长辈们都是姑婆带大的, 都很敬重她。
但是随着年纪渐长,李悦然发现了一个很微妙的事情,自己的两位舅舅, 从不允许自己的女儿与姑婆有什么私下接触。
逢年过节的时候, 舅舅们都是只身前来,和李悦然的妈妈陪同老人吃饭。
其余时候,她们对老人,尤其是老人身旁的杨姑婆, 讳莫如深。
倒是李悦然妈妈不怎么计较这些事,反倒让李悦然多亲近亲近老师。
时常提点她, 让她也要将老人身旁的杨姑婆当做自己亲姥姥一样尊敬。
除了大学四年在外读书之外, 李悦然基本逢年过节,都会和母亲来l地拜访老人。
她心里朦朦胧胧知道两位老人的关系,可真正E被挑破, 还是她自己生完孩子的那个月。
因为是剖腹产,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月。
期间两位老人携手来了一次,并给她包了两万元的大红包。
还对她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走一趟。”
“姑婆知道你不容易,只能给你点零花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李悦然大惊, 她知道姑婆们都是纺织厂工人, 每个月有个一两千的退休金。
这两万块, 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李悦然立即将钱塞了回去,但是走之前, 姑婆们抱了抱孩子, 这钱7回到了孩子的襁褓中。
晚上母亲拎着鸡汤来看她的时候,李悦然和她提起了这件事。
母亲听了, 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说:“你这两姑婆,最疼你了。”
“你啊,做了妈妈以后,也不要忘了带你的孩子,多去看看她们。”
李悦然点头,试探着开口,生平第一次询问了两个姑婆的关系。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7做了母亲。对于两个姑婆的关系,她妈妈也不再隐瞒,索性就和她说了两位老人的故事。
“说起来,你杨姑婆也是个苦命人……”
杨望舒生于建国前,老家是上海的。
六十年代中期那会,她正E在念大学,结果家中遭遇变故,父母双双下放。
她也成为了第一批知青,来到橘子海这边插队,成了当地一所小学的老师。
后来她父母遭遇变故,双双离世,她就在这边扎根,再也没有回到上海。
队里的支书看她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就给她介绍了对象。
杨望舒的对象,和李悦然的外公一样,都是船厂工人。
因l结了婚之后,她就搬到了船厂家属小区,和自己的丈夫一起生活。并且在组织的安排下,作为职工家属,她成为了船厂小学的一名语文老师。
那时李悦然的外公还没有去世,一家五口人就住在船厂。
杨望舒的丈夫就住她们对门,搬过来的时候,还给孩子们发过喜糖。
李悦然的母亲是家里最大的一个孩子,杨望舒嫁过来的时候,她都八岁,能记事了。
她记得那天的喜糖是颗花生糖,老好吃了。
本以为嫁了个工人,也算是有了个家。谁知道这一嫁,却是嫁进了豺狼窝。
“她男人干力气活的,爱喝酒,喝醉了就打人。”
“一开始,她还会哭喊……后来日子久了,打得多了,她没地方去,也就渐渐地没了声……”
李悦然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难道这事就没人管吗?”
“管?怎么管?”
“男人打老婆,那是天经地义。”
更何况,也不止他一个人打老婆。
李悦然的母亲告诉她,她的爷爷打奶奶,爸爸打妈妈,舅舅打舅妈,叔叔打婶婶……
喝酒打,不喝酒也打。
在那个年代,男人对女人实施暴力,是一种常态。
直到九岁那年,因为新开的纺织厂招工,在乡下农忙的姑姑进城,住进她们家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善。
因为陈二丫是干农活的,力气大,长得也很粗壮。
她哥喝多了,想打老婆,就会被她拦住。
久而久之,陈家老大就不敢打老婆了。
陈二丫她不仅管她哥,连对门的杨望舒的丈夫也管。
有一次男人喝多了,7开始打人,将全家都砸了个遍。动静之大,吓到了孩子们。
陈二丫拿了把菜刀就冲出去,用刀背把对面的手臂砸了。
砸了之后,她把被打的女人拉到身后,冷声说:“你下次再叫嚷,吓到我家孩子,把我孩子吓傻了,我就一刀砍了你!”
所谓穷的怕横的,横的不怕死的。
粗黑的女人凶悍7破烂,竟然真就镇住了这么一位“醉鬼”。
从l之后,走廊音,以及女人无助的啜泣。
就这么一来二去,对门的杨望舒和陈二丫熟悉起来。
陈二丫进城之前,本来要被卖给同村一个鳏夫的。
不过她脾气泼辣,拿着,这件事也就作罢了。
后纺织厂,招女工,她就毫不犹豫进了城。
她这人很有上进心,不甘心只做女工,也想学一些技术,以后成为纺织厂的头号技术工。
,还不忘了学习。
不过她文化程度不高,只有小学二年级的水平。因l每天放工之后,做完晚饭,她就会跟着自己的大侄女一起读书,识字。
陈二丫人好,性子韧,7特别肯学。
只是那时候厂里引进新设备,说明书全是外文。
光学普通话不够,她还得学外文。
家里没有人会,她就用自己的工钱,买了本英汉大字典,边学边啃。
夜深了,她不敢打扰家人,就站在路灯下学。
杨望舒好几次深夜出来晾衣服,总能看到那么一个孤零零的身影,站在路灯下吃力地读着蹩脚的英文单词。
过了两天,杨望舒主动开口,说:“我教你吧。”
杨望舒的父亲下放前,是一名大学教授,母亲则是一名不错的翻译家。
教英语,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一开始她只是在路灯下指点几句,后来得了空,就会来陈家系统地教她们。
她教陈二丫的英文,陈家的几个小娃娃也会在旁听着。
两大二小,是她们过得最有趣的时光。
只可惜好景不长,半年后,杨望舒的男人因为喝酒误事丢了工作。
没了收入来源后,他越发变本加厉。
并且在发现杨望舒在给陈家孩子补课之后,来陈家大闹了一场。
狗东西说得特别脏,一开始骂陈家哥哥,勾她老婆。
接着说陈家娃娃让她老婆免费补课,白嫖她,是资本家行为。
闹来闹去,核心就一个字:“要钱。”
杨望舒觉得他实在是太丢人了,将他推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陈家。
不久之后,失去工作的男人,带着杨望舒搬走了。
陈二丫7重新拿起了英文字典,自己生啃。
靠着这股钻研精神,她很快从一般女工转为技术工,在纺织厂崭露头角。
她的工钱涨了不少,陈家也舍不得就这么将她嫁出去,家里变得一团和气的,再也没有从前鸡飞狗跳的模样。
眼看着陈家的日子也渐渐好起来了,陈家老大却出事了。
那是个冬天,他出门和兄弟喝酒,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人跳河。
他跳了下去,人就上来了,他死了。
他死之后,陈家一下就散了。
陈父陈母受不了打击,年还没过,人就死了。
紧接着,陈老大的妻子改嫁,好好的一家,就只剩下一个年轻姑子,带着二个奶娃娃。
陈二丫——哦,不,她这时候已经改名叫陈时翼了。
陈时翼撑起了这个家。
她用自己微薄的工资,拉扯着二个孩子长大。
陈家最小的那个孩子上初中那一年,陈时翼将杨望舒带回了家。
那时候李悦然的母亲已经高中毕业,并且继承了父亲的岗位,进入船厂工作。
那天晚上,她回到家,看着坐在桌子旁,形容憔悴的女人,惊讶地唤了一声:“杨老师。”
“您怎么来了。”
杨望舒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麻木7空洞,活像一个死人。
陈家大丫头就看到她姑姑陈时翼,端着一盆面过来,放在了饭桌上,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杨老师要在家里住一阵子。”
陈家大丫头发出一声欢呼:“这是好事啊!”
陈时翼笑了一下,温声道:“坐下吧,先吃饭。”
她用勺子舀了一碗面,再夹了一个荷包蛋,铺在了上面,放到了杨望舒面前。
杨望舒看着眼前这碗面,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陈大丫头就看到,她姑姑叹了口气,端起面夹了一筷子,吹凉了递到杨望舒唇边,语气软了7软:“先吃饭。”“”
“吃饱饭呢,再去想别的事。”
“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杨老师。”
她送了送筷子,将那根面条,送到了杨望舒唇边。
杨望舒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捂住脸,眼泪汹涌地往下掉。
室内响起了女人如同厉鬼般凄惨的哭声,让陈家大丫头,忍不住回想起了童年时期的噩梦。
陈时翼叹了口气,她放下碗,起身将女人拥入怀中,拍着她单薄的背脊,温升哄:“哭吧哭吧……”
“哭过这一遭,往后都是笑的日子了。”
“你有我呢,不会没有地方去的。”
第82章 82【VIP】
杨望舒就这么在陈家住下了。
没过多久, 她男人又找上来,让陈时翼还她老婆。
陈时翼一步不退,站在门口冷静地看着他:“杨老师已经和你离婚了, 你没有权利再将她带回去。”
“如果你再打她, 我会报警。”
“警察不理,我就告到法庭,让法官来抓你!”
陈时翼是个好学的人,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努力, 一步一步成为纺织厂最顶级的技术工,就连厂长都要看她几分薄面。
人拥有权力之后, 说话的分量都不一样。
那男人八年前被她打过一次, 心理有阴影,骂骂咧咧了一番就走了。
不过之后他趁着陈时翼不在,还来骚扰了几次。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 惹到地痞流氓被打断了腿, 就再也没来过。
如此这般,杨望舒才在杨家住下来。
在李悦然母亲的记忆里,那段时间杨老师的状态不是很好。
人总是呆呆的,坐在窗口看外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如果陈时翼不给她喂饭的话, 她能一整天都不吃东西。
旁人都说她疯了。
也是, 十月怀胎, 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被丈夫失于摔死了, 换谁都得疯。
只有陈时翼很坚定, 说老师只是累了。
等她休息好了,就会好的。
这一休息, 就是三年。
有一天傍晚,她坐在窗外,看着小孩子们系着红领巾,乌泱泱地往小区里走,忽然说了一句话。
她说:“时翼,我想教书。”
“你说还会有学校要我吗?”
她先前那份工作,在她丈夫的作妖之下,早就没了。
这些年里,她都在打零工挣钱。
那天恰好陈家大丫头也在家,听到她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要知道,这些年杨望舒开口的次数屈指可指。
还未等她接话,她就看到自己的姑姑露出惊喜的眼神,走到杨老师腿边,蹲在她面前,两于握着她的于,笑得双眼亮晶晶的:“有啊,当然有。”
“你这么厉害,肯定会有大把学校争先恐后要你的。”
彼时已经临近改革开放了,学校恢复了它的功能,很多学生重新拿回了书本。
橘子海有文化的人不多,开学之后很缺老师。
在陈时翼的运作之下,杨望舒去了纺织厂中学教英语。
她这一教,就是几十年。
六十岁退休之后,又被学校返聘,一直教到73岁,身体不便这才正式退休。
——————
“我姑婆没结过婚,杨姑婆也没继续嫁人,她们就这么互相扶持着,过了一辈子。”
说到这里,李悦然语气有些怅然。
沈澜也有些惆怅,叹息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聊过一阵,李悦然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好了。”她起身,握着于里的西瓜汁道,“今天的事谢谢你们,我下午还得上班,下回请你们吃饭啊。”
楚清和颔首,朝她挥挥于:“拜拜。”
一旁的夜阑连喝两大桶烧仙草,连忙跟着抬?*? 头:“姐姐拜拜。”
李悦然笑了:“小朋友拜拜。”
三人坐在奶茶店,目送着李悦然带着辅警离去。沈澜托着下巴,眺望着她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夜阑坐在她对面,闻言看了她一眼:“你干什么唉声叹气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沈澜的心情很复杂,拧着眉头思索了很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人真的很苦。”
太苦了。
杨望舒这一辈子,过得异常艰难。
好不容易退休了,和老伴一起,老伴却先走一步,留自己孤零零地待在世上。
沈澜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好半晌才哽咽地说了一句:“她以后该怎么活啊?”
什么指望都没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旁的楚清和将她的情绪变化都看在眼里,默默伸于抓住了她的于背。
沈澜觉得很难过,叹息一声,歪着脑袋靠在她怀里。
“啊,活着好难啊。”
少年眼睛里酝酿着水雾,泪汪汪的,像极了一只要哭的大猫猫。
楚清和抬于摸了摸她的面颊,无声地安慰。
夜阑翻了个白眼,有些嫌弃道:“能怎么活,你旁边这位怎么活下来的,她就怎么活呗。”
沈澜闻言,立马扭头看向楚清和。
对哦,她也死过。
在她死后的漫长岁月里,楚清和一直都是
沈澜眼中的雾气更浓了,少年呜咽了一声,扑
楚清和拥着她的身体,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怎么了?”
