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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养蛇指南(九)共浴

    凌华宗身为玄天州第一大宗门,自然包罗万象。

    但哪怕是这样的宗门,资源也会因为掌门和长老的喜好而有所侧重。

    所以,在这样成年累月的偏好下,医与剑逐渐成为了凌华宗的两大招牌,世家大族中想要学医或者剑的,首选都是凌华宗。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御兽这一脉的凋零。

    发展到明鸢这一脉,还在他们宗门里学御兽的不超过五个人,还都是些杂灵根的外门弟子。所以在决定进入仙盟大会名单时,没有人把这五个人当回事。

    “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这条蛇考试?”就连见多识广的清河长老表情都绷不住了,“你不是医修吗?”

    什么时候改御兽了?这事掌门知道吗?哦,看他的表情估计和他们一样也是刚刚才知道。

    “不错,这是我的本命灵兽,我要参加御兽考试,以兽修的身份参加仙盟大会。”明鸢抚摸着掌心小蛇,看向段衡,“不知师尊可否首肯?”

    她看似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实则背后早已湿透。

    现在的这个情况,对她真是太不利了。

    御兽什么的只是临时起意,她一开始就只是想冲上来讨个说法,至于能不能进仙盟大会其实她从一开始就不在乎,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师尊竟也在这里。

    ——所以,她这脊背就决不能在这时候弯下去。

    她咬紧下唇,紧张地等候着师尊的回应。

    “嗯。”段衡掀起眼皮看向清河长老,“三师妹意下如何?”

    “这个嘛……”清河长老摸摸下巴,优哉游哉地往柱子上一靠,“我觉得,这事倒也不是不可。毕竟咱们凌华宗这么多年,来来回回都是这些,我看也看腻了,来点新鲜的也不错。”

    “柳玉汀,你——”天燕长老气得想要站起,又被段衡轻飘飘一眼给逼得退回了原位。

    清河长老昂起下巴,对他得意笑笑:“既然掌门师兄也没什么意见,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罢,她冲人群中一打响指,很快就有两个影仆端着一个大箱子走了上来。众人凑近看去,才发现这箱子里竟是一个又一个用毒沼铁制成的铁环。

    “这几个铁环是我偶然在苗疆所得,其中毒性非常强,就连化神修者都不能徒手触碰,更别说是那只没什么灵力的小蛇了。”她对明鸢勾勾手指,笑道,“若你能让那只蛇在一炷香内穿过这十五个环且毫发无损,我就给你一个进入仙盟大会的机会如何?”

    听她这么说,天燕长老是彻底坐不住了,但一看段衡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也只好骂骂咧咧地坐下。

    “十五个吗?”

    明鸢上前两步走到铁环跟前,试探性地想要伸手触碰,然而才刚靠近一寸便感觉有股灼痛从指腹间猛地传来。

    她身上有灵力都尚且如此,更何况那只蠢蛇……

    明鸢垂下眉眼,刚想开口说放弃,怎料就在这时候,方才老老实实趴在她手背上的小蛇突然就如利箭一般窜了出去。

    它动作灵巧且快,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它就已经哈赤哈赤地吐着舌头爬回主人身边邀功了。

    “做的真棒。”明鸢拍拍它的小蛇脑袋,又惊又喜地将它放回掌心,“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厉害。”

    小蛇蹭蹭她的手指,骄傲地抬起头。

    “长老,我这样可算是过关了?”

    清河长老笑眯眯地点头,正要祝贺她,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了反对声。

    “这,这不过是民间的小把戏而已,怎能登上大雅之台。”台下一个贼眉鼠眼的弟子抢先站出来,对着铁环指指点点,“那要这么说,杂耍班子里的每个人都是御兽好手了?!”

    有人带头,人群中不和谐的声音也越发杂乱,明鸢暗暗将叫的最欢的几个人记住,随后不紧不慢地看向清河长老。

    “您意下如何呢?”

