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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养蛇日常蛇尾缠着她不放

    身为一只青鸾,明鸢和其他鸟族同胞不同,她胆子比他们大。

    小时候刚破壳没多久她就曾单枪匹马捉回一只蛇,长大后更是出于制药的目的用过不少蛇皮蛇胆,就连在野外遇到蛇她也能面不改色地将其一击抹杀,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怕蛇!

    冰凉凉的蛇鳞贴着她的小腹滑动,蛇尾在她的光洁裸露的小腿上轻轻一勾,明鸢险些尖叫出声。

    巨蟒差不多有她的半个腰身那么粗,轻轻松松地就将她缠绕在其中,蛇信子轻飘飘的从她耳边拂过,发出刺耳的嘶嘶声,让她有一种自己随时随地就会被它吞吃掉的错觉。

    它低下

    头,与她对视。

    明鸢清晰地在它金色的竖瞳中看到了自己战战兢兢的身影。

    要死了!墨玉怎么会在屋子里养这么恐怖的东西啊!

    “墨玉,墨玉你藏哪去了你赶紧出来!”

    她双手撑在床上,不抱希望地冲着外面叫了几声,鸟族的本能让她颤抖不已,她几乎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昏迷过去。

    见外面没有人应答,她又试着叫了几声,可回答她的只有蛇信子的嘶嘶声。

    明鸢有种想死的冲动。

    她觉得大概是墨玉在他的房间里下了什么针对她的诅咒,只要她一踏进他的屋子里就准没好事发生,上次是险些被他弄死和差点被师尊撞破,而现在又是被这条莫名其妙的蛇给缠住。

    她伸出手试探性地在蛇鳞上戳了一下,确信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攻击欲后才吞吞吐吐地开口:

    “蛇大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你应该是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你的主人。”

    她前面说的那么多蛇都没有一点反应,偏偏在提到“主人”这两个字的时候蛇瞬间激动起来,猛冲着她吐蛇信子,明鸢全靠着拼命往后缩才没被舔到。

    但上面是躲过去了,下面的蛇尾却又开始不安分地往她裙摆里钻。

    明鸢赶紧眼疾手快地捏住它蠢蠢欲动的蛇尾。

    此时此刻,她非常后悔自己穿着普通的衣服就来了,早知道这家伙的房间里这么危机四伏的,她就应该在身上再套几件冬衣。

    小黑蛇不明白她此时心中所想,只是用尾巴蹭蹭她的掌心,希望她能放开自己。

    “我先说好啊,我可以放开你,但是你可不能再随便乱蹭我知道没有。”

    它歪歪蛇脑袋,随后抬起头,试图用尾巴尖儿戳戳她的胸口。

    她再次手忙脚乱起来。

    “这里也不许戳!”

    她态度十分坚决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小蛇只得怏怏地垂下蛇脑袋,委屈地拍拍被子。

    明鸢盯着它反光的蛇鳞,总有种它其实能听懂自己话的错觉。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只蛇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完全不像是开过灵智的样子。

    山上的钟声再次响起,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再这样拖延下去,就打算起身离开。

    可没想到就在此时她又听到门外传来了说话声,明鸢瞬间屏住呼吸。正当她以为上次的事会再次上演之时,声音却又远去了。

    原来只是两个巡夜的小侍童。

    她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只觉得心里实在闷得慌。

    折腾了一晚上最后什么也落到好,喜欢的人没追上,讨厌的人没报复,还莫名其妙地被一只蛇缠住了……疲惫感涌上心头,明鸢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顷刻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

    巨蟒依旧缠着她的身子。

    被褥很暖和,有一股让人感到莫名安心的冷香,于是她就在巨蟒的“怀抱”中,不知不觉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回到房间里。桌面上依旧摆着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桌椅摆放的朝向也和她昨天晚上离开前一模一样。

    所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是个梦?

    她拍拍脑袋,觉得还真有可能。

    不然哪有那么荒谬的事,墨玉的房间里一下子多了只那么大的黑蛇,还有什么鬼的主仆契约,怎么想都觉得怎么荒谬。

    隔壁御兽宗的长老当年驯服灵兽的时候可以花了三天三夜呢,哪有咬说一口就能结契的。

    “应该就是最近太累了,等回到昆仑山后,我得好好休息才是。”她用清水拍拍自己的脸,刚拉开门就看到杜琮像个黑门神一样地站在自己门外。

    明鸢给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大师兄,你出关了?”

    杜琮沉默着点点头,示意她随自己过来。

    明鸢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理说大师兄提前出关应该是好事才对,毕竟这意味着他提前打通了筋脉。她想询问他具体的修行情况,可看他板着个脸,她还是不敢开口问,只好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片刻后二人停下,明鸢看着面前安静院子,忍不住问:“师兄,你带我来墨玉这里做什么。”

    杜琮没说话,只是径直走到大门前一脚踹开门,随后放出追踪蝶。

    蝴蝶飞过的地方皆浮现出一串串红色的脚印,而其中一串从墨玉的院子里一直延伸到明鸢的房间中,看颜色非常鲜艳,应该是刚踩出来不久。

    明鸢看着脚印浮现,心里是说不出的吃惊,所以说昨天的事不是做梦,她是真的和墨玉的蛇签订了主仆契约?

    杜琮做完这一切后,审视地看着她:“你昨晚做了什么?”

    “我,我没做什么啊。”她盯着那串脚印,心里也情不自禁地开始冒冷汗。她也没想到师兄居然会这么大手笔用上追踪蝶,只好硬着头皮回,“师兄,难道你觉得我能打得过墨玉吗?”

    杜琮将追踪蝶收回来,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沉声道:

    “确实。”

    明鸢:?虽然是实话但是从大师兄嘴里说出来还是好伤人怎么回事。

    “我不是怀疑你。”他走进院子里打开房间门,“师弟失踪,你是最后一个和他接触的人,所以我只能来问你。”

    明鸢跟着他走进去,很快就被房间里的凌乱程度给震撼了一下。

    她昨晚是翻窗摸进来压根就没走正门,且一进去便直奔床榻,压根就没注意到外间还能乱成这样,简直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也难怪大师兄会如此上心,连话都变多了。新弟子才入门没多久便在宗门里被贼人掳走,这怎么看都像是在啪啪打他们凌华宗的脸。

    “那师兄觉得会是什么人?”

    杜琮摇头:“不知,师尊已派人去查。”

    可墨玉压根就没在宴会上露过面啊,他们绑他做什么。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干脆趁机去找自己的碧青剑穗和青羽。

    贼人似乎并不是为了劫财而来,他的房间乱归乱,但东西也都好好地放在那里。就是地上有几道奇怪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东西爬过一样。

    明鸢在绕过两个花瓶三张椅子之后,可算是枕头底下找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剑穗。

    “还好还好,他没弄坏。”她将剑穗放回怀中,低下头继续翻找羽毛,可不管她怎么找都没找到,就好似凭空蒸发一般。

    “他总不能是把羽毛给吃了吧。”明鸢带着满肚子疑问走出房门,就看到段衡站在门口等他们。

    她瞥瞥嘴,不情不愿地站过去。

    段衡见到她,也笑起来:“阿鸢,可有什么收获?”

    “回师尊的话。”她拱拱手,并不直视他,只是一板一眼地回话,“弟子也没什么头绪,只猜测这贼人兴许修为与师弟相差不大,否则房间中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打斗痕迹。”

    “不错。”段衡赞许地点点头,见她垂着脑袋板起个脸,还以为她是因为杜琮怀疑她而生气,“阿鸢,你也不要怪你师兄,毕竟他也只是着急。”

    “弟子并未怪他。”明鸢认真地摇摇头,却依旧还是不看他。

    段衡见状有些无奈,想再和她说说话,就被从院子角落赶来的杜琮打断。

    他一抬头便见他那大弟子黑这个脸,从怀中重重拍出一封信,厉声道:“当真是贼人。”

    那信笺上字迹潦草凌乱,说的大抵便是他们已经将墨玉绑架至某处,想要救他就必须带多少赎金云云。

    “凌华宗层层守卫,他们应当跑不远才是,你去山下附近看看,若是有消息,便立即传讯回来。”

    说罢他又转向明鸢,正要开口安排她留下和自己一起在山上调查,就见她又跑到杜琮那边去了。

    他见她如此这般冷淡,还以为她还在生气,便对她招招手:“阿鸢,你过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鸢只好犹犹豫豫地晃过去,却自始至终低着头。

    “怎么一直低着头?”他俯下身与她对视,轻声问道,“为师给你的灵心花呢?”

    “不知道。”她瞥瞥嘴,小声咕哝,“可能是被蛇吃了吧。”

    段衡没将她这番话当真,还以为她只是在同自己置气,无奈笑起来:“无妨,往后有机会再给你送。你今日先和为师一起好好调查调查

    墨玉的院子,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若是从前,听到能和师尊一起单独行动,她肯定会高兴得原底蹦起。

    可当她稍微想再靠近他一点时,昨夜的回忆便像一盆冷水一般从头浇灌下来,将她心底的火苗彻底浇灭。

    少女轻咬下唇,正纠结要不要答应师尊时,衣服好像被什么东西向后扯了一下,像是在阻止她靠近。

    她下意识往袖子里看一眼。

    下一瞬,她迷茫的双眼立即变得坚定无比:

    “不!可是弟子更想同师兄一起下山找人。”

    ***

    师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下山,一路无话。

    杜琮本来话就少,他们俩待在一块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明鸢一个人在自说自话,现在明鸢也不说话了,便彻底沉默下来,山间步道上只能听见落叶的沙沙声。

    但她并不是不想说话。

    而是因为她袖子里装着一只蛇,她没办法说话啊!

    现在,明鸢已经完全可以确定昨天晚上的事既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她就是莫名其妙和一只蛇定了主仆契约,而且那只讨人厌的家伙还非常黏自己。

    她躲在大师兄后面扯蛇尾巴,试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它扔出去。

    丢掉,必须丢掉。这要是被师尊他们发现她养这种邪物那还得了?

    她这边正在和袖子较劲,前方的杜琮却猛地停下,吓得她心一下子提至嗓子眼,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为什么?”

    杜琮冷不丁地开口询问,她愣了一下,过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不留在山上。

    还好还好,不是问蛇的事。

    她松了口气,支支吾吾道:“我是大夫啊,那些贼人来者不善,万一伤到你怎么办。再说,师弟身上的伤还没好,到时候说不定也需要我……”

    “是不是因为师尊。”他突然出声打断她。

    黑面青年目光如炬,在他面前一切谎言似乎都无处遁形,明鸢被他盯得难受,同时又感觉蛇在袖子里蠕动,她怕杜琮看出端倪,只好硬着头皮承认。

    “也不是因为师尊,主要就是我觉得的的。”她欲盖弥彰地加大声音,“就是觉得,咱们都长这么大了,不该像小时候一样总黏着师尊,而且我觉得你们一定会需要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虚得要命,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杜琮的眼睛,因为她清楚自己才没有她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她之所以躲出来,不过是害怕与师尊独处而已。

    害怕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昨天的那副画面。

    杜琮见她支吾也没再追问,而是话锋一转:“我其实怀疑师弟并非被修士绑架。”

    “啊?”