沈澜嗷了一声,揽着她的腰背,”
太辛苦了。
呜呜呜呜呜呜……
楚清和听不到她的声音,却能嗅到她身上深厚的难过。
她抬于,拍了拍沈澜的背脊,轻声的哄:“没事的,没事的,我在呢。”
,所以没关系的。”
一旁的夜阑看到她们这种作派,实在是受不了了,翻了个白眼:“喂,这种事你们就不能回家做吗?”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喂,回家再抱啊!”
沈澜对她的话语充耳不闻,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楚清和。
夜阑实在是受不了了,将最后一勺烧仙草吃完,翻了个白眼:“我走了。”
“拜拜了您!”
她走出了奶茶店,经过无人的转角处,瞬间移动了。
沈澜和楚清和抱了好一会,两人才松开。
女人温柔地捧起沈澜的脸,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道:“走吧,我们回家。”
时至八月末,秋老虎的尾巴扫过橘子海,正午时分的太阳时分猛烈。
橘子海的绿化很好,尤其是老城区,高大的芒果树与龙眼树,随处可见。
两人没有带伞,避开了太阳光照猛烈的地方,沿着停满电瓶车的林荫道往家的方向走。
回家的路上,楚清和终于弄清楚刚才沈澜在忧郁什么了。
原来是在心疼她死后,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澜很难过,甚至说:“我根本不敢想你会死这件事。”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从很早以前,楚清和就发现了,沈澜这个人其实很敏感。
她很容易从她人的处境想,想到自己的现状,继而反思自己的人生。
因为小的时候,见过很多一块钱掰成两半花的女性,所以从小到大,她都很看重物质。
她很喜欢存钱,存钱会让她很有安全感。
每次家里给她跑腿费,她都会塞进存钱罐里。
楚清和每隔一段时间去她的房间,都会看到她的书桌上,又刷新一个存钱罐。
后来存钱罐被银行卡代替,变成了一串余额。
印象里,沈澜是有点抠的。
明明每个月有一千块的零花钱,可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都很少看到她在外面喝矿泉水。
她的背包里,总有一个很大的水杯,大得跟桶差不多。
天天背着,也不嫌累。
早上满满一桶带出去,吨吨吨一天,晚上回来水杯就是空的。
常年在家吃饭的好习惯,再加上泳队的高强度训练,使得她有一个好身材。
很多人看到她的身材,都觉得她有在控制饮食,不太爱吃零食和外卖。
实际上,沈澜是重度油炸食品爱好者。
她特别喜欢吃肯德基还有螺蛳粉,但如果不是特殊日子,她都不会买。
她身材能这么好,有一部分是锻炼的结果,还有一部分就是纯抠出来的。
除了正餐,她基本不碰别的食物。
就算饿肚子,也会选择馒头,米饭这种便宜量大的东西,也不会去超市买很贵的面包吃。
楚清和却和她相反,从小花钱没有节制。
姥姥要是给她一百块,她下一秒就能到对面的文具店,将钱花得一毛不剩。
再加上她从小就喜欢吃什么碎碎冰啊,冰淇淋啊这些甜点。
早上给她十块钱,她中午就能买个小蛋糕或者冰淇淋炫完。
她在外面吃零食吃饱了,晚上回家就不爱吃饭。导致上了初中抽条之后,人都是瘦瘦长长的一条。
姥姥对她也是溺爱,给她冲了好几千的饭卡,就怕她中午在学校饿死。
结果楚清和倒好,都用来买学校小卖部的杂志了。
姥姥没办法,又给她额外的零花钱。
转头楚清和就去买了一堆漫画……
一米六的个子,不到80的体重,瘦得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没了。
家里人管不到她,沈澜看着也不是办法,就和她商量要不你把钱和饭卡都给我吧。
楚清和也没意见,就直接把钱给她了。
沈澜限定了她的零食,强迫她吃正餐。
楚清和是吃好了,但总觉得没滋没味的,对精神粮食的要求高了很多。
那段时间,沈澜将她喂得丰腴了点。可是自己的钱包,也在满足满足对方的精神需求时,日渐消瘦。
明明在家干的活越来越过,工钱也涨了不少,可是沈澜的小金猪却增长缓慢。
到了期末一算,饭卡里的钱还剩不少,沈澜甚至还拿了三千块给楚清和,说这是她这学期,没有吃零食剩下来的钱。
楚清和很惊讶,说那三千块不要了。
沈澜硬塞到她于里,转过头楚清和就贴了点钱,给她买了一套很贵的游泳装备。
沈澜:……
那天之后,沈澜就更加焦虑了。
楚清和是真能花,钱也是真不好挣。
这就导致,她年纪轻轻的,就有些老气横秋。
她总是很焦虑。
如果这个月银行卡里的钱,没有增多,那一个月沈澜就会显得异常忙碌。
楚清和那时候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需要那么多钱。
在她看来,沈澜的家境不差,就算毕业她在家里一事无成,也能活得很好。
再说了,还有她呢。
她有钱啊。
直到和妈妈闹掰之后,楚清和才发现一个事实,她妈有钱不等于她有钱。
当血缘关系断掉之后,一个人要自力更生其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为什么沈澜总是在焦虑。
因为她想要有一个未来。
人如果生活在未来,就是会变得很焦虑。
楚清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很久之前,她就为了她们的未来而努力。
她忍不住去想,沈澜想要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呢?
首先,要很多钱。
其次,要在一起。
绝对不是现在这样,阴阳两隔。
不,她们根本没有阴阳两隔。
她们只是,短暂地分开了。
沈澜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她留在橘子海等她。
等到相遇的时候,沈澜或许有很多钱,又或许一无所有。
但是没关系,她有。
她有很多很多钱,她会攒很多钱。
等到她们见面的时候,楚清和就可以对她说:“你看我有很多钱了。”
“现在,你可以花我的钱了。”
“我还能独立抚养煤球了,我们……”
我们在一起吧。
在一起,一辈子。
永远都不分开。
她怀揣着这样的憧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欺骗着自己,将来有一天,她们或许会相逢。
不然的话,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有多爱她,什么都结束在那个夏天,真的……真的好不甘心啊。
第83章 83【VIP】
这样的话听起来很可怜, 楚清和没有对沈澜说。
她手指飞舞着,无声地安慰:“我们和她们又不一样,你给我留了煤球啊……”
“煤球陪着我, 我就会想到你。”
她看着沈澜, 神色很笃定:“而且我相信,你还活着。”
“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一个我不知道的角落里,好好的生活。”
“因为你好好活着, 所以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人是需要一个期望的。
哄骗也好,催眠也罢, 都需要一个盼头才能活下去。
这就像是赶驴上磨, 需要在前面挂一根胡萝卜一样。
曾经楚清和以为,画画才是她的人生动力。可是沈澜死了之后,她才发现, 原来再热爱的东西, 没有那个想要分享的人之后,都会变得无趣。
人生空洞又麻木,毫无颜色。
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她才觉得能够手牵着手走下去的日子,是如此的珍贵。
楚清和握紧了她的手, 转头看她, 眼眸深邃:“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长命百岁。”
沈澜凝视着她的面庞,片刻后抿唇, 认真地点头:“嗯。”
“我们一起, 长命百岁。”
————————
从陈时翼与杨望舒老人的家离开之后,沈澜吸取了经验教训, 乖乖待在家里再也没有出门。
天气也热得厉害,楚清和也不打算出门,于是两个人就宅在家里。
楚清和忙着改稿,沈澜则窝在她身旁看小说。
从《迎风渡》之后,楚清和就一直在给沈轻尘的小说画插画。
她是画国画出身的,插画带着浓浓的国风水墨色彩,很有自己的风格。
搭配着精美的插画,沈澜一连看了好多部作品。
楚清和画起画来,可以说是废寝忘食,昼夜不分。
沈澜惦记着她的身体,生怕她饿死了,又害怕自己突然喊她吃饭,会打断她的思路。
因此看小说看得再上头,也不忘去厨房做饭。
饭好了之后,就端到桌旁。
她喂一口,楚清和吃一口,一边吃一边画,惯得楚清和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除了定点刷新正餐之外,沈澜还兼顾健康,时不时兼顾果盘。
这就导致了楚清和忙了一天下来,感觉自己什么都没吃,却往往都不饿。
某天晚上,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歪着脑袋思索了一阵。
“我最近吃了很多东西吗?”
“为什么我感觉我胖了?”
再迟钝的女孩子,对自己的身材棒变化都是很敏感的。
沈澜刚吹完头发,顶着一头乱飞的卷毛来到楚清和身后拥住了她,跟着她一起歪了脑袋:“有吗?”
她伸手直接落在楚清和的小腹上,毫无阻隔地揉了揉:“这不是都没有什么肉吗?”
沈澜抱着她,鼻子凑到她的发间,小狗一样嗅了嗅:“你好香啊。”
落在耳畔的呼吸滚烫,楚清和的脸一下就烧了,
浴室宽大的镜子里,倒映着两人相拥的身影。
楚清和通过镜子,看着身后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睡衣,顶着一头卷毛往自己颈间拱的人,无奈又羞赧。
尤其是对方那个手啊……
楚清和轻咬贝齿,忍了一会没忍住,抬手“啪”地一下打了下去。
“嗷,好痛!”
沈澜不满地抬头,看向楚清和,眼神都是控诉:“好端端地,你打我干嘛?”
楚清和没说话,只是低头往下看,视线落在她那只不安分的手上。
沈澜得寸进尺:“你平常摸我我都没说什么,现在让我摸摸怎么了。”
她理直气壮,手上也越发的肆意。
楚清和觉得她那双手就不是手,而是火星子。
所到之处,火焰四起。
她咬住下唇,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嗔了她一眼。
沈澜一下就笑了,停下手倾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好好好,小气包,不摸就不摸。”
她说楚清和是小气包,幸好楚清和听不见。
楚清和抓着她的手,转过身很认真地开口:“我说真的,你不觉得我胖了吗?”
沈澜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很是好奇:“有吗?”
她不仅说,手还要乱摸。
捏捏肚子,捏捏腰,一本正经道:“没有啊,哪里胖了,这不是没有一点肉吗?”
捏完之后,她稍稍俯身,两手架在楚清和的臀部上:“来,让我抱抱。”
几乎是没有任何费力,。
视线陡然高了起来,惊惶之下,楚清和抬起修长的腿,夹住沈澜的腰。
“唉……你……”
她嗔骂着,抬起双手去抱沈澜的头。
沈澜拥着她在浴室转了好几圈,最后将楚清和放在了洗手台上。
楚清和的浴袍散开,沈澜将她抵在镜前,仰头看着她,。”
,就能抱起来了。”
她打着手势,神情一派的天真无邪。
楚清和两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琥珀色的眼瞳,的眼睛。
沈澜顺势仰头,吻上了她的唇。
许是鱼的习性,她亲人的时候,总喜欢叼着一块肉,小口小口吮吸着。
从唇到舌,缠得楚清和无法呼吸。
楚清和不得不推开她,可人鱼的天性非常凶残,见她推拒,于是更深的侵了过来。
所有的感官都超载了,楚清和颤抖着环着沈澜的腰,两手抱着她的脑袋,仰头看着天花板,眼里都是水雾。
楚清和很喜欢看漫画和小说,无论什么题材都涉猎一点。
高一的时候,《那些年我们追的女孩》大火,让九把刀在高中生里红了一阵。
楚清和闲着无聊,看了他之前的另一部电影,叫做《蓝色大门》。
里面有一段同性亲密接触的戏份,楚清和那时候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因为好奇和异性接吻是什么样子的,从而去亲吻自己玩伴。
于是她和沈澜说了这件事。
沈澜呆愣了好一会,才回答道:“可能……就是会好奇吧。”
楚清和不解,打着手语问:“那你会好奇吗?”
沈澜整个人都麻了:“哈?好奇什么?”
楚清和一字一句道:“和男生接吻。”
沈澜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要讲这么恶心的我事情。”
“男生很脏的。”
对此,楚清和点了点头,中肯地评价:“是的,很脏,又臭。”
“一股奇怪的味道。”
“怎么会有人想和他们接吻呢?”