    “若有谁不服气,那也上来试试好了。”她笑得肆无忌惮,对着人群某处遥遥一指,“来,就你,上来挑一个带回去,看看这是不是‘民间小把戏’。”

    “长老,这……”他们方才可是看到了,这铁环是如何将明鸢的手灼伤的。就连明师姐都尚且如此,那他们岂不是一击毙命。

    刚刚叫嚣的最厉害的几人也都沉默下来,一个两个地缩了回去不再叨扰,而其他人则是朝明鸢投来钦佩的目光,羡慕她居然能有一只这么厉害的灵兽。

    日暮西沉,这场突如其来的加试也逐渐走向尾声。不管他们服气与否,明鸢进入仙盟大会都是铁板钉钉的事,一想到某人今晚回去后要被气到睡不着,她就忍不住想笑。

    “在高兴什么。”段衡曲指在木桌上轻轻一敲,面无表情道,“本座可没说你通过了。”

    明鸢眨眨眼,抬手给他沏了一杯茶,笑眯眯道:“可是师尊,您刚刚不就是这意思么?”

    小姑娘来撒起娇来软绵绵的,他注视着她毛茸茸的发顶,眼神也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通过自是能通过,但本座要先检查检查你的蛇。”

    “这……”

    “嗯?”他掀起眼皮轻扫她一眼,明明什么都没说,但给她的压迫感却已到达了极致。

    明鸢心知自己躲不过,只好犹豫地捧起小蛇,将它放在他掌心。

    意识到自己要被主人交出去,小蛇开始用力挣扎起来,可蛇尾还没来得及摆动一下,七寸就被人给轻轻松松拿捏住了。

    “相貌普通,资质平平。”他一边说着一边捏着小蛇的脑袋强迫它张开嘴,冷笑道,“牙口还算尖利,但身上灵力稀薄,不过是只未开灵智的凡蛇罢了——啧。”

    “师尊!”

    小蛇的牙口相当尖利,不过一口便在他的手指上留下了两个血窟窿,明鸢看得心惊肉跳,但段衡却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仿佛那不过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兽性未褪,喜欢张口咬人。”他缓缓竖起手

    掌,不经意地向明鸢展示他拇指上的伤,“阿鸢,你确定这就是你的本命灵兽?”

    “你若是不想修医道,想改修御兽,大可以同本座说,没必要随便找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作践自己。”

    他身上的敌意实在太明显,哪怕是迟钝如明鸢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紧张地捏着不断窜动的蛇,担忧地说不出话来。

    她还是头一次在小蛇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敌意。

    但是为什么,它们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吧,而且蠢蛇之前一直都很乖的,怎么今天一上来就……

    “抱歉,弟子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她支支吾吾地想要替段衡包扎伤口,可往怀里一摸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

    啊,应该是在赶回宗门的时候掉了。

    明鸢更加尴尬,只能不停地道歉:“师尊,您别生气,我回去之后定会好好教导它,不再让它乱咬人。哎呀你这只蠢蛇,还不快和我师尊道歉。”

    蛇嘶嘶地吐着信子,非常嚣张地继续挑衅他。

    赶紧将它塞进袖子里,避免他们再次发生冲突。

    见她如此,段衡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随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叮嘱她要好好在仙盟大会上表现后便转身离开了房屋。

    他动作轻缓温柔,就像从前无数次那样。脸上笑容的弧度也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她心里最完美的师尊。

    但明鸢非常确定。

    师尊评价蠢蛇的那几句话是真心的,他真的很讨厌它。

    ***

    “你看你,好端端的咬什么人,不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吗?”

    明鸢坐在窗前用力戳着小蛇的黑脑袋,恶狠狠道,“也就是师尊不同你计较,要是换成天燕长老,搞不好就直接把你抓去炼丹了。”

    小蛇昂起脑袋反对,表示它才不会去咬天燕长老。

    “你是说,你之所以咬他,是因为师尊之前让我生气了?”明鸢说完后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病,居然能猜到一只蛇的心思。

    更离奇的是它居然还点了点头。

    ……她果然还是很有病。

    “好了好了,你先别烦我。”她推推蛇脑袋,将它放到一边,然后轻声念诀,召唤出清澈的温泉水。

    小蛇好奇地从衣服堆里探出手,才发现她这是在收拾浴桶准备沐浴。

    这一整天过的,又是考核又是被困结界,末了还要猜猜师尊的心思。明鸢只觉得自己身心俱疲,所以当她踏进浴桶时,整个人就如棉花一般彻底化进了水里。

    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望向水面。

    一抬眼,就和一直躲在窗前的小蛇对上了视线。

    “你缩在那里做什么。”她直起身子,水流从她身上滚落,发出哗啦啦的水声,小蛇见状下意识就想要逃,可还没挪动几寸就被她轻松捏住了蛇尾。

    “跑什么。”