    杜琮招招手,给她看追踪蝶显示的信息。

    明鸢凑过去,小蝴蝶便在他掌心简单演绎昨天发生的事情,桌椅板凳确实倾覆不少,但这打斗的痕迹确实很有可能不是两个人弄出来的,因为她自始至终就只看到了一个人的脚印。

    “师兄的意思是,那封信是骗我们的,师弟其实是自己离开的?”这样说来,那这约也没必要赴了,妥妥的一个鸿门宴啊。

    杜琮微微颔首:“墨玉最近可有什么古怪之处。”

    明鸢心里咯噔一跳,心说这一遭果然还是来了。

    先前师尊没问,她还以为自己就能这样糊弄过去,没想到盘问她的会是大师兄。

    她憋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实情:“我那天应该是撞见师弟好像走火入魔了。”

    袖子里的蛇又开始作乱,她没工夫想说辞,只好硬着头皮将那日的事情全部吐出,当然中间省略了许多她和墨玉这样那样的细节,只简单说明了自己当时给他治疗时他的反应。

    “既然如此,那为何先前不说。”杜琮皱起眉。

    明鸢早就猜到师兄会因为此事训斥自己,感觉滑跪道歉:“这……因为当时我并不确定,所以才没说。”

    她这错认得爽快,杜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厉声让她下次不许再犯并且回去罚抄书。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不对劲。”

    “我还捡到了一块蛇鳞。”明鸢挠挠脸,思索片刻后将那日从药王谷那里听到的事情结合她的推测告诉杜琮,“我怀疑师弟是在偷偷饲养凶兽。”

    说罢便从怀里一掏,想将那块蛇鳞掏出来给杜琮瞧瞧。

    可她刚一往袖子里伸手,小黑蛇便立即凑过来想要咬她的手指,不许她找。

    明鸢不服气,试图用一只手按住它一只手掏,奈何对方动作过分灵活,蛇信子在她指腹上蹭过,叫她头皮一阵发麻。

    他也注意到她的古怪,朝她看过来,明鸢只得放弃寻找蛇鳞,干笑两声:

    “这……我确实是捡到一块虺蛇的蛇鳞来着,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就不见了。”

    杜琮皱皱眉,正要再仔细询问之时,一股强大的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她袭来,明鸢避之不及险些撞上,还好杜琮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抡剑替她挡了一下,这才没受伤。

    她盯着剑鞘上的黑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毒,而且还是妖毒。

    不等他们多想,方才还清朗的天幕瞬间被浓雾覆盖。

    这雾起的又快又猛,不出片刻便彻底将他们笼罩在浓雾之中,明明是大白天,但她却几乎难以看到脚下的路。

    好熟悉的雾气,简直就和她那天在小巷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明鸢将银针捏在手中,警惕道:“这里怎么会有半妖。”

    他们现在并未脱离凌华宗的范围,这些妖就这样明张目胆地动手,疯了吗?

    不等他们反应,又有几道白光从雾中向他们刺来,尽管明鸢和杜琮奋力抵抗,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雾气浓而粘稠,他们就像鬼打墙一样在原地一直兜圈圈,还得时刻提防那些会从背后偷袭的冷箭。

    “这样不行啊师兄,敌明我暗,我们坚持不了多久,得想个办法从雾里出去才行。”她一边掏出防御法器一边急匆匆道,“我上次中过类似的招数,我可以去试试破阵。”

    “好。”

    杜琮拔出剑,给她丢下记得“记得躲好”几个字后便一头钻入了浓雾中。

    杜琮一走,她周围便立即安静下来。抬眼她隐约能看到雾中闪烁的光芒,猜测是大师兄应该将那些半妖引开了。

    明鸢也不敢怠慢,赶紧掏出罗盘寻找方向。

    托姬望舒的福,她身上带着不少防御法器,暂时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才怪!

    她才刚走出没几步,那已经追向杜琮的白光竟又原地掉头向她追来,明鸢也顾不得什么扔蛇不扔蛇的了,向着罗盘所指的方向拔腿就跑。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追着她不放啊!她好像也没做错什么吧!

    小小的指针在她掌心不停转动,她一面催动防御法器一面看路,却逐渐意识到好像有不对劲的地方。身后的敌人一直追着自己,但并不袭击,而是兜圈子一样地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比起杀掉她,它似乎更喜欢欣赏猎物挣扎的过程。

    明鸢单手撑在树干上大口喘气,就在她忙着骂那不知名的妖兽时,她便摸到了树干上的一处凸起。

    “等等,这不是我之前留下的记号吗?”

    这也意味着,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原地转圈?

    她强迫自己敛下心中的恐惧,开始试探着放出灵识用他们宗门专用的术法去寻找大师兄的踪迹,但很遗憾,没有。

    看着空荡荡一片的识海,她用力捏紧袖口。这也就意味着她和大师兄彻底失散了,她必须独自一人面对这一切。

    她求助地看向手中的罗盘,却发现它的指针早就不转了,上方一点灵气也无,估计是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毁坏掉了。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单行,坏事却成双。

    完了,这下子全完蛋了。

    浓雾中白光再次闪烁,是那只半妖是在寻找她。她赶紧屏住呼吸

    不敢再动,但心里也清楚,只要自己还在阵法中,被找到也是早晚的事。

    明鸢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浓雾中的黑影,打算破罐子破摔放手一搏。可就在她即将准备冲出去之时,藏在她袖子里的小蛇突然缠住了她的手指。

    “你做什么,我现在可没时间和你闹。”她甩甩手,想将小蛇甩下去,但对方却执拗地抓着她不放,蛇尾掰开她的手指,将她的食指卷起。

    明鸢眯起眼,还想呵斥它,就见它捏着自己的手指的尾巴突然收紧,随后猛地往某个方向一拽。

    便是在此时,敌人的杀气瞬间逼近,而她因为小蛇的这么一拽,愣是躲过了这一击。

    木箭就这样擦着她的脸颊过,狠狠地扎在她身侧的树干上。明鸢看着那枚足够扎穿她脑袋的利箭,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

    小蛇再次扯动她的手指。

    明鸢不动,它便从袖口里钻出来,嘶嘶两声,蛇尾朝着南边摆。

    “你是让我跟你去那个方向?”她下意识问。问完又想抽自己嘴巴,她真是疯了,怎么会想到和一只蛇说话。

    然后她就看到那只蛇对着自己点了点头。

    ……好吧她果然是疯了。

    但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方法,她只好顺着它指引的方向前进,身后闪烁的白光也在一点点暗下来,杀气减弱,她知道自己是已经躲开了那个人。

    她舒出一口气,同时加快步伐。

    小蛇带着她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处巨树底下停下,它用蛇尾拍拍她,表示阵眼就在其中。

    “这里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也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了,周围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她想点亮周围看一看情况,小蛇就从袖子里钻出来嘶她。

    无奈,明鸢只好乖乖摸黑,伸手树干上戳几下,竟然真的感受嗅到了血腥之气。

    她鼓起勇气,想用力将其推开,却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她赶紧掩住自己的气息,蹲在草丛里偷听。

    来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矮胖女的高挑,站起来怎么看怎么不登对,偏偏他们关系极为紧密,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爱侣。

    “你确定这个阵法真能困住他?你上次不是说他只一剑就杀了我们大哥吗?”

    “放心,他身上被我下了蛊,这次他在我手底下可讨不到便宜。不过这小子也怪聪明的,居然想到利用他们宗门的戒鞭来驱蛊。不过那又如何,他的根基已经被我坏了,这次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那女子听到他这般说,又依偎在他身边娇滴滴地夸了几声。

    听着他们的对话,明鸢秀眉微微拧紧。

    戒鞭,蛊……所以这些人是墨玉的仇家吗?那先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而且他既然中蛊为什么不来找她,非要去自讨苦吃领罚。

    明鸢缓缓挪动位置,继续偷听那二人说话。

    方才雾气太浓她什么都看不见,眼下云雾被风吹开,她才隐约看到那男子的半张脸。

    这!这不就是上次在小巷子里堵她的那个男人?他竟还活着!

    “二哥,你情报靠谱么,那小子现在当真打不过我们?”

    “那还用说?他们以为自己识破了我们的伎俩又如何?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他们山道上布下陷阱吧。等酉时三刻一到,我们便收拢阵法的,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不会有意外?"

    “不会,那个厉害的已经被我们引开了,我猜,眼下小妞儿正在被我们的人吓得直发抖吧。”

    “哼,那贱女人杀我兄弟二人,我定要她偿命!”

    二人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尖锐而难听。

    明鸢现在确实在发抖。

    但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好哇!原来就是这两个人设计他们。但人又不是她杀的,明明就是墨玉动的手,但凭什么把锅甩在她头上!和她又没有关系!

    她又把墨玉拉出来骂了几遍。

    待他回来之后,她定要让他在床上躺一个月,不,至少一年才能解气!

    正想着,一枚月色的玉石映入她的视野之中。

    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整个阵的阵眼,只要将它破坏,他们就能从这里出去。

    “什么人在那里!”

    男人的呵斥声传来,她还以为自己是被发现了,赶紧躲进草丛中,可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并没有对着自己拆方向。

    明鸢心中暗道不好,往袖子里一瞧,里面果真空空如也。而那只蛇现在正贴在地面上,一点点向那两个人爬去。

    它跑出去做什么!

    她心中警铃大作,想把它叫回来奈何又不会说蛇语,眼见男人就要看到它,她一着急,想也不想地就将银针甩了出去,精准地扎入他的涌泉穴之中。

    男人吃痛跪下,明鸢便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悬于院子中的那枚玉石,可就在她即将触碰到之时,一柄铁扇突然挡住她的去路。

    “本来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啊,你竟自己撞上门来了。”

    高挑女人冷笑一声,随后开始朝她发起进攻。

    她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且招招都是本着要害去,明鸢被她打得措手不及,很快就落入下风。

    “我还以为有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嘛。”她捏紧手中的扇子,眯起眼看明鸢,“就你那样,你是怎么杀掉我弟弟他们的。”

    “我什么时候杀他们了!”明鸢一边被迫接招一边,崩溃大喊,“是我师弟干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他去啊!”

    “呵。”

    女人冷笑一声明显不信,而后又加快攻击。

    而另一边,方才被她击打在地上的男子也直起身子,抄起手中的家伙就朝她轮去。

    危急时刻,她忍不住冲地上爬行的蛇大喊出声:

    “蠢蛇!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帮我啊!”

    “你居然指望那条蛇,真是可笑……”

    只听咕噜一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只小黑蛇化为巨蟒,随后蛇口大张,啊呜一口便将阵眼吞了进去。末了还吐吐蛇信子,看起来非常意犹未尽的样子。

    阵眼被吃,整个阵法自然就就没有撑下去的必要,高挑女人狠狠瞪她一眼,撂下两句狠话后便带着同伴离开了那里。

    待人一走,一直强撑着的明鸢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金丹,不,这两个人的实力应该接近元婴甚至更强,在打斗过程中她注意到他们身上旧伤未愈,若不是因为如此,只怕她早就死于那女人的扇下。

    白白捡回一条命,她现在就连双手都在颤抖。

    巨蟒重新变回小黑蛇爬至她身边,卷起她的一根手指,用两颗小黑豆似的眼睛盯着她,似是在祈求她不要把自己扔掉。

    明鸢瞥瞥嘴,朝它伸出手。

    小蛇立即将脑袋一缩,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它也没有被人扔出去,她只是很轻很轻地在它的头上戳了一下。

    “蠢蛇,我认可你了,以后咱们好好干啊。”

    明鸢对它咧嘴一笑,而后脑袋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她想,她和这只蛇总有点八字不太对付,要不然为什么遇见它之后她不是受伤就是昏迷,倒霉事一茬接着一茬。

    但大概又总有那么一点缘分,所以她才能够化险为夷。

    而就在她昏迷之后——

    身侧的巨蟒俯下身,轻轻地舔去她伤口上的血迹。

    第24章 养蛇日常(二)不要小看蛇的嫉妒心……

    “想不到这些半妖竟然这般过分。”

    “不过。她能坚持这么久也挺厉害。”

    “人是找到了,可是……”

    ……

    一片混沌之中,明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她身边絮絮叨叨个不停。

    床帐是熟悉的云纹,香炉里放着她特喜欢的茉莉香,桌面上医书凌乱,还有未干的砚台——这里是她在山脚下设置的药庐。

    可她怎么会躺在这里,她不是下山找师弟去了吗?