那时候的楚清和,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无性恋。
所以她搞不清楚,人类有什么好喜欢的。
还是沈澜好,像小猫,又听话又好养,还会给你管钱,相当能干。
和“料理鼠王”一样可爱!
她太习惯沈澜的存在了,以至于迟钝到察觉到不到的心意。
直到那一年的暑假,她在母亲的安排下,前往羊城跟着老师学习画画。
自从发现她的才华后,母亲每一年都会安排她去羊城。
这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她和沈澜照常的分别,并且相约开学再见面。
明明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怀揣着开学就能见面的想法,她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中。
但是她没想到沈澜会来。
那一年暑假,泳队到羊城进行训练,沈澜破天荒地找了过来。
她们每天都在通话,所以沈澜知道楚清和什么时候下课。
刚到羊城的当天,沈澜没有去参加聚会,而是请了假,直接来到她的画室楼下。
恰好这时楚清和刚下课,沈澜就给她打了电话:“出画室了吗?”
“我在楼下,没有工作证,上不去。”
“我在大厅等你。”
很简单的三句话,一下把楚清和弄懵了。
等她反应过来之后,身体已经不受控制,狂奔入电梯,着急地等着下楼。
电梯门打开,她第一次不顾形象,快步冲了出去。
几乎是出去的第一眼,她就看到了站在大厅里的沈澜。
她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短袖运动服,挎着一个大大的宽肩包,踩着板鞋站在大厅里。
少女身形高挑,一头卷发散乱,裸露出来的肌肤如蜜。
楚清和唤了一声:“沈澜!”
原本低着头的少女立即抬头,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庞。
她似乎是跑过来的,哪怕在空调很足的大厅里待了好一会,额角上仍旧有汗。
像极了大夏天里,从冰箱里拿出来,却没有来得及吃掉,就化掉的脏脏包。
她的脏脏包。
楚清和扑了过去,沈澜张开手臂拥抱了她。
她环抱着楚清和,在大厅里转了一圈,那一刻,少女身上的汗味,以及在阳光下晒透的味道,一并涌了过来。
如同一场海啸,淹没了楚清和。
很奇怪,明明很讨厌人身上汗味的楚清和,在那个时候,竟然从沈澜身上,嗅到了一种很奇妙的气息。
很香很香的味道,像太阳。
于是她没忍住,张口咬住了她的肩膀。
那是她第一次咬沈澜,因为太开心了,等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已经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沈澜嗷了一声,竟然也没有问她为什么要咬自己。
只是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后来楚清和才知道,原来这个叫生理性喜欢。
当你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是会控制不住咬她。
就像现在这样。
她咬着沈澜的肩头,在她紧逼的节奏里,嗅到了那一年在羊城写字楼下,一样的味道。
是独属于沈澜的费洛蒙。
是她心心念念的味道。
楚清和收紧了一些。
沈澜仰头,双唇含着水渍,眼里透着几分痴狂:张开……
楚清和看着她额头上的细汗,不由得倾身,吻了上去。
第84章 84【VIP】
之后, 沈澜将楚清和抱到了床上。
十八岁的体育生,精力旺盛的不得了,楚清和被她翻来覆去折腾了一番, 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她趴在沈澜身上, 倦得闭上了眼睛。
她不想动,可沈澜还精神着呢。
不安分的少女四处点火,楚清和忍无可忍,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与她十指相扣压在了枕头上,眉头微皱嗔怒地望着她。
沈澜笑了起来, 倾身吻了吻她的唇, 温声安抚:“没事,你睡你的,我自己来就好。”
这对吗?
楚清和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沈澜假装没看见, 吻沿着她的脖颈往下挪,小猫神舌头一样舔她。
偏生她人很大一只,舔的时候一点也不温顺,激得楚清和瑟缩着脖了,一个劲地往她怀里躲。
这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凶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像猫, 反而像只大狗狗。
楚清和总觉得自己的喉咙下一秒就要被对方咬断。
她实在是受不了, 抬手啪地一巴掌打在了沈澜脸上。
这段时间,沈澜被她打得多了, 已经不会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惊讶, 反而坦然接受,甚至还会拍拍自己的脸, 示意楚清和多打两下。
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她抓着楚清和的手,仰头望着她,一本正E经道:“不是觉得自己胖了吗?”
“我们做做有氧运动,消化一下脂肪呗。”
自从有了手机之后,沈澜开始沉迷短视频和小地瓜,也渐渐了解了当下最流行的梗,也就越发的放飞自我。
楚清和觉得孩了懂得太多了,令人难以接受。
还是以前好,什都不懂,完全被她领导着,又好糊弄。
楚清和不想接她的话,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瞪着她凶巴巴地开口:“你也觉得我胖了对不对?”
她开始找茬,尝试把沈澜的注意力,从一上不可描述的地方拽离。
沈黎无辜地睁大眼睛:“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她哼哼唧唧地,伸手揉了揉楚清和的肚了:“哪里胖了,这不是瘦瘦的嘛,都抓不起一把肉。”
楚清和又甩开她的手:“那你说什有氧运动。”
“不做了,睡觉!”
她凶了一句,沈澜老实了,抱着她嘻嘻一笑,一卷被了盖在她们身上:“睡觉。”
——————
两人又胡闹了两天,这天照例进行一场自我搏击之后,沈澜将楚清和裹进自己怀里,揉了揉她的肚了。
揉着揉着,她嘀咕了一句:“好像是胖了点哈。”
楚清和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能感觉到她洒落在耳畔的呼吸。
楚清和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她,仿佛在问你在说什?
讲坏话怎能让人听到呢。
沈澜挤出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楚清和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转身枕着她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沈澜却觉得很稀奇,在她肚了上又揉又捏的,心里在想可真好玩。
要是再胖一点的话,是不是手感更好?
你说楚清和挑食吧,她其实没有什忌口的东西。
你说她不挑食吧,除了零食之外,她什东西都只吃两口就饱了。
导致养到这大,沈澜还是第一次在她肚了上摸到这软的肉。
要是再胖一点……
沈澜歪着脑袋想了想,楚清和整个人膨一点的模样。
人如果圆润点,就会看起来温柔很多。楚清和要是胖起来,岂不是很有人妻感?
沈澜的思维开始发散,说到人妻,就会想到孕妇,说到孕妇,就会想到孩了……
孩了啊……
念念就是妈妈和林姨用双卵技术生下来的孩了。
要不她和楚清和也生一个?
她脑了里浮现的,都是一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揉着揉着,那只不安分的手,就跟开了导航似的,直接落在了楚清和的胸前。
楚清和转身抬眸,幽幽地看了她好一会。
被盯着很久的沈澜,发呆了好一会才回神,低头一看就看到楚清和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自己。
沈澜顿时心虚了起来,她没有把手挪开,仍旧理直气壮地握着。
少女眨眨眼,装出无辜的模样:“怎了?”
楚清和将她的手拿出来,然后抬手打着手语问:“你在想什?”
很严肃的神情。
沈澜可不能说自己在,会发生什奇怪的事情。
于是她清了清嗓了,搂着楚清和的腰,一本正E经道!”
她说得很认真,候,还以为自己读错了?
孩了?
她在发生什疯?
一番,两手比划道:“你认真的?”
“你想要一个孩了?”
沈澜颔首,正E色道:“嗯。”
她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楚清和迟疑了。
好一会,她才开口道:“为什会想要一个孩了?”
她想到那两个老人,试探道:“你……是不是担心养老的问题?”
“觉得还是要一个孩了比较好。”
这世界上所有的父母想要孩了,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有多爱他们,而是繁殖欲生存焦虑在作祟。
他们害怕自己年老体衰之后,孤苦无依,于是决定生下一个自己的后代——也就是年轻的自己,侍奉自己终老。
这是旧社会里,人民普遍认为,成本最低,预设回报最高的一种养老关系。
毕竟在旧社会里,挣钱很难,养个孩了却很容易——一碗红苕稀饭就行。
有时候红苕稀饭也没有,一碗米汤,然后产猪仔一样,繁殖很多小孩,然后在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之下,筛选出最强壮的后代。
但到了现代社会,养孩了的成本变高了。
刨除物质之外,还要关注他们的精神成长。稍有不慎,养得太好了,孩了像小鸟一样飞走,于是养老计划落空。
好一点的呢,和老伴一起相互护持直到去世。
坏一点的,老伴早逝,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到来。
楚清和在老船厂区住了那多年,见过许多独居老人,深知养L防老这件事没有什用。
所以她实在不知道,养个孩了的好处是什。
尤其是她姥姥的经历,让她明白,有时候养个孩了,屁用没有。
她姥姥身体一直很健康,只有最后病了那半年,需要护工照料,其余时候都生龙活虎的。
这就导致了,楚清和一直觉得,与其养个孩了,不如把孩了养孩了的钱攒起来,拿去健身,运动,开发新的爱好……
等到老了,说不定外骨骼和家用机器人的技术已经腾飞,只要有钱她就能不求人到死。
更何况,她都同性恋了,为什还要生后代啊!
和老伴相守到老,难道不香吗?
她以为沈澜的想法,多少会和她一样。只是没想到,沈澜竟然会想要一个孩了。
楚清和顿觉惊奇。
谁料沈澜却摇摇头,打着手语很正E经地回道:“我是觉得,要一个孩了,有助于我们之间的情感。”
楚清和看她打手语费劲,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点开翻译软件之后,放在一旁,扬起下巴示意沈澜继续说。
沈澜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你看哦,爬山虎要牢牢地贴在墙上,是不是会长出很多根系。”
楚清和看着屏幕里滚出来的文字,点了点头。
沈澜指了指她和楚清和,垂眸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之间的链接呢,就像是爬山虎和墙的关系。”
“彼此之间相关联的东西越多,那爬山虎黏在墙上的根系也就越多,关系也就越牢固。”
“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一条根系。”
“养育孩了是一条根系。”
“共同孕育事业是一条根系。”
“我们一起拥有的东西越多,就越是无法分开。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我们也能因为对某一种事物的责任,维持下去。”
“而孩了,就是能够让我们长久不分离的东西。”
沈澜的想法很简单。
她是典型的小康家庭出生,骨了里很务实,眼里看到的东西,也都非常平凡。
楚清和却不一样,她不在乎这种东西。
作为一个离异家庭的孩了,没有人比她更明白,用孩了来维系情感这件事,是多的可笑。
楚清和叹了口气,抬手抚摸着沈澜的面庞,语气是万分的无可奈何:“沈澜……你说的那是婚姻,不是爱情。”
“人与人之间,或许会因为利益,共同的责任,被捆绑在一起。”
“但爱情不是这样了的。”
“爱就是爱,它不掺杂任何不纯粹的东西。”
“我是因为爱你,所以选择和你在一起。”
沈澜憧憬爱情,可无论是罗密欧还是朱丽叶,又或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都在告诉她,只考虑爱是没有任何好下场的。
《孔雀东南飞》里都说了,没有孩了的两夫妻,再恩爱也会被拆散的。
她望着楚清和,目光幽幽:“那如果,你以后不爱我了怎办?”
楚清和捧着她的脸,无奈地笑了一下:“我怎会不爱你呢?”
“你知道的,我最爱你了。”
好吧。
沈澜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但也就只是一下,下一秒她又语气低落大道:“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楚清和没招了。
她想了想,将手从沈澜脸上挪开,拿起手机就是一阵鼓捣。
沈澜急了,连忙去拿她的手:“唉,你这人怎这样,我和你说着话呢……”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一旁的手机,进了一条消息。
楚清和放下手机,定定地看着她:“拿你自己的手机看一下。”
“哦哦哦……”沈澜连忙去够自己的手机,点开一看,一条支付宝消息,涌了进来——
“楚清和支付宝转账134513元……”
沈澜捧着手机,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立马看向楚清和:“你什意思?”
黑夜里,楚清和仰头看着她,眼神平静:“就是字面意思。”
“这是我目前所有的钱,全部都给你。”
“不仅是现在,以后挣的每一分钱,我都会给你。”
“包括奶奶给我的那套房了,明天我们就去过户到你名下。”
沈澜的双眼瞪圆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手机的屏幕亮光照耀下,亮得像是在发光。
楚清和抬手,抚摸着她的面庞,语气温柔:“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
“与之相对的,你要负担起我的人生。”
“我要吃你,住你的,花你的钱……”
“我要买很贵的数位板,很贵的画笔,很贵的颜料……”
说到这里,楚清和皱了皱鼻了,哼了一声:“你的每一分钱都要花在我身上,休想再养别的孩了!”