    她将它提起,嫌弃地左看右看:“你看你,身上弄到处都是土,这一路跟着我跑过来没少吃灰吧。”

    少女身上的香气扑鼻而来,小蛇挣扎的越发离开,但明鸢就是死活不放,一人一蛇僵持片刻,只听啪叽一声——

    方才将堂堂掌门大人咬出血都毫无畏惧的蛇,如今竟被她戳那么几下就因为害怕而掉进了浴桶里,并溅起数朵水花。

    第32章 养蛇指南(十)蛇蛇晕过去了

    小蛇在水中挣扎的很是厉害,蛇尾在水面上不停拍打着,溅落出无数水花,将她干净的房间弄的到处都是。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明鸢抹去脸上的水,把它从水里捞出来,“哦,你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方才还在不停挣扎的小蛇猛地顿住,而后又迅速挣扎起来。

    明鸢捏住它胡乱扑腾的蛇尾,忍不住笑:“怎么可能嘛,你连灵智都没有开,估计连害羞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伸手戳戳他的脑袋,将它随意放在一旁,继续泡澡。

    小蛇甩甩尾巴,头垂下去,看起来有些失落。

    明鸢见它这样,半开玩笑道:“难不成你还真开灵智了?”

    蛇身肉眼可见地一僵。

    “不会吧。”

    明鸢直起身,震惊地看着它,双手也不自觉地护住胸前。一鸟一蛇大眼瞪小眼,最后以小蛇呆呆地吐蛇信子舔她而告终。

    看到它这样,她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还是没有开灵智,还好还好,否则她一定会尴尬死。

    她抬手施诀,给浴桶里又加了不少有助于修行的灵草,不过当她从水中站起的同时那小蛇也窜出了屋,消失在夜色中。

    明鸢没有在意,将药草撒好后便坐回浴桶中开始翻看医书,仙盟大会在即,哪怕是她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否则只会让那个陷害她的家伙越来越得意。

    想起在人群中匆匆看到的那一眼,少女杏眸微微眯起。

    “裴霖是吧。”

    虽然她很生气没错,但现在可不是当面和他对峙的时候,她就是要打那也要堂堂正正地将他打败。

    不过以她现在的能力只怕还不足以报仇,得拉其他人下水才行。说起来上次是怎么让他吃瘪的来着,好像是因为墨玉吧。

    想到某个欠兮兮的家伙,她的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在小巷中的那一幕。

    呼吸交织,气温上升,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也因为她此时心情的起伏而泛起数道涟漪。

    “啧!”她咬咬呀,撸蛇的手情不自禁地一重,“鬼才要找他帮忙,那家伙死在外面最好,永远都别回来。”

    小蛇被她像面团一样揉来扁去,原本还挣扎一下,到后来也放弃了,只是象征性地甩甩蛇尾。

    她翻来覆去地蹂躏它,右手却在触碰到蛇腹时突然顿住。

    “等等,你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她赶紧从浴桶里站起,澡也不泡了,匆匆往身上披件衣服之后便赶紧来到药匣子前,小蛇紧紧跟在她身后想查探一二,又被她按回去。

    “你别乱动,病患就该有个病患的样子。”

    它嘶嘶吐两声,似乎对比不以为然。

    她一边按住小蛇防止它乱动,一边将怀里的珍贵灵药一股脑地掏出来,二话不说就往它身上撒。

    “怎么有这么多伤口,都是什么时候伤的。”明鸢将它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心疼,“你这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该不会和其他妖兽打架了吧,又或者是被那些半妖盯上……她越想越难受,抚摸它的力道不自觉放轻,真生怕再用力一些它就会原地碎掉。

    小蛇明显不知道她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见明鸢又是叹气又是揉眼睛,还以为她是被风沙迷了眼睛,昂起身子想给她吹一吹。

    奈何她站着它趴着,就是绷直了身子脑袋使劲往上伸也碰不到,只能一个劲儿地干着急。

    明鸢看它这样,一拍脑袋:“饿了吧,你这几天流落在外一定没有好好吃过东西,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找!”

    说罢便噔噔噔地站起来往外跑去,不一会儿便端回来一小盆重物,重重往桌上一放。

    “吃吧,别客气。”

    它甩甩蛇尾,好奇地往里看一眼,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昏。

    那铁盆里头密密麻麻的都是生的青蛙肉,还有几只还未死透,方才还有一只险些蹬到它的眼睛。

    见它蔫蔫巴巴的不肯动弹,明鸢还以为是它受伤太重无法觅食,于是本着要成为一个好主人的心态,非常贴心地拈起一条腿。

    “吃吧!”