    明鸢揺晃着撑起身子想往外看去,但身体却虚软得使不上劲,眼看她就要

    往床下栽,一双大手赶紧将她扶住。

    他的动作温暖而熟悉,明鸢心头一酸,眼眶立即红了,下意识喊出:“师……”

    “别动,休息。”

    “……师兄。”

    杜琮在她身边坐下,用粗糙的黑掌拍拍她僵硬的肩膀。

    “愣什么。”

    “没事。”

    明鸢干笑两声,正在寻找可以钻进去的地缝。

    好丢脸啊,居然差点把师兄认成师尊了,还好她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否则就是让她跳一万次魔渊都不够的。

    她深吸一口气,待内心彻底平静下来后才看向他。

    “师兄,我昏迷多久了?师弟有没有找到?你可有受伤?那个两只摆阵的半妖可有抓到?师尊那边你同他说明情况了么?”

    她在问第一个时杜琮还准备回答,可看她放鞭炮似地一连串问了好几个问题后,他便二话不说离开了房间。

    还不等她困惑,就见杜琮又绕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面如菜色的少年,然后将人一放,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裴文柏?”

    “明,明师姐。”裴文柏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挠挠脸,“那个,我师尊让我过来帮你们配药。”

    “天燕长老有心了。”她颔首。

    二人又随意寒暄几句,等见杜琮离开屋子后,他才一改方才的端正做派,捂着脸哀号起来。

    “师姐,你都不知道你伤的有多重,你这一觉,足足昏迷了五日。”他叹口气,给她看自己贴满膏药的手臂,“不过还好,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醒来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给你再搓几天的补气丹。”

    明鸢嘴角抽搐着将目光从他腕上的狗皮膏药挪开:“所以我为什么要吃补气丹,我受伤了不该是治病吗?”

    说来她也纳闷,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受重伤醒来后第一时间见到的会是温柔的师尊,没想到来的只有大黑个子和怂小个子,而她心心念念的人却不见踪影。

    明鸢低下头,扯扯自己的被褥。

    她下意识去找自己的蛇。

    可左右看看,身边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就连被蛇爬过的痕迹都没有。她试着放出一些神识想寻找它,可就在放出的刹那她立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裴文柏见状,赶紧火急火燎地递给她一颗补气丸,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师姐你不知道吗?你其实身上没受伤,你就是灵力亏空。所以暂时还是别用灵力为好,免得坏了根基。”

    “灵力亏空?”明鸢接过将补气丸咽下,感觉身体好了不少,这才询问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明明……”

    她看着自己,突然想起所谓的主仆契约。

    “小裴。”她直起身子,在被褥上盘膝而坐,“替我护法。”

    说罢不等他答应,便兀自开始查探起了自己的识海。

    她看着吃下去的丹药在她体内化作一股股灵气,经她灵根洗涤后后周转到奇筋八脉中。而其中最大的一团却逆流而行,直直向识海中心游去。

    她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就发现自己灵根旁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金色的光团,她往里探查,便发现里头躺了一只小蛇。

    所以这也就是说,她吃下去的一半丹药,有将近一半都拿去供养这只小蛇了。

    “不是吧。”明鸢震惊地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就是契约了一只普通的灵兽而已,说不定等过两天这契约就自动解开了,但现在看看,这契约比她想的要复杂许多。

    完了,这契该不会是……

    “等等,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她压下心中的震惊,看向裴文柏,声音艰涩,“你可有契过本命灵兽?”

    裴文柏先是一怔,然后笑出声:“师姐,你拿我开玩笑呢。咱们宗门里谁不知道,这本命灵兽比本命法器还要难找。而且就算找到了,结契过程也极容易失败,就连我们长老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本命灵兽呢。”

    但就是这样明鸢才不明白啊!

    对旁人来说那么难的事,怎的落到她身上就这么简单。况且这不是墨玉的灵兽吗,难道说他们以前没有结契?

    越想越乱,她干脆翻身跳下床。

    “我找师尊问问去。”

    可她的手才刚刚放到门,又停下来。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去找师尊。她清楚他对这些妖物的厌恶程度,若是被他发现自己竟契了一只虺蛇,定会大发雷霆。

    假如这时候墨玉再推动一把……

    她咬咬下唇,心烦气闷地坐回床上。

    站在一旁的裴文柏还以为她是在因为没找到墨玉一事烦闷,赶紧递给她两枚补灵丸,安慰道:“师姐,你也不要太担心,墨玉师兄他一定会没事的。”

    “谁担心他了!”她咬牙切齿地在床榻上拍打一下,沉默片刻后又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所以,有他的消息吗?”

    裴文柏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没被贼人掳走,是自己离开宗门的,兴许是遇到了什么机缘吧,说不定咱们宗门又要多一个元婴修士了。

    机缘。

    明鸢听着他羡慕的语气,垂下眸子,发出一声冷笑。

    此时夜色已近黄昏,裴文柏也不好继续待在她屋子里,陪她闲聊几句后留下两味药材便离开了屋子,临走到门前却突然被明鸢叫住。

    少女挠挠脸,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

    “我师尊他今日是不是很忙。”

    见裴文柏扔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恨铁不成钢地在心底翻翻白眼,刚想说算了便见他一边掏着某物一边从往外从里走进来。

    “等等,师姐,你不说我都忘了。”他在怀中摸索几下,将几样东西掏出放在桌面上。

    “这两包草药是我师尊托我带给你的,他说你肯定会喜欢。还有这包糖球是一个姓姬的小娘子托我带来的,她说她是你的朋友。以及这根木棍是我哥的,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根普通的木棍,没错他就是故意的……哎哎哎,明师姐,你可别拿它打我啊。”

    他将东西一样样摆至于桌上,竟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大部分都是补身体用的丹药,还有些凡间的零嘴玩物。明鸢兴致缺缺地一一看过去,随手捡了个小木人把玩。

    “对了,还有这个。”裴文柏在包里摸索一阵,随后示意她看过去。

    明鸢被那一片耀眼的蓝看得晃了伸。

    “这是灵心花?”

    这么多,足足有一大捧。这种花只一朵就极难摘取,可想而知采花人为了凑够这些到底付出了多少力气。

    她掩下狂乱的心跳,双手颤抖地接过花束,故作镇定道:“这是谁送的?”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隐隐地觉得害怕。她轻轻抿唇,眸中紧张情绪与交融,衣摆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当然是掌门了,他还说今天若是有空的话会来看看你。”裴文柏咂咂嘴,一摊手,“师姐,说起来我还挺羡慕你的,你师尊待你真好,不像我,每天不是被骂就是被罚。唉师姐,你笑什么。”

    “我笑了吗?”明鸢轻咳两声,赶紧绷直自己的嘴角,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地将花放进特制的琉璃瓶中。

    她的动作轻柔得过分,就像是在对待什么心爱之物。插花之时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来,喜悦之情快要溢于言表。

    晚间的钟声再次敲响,裴文柏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留下一句多保重身体后便匆匆离开了药庐。

    ****

    月色太静。

    静到只能听见窗外的蛙鸣与她如战鼓锤的心跳声。

    明鸢试着打坐调息,但怎么也没办法入定,只要一睁开眼,她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随着灵心花而去。

    师尊说会来看她。

    他送她那么多花,心里对她应该也是喜欢的。至于那天她撞见的那一个吻是误会也说不定,毕竟夜色那么黑,她就是看错也正常。

    那一捧花带来的欢喜冲散了她这些天的焦虑与难受,她现在迫不及待地就想见到他,拥抱他。赤鸣簪坏了也没关系,她会找来更好的东西送给他。

    明鸢赤着脚走下床,满心期待地坐在窗边等候,甚至还调整了一下姿势,以确保自己能够以最好的状态迎接师尊。

    可她左

    等右等,等到月亮爬上树梢,等到青蛙不再鸣叫,她都没有等到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只有一只小蛇悄悄从门缝间探出头来,顺着她的小腿一点点往上爬,用蛇脑袋拱拱她。

    “蠢蛇?!”

    她今天在屋子里找了大半天都没找到,没想到它竟自己回来了。

    没盼到喜欢的人反而等来了一只蛇,明鸢也心情复杂地捏着它的七寸将它捞起来,戳戳它的脑袋。

    “你这几天去哪了,他们没有发现你吧。说起来你的蛇鳞是不是变亮了一些,是因为把阵法吃掉的缘故吗?”

    说完她又便顺着蛇腹往下摸,想看看它到底有没有受伤,可指尖才刚碰到它的肚子,它便激烈地扭动起来,蛇尾用力拍打在她腿上,明鸢赶紧将它放开。

    小蛇爬上桌子与她平时,愤怒地“嘶”它。

    原本明鸢是怕蛇的,但经历过那天的事之后她对它已经逐渐放下心防,再加上有主仆契约在,她也不担心它会伤害她,所以动作逐渐肆无忌惮起来。

    小蛇被她戳得满桌乱爬,可偏偏又不敢咬她,只能蛇尾不停拍打表示强烈的抗议。

    最后它只好将自己盘成一团以抱全自己的清白。

    明鸢被它逗乐,心中郁结的情绪也消散不少。她凑近打量它的蛇鳞,突然“唉”一声。

    “这不是我那天捡到的鳞片吗?怎么它和别的鳞片颜色不太一样。”她好奇地想要触碰那片微微泛着红的蛇鳞,却被它躲过。

    金黄色的竖瞳盯着她,警惕她的靠近。

    方才逗它的时候反应都没那么强烈。明鸢见状也了然,早听说蛇身上有一块护心鳞,所以她那天捡到的就是这块吧。

    不过……

    她看着那块摇摇欲坠的蛇鳞,轻笑出声:“这是你自己补的?不会掉下来吗?”