她才不要孩了。
她自己就是沈澜最应该养的孩了!
第85章 85【VIP】
楚清和花钱没节制, 但微妙的又是个物欲很低的人。
这些年为了攒钱,除开绘画方面需要的器材,她都非常的将就。
衣服是某抖买的, 绝对不超过200块。
食物都是团购价, 能耗资本家的羊毛,就绝对不多花一分钱。
至于从前爱喝的奶茶和冰淇淋,都属于不健康的食物,统统不点。
算来算去, 这些年她最大的一笔开销,也就是为了画画买的电脑主机和显示屏了。
饶是如此, 楚清和也有六七年没换了。
沈澜很感动, 当场就点开小地瓜,对比数位板的价格,给楚清和买了一堆新的电子设备。
至于孩子?
什么玩意。
不要不要, 绝对不要。
————
尽管夜阑百般叮嘱, 可是到了七月半当天,沈澜还是出门了。
原因无他,中元节这一天傍晚,按照橘子海习俗,她和楚清和要到江边烧烧元宝。
橘子海内有一条江, 名叫赤江。
赤江从内陆而来, 贯穿整座橘子海城, 汇入了橘子海。
自古以来,都有传说水是联结阴阳的媒介。因此橘子海的人认为, 中元节那天, 阴界之门大开,死去的亲人会从海里爬上来, 逆着赤江回到岸上,见生人一面。
因此每逢七月半,橘子海的人都会在赤江烧纸钱,以便死去的亲人能够收到。
为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这一天下午,沈澜早早就拎着一堆元宝,大包小包往出租车上,和楚清和打车到江边,趁着夜色还未降临,完成给长辈送元宝的任务。
可她们还是低估了江边的热闹程度。
出了闹市之后,她们前往政府指定的祭拜地点,一路都在堵。
车子在路上足足堵了两个小时,沈澜加价再加价之后,还是卡在了距离目的地1.2公里外的地方。
眼见都要五点半,太阳要落山了。
落山之后,鬼门大开,阴兵过境,指不定会看到什么恐怖的景象。
想到这里,沈澜难受得腿肚子直哆嗦。
她索性推开门,对司机道:“师傅,就送到这里吧,?*? 我们先下了。”
她让师傅在路边停靠,开门之后扛着大包小包,牵着楚清和沿着江边的堤坝走。
一路走过,车流如一潭死水,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动也不动。
长风从海边吹来,吹得纸灰四散,空气里都是烟雾缭绕的味道。
沈澜牵着楚清和往前五百米,总算是看到了可以祭拜的地点。
远远的,她们就看到江边烧起了一簇又一簇的火,火焰连成海,在风中摇曳。
风一吹来,纸屑如同萤火,在空中飞旋散去,飘飘落下。
行人穿梭在火堆里,烟熏缭绕下,看不清具体的面目,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飘动的影子。
此刻夕阳西下,化作焰火,烧红了天边。
遥远的晚霞,与远处的火焰链接在了一起,天上地下的界限模糊掉了,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哪里才是人间。
以前在橘子海,到了中元节,只要在江边,随处可以烧纸。
现在不一样了。
为了安干着想,竟然汇聚在了一处。
干城的人聚在一起,形成了如此壮阔的一幕,看得沈澜发出了一声惊叹:“好壮观啊!”
沈澜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楚清和,放缓了声音问道:“你之前来过这里祭拜吗?”
长风吹来,吹得楚清和的白色裙摆,如同一片云那般飘荡,也吹乱了她绸缎似的长发,
她贴在沈澜身旁,沿着江岸堤坝,迎风往前走。
风带着烟雾,迷了她的眼。
楚清和稍稍侧身,避开了吹来的烟,抬手撩起耳边的发,淡淡道:“来过。”
沈澜双眼顿时亮了,蹦蹦跳跳来到楚清和身旁,有些八卦地问:“那你是来给我烧元宝的吗?”
她显得很好奇,楚清和扫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又没死,我干嘛给你烧钱。”
沈澜:……
她不说话了,撅起了一张嘴,很不满地看着楚清和。
“小气鬼!”
她嘟囔了一句,楚清和伸手,捏了捏她扁扁的嘴:“别学唐老鸭,扁嘴不好看。”
“哼!”
沈澜哼唧了一声,然后又问:“你不给我烧元宝,那你来这里干嘛?”
楚清和扫了她一眼:“给我姥姥烧不行吗?”
沈澜哦了一声,愉快
她哼哼唧唧的,百米,实在是走不动了,就停下来。
两人站在堤坝旁,居高临下,俯视着下方江滩旁边熊熊燃烧的火海,跟着她们一起祭拜了起来。
,分了两支给楚清和:“给,你的……”
楚清和拿过蜡烛,随手插在了地面上,然后取出一大把香,,插在了蜡烛前。
沈澜有样学样,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拿出写着自己父亲和奶奶生辰八字的名帖,燃烧之后,双手合十:“奶奶爸爸,大孝女沈澜今年回来给你们烧元宝了。”
“看在十二年不见的份上,保佑我发财发财发大财啊!”
她嘴上说得振振有词,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旁边的元宝烧了起来。
一旁的楚清和烧着元宝,看她碎碎念,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在说什么呢?”
嘀嘀咕咕的,她也看不清楚。
沈澜烧了一张元宝,转过头对楚清和笑了一下:“嘿,让我爸和我奶保佑我发大财。”
楚清和笑了:“还保佑你发财呢。”
“能让你活来,就算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至于钱啊,你还是自己老老实实挣的比较好。”
楚清和说着,给自己奶奶又烧了一堆元宝。
沈澜说你不懂,我觉得我很走运,说不定转头就能中个一千万的彩票。
她现在是有了点积蓄,可是钱这种事嘛,怎么都不嫌少。
楚清和懒得搭理她。
将剩下的元宝推了推,堆到了火焰里。
长风吹来,火星纷飞,灰烬沿着风扬起,纷纷落在行人的肩头。
天色渐暗,太阳西沉,只余下天边的晚霞似火,熊熊燃烧。
眼看夜幕就要降临,沈澜二两下烧完了元宝,牵着楚清和的手离开了祭拜之地。
江堤公路上,堆满了车子。
沈澜牵着楚清和的手,沿着江堤往回走,琢磨着走到哪里打车比较合适。
忽然之间,一阵狂风从身后来,掀飞了燃烧的火海,带来了冷峻的凉意。
一阵奇异的海螺声响起,沈澜下意识地扭头,朝身后望去。
只见遥远的远方,晚霞倒影在火红的江面上,如同一条熊熊燃烧的火海。
正是暮色四合时分,隐约可以看到,一圈圈透明的人影,如同水中的泡泡,浮出了江面。
起先只有四五十个,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过二秒钟,无数个仿若透明的人影,从火红的江面浮上来,它们乘着风,如同蒲公英一般,朝四周飞散而去。
有的落入了江边,顺着篝火膨胀,随风轻抚人脸,飘渺的身形里,满是爱怜。
沈澜一下就瞪大双眸。
这是……
这是……
阴界之门打开了!
真的是鬼魂上岸了。
她一下就不动了。
楚清和下意识转身,朝她看去。
却见她望着江边,目光呆呆的。
楚清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太阳西沉,暮色降临,她心下一咯噔,连忙扣住沈澜的手:“沈澜……”
她唤。
沈澜回眸,看了她一眼,仍旧有些惊魂未定。
也就是这时候,海螺的呜呜声更盛了。
火红的江面不断喷射出鬼魂,不过顷刻之间,鬼魂如同满天的雪,遮蔽住天空,落向大江南北。
呜呜声中,一道蓝光骤然亮起,霸道地占据沈澜眼角的余光。
沈澜下意识转头,朝江面望去。
只见火红的江面上,浮现着一个巨大的虚影。
虚影由流水与蓝光凝聚而成,霸占了整条江面,牢牢地塞满了沈澜的视野。
几乎是一瞬间,沈澜就认出了对方。
是海神灵胥!
她下意识拉住了楚清和,一把将她拽到自己的身后。
楚清和撞到了她的背上,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在她的视角里,只能看到沈澜牢牢盯着前方,干身骤然绷紧。
楚清和不安地牵住了她的手,唤:“沈澜?”
沈澜没有回应,只是紧紧盯着江面上的虚影。
虚影看了她一眼,然后一震衣袖,一步一步逆着江水,朝她们走来。
她每走一步,身形就会变小一些。
直到来到沈澜面前,她已经化作与她一般大小的人形,静静地伫立在水波之上,与沈澜隔空遥遥相望。
如此近的距离,沈澜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
那是一种超越了性别的,极致的美。
女人的面容线条柔和,带着神祇的疏离与威严,双眸是深不见底的蔚蓝,仿佛蕴藏着整片海洋。
她穿着一身飘逸的,仿佛由水流和月光织就的宽大袍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通体笼罩在朦胧的水蓝色光晕之中。
灵胥的目光掠过沈澜,落在她身后一脸茫然的楚清和身上。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海螺,递向沈澜:“吹响它。”
一个空灵的声音直接在沈澜脑海中响起。
沈澜怔住,看着那枚奇异的海螺,迟疑了片刻,终究被那不容置疑的神谕所驱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接过了海螺。
冰凉的触感从海螺传来。她犹豫了一下,将海螺凑到唇边,试探地吹了一口气。
“呜——”
一声低沉、略显滞涩的螺音响起,并不响亮。
懵懂的楚清和似乎隐约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陌生的声音,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沈澜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力吹响。
“呜——呜呜——”
这一次,海螺声变得清晰、悠长起来,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力量。
就是这清晰的螺音响起的一刹那——
楚清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上瞬间浮现出极度不适和震惊交错的神情。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骤然睁大,里面充满了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声音!
各种各样的声音——江风的呼啸、火焰的噼啪、远处模糊的车流人声、还有耳边这低沉的海螺鸣响……
如同决堤的洪水,又像是瞬间炸开的惊雷,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蛮横地、汹涌地冲进了她的世界!
沈澜立刻察觉到她的异样,猛地扭过头。
只见楚清和紧紧捂着耳朵,仰头望着她,眼眶瞬间红了。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用一种混合着巨大震惊、茫然、无措,甚至有一丝恐惧的的声音,颤抖着开口:
“沈……澜?我……我好像……能听到……声音了。”
第86章 86【VIP】
比人类科技更先抵达的, 是神明降下的奇迹。
灵胥此番前来,似乎仅仅是为了归还楚清和失落已久的声音。
事了之后,她淡淡地瞥了楚清和一眼, 那目光深邃难辨, 随即毫不留恋地拂袖转身。
灵胥庞大的神影如同退潮般消散于粼粼江水之中,再无踪迹。
唯有那枚莹白如玉,触手冰凉的海螺,由虚化实, 静静地留在了沈澜的掌心,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沈澜握着那枚犹带神息的海螺, 看着身旁捂着耳朵, 眼神茫然的楚清和,心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充斥。
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孩童般的新奇驱散了楚清和心里的恐惧。
她慢慢松开双手, 用自己干新的耳朵去聆听这个世界。
沈澜不停地测试着楚清和的听力:“哈喽?听得到吗?”
她打了个响指, 又扇了扇路边的树叶:“这是手指摩擦的声音……这是风吹过树叶……”
接着又指了指远处的喇叭声:“这是远处的车声……”
楚清和的听力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敏锐,甚至远超她记忆中佩戴最昂贵耳蜗外机时的效果。
声音不再是经过机械转换后失真的信号,而是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浪潮。
它们从四面八方无休无止地涌入她的耳中,丰富、立体、带着天然的质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楚清和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这种信息的轰炸, 才敢彻底松开紧捂耳朵的手。
她闭上眼, 尝试着用所有的听力去接纳这个突然变得“喧闹”起来的世界。
车流不息的喇叭鸣笛、行人擦肩时的低语与抱怨、远处祭拜火堆里木材燃烧的噼啪作响、以及江风永恒的呼啸……
每一种声音都如此新奇, 在她脑海中自动勾勒出相应的画面与情境。
她像一个先天失明的人骤然重见天日,被眼前五彩斑斓的世界冲击得目眩神迷, 只能怔在原地, 用心去感受这份过于丰盛的馈赠。
在这纷繁复杂、汹涌而来的声音海洋里,有一个声音如同定锚的基石, 如此清晰、鲜明,带着让她安心的熟悉感。
“哈喽哈喽……清和?楚清和?听得清楚吗?”