    可蛙肉还没递到嘴边,它就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截,眼看明鸢有强行给它灌蛙肉的心思,它赶紧将头埋进尾巴圈里。

    “不喜欢?”明鸢见它这样,还以为是蛙

    肉被她放坏了,低头嗅嗅,疑惑道,“没有异味啊。挑食可不好哦,而且你们蛇不是最喜欢青蛙嘛。”

    小蛇对她嘶两声,随后用蛇尾卷起一条青蛙腿,随后甩在地上,用实际行动向她表示抗议。

    看它态度如此坚决,明鸢也没有再坚持,转身就将蛙肉端了出去。然而还没等小蛇高兴多久,很快她又端了另一盘不明物体过来。

    这次不用它探头探脑,她才刚刚走到门口,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就蔓延了整个房间。

    蛇瞳瞬间竖起,慌里慌张地用尾巴将两个小黑豆一般的鼻孔赌上。

    奈何它的尾巴实在太小,遮得住鼻子就遮不住眼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鸢把一坨不知是什么的黑色物质从盘中掏出来。

    “来,尝尝这个。”

    “吃吧。”明鸢捏起一根状如老鼠尾巴的墨蓝色粘稠物放到它面前,眉眼弯弯,“我也不知道你们蛇喜欢吃什么,这大晚上的也没有夜宵卖,我就试着自己做了点。”

    她嘿嘿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火候可能没有控制好,那个,你别介意啊。”

    她将小碗往前推推,满脸期待地看着面前那只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装死的蛇。

    这可是她头一回下厨呢,老实说就算是师尊都没有尝过她的手艺,还真是便宜蠢蛇了。

    “吃啊,试试看。”

    见它依旧不动弹,她以为是东西太大它咽不下去,又十分贴心将其切成好几块后装入蛇蛇专用的小碗。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小蛇抬起头看向碗内,不知为何就很后悔刚刚没有选择生蛙肉。

    经过明鸢方才的一番操作,那一团黑色物体被切开,露出其中蓝紫色的粘液,若是仔细往里看,还能看到粘液正在不停地“蠕动”。

    在让明鸢高兴和活下去之间,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这什么态度。”见它这样,明鸢故作生气地板起脸,“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就不给你吃了。”

    她话音刚落,就瞥见小蛇藏在身后的蛇尾轻轻摆动了一下。

    少女眼睛瞬间瞪圆。

    见状,它又赶紧将蛇尾收回,然后满脸无辜地对她吐吐蛇信子。

    “不吃就算了,可能我确实不懂灵兽吧。”她叹口气,低头将碗里的其他东西分类打包好,自言自语道,“那我就去送点给师兄他们好了——唉?你吃了?”

    她看着面前那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始狼吞虎咽的蛇,惊讶地眨眨眼。

    吃完了碗里的还不算,它又往盘子边上爬,蛇尾将盘子卷起,是一个典型的护食姿势。

    然后下一瞬,她就看到它白眼一翻,原地栽倒了下去。

    “蠢——蛇——”

    ***

    “师姐,放宽心,它没事的。”

    凌华宗医修众多,擅长的方向也各有各的不同,有的擅长解毒,有的擅长炼药,还有像陶枝这样擅长和灵兽打交道的。

    因为之前被明鸢帮过的缘故,二人也有过不少往来,尤其是明鸢还是医修界的标杆级角色,所以哪怕是被半夜从床上拉起来给一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蛇治病,陶枝也毫无怨言。

    “不过,想不到师姐还是兽修,真是看不出来。”她一边给小蛇检查,一边崇拜地看着明鸢,“可惜我今天不在,不然我还真想看看它是怎么从离火环中钻过去的。”

    她眼中的崇拜都快要溢出来了,奈何抛媚眼给瞎子看,她现在眼睛里只容得下小黑蛇。

    “怎么样,它可还有救?我刚刚用了很多办法,但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不醒。”她焦虑地挠挠头,“枝枝,你可一定要帮我。”

    “这……”陶枝移开目光,支支吾吾道,“师姐,不是我不想,但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治啊,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回见。”

    “那该怎么办?”明鸢心急如焚,“要什么药材,你开个价,只要能将它治好,稀释珍宝我也能给你找来。”

    “师姐,您先别急。”陶枝眼疾手快地按住她,匆匆道,“其实我还有个方法。”

    “什么?”