    小黑蛇吐吐蛇信子,转过去不看她。

    这副爱逞强的样子倒是和某人有些像。明鸢一怔,在意识到自己想到什么后赶紧大声念清心咒,强行将他从自己脑子里挤出去。

    小蛇可比某人要好多了,不像墨玉,每天不是气她就是气她。

    “你躺好,我帮你。”

    说罢不等小蛇反应,她便一把抓住它的尾巴,在它挣扎之前抢先开口说:“别担心,我就是帮你检查一下而已,你那天屯了阵法玉石,我担心你会有什么后遗症。”

    待它在自己掌心安分下来后,她便吟诵法咒就灵力注入蛇身之中。此时此刻,她甚至还能“看”到有无数的丝线连接在他们之中,这便是本命灵契,能将主仆二人紧紧绑定在一起。,密不可分。

    她顺着丝线往下仔细检查,却发现这只蛇除了最近吃的太多而变得有些肥胖外,没有任何的不良反应。

    “那看来是没什么要紧的嘛。”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戳戳它的头:“不过你往后还是要尽量少吃一些凡物,饿了就多吃灵果,争取早点开智。”

    小蛇点点头,主动蹭上她的手臂。

    明鸢笑笑,又去看向窗外。

    还是什么都没有。

    所以师尊……今日应当是不会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灯熄灭,转身朝床榻上走去。

    小蛇自然而然地跟着她偷偷爬上她的床,明鸢呵斥了它几句都没见它有反应后便随它去了,只警告她不许趁她睡觉的时候爬她的脸。

    今日使用灵力过多,不出一会儿明鸢便彻底睡熟。

    在夜深人静之时,黑暗中突然亮起一双金黄的竖瞳。

    小蛇缓缓向她爬去,只见它在即将触碰到她之时方向一扭,径直爬到她床头的花瓶上,随后化为巨蟒,嗷呜一口果断将灵心花全部吞入口中。

    就连飘落在她掌心的花瓣也被它一一舔去。

    蛇信子划过指腹时,明鸢眼皮微动,似乎就要睁开。

    小蛇赶紧收回舌头,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她的被子里。

    春夜清凉好睡,他们便这样相安无事地一起沉入梦乡,直至次日清晨的日光撒在他脸上,将墨玉从混沌中强行扯出。

    好几股灵气在他体内同时冲撞,他用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睁开眼。

    身下的被褥柔软暖和,空气中的药香苦涩难闻,还有他手上握着的东西也软得不像话。

    等等。

    他不可置信地朝身侧看去。

    待意识到他的手放在什么上时,蛇瞳前所未有地震荡起来。

    第25章 养蛇日常(三)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敌……

    掌下温润的触感传来,墨玉僵在原地。

    他不敢动,生怕这么一动明鸢就会醒来。本来他睡在她床上这件事就已经很说不清,若是被她发现他居然对她做出这种事……

    睡梦中的少女咕哝两声,墨玉头皮一麻,如触电般收回手。

    但还好,她只是翻个身后便又重新睡了过去。

    他长舒一口气,抬手给她施了个沉睡咒后才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只一眼,就是山崩地裂。

    他将被子掀起又放下掀起又放下,扇出的风直接让明鸢打了几个喷嚏?

    而墨玉此时已无暇去管那些,他急急忙忙地走下床从柜子里翻出几件病人落下的旧衣服穿上。虽然不合身,但也总比光着好。

    天还未亮全,药庐的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而他就坐在镜子前心如死灰。

    好消息是元阳还在,他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痕迹,所以他和明鸢之间应该勉强还算得上清白。

    坏消息是,他完全记不清这几日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记忆就是那天和明鸢争吵后他独自一人回到房屋中疗伤修炼。

    再然后的记忆便模糊了,他只知道等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然躺在她的床上。

    莫非是他昏迷后被人暗算了?但那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明鸢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总不能是明鸢暗算他吧,这简直比大长老养的猪会爬树还要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墨玉揉揉微酸的眉心,决定还是先将此事报告上去。

    他将写好的信笺装好后吹响哨笛,不一会儿便有一只纸乌鸦落入他的掌心,亲昵地蹭蹭他的手。

    墨玉将字条塞到它嘴里,然后取走绑在它腿上的那张纸条。

    “呵,家主大人还是一刻也不肯消停啊。”

    他冷笑两声,手中的纸条也在瞬息间化为灰烬。

    倘若明鸢还醒着,一定就能认出这就是封家的秘术纸傀儡。

    墨玉收回视线,看向双眸紧闭的明鸢。

    少女呼吸绵长,看上去睡得极熟,口中还喃喃着梦话。

    他走到她身侧,俯下身看她。

    二人的距离不过半根手指,他能清晰地嗅到她身上的药香味和感受到她身上的温暖气息。

    她应该是一只很喜欢晒太阳的小鸟,把自己晒得毛茸茸暖烘烘的,把阳光藏进每一根羽毛里,漂亮又干净,和他这种肮脏阴冷的怪物一点也不一样。

    他看得厌烦,心中浮起躁意,没曾想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胸腔里突然传来一阵闷痛。

    “唔!”

    墨玉捂着心口单膝跪在地上,看着连接在他们之中那根若有若无的丝线,满眼地不可置信。

    是明鸢!她竟然趁自己不备做出这种事!

    他愤怒地想拔剑斩断丝线,可还未等他抬起手臂剑便兀自掉落在地上,就连方才不小心碰到明鸢的剑气也被如数返还给他。

    她身上就像是罩了一层防护罩,他根本没办法攻击她身上的任何一处,哪怕是有一点点的杀意都不行。只要被察觉到,他就会遭受到十倍的疼痛。

    该死。

    他将剑收回剑鞘中,冷眼看她。

    “明鸢,真有你的。”

    他还真是小看她,原本还以为是个不经世故的大小姐,原来背地里还藏着这样的手段。

    窗前的纸乌鸦还在扑棱翅膀等待主人发

    话,墨玉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将纸条拿回来,重新写了一张。

    “属下在凌华宗一切安好,家主大人勿要挂心。”

    写至“家主”二字时他动作一顿,眸中难道出现几分复杂。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很快他又恢复回了往日的模样。

    放飞纸乌鸦后,墨玉又转身拿着毛笔向明鸢走去。

    他金眸微眯,恶劣在她脸上勾了只翘屁股的小乌龟。

    ***

    明鸢这一觉睡的踏实,整个灵体就像是被洗涤过一番,走路都轻快不少。她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水井边的法阵走去,还没等催动就被权限不足。

    “怎么回事?”她伸手石头上拍了几下,“我可是堂堂掌门亲传弟子,怎么可能会权限不够,是不是这阵法年久失修又出现问题了?”

    她不信邪,又在上方反复尝试了几下,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明鸢这时才意识到不对劲。

    她往腰上一摸,果真,原本放着弟子玉牌的地方现在竟是空荡荡的一片,再往里掏时,她居然还摸出了一张纸条。

    明鸢缓缓将其打开,便和一只丑了吧唧的小乌龟面面相觑。

    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做足心理准备后,趴在井边往水里看去。

    水井之中,少女肤白貌美,右边脸颊上躺着一只扭着身子的小乌龟,看起来像是在嘲笑她。

    明鸢:……

    “是谁干的!最好别让我逮到!”

    她一拳轰在石砖上,水井顺便被打得四分五裂,烟尘散去,露出后面裴文柏恍惚怔愣的脸。

    明鸢脸上僵硬片刻,赶紧将身上的灰拍去,又装回之前那个温柔师姐的样子,用袖子挡住脸上的小乌龟:“小裴,可有什么事?”

    “不,没什么。”裴文柏用尽全力才将视线从她脸上的墨迹移开,尴尬道,“我本来是想来给明师姐继续配药的,但是看来你应当是用不上了,恭喜师姐啊。”

    “是我要多谢裴师弟才是。”明鸢笑着回应,抬起的袖子却一刻也不曾放下,“我会和长老好好夸夸你的。”

    “好,那就麻烦师姐。”二人寒暄两句后裴文柏吞吞吐吐道,“说起来,听说墨玉师兄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明鸢不耐烦地打断。

    他摇摇头,迟疑片刻后道:“我听说他这次获得了极大的机缘,有望成为我们这一辈第一个突破元婴的弟子。掌门对他也很看重,他们已经在房间里商谈整整一天了。”

    “你说什么?”

    明鸢猛地抬起头,就连脸上的墨迹也忘了遮:“你说掌门对他很看重?!”

    这些日子虽然她不爽墨玉,但心里也知道,在整个凌华宗里自己才是那个最受宠的弟子。亲传弟子中人有不少人将近三百岁都还没突破练气,而她不到百岁就已经达到金丹大圆满,在医术上的造诣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中天赋可想而知。

    在对上墨玉时,她总有种优越感,这是身为师姐的自信。

    而现在这种自信也开始摇摇欲坠了。

    “那,掌门还说了什么?”她嫉妒得眼都红了,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没有水井边的木头捏碎,“是送了他法器还是灵丹?”

    裴文柏摇摇头。

    还不等明鸢心里那杆秤摆过来,就听他说:

    “掌门没有给他这些。不过我倒是隐约听到掌门答应墨玉师兄,若是他能够在几个月后的仙盟大会赛事上拿下魁首,就将自己的衣钵全部传给他。”

    咔吧。

    可怜的水井最终还是碎了。

    ***

    “墨玉,你在看什么?”

    “无妨。”他将视线收回来,对段衡拱拱手,“方才师尊说的,弟子都记下了,还请师尊放心,弟子定不会丢凌华宗的人。”

    “光是不丢人可不行。”

    “是。”墨玉笑着在自己脸颊上轻轻一拍,“是弟子说错了,我得努力拿下魁首,为凌华宗争光才行。”

    段衡勾起唇角,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二人之间摆着盘黑白交错的棋子,一边说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静谧的房间中只能听到落子的声音。

    半晌,墨玉才放下棋子,对他拱一拱手。

    段衡先是一怔,待看清棋盘上的布局后放声大笑起来。

    “真不错啊,本座当真是老了,下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师尊还年轻。”墨玉低头将棋子收好。

    他对此笑而不语,等他收拾完毕后才感慨道:“说起来我也没想到你这一遭竟误打误撞破了境界,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本座这几个弟子里,你入门最晚,但是天赋却最高……”

    段衡点到即止,茶盏在墨玉的杯子边缘上轻轻一碰,意味深长扫他一眼。

    “但少年人太过张狂,也不是什么好事。”

    墨玉心里咯噔一跳,藏在袖子下的双拳不自觉握紧。

    “是,弟子知错。”

    “错在何处?”

    “弟子不该私自离开宗门,给师兄师姐带去麻烦,还险些害师姐被半妖所害。”

    “知错便好。”他微微颔首,“自己去戒律堂领罚吧,一百鞭。领完后记得去寒月谷闭关思过。”

    墨玉说完就要退下,突然被段衡叫住。

    “帮我将这些带给明鸢。”

    桌上放着一大捧冰蓝色的灵心花,与他今早在门口看到的那几片被遗忘的花瓣一模一样,甚至更加绚烂美丽。

    “是。”

    墨玉抬起头将花接过,二人视线交汇,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若有若无的敌意。

    第26章 养蛇日常(四)老规矩啊,来打赌……

    明鸢觉得自己应该是整个凌华宗最倒霉的人。

    继弟子玉牌不见后,她的蛇也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可是当她仔细检查房间时,却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气息,她一开始还以为蛇是被那些半妖给半夜刺杀了,可后来发现又不是。

    药庐前的法阵都还好好的,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反倒是桌面上的毛笔被人动过。

    她心里咯噔一跳,暗想不会是她的蛇生出灵智,大半夜的给她留书一封后走了吧。

    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它不仅吞了阵眼,绑定之后还分走了她的一部分灵力。

    因为这件事,所以第二天上课的时候她一直都浑浑噩噩的,哪怕台上站着师尊都没法用心,一直托着腮帮子发呆。

    姬望舒也注意到了这点。

    “明师姐,你昨晚没睡好么?还是说你伤没好,要不要我同掌门说一声让你先回去?”她戳戳明鸢的肩膀,在桌子底下给她递过来半颗提神醒脑的丹药,“来,试试这个。”

    明鸢婉拒了,随后继续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

    半晌,她才犹犹豫豫道。

    “望舒,假如你的本命灵兽丢了,会是因为什么原因。”

    “丢了?”姬望舒认真想起来,“那肯定得去找啊,自己找不到就发动悬赏,反正总能给它找到。”

    明鸢摇摇头:“那要是它是自己走的呢?”