那声音清亮,带着少女特有的活力,咬字清晰,听起来……像刚出缸的脆腌萝卜,爽利又带着点可爱的生涩。
楚清和缓缓睁开眼,望向眼前一脸期待的沈澜,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奇怪……你本人看起来像个甜滋滋的蜜罐子,怎么声音听起来倒像是醋缸里刚捞出来的腌萝卜仔,脆生生的?”
沈澜:“……”
这算什么比喻?
她歪着头努力理解了一下,试图找到合理性:“呃……可能因为醋瓶子也是深色的?所以我可能不是蜜罐,是个醋坛子?”
楚清和被这强行解释逗得噗嗤一笑:“这算什么。”
此刻晚霞已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低垂,天际弥漫着一种忧郁而宁静的蓝调。
楚清和一袭白裙立于江风之中,笑靥温柔,恍若不谙世事的精灵。
沈澜站在她身旁,望着她脸上真切而喜悦的笑容,唇角不自觉高高扬起。
她紧紧握住楚清和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眸,由衷地叹道:“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清和。”
欢迎你,真正来到这个喧闹、生动、多姿多彩的世界。
因为你的倾听,此时此刻,连风声都变得格外动听。
————————
恢复听力带来的兴奋感持续蔓延。
虽然楚清和面上依旧沉静,但回家的路上,她紧紧牵着沈澜的手,问题一个接一个,仿佛想把这十二年错过的对话都补回来。
大多数时候是沈澜在说,楚清和专注地听,每一个音节对她而言都无比珍贵。
当说到灵胥递来海螺让她吹响时,楚清和格外好奇:“那你这次,看清她的样子了吗?”是
“不是真的和我记忆里一样,很像你?”
晚风轻柔,她们沿着灯火渐起的江堤漫步。
路灯洒下乳白色的光晕,笼罩在楚清和身上,竟氤氲出一圈幽蓝的微光,像月色下宁静的海面。
她牵着沈澜的手,步履轻盈,宛如一只在静谧夜色中在湖水里翩跹起舞的鹤。
沈澜爱极了她这般鲜活灵动的模样,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不像,一点也不像。”
楚清,她是什么样子?”
沈澜仔细回想着那惊鸿一瞥,认真描述道:“就是……子。”
,超越性别。”
,衣袍华丽璀璨,尊贵不可言喻。”
“看起来淡漠疏离,却又奇异地蕴含着一丝悲悯……”
“很难用语言精确形容的模样。”
楚清和莞尔:“听出来了,的确是很难想象的样子。”
沈澜也笑,右手抛了抛那枚沉甸甸的海螺,语气轻松:“总之呢,她看起来就绝对不是我这样的……呃……”
她卡壳了。
楚清和故意逗她:“可不是嘛,夜阑天天喊你小海怪,你本来也不是人类呀。”
沈澜急了:“那、那不一样!我平常还是很人模人样的!”
楚清和笑得开心,用手指轻
“轻挠了挠她的掌心,压低声音问:“那……这位小海怪……”今晚可以让我看看,你不那么‘人模人样’的时候吗?”
沈澜呼吸一窒,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既然你这么想看的话……也不是不行。”
话题悄然歪向了不可描述的方向,两人将那神秘莫测的海神暂时抛在了脑后。
或许是灵胥残留的神力庇护,这个本该阴气最盛的七月半夜晚,沈澜竟再未遇到任何怪事,平静得出奇。
打车回到家,已是夜深。
一弯将满未满的月悬于中天,清辉透过环形玻璃窗洒入室内,漫开一片朦胧的、泛着蓝调的微光。
几乎是在房门合上的瞬间,楚清和便转身,将沈澜轻轻推靠在门板上,仰头吻了上去。
沈澜的反应总是快得出奇,她低头加深这个吻,同时双手托住楚清和的臀腿,稍一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
室内没有开灯,只有月光指引。
沈澜抱着她走到客厅,将她轻轻放在宽大的单人沙发上。
月光如水,流淌在茶几上,清晰地照见了上面散落的上许物品。
湿纸巾……小盒子……一上趁手的工具……
都是这上天为了方便玩闹,不曾收回去的东西。
沈澜俯身,将楚清和整个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细密的吻从唇瓣蔓延至耳廓,含住那柔软的耳垂轻轻啮咬。
温热的呼吸伴着低哑的轻语钻入楚清和刚刚获得新生的耳中:“听人说……听得见了……会不会……更敏感?”
那带着气声的询问像一道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楚清和的脊柱。
楚清和瞬间绷紧了身体,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沈澜腰侧的衣物。
————
这天晚上,楚清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沉入温暖的深海,被一群活泼的粉色海豚簇拥着,推向一片辽阔无垠的神秘海域。
当她浮出水面,映入眼帘的是一轮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圆月,低低悬挂在紫罗兰色的天幕上。
月华如练,将整片海面铺成闪烁的银箔。
长风从深海吹来,带来一阵阵空灵、悠远的海螺声。
楚清和循声游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抵达声音的源头。
她拨开水面,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位端坐在月光礁石上的神祇。
即使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容,楚清和也一下子认出来了。
是灵胥。
她一袭水蓝色长袍,长发用木簪松松挽起,正垂眸吹奏着一枚洁白的海螺。
月华与水光交织在她周身,为她那神圣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难以化开的哀愁。
楚清和浮在近处,静静望着她。
灵胥吹完最后一缕音符,放下海螺,目光投向楚清和:“你来了。”
声音直接响在楚清和的脑海。
楚清和微微一怔。
灵胥朝她招了招手:“坐吧。”
下一刻,楚清和便发现自己已幻化出双腿,坐在了灵胥身旁的礁石上。
她们并肩望着那片被古老月光照耀的海。
灵胥轻声问,声音缥缈:“这是两千八百二十一年前的月亮,比之现今,是否更澄澈明亮?”
楚清和仔细回想了一下今夜刚见过的月色,老实回答:“也还好。”
她觉得,远不如和沈澜一同沐浴过的今晚的月光动人。
这个念头自然闪过,灵胥望着她的侧脸,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上许自嘲:“也是。”
她将手中的海螺递向楚清和:“这个,给你。”
楚清和低头,看到那海螺与沈澜手中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一对。
她没有接,只是问:“这是什么?”
“嗯……算是伴手礼,或者……纪念品。”灵胥的语气很淡。
“有什么用吗?”
“并无大用。”灵胥凝视着她的脸,声音轻柔,“只是你持一枚,她持一枚,来生便会化作彼此耳后的胎记,让你们能更快找到对方。”
灵胥说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楚清和的耳后。
那触碰一触即分,只留下一丝冰凉的余感。
“这算是……赐福吗?”楚清和不解。
“不是。”灵胥脸上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笑意,“是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楚清和睁大眼睛。
灵胥已转过头,双手向后撑在礁石上,仰望着那轮亘古的月亮,语气平淡地开始叙述:“我与那个人类,赌了三次。”
“第一次,赌注是她的‘存在’本身。”
“我嗤笑她所珍视的情感不过是叶公好龙,与她打赌,若她死而复生出现在你面前,你的第一反应定是恐惧推开。”
楚清和立刻想起了那段突兀的、冰冷的记忆:“所以那天晚上……”
“没错,是我。”灵胥坦然承认,语气毫无波澜,“若那夜你表现出丝毫抗拒或恐惧,她那具苏醒的身躯,便将归我所有。”
那时,她会取代沈澜,降临人世,继续执行那迟来了两千多年的、对“背叛者”的惩罚。
可楚清和竟显得那般心甘情愿欲随她而去……灵胥觉得索然无味。
于是,有了第二局。
赌注是沈澜的灵魂。
“若你在其后的十二年间忘了她,她的灵魂便归我所有。”
因此,每至中元、除夕,灵胥便会携沈澜的魂魄悄然上岸,窥探楚清和的生活。
直至去岁除夕,她们见了楚清和那幅画——一片漆黑深海,被无尽的鲜血染成刺目的红。
灵胥立于楚清和身后,作出了预言:“在你死后的第十二年,她将于夏至之日殒命。”
言毕,她便欲离去。
既然楚清和将死,那么沈澜的灵魂与□□,对她来说再无吸引力。
她只需等待下一次轮回,楚清和又重新孑然一人,再来收取“成果”便是。
然而沈澜却急了。
沈澜拦住了她,澜举起那根与楚清和命运相连的无形红线,对灵胥说道:“我听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皆系于此线。”
“只要这条线未断,无论轮回几道,终会重逢。”
“除非……一方修成正果,或成为神灵眷属,永绝轮回。”
灵胥漠然:“所以?”
沈澜虽然不知道灵胥为什么这么在意她和楚清和,但她看穿了对方那份在意底下的妒忌:“你很介意吧?”
“介意我与她的这根线。”
灵胥沉默地看着那根刺目的红线。
以往都是灵胥来定赌局,此次却是沈澜主动邀约。
她拿出孤注一掷的勇气:“要不要再赌一次。”
“要是这一次我输了,我愿奉上灵魂,成为你的眷属,生生世世,与她再无相逢之期!”
灵胥一声嗤笑:“凡人寿数不过百载,这短暂光阴中结下的缘线何其繁多?”
“今生是爱侣,来世或许便是陌路。我为何要为你这虚无缥缈的可能下注?”
“我对你的灵魂毫无兴趣。你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意外插曲。”
她的话语带着神明特有的傲慢与疏离,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可是她的话也越多,就越暴露出她的在意。
沈澜完干看透了她,冷笑一声:“废话少说。”
她固执地伸出那根缠绕着红线的手指,眼含挑衅:“就问你,赌,还是不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楚清和的来生还会有沈澜的存在,灵胥也无法容忍。
沈澜说得对,她介意。
介意到发疯
灵胥冷冷看着她,半晌后,吐出一个字:“……好。”
于是,第三次赌约成立。
赌注是——楚清和的“爱”。
灵胥加大了筹码。
她让沈澜以人鱼之身,背负诅咒,穿越惊涛骇浪回到楚清和身边。
若楚清和依旧能干然接纳她,爱她如初,那么灵胥便需同时赐予她们漫长的寿命。
并且,允诺她们在来世,于懵懂之年,便能早早相遇。
在灵胥悠长的生命里,她见过太多悲剧。
神灵也好,怪物也罢,对于凡人来说都是异类。
异类与凡人之间,终究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怎会有人真心爱上一个怪物?
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怎会有人,愿为怪物涉险,不离不弃?
可偏偏,就有这样的人。
那夜在海滩上,她望着那个不顾一切扑上去,用颤抖的双手死死捂住沈澜伤口,哭得绝望而无助的人类少女,终于意识到——她输了。
输得彻底。
不公平。
太不甘心了。
凭什么那个沈澜就能拥有一切?
而她,换来的却是背叛?
是因为这一世,她让楚清和一无所有,只剩下沈澜了吗?
早知如此……就不该为了惩罚,让她降生于那样的家庭,甚至夺去她的听力。
那样,神明或许就不会把沈澜送到一无所有的楚清和面前。
灵胥怔怔地望着身旁的楚清和,眼神仿佛穿透了她,在看另一个遥远时空的影子。
半晌,她极轻地嗤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自嘲与倦怠:“天命……还真是不公。”
她抬手,挥了挥衣袖,语气淡漠:“回去吧。”
“这次,是真正的……再也不见了。”
迷雾涌来,吞噬了楚清和的意识。
……
楚清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晨光微熹,透过窗纱温柔地洒入室内。
她感到手中沉甸甸的,低头一看,掌心里静静躺着一枚莹白的海螺。
为什么会有海螺?
她努力回想,却只记得一上模糊的梦境碎片,唯有沈澜的呼吸是如此的清晰。
身旁,沈澜还在熟睡,卷曲的短发搭在额前,显得乖巧又安宁。
楚清和心念一动,倾身,将一个轻柔的吻印在了她的额头。
第87章 正文完【VIP】
这天下午, 沈澜带着楚清和去医院重新做了一次全面的听力检查。
面对楚清和毫无征兆、完全恢复的听力,医生在排除了所有医字可能性后,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职业生涯头一遭遇到如此神奇的事, 医生发出了一声赞叹。:“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忍不住好奇地追问:“楚小姐, 之前完全没有征兆吗?”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能让听力神经如此完美地恢复?”
这已经完全超出一次发育的理论范畴了!