    “我曾在古书看上过,高阶灵兽与主人签订契约后,不仅灵力互通,还能进入对方的识海。您可以直接进入它的识海将它唤醒,但这样也会有些冒险。”她犹豫片刻,缓缓道,“毕竟你们种族不同,修行方式也不一样……”

    陶枝点到即止,毕竟她也知道,哪怕已经签订了本命契约,但灵兽毕竟是灵兽,死了再找便是,没必要担这个风险。

    见明鸢沉默低下头,陶枝还以为她是打算放弃了,正想好好安慰她一番时,就见她突然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帮我护法,我现在就要进入它的识海。”

    第33章 养蛇指南(十一)春心动

    明鸢行医多年,接触过的病患不计其数,皮外伤最多,内伤次之,而其中最棘手的便是识海受损。

    那是一个金丹后期的剑修,在强行入侵仇家的识海时遭到反噬,人送到凌华宗时已经快不行了,他们几个医修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火入魔。

    而明鸢也是那时候才完全意识到,识海对一个修士的重要性。除却道侣之外,贸然进入他人的识海必定会受到强烈的排斥,轻则被弹出总则灵力紊乱走火入魔,所以她也能理解陶枝的犹豫,所以她也做了完全的准备,就连进入之时手里都握着法器。

    没想到她刚一踏入黑蛇的识海,被芬芳扑鼻的杏花香扑了满脸。

    “这里是……”

    没有受到攻击,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修罗炼狱,眼前是一片世外桃源,天朗气清芳草鲜美,美好的不像真的。

    明鸢好奇伸手向前探去,手边的芦苇荡便轻轻卷起她的手指,一朵杏花随风飘扬落到她的肩头,连风也在拥抱她。

    而在芦苇荡的深处,一只小蛇悄悄地缠上了她的手指。

    “蠢蛇?”明鸢蹲下将它抱起,无比亲昵地捏捏它的尾巴,“你怎么在这里。”

    小蛇也同样高兴地蹭蹭她的指腹,不等她说完便又从她的手上跳下来,欢快地变出一个小球。

    小球金光闪闪,比日光还要炫目,却意外的轻盈,只稍稍一碰就能飞得老远。

    小蛇欢快地将球叼回来递给明鸢,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等她将球扔出后又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把它叼回来。

    明鸢:……

    她怎么觉得这只蛇里狗里狗气的。

    “但是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很好啊。”明鸢摸摸它的脑袋,“识海状态也很不错,甚至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好。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昏迷不醒呢?”

    小蛇蹭她手的动作突然一顿。

    它舔舔她的手心,最后甩着蛇尾向前爬去。爬一点便回头看一看,似要将她往某处引。

    明鸢不明所以,只能跟着它走。

    她本来以为芦苇荡后会是一个安宁的小村落,没想到眼前的风景陡然变化,突然从世外桃源变成了纸醉金迷的都城。

    艺人在接头玩着杂耍,漂亮的西域舞娘裙摆铃铛叮当作响,达官贵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街市上匆匆走过,卷起的金花落在她的肩头。

    明鸢自小在仙山上长大,哪见过这些,一时间不由得呆住。再回过神来时,看向小蛇的目光已经呆了几分钦佩。

    该不会她这只蛇,以前还当过什么达官贵人的灵宠吧。

    可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她为这盛世繁华的长安城惊艳多久,小蛇便带着她朝巷子深处爬去了。

    明明距离不过十丈,但这巷里巷外,却是两个极端。

    没有香车鲜花,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与追逐,妇孺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

    跪在路边乞讨,身强体壮的青年人则是走街串巷地敲诈勒索,夺走好不容易攒到的一丁点粮食。

    越往深处走棚屋越是破旧,住在这里的也就越乱,她跟着小蛇继续向前,最终在一个不到五寸高的棚屋前停下。

    说是棚屋,其实也就是用几片碎布勉强拼凑而成。看不清脸的人们一堆一堆地围坐在墙壁,不知生死。

    明鸢没见过这般场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再一低头时小蛇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