    “这样说的话那这个主人就要好好反省反省了,毕竟本命灵兽这种东西与主人识海相连,除却真的对主人深恶痛绝这点之外,实在没什么理由走。”

    她还不知道明鸢养蛇这件事,只当她是修行过程中遇到了什么难题,所以解答起来也分外尽心,将她所思所学的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好友。

    “你若是不信的话待会儿可以试试唤归咒,若是这样还不行,那只怕是真不行了。”

    姬望舒虽然只是外门弟子,但常年走南闯北,游历于各大仙洲,理论知识却非常丰富,明鸢很相信她,可越是相信她,她心里头便越难受。

    原本还以为他俩一起打过敌人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呢,结果说走就走了。

    “你说的那个唤归咒,是什么样的。”

    姬望舒凑近她,在她耳边低声轻喃几句,说完后才叮嘱道:“不过师姐你是知道的,我这人灵根不行,也什么本事契灵兽,所以唤归咒我也没用过,你就随便试试吧,别报太多期待。”

    明鸢点点头,就打算在课堂上尝试一番,可还没等她研究透彻时,头顶便传来一道凉飕飕

    的视线。

    “明师姐,还请好好听课。”

    这耳熟的声音让她一激灵,赶忙抬起头:“墨玉?你怎么会在这里。”

    “师姐能在,我怎么就不能在。”他勾勾唇角,站到她身侧,“走吧。”

    “去哪。”明鸢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刚刚忙着和姬望舒说话没听课,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都不知道。

    她说完后才发现在座的很多弟子都在盯着他们看。

    一旁的段衡见她恍惚,走到她身侧解释道:“本节课讲到的是灵力场的冲突,阿鸢能不能给各位师弟师妹展示一下呢?”

    原来是灵力场啊。

    当两个灵根五行相克的修士在一尺之内同时使用术法时,会形成因为力量冲突而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大能在决斗时会挑选在远离城镇的缘故。

    他们现在只是展示,使用什么术法都随他们自己高兴。

    站在她对面的墨玉已经准备好,明鸢认出他是打算使用天火术。按照正常来说她应当选择木系法术才对,但不知为何,口诀到嘴边时竟然变成了唤归咒。

    属于金丹修士的两股灵力场开始在学堂中不断膨胀,坐在下方的弟子们许多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瞪大了眼。

    明鸢的力量柔而坚韧,是生生不息的草木。而墨玉的力量蛮横强硬,是一击必杀的烈焰。

    众人屏息凝神,都在期待着这两位同龄人中佼佼者的斗争,然而——

    就在墨玉刚刚催动口诀成功的下一刻,他整个人突然浑身一僵,捂着心口单膝跪在了地上。而他释放的火焰也在这一刹那全部消失,被草木根茎所包裹在其中。

    在场的许多人都见识过墨玉上次课的表现,对此自然无比期待,可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虽然他们心里都知道明鸢师姐厉害,但墨玉师兄也不至于这么拉胯吧!

    “你没事吧。”明鸢抬手将草叶收回来,嘴上虽然说着关心的话,但话里话外却说不出的得意,要是师尊不在这里,只怕她这会儿已经开始大笑了。

    墨玉白她一眼,按在心口上的右手却不曾放下。

    就在刚刚,他感觉心口的那根丝线抽动了一下。

    是契约。契约在阻止他伤害明鸢,而且方才他还感受到了另一股力量,那股力量在想办法将他往明鸢身边推。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想要跑到她跟前的冲动。

    “你刚才,念的是什么咒。”

    “没什么啊,就普普通通的法咒。”明鸢轻松耸肩,自上而下地看着他,“是真的很普通哦,师弟。”

    他忽视她话中的嘲讽,深吸一口气。

    好在,因为她不再继续念咒,那股力量也终于停下,他也终于能够站起来说话。

    这次演示便这样以墨玉的吃瘪为结尾。

    明鸢整个人都扬眉吐气了,她乐呵乐呵地朝座位上走,路过墨玉时还故作关心道:“你若是身子不舒服的话,待会儿我去给你治治吧,放心,不收你灵石。”

    墨玉没搭理她,径直走过,但脸上的神色却难看至极。

    她更高兴了。

    姬望舒注意到二人的互动,轻轻扯扯明鸢的袖子:“明师姐,你知道墨玉师兄是怎么回事吗?怎么突然就……”

    “说起来我也不清楚。”明鸢摇头,“兴许只是因为他个人实力问题吧。”

    午间的钟声敲响,众弟子纷纷朝膳堂走去。明鸢婉拒了好友们的邀请,打算继续去找她的蛇。

    就在她找了个无人的僻静处打算故技重施年初唤归咒之时,墨玉突然出现在她跟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你又来做什么。”墨玉抱着胳膊反问她。

    “来找我的灵兽。”她瞥他两眼,随后问道,“哦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只蛇。”

    墨玉皱起眉。

    见到他这副表情,明鸢还以为他知道,赶忙上前一步追问:“你知道?”

    “……不知道。”墨玉不自然地别开眼。

    看他这样,她心里更笃定了,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是只大概有我胳膊那么长的小蛇,纯黑色的,眼睛是金色的很漂亮。你见过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笔划,指腹也在他的手臂上数次蹭过,听到她说蛇眼睛漂亮时他心中躁意更甚,赶紧打开她的手。

    “说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难不成你打算对我用搜魂不成。”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我真的很急!”她咬咬牙,语气不善地瞪着他,“那只蛇是我的本命灵兽你知不知道。”

    明鸢说完后心里便有些后悔了。她今天并不打算和他吵架,语气不该这么冲才对。

    可意外的是墨玉并没有生气,只是神色变得愈发古怪。

    “你知道本命灵兽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啊。”明鸢耸耸肩,“大长老上御兽课的时候说过的,本命灵兽不仅完完全全属于主人,必要时替她挡刀挡枪,还会与主人共享灵力。所以在九州大陆中甚至会有不少邪修选择和自己的本命灵兽双修以增进修为。”

    “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和……那只蛇结契。”

    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从他这番话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明鸢更加困惑:“这不关你事吧。”

    "怎么不关……"他下意识要将真相脱口而出,但还是在紧要关头强行咬住了舌尖,“罢了。但我可告诉你,那只蛇是不会回来的。”

    “为什么,莫非是你绑走了它?”明鸢摸着下巴稍微琢磨了一下,意味深长地抬起下巴,“说起来我前些日子也在你的房间里看到过那只蛇,该不会……”

    听她这么说,墨玉瞬间屏住呼吸。

    “……你是不是也想契它?结果没想到被我抢先了,所以才恼羞成怒将它绑走!”

    她越想越有道理,一拍掌:“就是这样!”

    “我没有。”

    听到她这么说,墨玉稍稍放下心来,冷声道:“我只是想警告你,没必要做那种无用功。它不适合你,你们最好早点解除契约。”

    虽然明鸢心里也有这种想法,但是她想可以,墨玉一说出来她这逆反心理便上来了。

    “凭什么。”她叉腰瞪着他,“你让我解我就解,我告诉你,我偏不,而且我还要将它找回来日日带在身边看顾。将它养得黑黑胖胖的。”

    话说完,她便立即调动法术开始催动唤归咒。

    她动作太过突然,墨玉阻止不及,整个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抬头便对上明鸢惊愕的眼神。

    “喂,你这是怎么了?”

    墨玉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因为唤归咒才变成的这样。

    心里强烈的抗拒与形成灵契强大的力量带来了巨大的冲突,他几乎是拼尽全力才坚持没有屈服于她。

    “我好得很。”

    明鸢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正要继续回去找蛇就被墨玉所阻止。

    “你做什么,别耽误我。”休息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而且据可靠消息称,下节课清河长老会用来做法阵课的年末考核。

    像他们这些亲传弟子本来不需要参加,但仙盟大会在即,宗门需要挑选有资格参赛的弟子,而参照依据自然就是年末考核成绩。

    仙盟大会是整个九州大陆最重要的大事,而其中最最重要的,则是大会赛事。

    为了这场十年一遇的比赛,众人皆摩拳擦掌,更有甚者从百年以前就开始准备了。

    明鸢本来对此并不上心,左右她一个没多少战斗力的医修进去之后也拿不了什么好名次。可自从那天裴文柏说过之后,她便开始在意起来。

    输不输的不要紧!但是不能输给墨玉!

    她现在这么着急找蛇,一方面是因为担心它……另一方面,她也有私心。

    蠢蛇那么厉害,阵眼说吞就吞。她若是带着它闯秘境岂不是横着走?

    “你让开。”

    眼见明鸢又要催动唤归咒,想到方才那股钻心的疼,墨玉立即出声阻止:“慢着,我知道你那只蛇在哪?”

    “你知道?”明鸢眼前一亮,雀跃上前两步凑到他跟前,“快说快说。”

    墨玉用力压抑住内心的悸动,别扭地朝旁边一扭:“你让我说我就说,凭什么。”

    明鸢难得好脾气地说:“那这样吧,我把赤鸣石送你,你告诉我蛇的下落怎么样?”

    “……那不就是摔坏的那根簪子吗,你还真是会做人情。”他嗤笑。

    明鸢被噎了一下,但还是强忍着没发作,耐着性子问:“那你想怎样。”

    “老规矩啊,来打赌怎么样。”墨玉一挑眉,对着正在往学堂中走高挑女子遥遥一指,“你要是能下节课的法阵考核上胜过我,那我就帮你把蛇带回来。”

    “但是与之相反的,你若是输了,我要你主动放弃仙盟大会,并和那只蛇解除契约。”

    第27章 养蛇日常(五)对墨玉来说,嫉妒是心……

    学堂之中寂静无比,此时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面前法阵上,法阵边上的纸条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但是只要耐心查看便会发现,每个人纸条上的内容都不一样。

    而最靠近讲桌的那几张纸条尤其复杂,已经到了只看一眼就会令人眩晕的程度。

    “距离本次考核结束还有一炷香时间,还未完成的弟子们请尽快。”清河长老在诸位弟子身上浅浅扫一眼,最后看向坐在最上方的白发少女,若有所指道,“若是实在画不出来便罢了。”

    “高阶法阵对你们这些元婴以下的弟子本来就难,放弃也不丢人。”

    她这话一说完,就有两个名弟子坐在前排的举起了手,主动往后走去。

    眼下仍坚持坐在第一排的还剩两个人。

    他们两人一个一身都是白,一个从头到脚都是黑,分别坐在学堂两端,皆在对着面前的法阵念念有词。

    清河长老站在他们前方,缓缓眯起眼。

    她原本没打算回来的,毕竟在外云游实在舒服,若不是掌门师兄拜托她好好考验考验这些小孩子,她这会儿估计还在某个城里卖她那些杂货。

    不过这帮家伙的实力与耐性和她想象的差不多,这才开考没多久就有不少人放弃了,但也能理解,毕竟阵法这种东西确实不简单,在座的许多弟子也并非阵修。

    “唉,希望下一个班的小鬼头们能有点意思咯。”她打个哈欠,目光饶有兴趣地落在最前排的那两个弟子身上。

    毕竟是掌门师兄的亲传弟子,她当然不可能让他们和其他人一份考卷,那难度不提高个好几个档次都说不过去嘛。

    明鸢现在就是在被这份“特制考卷”折磨得死去活来。

    眼下,她死死地凝视着面前不断发光的法阵,倏地咬紧牙关,又往里注入大量灵力。

    所谓高阶法阵自然不止是绘制过程复杂,对施法者的精神力要求更是高到离谱,稍有疏忽就会受到灵力反噬。

    她逐渐体力不支,感觉脑袋也越发眩晕起来,只能靠咬破下唇伤口处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鲜红的血滴滴答答往下流。

    突然,她喉头一甜,竟呕出了一口血,白裙子被瞬间染红,看起来尤其显眼。

    旁边已经作答完毕的弟子看得有些触目惊心,想上前劝她算了,还没靠近呢就被她一记眼刀吓得落荒而逃,只能匆匆离开学堂。

    明鸢扭过头,却不急着继续绘制法阵,而是先将视线落到坐在她对面的那名弟子身上。

    少年一身黑衣,如墨的长发高高束起,与浑身都是白的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不仅是穿着打扮,他的状态也比明鸢好上许多,她这边都冷汗直流了,他那边还有闲心优哉游哉地练书法。

    可恶。

    墨玉这家伙为什么完全不受影响,难道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修炼得这么强了?不,不可能!