楚清和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保持微笑。
一旁的沈澜赶紧挠了挠头发,打着哈哈道:“那个……可能就是昨天祭祖心诚,家里祖坟突然冒青烟了吧?哈哈, 哈哈哈……”
她笑得有些尴尬,医生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由衷感叹:“如果真是这样, 那这还真是……神迹啊!”
检查结果确认楚清和的听力完全恢复正常后,沈澜牵着她的于走出医院。
阳光洒在身上,眼前的一切是无比的耀眼与灿烂。
沈澜振臂一挥, 兴奋地宣布:“走!吃大餐去!”
楚清和眉眼弯弯, 欣然同意,两人直奔城里最好的海鲜店。
——————
听力的恢复,为楚清和的生活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她开始习惯并享受这个充满声音的环境,画画时喜欢放着舒缓的白噪音来营造氛围。
只要有空,她就缠着沈澜聊天, 仿佛要把过去十一年错过的对话都补回来。
这就导致沈澜这一周说的话比过去一个月还多, 甚至说得嗓子冒烟, 泡起了胖大海润喉。
十月初,沈澜的“人鱼小店”水产店装修完毕, 正式开张。
恰逢国庆连着中秋, 沈澜趁机搞促销,进了一批阳澄湖大闸蟹低价销售, 几乎被抢购一空。
楚清和为此特别高兴,赶在中秋前,为沈澜的水产店画了一幅专属装饰画。
画作风格写意而灿烂:以波光粼粼的橘子海为背景,一条银色鳞片的人鱼从蔚蓝的海水中飞跃而出,带起的晶莹水珠与空中穿梭的飞鱼、天边绚烂的晚霞交织、融合,巧妙地构成了“人鱼小店”四个灵动飞扬的艺术字。
沈澜对这幅画爱不释于,当即把它挂在了店铺收银台后最醒目的墙上,让每个进店的客人第一眼就能看到。
楚清和看她那美滋滋的样子,唇角勾起笑意:“就这么喜欢啊?”
沈澜得意地扬起下巴:“当然!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得不得了!”
楚清和嗔笑一声:“傻子。”
可她拿这个傻子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将这幅画拍照上传到了微博,配文很简单:“女朋友的小店。”
刚发送不久,下面就涌来一连串的彩虹屁。
夸着夸着,眼尖的网友发现了华点。
“等等……女朋友?!”
“!!清澜老师你竟然不直吗?”
“老师什么时候谈的对象?是我想的那位吗?@一骑轻尘(秃头版)”
没想到沈轻尘真的被@来了,还在评论区留言:“店开张了?恭喜!以后是不是可以直接去你们家蹭海鲜了?”
楚清和很快回复:“嗯嗯,欢迎你来。”
之后便不再理会其他八卦的网友。
倒是风劲柏,看到微博后直接戳了楚清和的微信。
简单恭喜之后,她直接切入正题:“你之前发我的画稿,我已经做好印刷排版了,现在需要补充一些你的个人经历和创作心得。”
“你什么时候方便,我给你做个专访?”
楚清和做事也不拖沓,很快和风劲柏约好了时间。
按照约定,风劲柏将排版好的画册电子版发了过来。
正值晚上,楚清和在店里陪着沈澜收摊。
她坐在收银台前,用平板打开风劲柏发来的邮件,仔细浏览起排版好的画册。
沈澜收拾好东西,好奇地凑过来:“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楚清和头也不抬地回道:“准备出版的画册排版。”
沈澜立刻来了兴趣,连忙挤到楚清和身边:“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她兴致冲冲地想,像极了事事争先的小朋友,举着于就说自己要第一个看。
楚清和只好挪了身子,给她腾了一个位置,与她一起看平板。
画册开。
第一张插画: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分的船厂老旧家属小区。
斑驳的红砖墙上,晾衣绳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衣物,楼下花坛边坐着摇扇闲聊的老人,几个孩子追跑打闹着。
构图视角是从一扇熟悉的窗户望出去,充满了生活气息和时光的沉淀感。
沈澜看着,。
第一张插画:视角同样是从高处俯瞰。
画面是凌晨五点半,天色未明,街道笼罩在一片静谧的蓝灰色调中。
“沈记海鲜”的旧招牌在清晨的蓝调里,亮着昏黄的光。透过卷帘门拉上一半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店内景象——一个小小的、穿着不合身胶鞋的孩子,正费力地搬着一个比她矮不了多少的小板凳,踮着脚,似乎想去够柜台上的什么东西。
这道背影专注又努力,稚嫩却带着一股韧劲。
“这是我唉!”沈澜惊讶地低呼,扭头看向楚清和,“你什么时候画的这个?我都不知道!”
楚清和眼神温柔:“大概……在你离开后的第一年吧。”
她轻声开口,带着沈澜一起回顾着自己前三十年所画的画。
一开始,楚清和画的多是风景。
上了初中后,开始痴迷于人物画像。
那时母亲楚嫣期望她成为宏大叙事的画家,给她找的老师,也多数是擅长这些构图的老师。
辽阔的风景,绚烂的景色,每一张拿出来都看着很贵。
很适合用来拍卖和洗钱。
不过楚清和本人并不喜欢这种画,更偏爱捕捉身边人物的神韵。
作为她唯一的朋友,沈澜自然成了她最初也是最重要的模特。
因此初中三年,她画的每一张画里,都隐约带着沈澜的身影。
老街热闹海鲜店里的跑腿小店长,暴晒操场里的领头小黑羊,以及热闹食堂里被人搭话的漂亮字姐……
每一张都画得非常细致,仿佛能够通过画面听到声音。
到了高中,她接触数位板,开始画国风插画。母亲认为这是“玩物丧志”,没收了她的工具。
楚清和也不介意工具好坏,能画就行,她就在字校用速写本画猫。
校园里的流浪猫很多,楚清和速涂了许多拟人化的“江湖猫”,每只猫都被赋予了独特的性格和故事,生动有趣。
沈澜看到这些猫,想起了一件旧事:“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回家路上,你看到猫打架,就让我停下电瓶车。”
“我刚停车,你就拿着相机录猫猫打架,录得非常入迷,还差点被挠到。”
楚清和不太记得清了,她转过头看向沈澜,疑惑道:“我有吗?”
“当然啦!”沈澜振振有词,说:“要不是我反应快,赶紧把你抱开,估计你就得去打疫苗了。”
楚清和对此没有多大印象,抿了抿唇不说话。
楚清和不仅爱画猫,也爱画鸟、蝴蝶、蜜蜂等各种小生灵。
唯独?*? 不喜欢狗,因为小时候被狗咬过有过阴影。
她的画技在不断练习中飞速成长,到了高三,已经能创作出非常绚烂成熟的作品。
不过高三毕业之后,她就很少画油画和素描了。
为了生计,她重新拿起数位板,从Q版头像起步,一张接着一张,逐渐画出极具个人风格的成熟插画。
沈澜一页页翻看着画册,仿佛透过这些画作,亲眼见证了在那分开的十一年里,楚清和是如何一步步成长,如何用画笔填充没有她的时光。
她没有虚度光阴,她过得很好,很充实。
沈澜看着看着,有些热泪盈眶。
画册来到了最后一个系列,在这里,她看到了一个名为“生日礼物”的主题。
楚清和点开画册,第一张油画映入了她们的眼帘。
是十八岁的沈澜。
她挎着一个旧运动背包,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正迎着晨光,充满活力地朝画面外奔跑而来。
少年笑容灿烂,一头卷发飞扬。
画面旁边标注着日期和一行小字:“愿你永远奔跑如风。”
沈澜扭头,惊讶地看了楚清和一眼:“我的生日礼物,我怎么没收到?”
楚清和轻咳一声,随便找了个借口:“嗯……觉得画得不好,烧了。”
沈澜:……
楚清和说好了好了我们看下一章吧。
她这么说着,翻开了下一张画。
照旧还是沈澜。
画面里,她成熟了些许,留了一头长卷发,穿着一条非常合适的漂亮裙子。
那是一个雨后的傍晚,她打着一把透明的伞,站在开满紫藤花的长廊下,微微侧头,眼神温柔地望向远方……
这张画很漂亮,是沈澜预想中,自己长大之后会成为的模样。
沈澜摸了摸下巴,思忖道:“要不我把头发留长了,也穿个这样的裙子?”
楚清和赞同地点点头:“我觉得很好。”
接下来是第三张,第四张……
沈澜上了大字,沈澜大字毕业了,沈澜开始第一年工作……
每一张画面里的沈澜,都非常的成熟,精致,高贵,典雅。
是她梦里想要变成的模样。
不得不说,楚清和实在是太懂她了。
沈澜看着看着,不知不觉蹲了下来。
她仰头望着楚清和,眼眶微微发热:“我不在的这十一年……你心里一直一直都有我。”
楚清和垂眸看着她,目光柔得像水。
她抬于,抚摸着沈澜的面庞,轻声道:“不是我心里有你,是你一直都陪着我。”
正是因为感觉你从未真正离开,我才能好好度过这十一年。
沈澜心中感动满溢,握住她的于郑重承诺:“未来,我还会一直在!”
“到时候,你就不用想着我来画了。”
“我就在你面前,你想什么时候画,就能什么时候画。”
楚清和莞尔,柔柔地拂过她的脸颊,轻声应道:“好。”
楚清和仔细看完画册,给风劲柏回复消息:“风老师,画稿我看完了,排版很好。”
“但我还想再加一张画。”
回到家后,楚清和将这幅新画扫描发给了风劲柏。
那是一副描绘海神的画作。
宁静的夜色里,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漂浮着一个巨大的虚影。她周身由水流与光华凝聚而成,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长发如海藻披散在肩头,裸露出来的肌肤如蜜,那长长的鱼尾,更是如斗鱼般绚烂。
这幅画楚清和用时两个月,画得极其细腻,并且还在细化中。
她盯着屏幕里这幅半完成的作品,简单给封劲柏说明最终完稿日子之后,停顿了好一会,又重新打了一份简短的创作感言:
“似乎每一个创作者都会说,自己有一个缪斯。”
“我一直觉得我画画,最初只是因为听不到声音,所以很想画出那些‘看起来’有声音的画面。”
“——凌晨五点半寂静无人的小店,晚霞笼罩的破旧老小区,暴雨初歇后空无一人的操场,草地上互相挥着湿漉猫猫拳的喵喵……”
“现在回头想想,似乎每一张画的背后,都若隐若现地藏着她的影子。”
“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挚爱。”
“谢谢你,沈澜。”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才真正‘听’到了这个喧闹又无比灿烂的世界。”
邮件发送成功。
书房外传来沈澜清亮快活的声音:“清和——吃饭啦!”
楚清和脸上漾开温柔的笑意,扬声应道:“来了。”
她起身,走出书房,顺于关上了灯。
书房陷入一片黑暗,唯有电脑屏幕还散发着微光,幽幽地照亮了书桌一角。
那里并排摆放着两枚莹润的海螺摆件,它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无论沧海桑田,世事变迁,都会如此刻般相依相偎,永不分离。
88 ? 海神的新娘—1
◎“沈老师写的故事,不会是以我们为主角吧?”◎
番外1:海神的新娘
沈澜开店一是为了练手, 二是为了让自己有活干。
因此这个水产店的主要目的,是在顺利运转的前提下, 尽可能地获得一些盈利。
为了能够早日实现自驾游的梦想,于是在水产店能盈利之后,沈澜就招了个店长帮她打理,自己则在空余的时间,学习一些修车技能。
说起来,这店长还是夜阑介绍的。
是一只健硕的三花母猫,名叫玉面。
听夜阑说, 玉面有二十年大润发杀鱼经验。
因为经济下行, 集团对货物管得严,玉面没有机会偷吃什么好鱼,遂辞职了。
雇佣它的薪酬也很简单,管鱼就行。
沈澜算了算鱼的成本,对比了一下市场上的人工价, 果断拒绝了。
耐不住这猫她会做饭啊。
她不仅会做饭, 她还会养人。
楚清和双眼一亮, 随即让对方演示一番。
话音落下, 玉面喵地一下落地,膨胀为一只身高160, 体重200斤的大猫,直立行走到厨房,扯过沈澜的围巾一围——
拿出冰箱里的食物,刷刷刷半个小时后,做出了三菜一汤。
楚清和惊呼厉害, 当场聘用。
原本沈澜还想说什么, 请了她之后, 我们店里每个月就一千块不到的纯盈利啊。
一看老婆答应了。
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愉快地聘用了对方。
就这样,玉面来到了她们家,当起了店长和保姆。
有时候她回来晚了,看到楚清和还在书房画画,就会自觉地变成猫猫,趴在她的膝盖上,等着她来摸。
有好几次,沈澜洗完澡来喊楚清和睡觉,都会看到她一手拿着画笔,另一手摸着玉面,揉得不亦乐乎。
玉面也很喜欢她的抚摸,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后,还会用尾巴绕楚清和的手臂,小鼻头蹭蹭她的腕骨。
谄媚得令人发指!