    “跑哪儿去了。”她懊恼地挠挠头,顺着印子往前走,不一会儿便在一处简陋的棚屋前停下。

    她盯着那只有她个头一半高的门,思来想去,还是咬咬牙钻了进去。

    还好这里只是识海幻境而非现实,否则她那么漂亮的羽毛要是沾到这地上腥臭腐烂的脏动作,她说不定会原地发疯。

    “咳咳。”明鸢拍拍袖子站起,才发现这小的过分的房间里居然还有两个人。

    大的那个看起来十五六岁,小的看着约莫不过七八岁,都穿着破衣烂衫,尤其是小男孩,身上的几块布料勉强遮体。

    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瘦的吓人,像是刚生过一场重病。

    她本以为这是一对兄弟,没想到下一瞬那少年突然扬起手,毫不犹豫地就给了小男孩一耳光。

    明鸢下意识想要伸手阻拦,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触碰不到对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男孩被打翻在地。

    “我呸。”

    少年不屑地上唾了两口,抬腿又是几脚。随后像提小鸡崽一样将他提起来,开始检查他身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

    “藏哪儿去了,赶紧把东西都交出来。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今天早上有个贵人给了你好东西吧,哟你看这小脸白净就是不一样哈,就连乞讨都比我们容易些。”

    他说着又在对方身上翻找了几下,奈何不管怎么翻都摸不出东西,只能恼羞成怒地将其甩在地上。

    “不给是吧,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他骂骂咧咧地将小男孩踹倒在地,然后开始在屋子里到处翻找。本就窄小的棚屋在这番摔打下更加凌乱,几乎找不到一件完整的家具。

    片刻后,他从枕头下翻出个破旧的布包,试图将其拆开:

    “藏的什么好东西呢,我看看。”

    小男孩抬起头狠狠瞪向他,明鸢这才发现他有一双异于凡人的金色竖瞳。

    少年明显也被他这样的眼神震慑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镇定,拿着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锦囊就要离开,没想到才刚一转身,方才一直缩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小男孩竟冲了上来,对着他的手臂狠狠就是一口。

    少年吃痛摔倒在地,不等他站起,对方冲着又是猛地一口。半大的孩子不会什么功夫,却力气惊人,竟能将比他高出一大截的大孩子咬地鲜血淋淋。

    “狗崽子!”

    他用力将空袋子往地上一扔,二话不说也扑上去将小男孩按倒在地。

    二人毕竟力气悬殊,不一会儿小男孩便占了下风,整个人灰扑扑地被扔在角落里,生死不明。

    :=

    “呸。”少年见在他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处便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走之前还顺走了屋子里唯一一个完好无损的瓦罐。

    明鸢在一旁看得气愤不已,若不是这里只是蠢蛇的识海,她高低要让这混账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你怎么样。”她在小男孩身边蹲下,本能地想要帮他查看伤口,可又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没办法触碰到记忆中的人。

    正当她打算继续出门寻找蠢蛇,袖子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你是谁。”他眯起眼看她,明明伤势不轻,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为什么在我家里。”

    “你能看到我?”明鸢惊奇地在他身侧蹲下,“我是来找我的灵宠的,你有见过一只黑蛇么?”

    “蛇?”

    他艰难地抬起头想与她对视,可才稍稍动弹一些便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溅落在漆黑的地面上,很快又消失不见。

    可他对此并不在意,甚至也不打算继续搭理明鸢,而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小破布包,检查它是否有破损。

    明鸢见他看这布包比命还重要,不由好奇:“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她话音才落,小男孩便以最快的速度用力将布包用力将其护在怀里,满脸警惕地盯着她。

    “放心,姐姐和他们不一样。”明鸢温柔笑笑,声音尽可能地放轻,“姐姐是很厉害的大夫,不仅不会抢你东西,还会帮你治好伤哦。”

    “放屁,还自称姐姐,我看你最虚伪。”

    ……这死小孩说话怎么这么讨厌呢。

    明鸢压抑住不停抽搐的嘴角:“呵呵,总之先不提这个,作为治病的交换,你让我看看布袋子里是什么行不行?”

    哪知对方白眼一翻:“我又没让你救。你不是要去找什么蛇么?多管我这个闲事干嘛。”

    “你!”明鸢气得额头青筋直跳,这种熟悉又讨厌的感觉又上来了,他怎么和某个混账那么像!