    明鸢恨恨地捏着手中灵笔,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同时又把清心诀默念了一遍。

    然而她这边才念到第三句,余光就扫到高阶法阵绘制完成后独有的紫光。

    明鸢猛地抬起头,便对上一双充满戏谑的金色眼眸。

    墨玉轻扯嘴角,目光在他们二人的法阵中间来回扫上几眼,无声开口:

    “你、不、行。”

    咔。

    明鸢手中的灵笔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

    “师姐!明鸢师姐!”

    绿荫之中,白衣白发的少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花草旁,她头发有些凌乱,衣摆上还染着血,整个人就如纤细的柳枝一般仿佛一折就断。

    裴文柏才追来就见到明鸢可怜巴巴的一团坐在那儿,声音也不自觉地软下来:“师姐,你别生气,这法阵那么难,画不出来也很正常,而且你又不是阵修,这这画不出就更正常了!”

    “况且清河长老后来不是也说了么,你是医修,情况和那些专精战斗的修士本就不同啊,况且还她最后不还是给了你甲么?”

    她听罢嘴一扁,将头扭到一边,冷笑两声。

    “我又不在乎这些。”

    因为清河长老给他们俩的评价都是甲的缘故,这场赌局最终以平局告终,但不管怎么说,她心里就是很不舒服。

    毕竟一份画的满满当当灵气充沛,而另一份只画了七八成还相当凌乱,这并排摆在一起,谁的“甲”才是真材实料一目了然。

    她心情不悦,心里又实在挂念蠢蛇,想着找个理由离开,哪知才一转身就被一人拦住去路。

    “裴师弟。”

    少年墨发黑衣,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嘴角弯弯,像只笑面虎。

    他先是同杜琮打个招呼,随后才像是刚刚发现明鸢在旁边似的,故作惊讶道:“原来明师姐也在。”

    “墨玉师弟啊,方才真是恭喜你了。”

    这里人多,明鸢不可能像私底下一样骂人,只好硬着头皮同他打招呼,看似同门关系和睦,实则在心中骂的很脏。

    “师姐真是谬赞了。”墨玉转脸对明鸢点点头,他这笑的那叫一个春风满面,哪还有一个时辰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其实师姐的表现也是很不错的,毕竟能坚持将高阶法阵画完一大半便已经很厉害了,毕竟你才大病初愈而我刚刚获得机缘,这有些事还是没法比的。”

    墨玉就站在她身侧一寸处,他比她高一个头,说话的时候他耳坠上的流苏总会不经意间从她的肩上扫过,从而加深她想要打人的冲动。

    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也就只有裴文柏没听出来,还在感慨不愧是主峰的弟子,就是勤奋努力。

    “仙盟大会在即,师弟平日里若是有问题也可是问我。”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看起来就像所有关心同门的好师兄一样,“我一定会耐心教导。”

    明鸢在旁冷哼一声,并不作答。

    虚伪。

    也就骗骗裴文柏这种逛个街都会被骗去二百灵石的笨蛋了。

    三人又随意扯了几句闲话,直至明鸢脸上的笑快要僵住的时候,裴文柏才被自家师兄提溜走。

    待人一离开,她迅速和墨玉拉开距离,一副恨不得他离自己百尺远的样子。

    墨玉又恢复了往日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见明鸢脸上布满嫌弃也不生气,只是用探究的目光在打探她。

    “看什么看。”明鸢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扭过头啧啧两声,“我可告诉你,清河长老给我们的评分都是甲,咱们这次算平局,我不会放弃找蛇的。”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不会放弃仙盟大会。”

    “但你为什么非要找蛇,火与木五行相克,它不适合你。”

    “管你什么事?那你又为什么非要阻止我,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这么做也没有任何好处。”明鸢还以为他这样是因为想和自己抢蛇,“就算再不适合那也是我的,你有必要在这里指手画脚的吗?”

    墨玉没说话,金色的眼睛依旧停留在明鸢身上。

    是不带有一丝

    一毫感情的目光,他看着,就只是看着,从她的指腹开始看,再缓缓向上移动,直至对上她怒气冲冲的视线。

    “有必要。”墨玉偏一偏头,语气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不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若是裴文柏在此,定会被师兄师姐的这番变脸给震惊到,素来谦逊良善的师弟性格竟然如此恶劣,而温柔似水的师姐——

    正在磨刀霍霍向师弟。

    她气得眼底通红。新仇旧恨叠加起来,心中的怨气愈来愈多。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或是实力差距,径直朝他射去一根银针。

    “墨玉!你不要太过分了!”

    她动作快得惊人,招招直取对方身上大穴,几个呼吸之内已经刺了数根。

    她心知自己不该如此,但她现在已经忍无可忍。

    “你抢我剑穗!抢我师尊!现在还要抢我的灵兽!”

    墨玉眼皮轻撩,并不在意地反击回去,只不过他并未用上腰间佩剑,就这般赤手空拳地和她打。

    他们二人修为相仿,一方不擅战斗一方有意放水,倒也打的有来有回。

    只不过身为剑修的墨玉明显身法更胜一筹,不管明鸢掏出多少银针他都能轻松躲过,看似无懈可击的漫天花雨实际上连他的袖子都碰不到。

    “该死!”

    长长的银针在她掌心转了圈,明鸢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捂着心口连连向后退。

    若不是之前那个阵法对她的负面影响还在让她没办法使出力气,她会这么狼狈?

    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的墨玉突然靠近她,面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小绿,我可得纠正你一下,这剑穗呢,你自己已经拿回去了,不能算是我抢你的,至于灵兽……我对蛇不感兴趣。”

    “至于师尊,啧。”他松开她的手腕,眸中冷意浮现,“谁要和你抢他?我又不是李兰菁。”

    他故意将李兰菁这三个字咬的特别重,就好像是在强调什么似的。

    明鸢的眼睛一下子瞪红了。

    “住口!不许提她!”明知对方有意激她,她却依然上套,二话不说就从乾坤袋里掏出大师兄在去年她生辰时候送她的逍遥笔,毫不犹豫地向墨玉袭去。

    凌华宗内不许弟子私斗,他们先前那样的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动用法器的话十有八九会被戒律堂的弟子察觉。

    可明鸢早已顾不得这些。

    她从来没有那么一刻像现在这般激动过,说不清是恨还是怨,她只想让他赶紧闭嘴。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软刀子,再一点点剥去她身上的衣服,将她的所有不堪都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她气息不稳,动作也逐渐凌乱起来,再加上她本就不精于战斗,不出几个呼吸便再次败下阵来,整个人被他抵在树干上,鼻尖尽是他身上的冷香味。

    墨玉看她被自己气得七窍生烟的样子,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有丝毫快意,反而觉得烦躁无比。

    “你生什么气。”他主动忽视自己心中异样的情绪,故意勾起嘴角嘲讽她,“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明鸢轻咬下唇,低下头。

    见她不说话,他心中竟愈发焦躁起来,甚至有种想要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他对视的冲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只好一股脑地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该死的灵契上。

    “说话啊,愣着做什么,你——”

    不等他问完,一直低着头的明鸢就猛地攥住他的手腕,质问道: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灵心花?”

    “什么?”墨玉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转变愣了一下。

    “我在你身上嗅到那个味道了!”她死死地捏着他的手腕,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偷了我的花?”

    听到她这么说,墨玉动作一僵,生怕她会猜出他们曾同床共枕的事,他赶紧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才不会偷你的花。”这是实话,他醒来后花瓣早就散落一地,他顶多就是踩了几脚。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师尊给我的花为何会不见,是不是他以后再也不会给我了。”

    少女的眸中逐渐泛起水汽。

    之前他们打架斗法,她都不曾红过眼,顶多就是骂他几句,骂的还轻飘飘的,远不及他在市井之中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

    可现在,她竟为了一朵花而掉金豆子。

    他看她这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再次涌起,甚至比先前还要强烈得多。

    他知道自己这次或许是有些过了,他应该和她坦白,告诉她其实段衡没有不送她花,那家伙在意她在意得要命,还特意跑过来给他下马威。

    可他并不想看他们解开误会重归于好。

    “前些日子,师尊确实是给了我一捧灵心花。”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心中那股无名的怒火却已让他变得愈发扭曲与阴暗。

    就像那天他义无反顾地把师尊拜托他送给明鸢的花烧毁一般,他现在还要把她心上的花也一起烧干净。

    少年盯她片刻,突然笑起来:

    “他说,让我替他将花送给李兰菁长老。”

    第28章 养蛇日常(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

    “啪!”

    当清脆过分的响声在窒息到过分的空气中响起时,明鸢已经来不及收手。

    她看着被自己打偏到一旁的俊脸,咬紧下唇。

    “差不多够了吧。”她垂下眼眸,拼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狂乱不安的躁动情绪,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呵。”墨玉擦擦脸上的灰,冷淡地看着她,“不信?那你打我做什么。”

    他脸上红痕浅浅,隐约能看得出那是一道巴掌印,可见打人者有多么用力。就连鬓角的头发都有了些许凌乱,歪歪斜斜地偏到一边。

    明鸢快速地抬眸扫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

    两个人在这一刹那陷入僵局。

    她说话,墨玉气恼,她不说话,他心里更是烦闷。明明是脸挨的巴掌,他却偏偏觉得内心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溢出。

    “明鸢,我说你……”他咬牙切齿地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手掌还未来得及握紧,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眸色一凛,赶紧松开。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远处,清河长老抱着几叠卷轴缓缓向他们走来,“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去么?”

    她的出现宛若钻入闭塞房间中的一抹清风,给这个闭塞狭隘的房间带来一线生机。

    明鸢也终于能得以大口呼气,她感激地看清河长老一眼,连寒暄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转身匆匆离开。

    步履匆忙,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

    两个徒弟吵架了。

    段衡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距离清河长老那场突发奇想的考试已经过去一天。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明鸢坐在蒲团上,小心地抱着自己的膝盖,面对师尊的询问,她明显有些无所适从,总不能说是自己打了墨玉吧。

    但退一万步说,要不是他说那些话刺激她,她会动手打人吗。

    段衡见问不出什么,随意叮嘱两句后便转身离去,只是在临走前习惯性地想要去摸摸她的头,没想到刚伸出手便被她躲开。

    指腹擦着她的发梢而过,两人皆是愣住。

    “阿鸢这是在同师尊撒气?”段衡笑笑,将手收回,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意。

    “我……”明鸢抬起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握紧拳头,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憋出个“抱歉”二字。

    心上人就站在自己身侧,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甚至她现在只需要冲他哭一哭,便能趁机撒个娇。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想这样做。

    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她也很清楚,是墨玉说的话对自己产生了影响,以至于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面对师尊。只要一看到,就会忍不住想起他的话,那天晚上的记忆也会随之涌入脑海之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此刻的她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生气。

    明鸢深吸一口气松开拳头,正要找借口离开这里,肩膀突然一重。

    她抬起头,便见段衡剑眉蹙起,不悦地问道:“你为何会受伤?”

    不等她回答,按在她肩的手便突地一沉,他声音沉沉,带着些许的质问意味:“是谁伤的你,墨玉吗?”