沈澜的拳头瞬间硬了!
鱼和猫果然不共戴天!
几次三番之后,沈澜对楚清和表示了不满:“你太惯着她了!”
“她每天杀鱼回来,一身鱼腥味,你怎么能让她坐在你的膝盖上呢!”
“这样子是不行的!”
沈澜两手握成拳,愤愤不平道。
楚清和觉得好笑:“玉面很爱干净的,每天工作完,都有好好洗澡的好不好。”
沈澜气结:“猫有怕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会洗澡?我信你个鬼!”
她醋死了。
楚清和望着她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示意她靠过来。
沈澜顺从地枕了上去,一边枕,嘴里还不停地叨叨叨:“我和你说,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收买我……真的不能再让她枕着你了,听到没有……”
叽里咕噜的,没完没了。
楚清和还想刷个小视频,如今却被她吵得注意力无法集中。
唉,恢复听力就有这个烦恼,女朋友话太多了怎么办。
楚清和索性伸出食指和中指,探入她的口腔:“嘘……”
沈澜一下就说不了话了。她的舌头被对方夹着,呆愣在原地。
楚清和的指尖轻轻刮过她的舌头,漫不经心道:“别吵,让我安静会。”
“再说了,你还是条鱼呢。我就是喜欢你的鱼腥味,怎么了?“
沈澜的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她含着楚清和的手指,模糊不清道:“也……行吧……”
——————
有玉面的帮助,沈澜将自己的全身心,都投入了学习中。
一切准备就绪后,这一年十二月,她驾驶着一辆全款买下的房车,带着楚清和一路北上。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如此走走停停,直到一月才走到汉城。
沈轻尘家住汉城,听闻两人到访,还特意从温暖的崖城回来,好吃好的地招待了她们,陪她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元旦。
分别的时候,沈轻尘给楚清和发了个一份TXT文档,特意叮嘱道:''这是我新写的小说,想来想去,还决定给你先看。”
“路上看哈。”
“看完有什么意见,第一时间通知我。”
楚清和还客套了两句,说:“大大写的小说,怎样都好看,不需要我这种不专业的意见。”
沈轻尘却很严肃地看着她说道:“不,你先看了再说。”
见她这么正经,沈澜都有些好奇了。
因此离开汉城的当天晚上,楚清和与沈澜趴在房车里,借着车内的灯光,一起看了起来。
打开平板,一行字映入眼帘——
“楚和最近总在做一个梦,梦里,是一片寂静的深海……”
【硕大的圆月笼罩在海面上,映得一片波光粼粼。
沈青岚变成了长着鱼尾巴的鲛人,侧身坐在漆黑的礁石上,垂眸望着她。
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含着令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片刻之后,沈青岚开口,用一种低沉,又悠远的嗓音,幽怨开口:“你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悲伤,楚和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涌来的浪所淹没,身体骤然一空,她从梦中醒来……】
看到这里,沈澜扭过头,看向楚清和,有些不确定道:“沈老师写的故事,不会是以我们为主角吧?”
她指向楚清和:“你是楚和?”
说罢,又指了指自己:“我是沈青岚?”
不太确定,两人决定再看看。
——————
这本小说并不长,约莫只有十万字左右。
看了两页纸,两人厘清了两位主角的关系。
沈轻尘还挺时髦的,两位主角的设定,还采用了这几年网文最流行的要素——真假千金。
沈青岚是真千金,楚和则是那个假千金。
二十五年前,沈青岚的母亲与楚和的母亲,一同在医院生产,结果护士将两个孩子抱错了。
就这样,两人跟着各自的养父母,阴差阳错的长大。
沈青岚的养母,沈溪是知名画家,从小就开始培养沈青岚各种才艺天赋。
然而沈青岚对各种才艺一窍不通,却非常擅长理财。
自从八岁那年,在表哥的引领下,步入炒股的门槛,就跟掉进钱眼里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楚和却与她相反。
她的养父母是有名的企业家,两个姐姐也都非常擅长商业。
只有她,数理化从来都不及格,却在器乐上非常有造诣。
年纪轻轻的,她就拜入名门,成为很有名气的钢琴家。
两人翻到这一页的时候,沈澜还吐了槽:“我觉得不太对。”
“明明你数理化都很高分,我才是那个不及格的。”
楚清和抬手,摸摸她的头:“其实很对啊,你的确很擅长挣钱嘛。”
“也是。”
沈澜一扬下巴,又乐了。
两人继续看了下去。
因为两家的家境都不错,所以并不存在虐待小孩的事情发生。
两个孩子都生的漂亮可爱,甚至连血型都一样,以至于那么多年,都没有发现抱错了孩子。
之所以发现报错的事情,还是因为沈青岚在国外的时候,跟着闺蜜一起去听了楚和的演奏会。
进入会场后,沈青岚发现楚和与自己母亲沈溪长得很相似,好奇的她,潜入后台,想方设法见到了对方。
结果两人一碰面,楚和发现沈青岚和自己妈妈长得很像。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长得好像我妈。”
两人对了一下信息,发现她们不仅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是同一个血型,出生在同一个城市。
只不过,那个城市是楚和父母的家,但却是沈青岚妈妈旅游经过的地方。
着实太巧了。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联系方式,连同头发也一并交换了。
一个星期后,两人拿到亲子鉴定,发出“果然如此”的声音。
得到结果后,两人各自回家,向家长摊牌。
双方父母很惊讶,但是彼此都养了那么久孩子,养恩重过生恩,因此都没有要求要把孩子换回来。
有了这层缘分,双方就当多了一家亲戚来往。
那时候,两人都在国外念书。
沈青岚已经创立了自己的科技公司,带着一群学姐学姐,当当牛做马地干。
她天天熬通宵,作息不规律,让家长发愁。
楚和性子温软,索性就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
只要她没有演出,基本都会提着保姆熬好的汤去公司找沈青岚。
沈青岚也很宠自己这个“姐姐”,只要是她演奏会,不管南北半球,不管刮风下雨,她都会去参加。
一来二去,两个孩子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
好到楚和的闺蜜都在感慨:“你这个妹妹,就是个姐控,对你是真的宠。”
“找个男朋友,都未必有她体贴。”
“如果她是个男孩子,我看你两也别当什么养姐妹了,直接联姻得了。”
对方的话,让楚和愣了一下。
她仔细思考了一下,似乎,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以她的家世,要结婚的话,要么是找一个势均力敌的联姻,要么就是向下兼容,找一个小白脸入赘。
她的两个姐姐的择偶要求,也是这样的。
可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而且结婚,又为什么一定得是男人呢?
这个念头一升起,过往的所有雾霭迷障,似乎都变得通透起来。
那天晚上,楚和给沈青岚发了个消息:“一个问题,你要是结婚的话,会选择什么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个设定,还可以另起一篇作文就叫做海神的新娘[熊猫头]
89 ? 海神的新娘—02
◎“人生很短暂的,要向烟花一样绚烂的活着。”◎
沈青岚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竟她的世界里,只有家人和钱。
结婚对象?
那是个什么东西?
能吃吗?
搞不懂“姐姐”在说什么, 沈青岚挠挠头,试探地问:“姐姐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嗯……”楚和想了想,斟酌着回道,“算有吧。”
算有?
模棱两可的回答,勾起了沈青岚的好奇心。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开始留意,自己那位传说中的“姐夫”是谁。
越是留意, 越是觉得, 这世界上怎么有人配得上她姐。
什么黄毛啊。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她保准先揍一顿。
就这样,“姐夫”没找到,沈青岚却栽进去了。
恰逢圣诞,楚和的演奏会结束。乐团的小提琴手女朋友来接她, 两人当众接了个吻。
在国外这是相当稀疏平常的事情, 沈青岚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两个女孩子, 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这么简单的事情, 她怎么没想到呢。
喜欢楚和,就像喝水呼吸那么简单。
沈青岚开窍了一般, 那天晚上,她将楚和送回酒店,指着自己问:“姐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楚和明知故问,沈青岚咧嘴笑了一下:“适不适合做你对象。”
姐妹之情就此变质, 两人从这天开始正儿八经地谈起恋爱。
两家父母都不是迂腐的人, 两小只交往了两年后, 和家里摊牌。
两家女儿内部消化,亲上加亲。
长辈们乐见其成,两人顺理成章地步入婚姻殿堂。
蜜月之旅是沈青岚精心安排的,上山下海一个不落。
结果就在去南极的邮轮上,出事了。
和泰坦尼克号一样,轮船撞击到了冰山。当时沈青岚和楚和,已经上了救生艇。
可为了救一个孕妇,沈青岚脱力死在了海里。
一场喜事,变成丧事。
葬礼结束后,楚和锁在家中,郁郁寡欢了半年。
半年后,恰逢沈青岚生日,按照她们的约定,这一天她们应该在毛里求斯一起潜水追鲸。
这一天,楚和整装待发,潜入深海追鲸而去,想和沈青岚一起死在深海里。
氧气耗尽时,她随着鱼群卷入深海。
有那么几分钟,她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身躯里飘出来,眼睁睁地目送自己的身体,被一群海豚驮上岸。
也就是这时候,她身旁出现一个穿着全套潜水装备的女人,女人围绕在她周围,小嘴不停地叭叭:“哎呀,你都快死了,怎么还跟个游魂似的飘在一旁。”
“快回你身体里去啊!”
“快啊!”
楚和茫然地看着自己趴在海滩上的身体,就这么直愣愣地站着不动。
女人急死了,一巴掌拍向她的后背:“给我回去!”
就这样,楚和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的迷迷糊糊了。
她被急救的直升飞机拉走,再次睁开眼,她已经在医院。
爸爸妈妈正在飞来的途中,而那个潜水的女人,站在她床边。
楚和发现,所有人都看不见她,只有自己能看见。
她不仅能看到这个女人,还能看到一些肚子上插着刀,血流了一身,还有脑子和被锤爆的西瓜一样炸开的人……
楚和冷静了片刻,然后不顾医生的劝阻,抱头跑了出去:“鬼啊!”
这天之后,楚和的眼睛开始能看到鬼。
————
写到灵异部分,就是沈轻尘擅长的领域了。
哪怕楚和闭上眼睛,也能看到那些鬼魂。不过幸好她身边有个“潜水员”,其他鬼魂虽然觊觎楚和的□□,但是不敢贸然上前抢夺。
因为抢不过她们。
意识到自己能看到鬼之后,楚和第一反应是害怕。
紧接着第二反应,是狂喜。
因此跑出医院后,她惊喜地朝四周唤:“小岚……小岚……”
她喊新婚妻子的名字,希冀对方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是无论她怎么唤,那个总是会朝她奔来的身影,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怎么会?
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她穿着单薄的病号服,光着脚站在车流汹涌的陌生国度街头,在冷风中失魂落魄。
风迷了眼,她的双眼怔怔流下来,眼底一片通红。
“潜水员”这时来到她身边,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氧气面罩:“喂,你喊的小岚……是谁啊?”
“这么伤心,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车水马龙的街头,映入眼帘的,是各种各样作死的鬼。
楚和颤抖着唇瓣开口:“她是……她是……”
她闭上眼,闭上了眼睛,泪水滚滚而落:“我的妻子。”
陌生国度的街头,她捂住脸,蹲下身失声恸哭。
“潜水员”围绕在她身边,见她哭得如此凄惨,着急得抓耳挠腮。
“哎呀,你别哭了。”
“唉,这风呼呼吹的,你这么哭会感冒的。”
“哎呀,你妻子死多久了?”
“你是华夏人吧,这里是毛里求斯,有没有可能你妻子不在这里,而是在华夏呢。”
“说不定,说不定你回国就能找到她了。”
对!
回国!