    正当她打算就这样走掉不再搭理他时,怀里突然被人塞了一物。

    “你可以看,但是要小心一些。”小男孩有些别扭地转过脸,“作为交换,我不要你治我,我只想……摸摸你的头发。”

    最后几个字说的尤其小声,她没听清,只当是小孩子的什么幼稚请求,便随口应下。

    “你收集这个什么。”

    布包是里一根碧绿色的鸟羽。

    明鸢有点意外,她本来还以为他用生命护着的东西会是什么金银珠宝,结果就是一根青鸾的尾羽?

    “你是不是知道它能治病,所以才这么珍视它。”

    可他却摇摇头,将羽毛重新收回怀中。

    “我只是觉得它很漂亮”

    是与这个灰扑扑世界的格格不入的,鲜亮的绿。

    就在明鸢替小男孩将所有伤口都包扎好后,周遭的环境也开始扭曲变化。

    她知道自己得离开了,正想着要不要再帮他检查检查时,他已经跑远消失在了巷子中。

    “啧,死小孩。”

    明鸢拍拍衣摆上的灰,一低头才发现脚边里趴着一只蛇,也不知在那里藏了多久。

    “你怎么在这里?”她戳戳小蛇的脑袋,将其抱起,“我们也得走了。”

    小蛇在她怀里蹭蹭以表忠心,随她一起踏入光圈里。

    ***

    墨玉醒来后,对着落在窗前的白玉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的细节他已经忘却大半,就记得自己好像变成蛇后做了不少蠢事,玩球当狗什么的,简直不堪回首。

    他转过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紧闭双目的少女。

    她看似是在打坐,其实睡的很香,这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顺手把她脑袋扶稳,又替她把滑落下来的发簪捡起。

    最后,在她的毛茸茸的绿色长发上狠狠搓了几把。

    第34章 养蛇指南(十二)不要在春天招惹蛇……

    “明师姐,你感觉如何了?还能坐起来吗?”

    “小陶?”

    明鸢揉揉酸胀的太阳穴缓缓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药庐里,旁边坐着满脸歉意的陶枝。

    “抱歉啊师姐。”陶枝双手合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本来是想帮你护法的,但是不知怎的就昏过了,您这次还算顺利吧?”

    “还行,应该是就回来了。”

    “哦对了师姐,你看看这个是不是你掉的。”

    明鸢疑惑地接过,才发现竟然是她原本打算送给师尊的那根赤鸣发簪。而且居然还被修好了,乍一看一点瑕疵也没有。

    “你修的?”

    “不是啊。”陶枝吐吐舌头,脸有点红,“师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就一个外门弟子,哪来的灵力修这种高阶法器。”

    “是么。”

    明鸢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在检查了几遍确信没有其他问题后还是将它稳妥收好,然后开始寻找自己那只神出鬼没的灵兽。

    “小陶,你有看到我的灵兽吗?”她皱皱眉,下床四处查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不知道啊师姐,我也是刚醒来没多久。”陶枝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拍脑袋,“哦对,刚刚主峰那边有人过来传话,说掌门让您过去一趟。”

    “师尊?”提到段衡,明鸢抬起头,有些恍惚。

    进入旁人识海的后遗症就是,情绪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那个人的影响。

    而她不仅进入了,还在识海中陪他玩耍给他疗伤,甚至滞留了整整一个晚上。现在对方的情绪早已连同灵力见缝插针般渗入她的识海,所以当她方才想起师尊时,心里不仅没有尊敬和喜欢,只有满满当当的厌恶。

    她被自己的改变吓了一跳,赶紧是屏息凝神,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因为她现在太过心烦意乱的缘故,竟然没发现,陶枝一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的头发。

    “那个,明师姐……”

    “我没事。”她摇摇头,出声打断她,“师尊在哪?我去找他。”

    ***

    “弟子见过师尊。”

    云亭水榭前,白衣少女隔着竹帘对亭中人行李,她神态端庄动作大方,唯一令人感到别扭的是——

    “你为什么离那么远。”段衡看她防自己像防贼似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莫不是怕本座吃了你?”

    “师尊说笑了。”明鸢干笑两声

    当然不是!她是怕自己吃了师尊啊!

    黑蛇对她影响实在太深,她现在只是在距离他三步的位置说话就已经烦躁得想要吐出来,若不是她意志还算坚定,只怕现在已经化身巨鸟上前叨他了。

    更古怪的是,她竟还在这厌恶中品出了三分嫉妒。

    “既然阿鸢不愿过来,那就只好为师过去了。”

    段衡故作为难地叹口气,掀起竹帘就要往她那里走,明鸢来不及后退,脸上扭曲挣扎的表情就这样映入他的视线之中。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给自己钻进去。

    “师尊,那个,那个弟子前些日子采药时不慎中了毒,怕影响您,所以还是不要靠近比较好。”

    段衡满不在意地笑笑:“本座好歹是修士,还会怕这些么?”