    他语气笃定,似乎只要她点一点头,他就会真的冲出去将墨玉逐出师门。

    明鸢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她现在只需要顺势应下,就能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从自己的眼前永远赶走,然后再次回到过去的日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将受伤原因归咎于修炼不当,不小心被阵法反噬,丝毫不提及墨玉。

    听到她这么说,段衡按在她肩上的手也随之松开,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阿鸢,若是真有什么事,直接来找为师。”

    “弟子知晓。”

    “还有。”

    段衡俯身向她凑近,似是想要触碰她,可手指还未伸出一寸便又生生停下,化为虚虚一指,唇边笑意浅浅:“这里,记得整理好。”

    明鸢暗道不妙,等人一走便赶紧小跑回房间掏出铜镜检查,果不然,她原本服服帖帖的领口今早不知为何竟诡异地翻了出来,看起来那叫一个不伦不类。

    更要紧的是因为她的疏忽,白皙的锁骨也就这样露出了一小截,若是再往下还能瞥见浮夸的弧度,怪不得段衡方才会露出那般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面红耳赤地将领口整理好,捂着心口紧贴床柱坐下。

    “怎么会这样……”她猛猛锤了砰砰乱跳不止的胸口几下,恨不得将这圆圆鼓鼓的两团砸扁一些。

    她从前都会尽力保证自己在师尊面前的形象是最好的,衣摆服服帖帖,头发连一小根发梢都不允许乱,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在他面前失态至此。

    明鸢无比懊恼地又锤了自己几下,用力捂住脸。

    墨玉,都怪墨玉。

    他就像块突兀的石头,将这谭平静无波的湖水搅弄得乱七八糟,自他来之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唉。”

    早知道当时就该直接和师尊告状的。

    可她为什么没说呢?

    明鸢托着下巴戳戳荷包里那枚蛇鳞,暗暗咬紧下唇。

    她试图说服自己,或许她当时不过是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太过紧张一时间说不出来罢了,又或许是因为那家伙是唯一知道黑蛇下落的人,她不能就这样轻易放他离开。

    但不管是哪个理由都极其站不住脚,烦乱的心绪搅入映着晚霞的春水中,乱成一团麻。

    ***

    夜凉如水。

    树梢沙沙而动,叶片中穿过一道敏捷的身影。

    凉风从他耳边吹过,发带在疾跑之中松散开来,他却浑然不在意,反而对着发带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抓。

    “出来,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掌心的黑气不断挣扎扭动,最后从他指缝间钻出,融入到墙角的黑影之中,化为一只黑色的乌鸦。

    “开个小玩笑而已,那么生气做什么。”

    那乌鸦声音尖细,听不出男女,但却戏谑的厉害,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怎么,莫不是有谁惹你了?我看看,哟这打的可狠咧。”

    “有事说事。”他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斜睨他几眼,右手在剑柄上轻轻一敲,凤眸眯起,“你最好是有要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身上杀意明显,就连方才站在树梢上喳喳叫的麻雀都收了声,方圆几步之内杀气浓郁到让人近乎窒息。

    这本是个危险的讯号,可乌鸦却像发现什么新鲜事物般兴奋。

    “说说看呗,到底是谁打你,这门派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吧,难道是哪个长老?不不不,他们应该没什么理由打你。”

    他说着说着便化为一道黑雾缭绕在墨玉身边,声音突地尖细起来,“啊!我知道了,是那只青鸾对不对,看不出来啊,你也有被女人打的一天——唉!你干什么!”

    一股蛮横强大的力量与他擦身而过,最后重重钉在墙上。黑影心有余悸地朝身后看一眼,才发现那不过是根树枝而已。

    “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你你就对谁撒气去,冲我来做什么。”他还想嘟嚷两声,待看见墨玉的表情后赶紧噤声,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术法加固过的密件递给他。

    他随意接过,却在看到上方的法印时脸色微变。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仙盟大会在即,有些事我得来叮嘱你。”黑影见他如此,无所谓地耸耸肩,刚想说两句俏皮话笑话笑话他,就突然瞥到了什么,立即消失。

    树影被风吹的啥啥所作,月下走来一个纯白的姑娘,她就这样淡淡地站在那里,方才的事也不知看到多少。

    墨玉身子没来由地一僵,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小绿,你怎么……”

    可下一瞬,她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一般,就这样从他身边径直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长长的袖子卷起些许落叶,却怎么也掉不到他跟前。

    墨玉死死地盯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只觉得右脸在隐隐作痛。

    “哎哟,这就是那个打了你的姑娘啊。”等人一走,乌鸦便立刻从角落中钻出来,在他身边不停地啧啧啧,“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嘛,该不会是你伸脖子故意让她打的吧,这可不像你哦。”

    “滚!”墨玉斜睨他一眼。

    见他生气,乌鸦便故作害怕地后退两步:“火气真大呢,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要是因为那丫头耽误大事,就算是家主也保不了你。”

    他没回答,目光依旧沉沉地盯着明鸢离开的方向,手指在剑柄上不住摩挲,心中的烦躁达到顶点。

    “你冲我凶什么,这冤有头债有主,人家不理你那是你的问题,冲我撒什么气——唔!!”

    墨玉松开手,神色淡淡地将被拧断脖子的乌鸦甩在地上。然而还不等羽毛碰到地面,那乌鸦便化作一缕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逃到他碰不到的地方。

    “啊啊啊真是的,你这个不孝的小子,你知道我做这个傀儡需要多少时间吗,我会和家主告状的!”

    “是么?”

    他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指缝间的血擦干净,冷声道:

    “那也请你回去告诉我娘,关于明鸢的事用不着她担心,必要时我绝不会手软。”

    第29章 养蛇日常(七)独处的小巷,气温up……

    从那处法阵考试之后,整个凌华宗的时间流速就像被加快了一般,等众弟子回过神时,距离仙盟大会的召开已不足一个月。

    毕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盛大集会,各大峰头的长老们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疯狂鞭策自己的弟子们,而那些外门弟子也不逞多让,一个两个的也是铆足了劲儿修行。

    仙盟大会这东西他们不敢想,但若是能够让长老看到他们身上的勤奋,指不定还能捞个内门弟子当当。

    而在这忙忙乱乱的氛围中,明鸢的淡定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了墨玉,她的日子一下子又回归了平静,

    她依旧是卯时起床亥时就寝,定时下山义诊,在自己的小药庐里安安静静地炼药——除了她不再去想方设法讨好师尊外。

    “把手拿出来!”

    瓷碗重重砸在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漆黑的药汁溅落在桌面上,水珠倒映出对面弟子战战兢兢的脸。

    他哆哆嗦嗦地端起碗,不知道把胳膊伸出去给她把脉。

    “那个,我还

    是……”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还没等开口便对上明鸢杀死人的视线,他一咬牙,心一横眼一闭,用力将胳膊杵到她跟前。

    看完诊后不等明鸢复述完他的病情便匆匆忙忙地站起来,满脸赔笑地对着站在他们身后负责记录的弟子招手:

    “我好了,我的病已经完全好了,那个我们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负责记录的弟子恍惚地抬起头看看他,又欲言又止地看向站在一旁随意把玩银针的明鸢,嘴张了又张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在成绩单上匆匆写下一个“甲”字后便让他们离开了屋子。

    从始至终,整个药庐寂静无声,大家都盯着那位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温柔大师姐,一边配药一边在心里小声嘀咕。

    明鸢才不在意他们。

    事实上,她连这场考试的成绩都不在意。

    医修年度考核又如何,考核成绩与进入仙盟大会的资格挂钩又如何,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两个男人和一条蛇。

    不对,现在是三个了。

    “别来烦我,我现在心情不好。”

    她斜睨追上来的裴文柏一眼,转身就想要避开他,可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紧随其后,明明害怕二字都快要溢出来了也不放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你到底有什么事。”走了几步见他还跟着,她愈发不耐烦,冷声道,“若是没事干就去找你师尊好好研究一下你配的药,找找自己得‘丙’的原因。”

    医药本不分家,因此他们二人的年末考核自然也是在同一处。明鸢那边考看诊,裴文柏则是考验配药。

    她心情不好,所以下手动作也快,不一会儿就已经结束了治疗,神游时随意看了几眼隔壁的裴文柏,自然也将他的洋相尽收眼底。

    明鸢温柔惯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她如此凶狠的模样,以裴文柏为首的诸位弟子皆是愣住,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他们惊愕的目光盯得她难受,明鸢咬咬下唇,索性不再搭理他,将宣纸往手中一塞便转身离开。

    裴文柏见她走远也急了,赶忙追上。

    “还有什么事?”

    明鸢突然转过头质问他,裴文柏本来就紧张,被她这么一吓险些摔在地上,回过神来后慌忙道歉:“抱歉师姐,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所以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搓搓手,一边问一边从下而上小心翼翼地看她。

    “明师姐,你现在这个喜怒无常的样子其实蛮吓人的……我们都猜你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所以都不敢来找你说话。”

    明鸢没说话,垂下眸子。

    吓人……吗?

    她不过是没有刻意收敛起自己脾性,装成往日那副温柔得体的样子而已,就把这帮小崽子吓到了?

    他们尚且如此,那师尊会怎么看她呢?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觉得她是被鬼上身了。所以这段时间也不再主动过来找她,而是任由她在药庐中自生自灭。

    又或者是他现在正与李兰菁打得火热,没空管她这个“失去理智”的倒霉徒弟。

    她扯扯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极戏谑的冷笑。

    “没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心情不好。”明鸢撇撇嘴,将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随口道,“还有,别乱说,我好歹也是神鸟青鸾,怎会被轻易夺舍?”

    裴文柏听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移话题:“哦对了师姐,你也不用太为仙盟大会的事情担心,你一定能进的。”

    “我为什么要担心这种事?”明鸢反问。

    他一怔,后知后觉自己可能以己度人了。毕竟明鸢到底和他不同,人家可以正儿八经的神仙之后,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于是又是好一番的道歉。

    “行了行了,这又不是你的问题。”明鸢叹了口气,抱着胳膊靠在树上“我就是单纯的心情不好而已……因为一些问题。”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将是黑蛇和师尊的事告诉了他个大概。

    裴文柏原本懒散的脊背逐渐僵直。

    明鸢看他那呆呆愣愣的样,突然有些后悔。

    她真是疯了,这种事也是能随便对别人说的吗,而且还是这对这个笨蛋。她就是去元灵境发帖咨询都比这强好不好。

    就当她因为感到尴尬而要找借口离开的时候,对方突然开口:“明师姐,所以这段时间困扰你的问题就是失恋和灵兽失踪么?”

    “……不是失恋……算了,所以,你该不会认识什么世外高人,能一口气帮我解决掉这两件事吧。”

    她本来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那个榆木脑袋的少年竟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

    “有的。”

    ***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某个小巷的路口处。

    “这就是你说的世外高人?”

    明鸢看着对面这个眼睛半瞎不瞎的中年人以及他歪出去的两颗牙,嘴角抽搐。

    “他看起来修为并不高啊,筑基了吗,而且他是散修吧。”

    “师姐,你可不要小看他。”裴文柏认真地解释道,“他虽然修为不高,但预卜先知的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强,不过我也没有找过他算命,其实也是别人给我推荐的……”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莫名的僵硬了一下,嘟嘟囔囔地将那人的名字给含糊过去了。

    明鸢古怪地打量他一眼,倒没再继续追问,而是径直走到摊子前坐下。

    她本来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那个中年人的道具倒是齐全,什么龟甲木签啥都有,像模像样地摆弄了几下,最后突然大叫一声:

    “哎呀!”