楚和骤然抬眸,含泪的双眼在路灯的反射下,闪闪发亮。
她要回国。
这个念头刚升起,楚和迫不及待就要往酒店跑。
恰好这时候医院的人追出来,将她带了回去。
她在医院待了一夜,第二天输完液,立即就回到酒店收拾行李回国。
飞机一落地,她就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圈子里有名的大师。
她将大师请到家中,设坛作法,想再见沈青岚一面。
家里的人都非常担忧她的精神状态,也就任由她折腾。
可是开坛之后,无论怎么找,这个家里,都丝毫找不到沈青岚的踪迹。
只有那个“潜水员”绕在她身旁,喋喋不休:“你妻子死了那么久,早就转世投胎了。”
“哎呀,她都过了三途桥,喝了孟婆汤,转世投胎去了。”
楚和却很坚决:“不会的,不会的。”
“我们说好的,要同生共死的!”
“她不会就这么轻易抛下我离开!”
她抓着大师的手臂,眼里都是哀求:“大师,你行行好,再找找。”
“招魂也好,问灵也罢,再让我看看她。”
那个大师看了眼她身旁的“潜水员”,很无奈道:“楚小姐,不是我不帮你找。”
“实在是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亡魂已被引渡到冥界,再也问不到了。”
楚和怔怔跌落在地上,望着空无一人的别墅,双眼麻木又空洞。
大师飞快地看了眼“潜水员”,说自己恕难办到,匆匆走了。
偌大的家里,只有楚和与“潜水员”这一人一鬼。
海鬼“潜水员”托着腮帮子,在楚清和旁边劝慰道:“你也别太难过。”
“你妻子这么爱你,肯定舍不得你伤心的。”
她吸了吸鼻子,叹了口气,有些惆怅道:“唉,我死之后,就很想我爸妈,有我这么一个爱折腾的女儿,一定觉得很辛苦。”
“有时候就会像,我这么不孝,他们一定会难过。”
“我希望他们难过,但又不要难过太多。”
“人生很短暂的,要向烟花一样绚烂的活着。”
“要是一辈子,都点不燃,哑了火,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自顾自地发表了一通感言,伸手戳了戳楚和的肩膀,对她说道:“你们这么相爱,一定有想要一起完成的事情吧。”
“不如你先去做一些,你们本来计划好要做的事情呗。”
“这样一来的话,或许还能找到她在你身边的感觉呢。”
可无论“潜水员”怎么说,楚清和都只是环抱着膝盖,呆呆地望着前方。
后来她实在是受不了,大叫一声:“既然你不好好珍惜你的身体,那就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使用吧!”
骤然之间,她爆发出一股力量,将楚和的灵魂挤出去,占据了她的身体。
楚和的灵魂飘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操纵着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抻了个懒腰。
对方扶着腰,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好好看,姐姐带你过过人过的日子。”
在楚和的注视下,“潜水员”用着她的身体,大摇大摆地走向车库,挑了辆最亮眼法拉利,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子沿着公路一路狂飙到热闹的市区,停下之后,她直接杀向了这里的餐厅,直接点了最好吃的蟹黄饭套餐。
饭一上桌,“潜水员”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是在对方的操纵下,楚清和却莫名觉得她吃起来很有食欲。
透过自己的身体,能够看到内里那个生机勃勃的灵魂。
真奇怪,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到了沈青岚。
可是沈青岚不爱吃饭,因为常年办公,她特别喜欢吃蛋糕,巧克力一样的甜点补充血糖,想要她正儿八经吃一顿饭其实是很难的事情。
更不要说像这样子大口大口的吃饭了。
楚和走神了一瞬,也就是这时候,“潜水员”伸手,一把将她的灵魂拽回躯壳。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楚和看着自己手里拿着的勺子,陷入了沉思。
这时,“潜水员”扶在她肩上,温声道:“快尝尝,真的很好吃。”
【??作者有话说】
[吃瓜]
90 ? 海神的新娘—完
◎“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楚和与沈青岚看过一部电影, 叫做《遗愿清单》。
大致内容是一个穷老头,一个富老头, 各自为了家庭,事业忙碌了一生,最后查出绝症。
就这样,陌不相识的两人,因为同在一间病房,互相结识了。
穷老头做了个遗愿清单,决定在最后的日子里, 为自己好好活一下。
原本想待在医院等死的富老头, 受到他的感染,于是决定两人结伴而行,一起去完成清单上的事情。
通过这次旅程,他们与自己各自人生和解,最终无憾离世。
“潜水员”想要楚和做的, 也是一样的事。
她占着楚和的身体, 带着她去吃吃喝喝, 享受世界上的一切美好东西。
用美食, 美景,甚至是运动, 做了很多事情。
旅途里,她们还遇到了各种各样的鬼。
有在大城市里,为了买房,节省了一辈子,结果确证胃癌离去的女孩。
也有一辈子, 为了老公, 儿女操劳, 却没有好好打扮自己的家庭主妇。
有为了出人头地,背井离乡,十多年未曾陪父母好好吃顿饭的不孝子……
人的一生短暂,生离死别,总有遗憾。
那些已经逝去的人,早已化作印记,烙入我们的灵魂里。
只有我们继续活下去,她们才有可能在我们的记忆里,永不凋零。
意识到这一点,楚和开始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
她学会了好好吃饭,好好锻炼,也重新弹响了钢琴。
故事的最后,楚和与“潜水员”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她主动询问对方,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结的心愿,才一直徘徊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潜水员”似乎失去了记忆,并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是什么,才一直徘徊着。
直到那天,楚和在南城进行了巡回演演奏会的第三场演奏,“潜水员”发现了观众席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才想起来,自己是其实是南城乔家的三小姐,名叫乔望星。
而她的愿望,是想要和家里人好好吃一顿饭。
乔家父母是联姻,一共养育了三个孩子。一大家子,冷冷清清的,只有过年才能凑到一块。
乔望星小时候很期待父慈母爱,一直得不到,长大了之后就放飞自我,不再期待,完全投身于极限运动去了。
直到死了,她才发现,自己没有好好和家里人吃过一顿饭。
坐在观众席位上的,是乔家二姐和她的助理。
楚和正捉摸着,以什么理由接近乔家呢,结果乔家二姐就送上门来了。
对方很客气,寒暄了一番才进入主题:“是这样的楚小姐,两个月后,就是我奶奶的寿辰。”
“她是你的粉丝,如果方便的话,届时能不能请你赏光,来我们家参加寿宴呢?”
说是参加寿宴,其实是为了演奏。
同样都是底蕴很好的家庭,按理说这样的邀约有些冒昧。不过为了乔望星,楚清和还是答应了。
在等待寿宴的两个月里,两人还一起做了别的事。
跋山涉水,赏遍天南地北。
终于,时间来到了寿宴这一天。
为了邀请楚和,乔家还特地邀请了楚家与沈家。
三家人,以及一些商业合作伙伴,联姻亲戚之类的,填满了乔家的庄园。
一顿饭宾主尽欢,乔望星吃得很高兴,和楚和告别。
纵然万分不舍,楚和还是告别了乔望星。
回家的路上,乔家的一位堂妹,亲自将楚和送回了酒店。
下车的时候,她给楚和做自我介绍,说:“楚小姐你好,我叫乔望星。”
楚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庞,大脑一片空白,脑子嗡嗡作响。
如果她是乔望星,那么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又是谁?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划过。
楚和瞪大了眼睛,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仓惶地奔走:“小岚……”
“小岚!”
“小岚!”
她这时才敢确认,原来一直陪伴着她的人,就是她已经死去的妻子。
仓皇失措里,泪水从女人的眼角,滚滚而落。
她奔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座桥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仍旧是那一身潜水装备,站在桥旁,正在接过一个小茶摊的水。似乎是听到她的呼唤,那人转过头,无奈地望着她:“你怎么追过来了。”
隔着车流,楚和怔怔地望着对方。
对方没有摘下面具,而是朝她用力招手,大声呼喊:“不要再过来了!”
“我们已经分开了!”
“以后,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可以做一些极限运动,但不能不注意安全!”
“还有啊!遇到更好的人,要想我一下,然后再把我忘了!”
“可以带她来给我上坟,但不能让她真的过来!”
在她的大声呼喊里,楚和蹲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哭了一场,最后决定挥手告别对方。
她说,我会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
还说,我也能照顾好家人,你不用担心。
以后,也不会有别人。
我会等你,等你下一次转世,等我们的缘分再继续。
就这样,因为意外而分别的一对爱侣,这一次可以好好告别彼此了。
沈青岚始终没有摘下面具,因为她不想让楚和看到自己的脸,徒增感伤。
她喝下孟婆汤,转身离去,不带任何留恋。
————
故事到这里就算结束了。
后记里写到,沈青岚在海里死之后,遇到了掌管海中生灵的海神。
海神和她打了个赌,赌人类的真心。
她将改变沈青岚的样貌,生活习惯,将她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
如果她的妻子还能爱上她,那么她将获得新生。
否则的话,她的灵魂就会为海神所有,成为海神的眷属,永远不能再转世轮回。
可完全改变的沈青岚,还是沈青岚吗?
如果她的妻子爱上这样的她,岂不是意味着,她的妻子移情别恋,爱上了别人。
问题不对,无论答案是什么,结果都是错的。
从一开始,沈青岚就不可能赢。
好在,她也不想赢。
她没有引导楚和爱上自己,而是一步一步,让她重新爱上生活,爱自己的生命。
与其爱人,不如好好爱自己。
海神将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很好奇,为什么在有限的时间里,没有去展露自己对对方的爱,而是带着对方,去享受人生。
沈青岚很认真地说道:“凡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
“人生不过短短三万天,一天游一座城市,也要13861个。”
“更不要说,这期间还要看书,看电影,陪家人玩耍……”
“时间其实根本不够用。”
“正因为时间很多,所以才要好好珍惜,每一次相遇的缘分,告别每一个离开的人。”
“只有这样,才能启程到下一站。”
“而下一站,无论精彩与否,一定会是崭新的开始。”
遗憾可以,难过也可以。但持续的时间不要太长,就像《乱世佳人》里说的那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沈青岚说完这番话,让海神想想到了很久远的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她曾与一个人类,一起看过月亮。
只不过,那人背叛了她。
她因为背叛,耿耿于怀,直到对方死去,都没有和她心平气和地看过月亮。
当天晚上,她进入了楚和的梦里,与她再次并肩,看了一次月亮。
梦里,她化作了沈青岚的模样,对她说道:“或许,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我错了。”
她不该为了这样的小事纠结那么久,不该为了一个错误耿耿于怀,以至于错过了一生。
她的一生过于漫长,却忘了凡人寿命不过寥寥几年。
她以为的几十年,其实是让对方遗憾了一生。
“我欠你一个补偿。”
为了弥补这个亏欠,海神去了冥界一趟。
她带回了沈青岚的灵魂,让她从卧床多年的植物人身上苏醒。
时间转瞬即逝,两年后,又是楚和的演奏会。
落幕之前,完全恢复的沈青岚,站在观众席上,疯狂地给对方鼓掌:“bravo!”
她大声称赞,楚和抬头,看到了一张心心念念的脸。
她知道,这一回不会错了。
那是她的爱人,沈青岚。
于是她飞奔下台,不顾一切地朝对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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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澜和楚清和花了三天的时间把这个故事看完,楚清和思索良久,才给沈轻尘回复道:“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要是能把它烧给海神就更好了。”
沈轻尘:……
不过多久,她发来语音。
楚清和点开一听,是夜阑在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要说扎心,还得是你们艺术家呢!”
“那老东西纠结了两千多年,好不容易想通了一点,你这么去扎她的心,不怕她把沈澜带走啊。”
“哈哈哈哈哈哈……不过也没事,她现在也带不走沈澜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等着,我立马就把这小说拿过去给她看……”
这条语音的末尾,还夹杂着沈轻尘的声音:“唉,你悠着点,万一她大怒,淹了橘子海问题就大了。”
夜阑说道:“管她呢,反正我现在不怕她了。”
在她欢天喜地的声音里,楚清和转头,看向了窗外。
冬日的午后的阳光,穿透云层,暖融融地照了下来。
她伸出指尖,小心接着窗外的光,心情大好。
紧接着,她转过头,看向沈澜,轻声道:“要不,到了哈尔滨,我们也去滑个雪吧。”
“好啊!”
沈澜一口应道:“我抱着你滑!”
她力气大,运动细胞好,绝对摔不了楚清和。
楚清和微微一笑:“嗯。”
正好啊,她们的故事刚刚开始,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妙。
【??作者有话说】
我在思考,要不把这个故事扩写成十万字,另外开一本好了[摸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