    明鸢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掀桌,“叫什么!”

    中年人不理会她,又抱着龟甲哎呀哎呀几声后才坐下,摇头晃脑道:

    “姑娘,我只是意外,你这看似毫不相干的两个问题,答案却是同一个。”

    “哈?”她明显没听明白他到底在神神叨叨些什么。

    他啧啧两声,又让她摇签。

    明鸢虽然不理解,但看在是朋友推荐来的份上还是照做了。果不其然,等木签落地时,他又是好一番的叫。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姑娘,你红鸾星动了,那两个问题的答案,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啊!”

    他这边激动不已,明鸢那边嘴角却抽搐不停。

    得,这家伙还兼职干月老生意了呗。

    她心里已经认定这家伙就是个江湖骗子了,正想去找裴文柏算账时袖子突然被人拽住。

    “姑娘,你就不好奇答案是什么么?”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

    “那倒不是,毕竟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答案就在那边的巷子里。”他顿了顿,随后嘿嘿笑两声,“但你再给我一袋灵石,我可以再和你详细说说……”

    明鸢果断将袖子从他手中抽出来。

    可抽了一下,没动。

    再抽一下,还是没动。

    “怎么,你算完了就不想给钱!”中年人嚷嚷起来。

    “你做什么。”

    她心里不耐烦,正打算回头骂他两句时,一股蛮横的力量从她身后向她袭来。容不得她多想,她将袖子迅速斩断后转身便逃。

    事已至此,她也回过味来了,这家伙就是个骗子,讹不到她便想要动粗。

    至于托是谁……她冷笑两声,决定回去后就让裴文柏好看。

    那几个人的速度不算快,她轻易就将他们甩开,脚步一转进了个小巷里。就在她低头掏传送符时,脑门突然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一堵“墙”。

    冷松香与独属于少年人的炙热气息扑鼻而来,明鸢一整个僵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是我问你吧。”墨玉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距离,神色淡淡看不出息怒,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欠揍,“怎么,欠钱不还被追杀了?”

    “哼。”

    她瞪他几眼,同时将手中符纸撕碎,可预想中的事并没有发生,他们还在那个小巷子里。

    墨玉对她挑眉。

    “有结界!”她咬牙切齿地环顾四周,突然就理解为什么那些人追她追的那么不紧不慢的了。

    合着他们根本就没想要追上她,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

    就是为了将她困住而已。

    可更致命的事还在后头。

    眨眼间,原本足够容纳下四五个人的空间开始逐渐收紧,他们不得不节节后退,甚至到了挨肩擦脸的程度。

    太,太近了。

    尽管他们已经在努力屏住呼吸,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灼灼热气。

    明鸢藏在袖子下的拳头也忍不住攥紧。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冷战一个月后,他们又以这样尴尬而又奇怪的形式,兜兜转转地走到了一起。

    第30章 养蛇指南(八)蛇蛇回归

    明鸢总觉得这个死结界是故意的,要不为什么恰恰好只留出他们两个人的位置,而且必须要紧贴才能勉强站下。

    她甚至不敢抬头,因为只要稍稍抬起一些便会碰到他的下巴,他的发梢拂过少女白皙的耳廓,痒得让人难受。

    墨玉也同样觉得别扭。

    如今已快到春末,他们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春衫,不需要触碰便能轻易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气氛尴尬至极,他们只能将脸扭过左右两边。

    “那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沉默半晌后,明鸢不情不愿地开口问,“你该不会也是那个江湖骗子的托吧。”

    因为空间不足的缘故,他们就连说话都得尽可能地放轻声音,以免呼出的气息会喷洒到对方身上。

    “什么江湖骗子?”墨玉下意识低头扫她一眼,待意识到自己看到什么后又以最快的速度将眼别开,声音艰涩,“是有个小孩抢了我的东西,我为了追他才跑到这里。”

    “这么巧?”

    “你觉得这是‘巧’?”

    他们短暂地对视一眼,又迅速别开。

    不用多说明鸢也知道,他们这是中了同一个人的圈套,而且那个人多半是与他们同门同派的,甚至有过仇的家伙。

    但是她素来与人为善,这一个月别说是吵架,连人都不曾接触,到底是哪来的仇家。

    “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她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墨玉听后冷笑两声,曲指在自己的右脸上敲敲:“哈,你觉得呢。”

    明鸢瞬间被噎住。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一个月前的尴尬记忆又再次涌上心头,她干笑两声,悄悄把手缩回袖子里。

    片刻后,墨玉突然开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

    “我们的下一场考核,在什么时候。”

    “未时三刻……等等!”明鸢后知后觉地咬紧下唇,“你的意思是,他们之所以把我们困在这里,是为了不让我们按时参加考核?”

    凌华宗对弟子的成绩抓的极严格,尤其是对他们这样的亲传弟子,其他弟子还好,可要是他们的话,但凡有一科没在年末考核中拿到“甲”,进入仙盟大会的机会都会大打折扣,更别说直接缺考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被困在这个法阵里后除了觉得有点挤之外什么不适都没有,那个人压根就不想要他们的性命,他只是单纯地为了拖延时间。

    “所以等考核一结束,这个结界就会自动解开了是吧。”她咬牙切齿地敲敲身侧无形的墙,“真是好计策啊,他以为没有我们,名额就会落到他头上吗。”

    说完后她自己便沉默了。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这样,毕竟一个修行方向就只有一个名额,若是她真的没赶上考试,那去参赛的就是其他医修了。

    而对墨玉来说也是如此,凌华宗里数量最多的就数剑修和医修,他俩又是门派里最炽手可热的存在,也难怪会被盯上。

    “啧真是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利用小裴骗我……”

    “你怎么知道他是被利用的。”墨玉冷冷打断,“万一设下陷阱的就是他呢?”

    “裴文柏做不出这种事。”听到他这么说,她心里有些不快,“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

    “是吗?”

    他自上而下扫她一眼,话里话外若有所指:“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好过。”

    “墨玉!”

    明鸢心情激动地站起,但由于空间太过狭小的缘故,她的头顶直接给他下巴来了一发,只听咚了一声响,两个人都捂着身上红肿部位后退一步。

    她揉揉酸胀的脑袋瓜,用杀死人的目光使劲瞪他。

    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念蠢蛇。

    她身边朋友不多,能交心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在这其中唯一能全心全意对她的,思来想去也就那只蛇。

    若是它现在在的话便好了。

    明鸢长叹一口气,半倚靠在结界上,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喃喃起唤归咒。

    然而还没等她念完,肩膀上突然被人重重一捏。

    她不悦地抬起头,恰对上墨玉泛红的眼眶。

    “你又在嘀嘀咕咕些什么。”他硬邦邦地将手松开,神色有些不自在,“啧,吵死了。”

    “我爱念什么念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挥开他的手,哼哼两声坐回原位。

    她这人就是逆反心理,若是墨玉不搭理她她兴许念几句觉得无趣便不说了,但他既然要阻止,她不仅要念,还要大声念。

    墨玉瞥她几眼,嘴唇微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靠在一旁假寐。

    安静的巷尾里响起少女嘀嘀咕咕的诵经声。

    明鸢本来就是无聊所以才瞎念的,没想到这念着念着,突然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自己的脉搏之中,她惊异地睁开眼,突然发现就连她腰间银针都在闪闪发光。

    “所以本命灵兽和主人的灵力能共享这点,是真的……”

    她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试探性地朝着结界挥舞了一拳。

    奇异的事发生了,方才不管他们怎么敲打都固若金汤的结界,竟就这样被她打出了一条细细的裂缝。

    明鸢又惊又喜,她试着向识海探索,果不其然在其中看到了一道虚虚的蛇影。

    所以她现在这么强,是因为蠢蛇的灵力与她的融合了?

    明鸢趁热打铁,赶紧咣咣两下又给了结界几拳,在敲打到第十五下时候,面前的裂缝已经快要碎成一张蛛网,只差最后一击。

    “墨玉,快来帮我……等等,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太过兴奋,一直顾不上搭理他,这才发现他脸色竟变得惨白如纸,看起来就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创一般。

    “没事,你要我怎么帮你。”他随意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再抬起头时又恢复回了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仿佛先前那个虚弱的模样只是她的错觉。

    明鸢上下打量他几眼,确信他不是旧伤复发后才稍微往旁边挪了挪,在结界上敲敲打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两个点就是这个结界的‘命门’,待会儿我数三下,我们同时对它发起攻击,应该就能将它击溃。”

    墨玉微微颔首,难得没有出言反驳她。

    “一。”她摆好姿势,将所有力量凝聚在拳头上,“三!打啊!”

    “啊?”

    他还来不及吐槽她这奇怪的倒数方法,眼前的结界就已经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直接击碎。庞大的灵力冲击波将他们甩出来,用力砸在地上。

    “呼,可算是出来了。”

    明鸢起身给自己松了松肩膀,意外发现她身上竟一点事也没有。

    难不成这也是托了黑蛇的福么?她握紧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将它找回到自己身边。

    “你怎么样?”她拍拍裙子上的灰,随口问道,“没受什么伤吧——人呢?”

    她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哪还有什么墨玉的影子。明鸢先是一怔,随后只觉气血迅速从心底往上涌,直冲脑门。

    好哇好哇,想不到这家伙就这样抢先跑了,连声招呼也不知道打。

    她气冲冲地撕碎传送符转身离开。

    而就在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条小蛇偷偷从她袖子里爬出,对着坍塌的房屋吐了吐蛇信子。

    ***

    “

    这就是咱们的最后一场考核了,大家都收到自己的成绩了吧,没有问题的话那就由我来宣布结果……”

    “我有问题!”

    少女尖细的嗓音冲破云霄,众人齐刷刷向门外看去,只见明鸢提着裙摆款款迈入其中,她面色冷若霜冰,带着些许生人勿进的味道。

    “长老都在这说着话呢,你这样像什么话。”和段衡关系最不好的天燕长老先站起来,试图将她从众人的视线中扯出去,“快退下。”

    “对啊,有什么问题咱们待会儿慢慢说嘛。”和段衡关系还算可以的清河长老也出来打圆场。

    众人议论纷纷,不约而同地朝她投来各异的目光。

    有惊讶的,有不悦的,还有……心虚的。

    明鸢冷哼两声,暗暗瞪了那人几眼,这才转过身对房间角落某处空地作揖行礼:“弟子明鸢,见过师尊。”

    “嗯。”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段衡竟无端出现在了那处空地上。众弟子皆倒吸一口凉气,唯有少数几个内门弟子还算镇定,想来早就感知到了掌门的气息。

    但只要凑近看就会发现,来者并不是段衡本人,只是他的一个化身。

    他垂眸看她,语气中没有往日的温柔,只有属于师长的严厉:“你方才说,你有问题?”

    “不错。”明鸢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目光坚定,“师尊,考核还未结束,不能就这样出结果。”

    “考核早已在一刻钟前便已结束。”清河长老在一旁小声提醒。

    其他人听到她这话也在底下小声讨论起来:“就是,总不能因为你迟到了,就要求大家再重新考一次吧。”

    “是啊是啊,就算是掌门弟子也不能搞特权吧。”

    “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

    明鸢忽视底下嘈杂的声音,摇摇头:“弟子说的不是考核不是医道,而是别的。”

    “别的?”

    此言一出,不单是底下那些弟子,就连天燕长老都觉得意外:“你不是医修么?”

    明鸢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段衡跟前,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黑漆漆的小蛇,朗声道:

    “我要参加的考核,是御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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