    见他又要靠近,明鸢大惊失色地连连后退。

    二人距离再次拉大,甚至比方才还要远。

    见她这样,他也不再为难,又回到了凉亭里。

    “罢了罢了,你既不愿靠近,就在这儿说吧。”

    明鸢长舒一口气,暗道还好自己反应得够快,没有让师尊察觉到昨天的事。

    她清楚自己昨日之举只是为了救人,更何况蠢蛇还是她的本命灵兽,她这么于情于理都无可厚非。

    但心里又有一道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与旁人这样亲密无间神魂交融,同样也是对师尊的背叛。

    “阿鸢,为师说的话你可有听清?”

    “啊?”明鸢一愣,赶紧将自己从复杂的思绪中抽出,支支吾吾道,“那个,弟子自然是听清了,关于昨天的病人……”

    “本座说的是仙盟大会的事。”段衡出声打断她的支支吾吾。

    “是、是。”明鸢尴尬地脚趾直抓地,热从脸颊蔓延到耳根,她头一次怨恨自己是青鸾而非地龙妖,要不然现在还能钻进土里躲一躲。

    段衡无奈笑笑,曲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很快一道白光从木盒中钻出,稳稳落入她的掌心。

    “师尊?”明鸢捧着手中的发带,惊喜到有些不知所措,“您这是要送我么?”

    若不是她担心心中那股不明不白的厌恶情绪会让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她现在高低要冲上去狠狠撒一顿娇。

    连着两个月收到师尊的礼物啊!这简直是可以举着大喇叭在门派里到处炫耀的程度!

    “不错。仙盟大会高手如云,你又是头一回参加,还是得有些高阶法器傍身才行。”他目光在她的发梢上停滞片刻,再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味道,“况且,本座也觉得这根发带很衬你。”

    明鸢满心欢喜,自然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刚想着要系上,下一瞬段衡就来到了她的跟前。

    “还是让本座来帮你罢。”

    他接过她手中的发带帮她系好,一低头就发现明鸢嘴唇抿的紧紧的,似乎是在压抑什么。

    明鸢确实是在忍耐。但不是因为害羞,纯纯是因为黑蛇给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她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当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站在她跟前时,她心里想的不是怎样与他约会,而是居然会满脑子想着要怎么把他干净利落杀掉比较方便。

    “很漂亮。”段衡替她系好后也不急着放开,而是又亲昵地捏捏她的发尾,认真欣赏自己的杰作,“阿鸢还是这样比较好看。”

    “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脏污。”

    明鸢现在满脑子都在与自己对抗,完全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几乎是段衡松手的那一刻她就像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退的那叫一个利索。

    “多谢师尊!不过弟子此番还有其他事情,就先退下了,还请师尊谅解。”

    段衡注视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的温和笑意一点点消失。若是明鸢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身上的灵气紊乱不已,已经有隐隐走火入魔的征兆。

    再睁开眼,玉兰花瓣连同着黑蛇的气息一起在他掌心化为灰烬,消散得无影无踪。

    ***

    明鸢几乎是一路小跑回的家。

    她脸上热意太盛,因此回去后第一时间先是直奔井边。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打水,就先从倒影中看到了狼狈的自己。

    脸颊通红衣襟松散,白发中隐隐透出墨绿的颜色,她慌里慌张地掏出碧荷镜,才发现因为自己太久没用的缘故,法器已经失效了。

    而现在在她头上起作用的,是段衡方才亲手替她系上的发带。

    等一下,所以说师尊该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为了讨他欢心才故意把头发染成白色的吧。那这样的话她之前被墨玉威胁的算什么,算她好欺负吗?

    明鸢心情复杂地推开房门,刚一推开门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给拽到地上。

    “蠢蛇?!”

    她震惊地看着围在自己腰上的蛇尾,双手有些不知道往哪放:“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

    习惯了拇指粗的小蛇,她都快忘了,初次见面时这家伙可是只巨蟒。

    蛇昂起硕大的脑袋去扯她头上的发带,奈何拽了几下都拽不掉,于是开始泄愤似地叼着发带的尾部咔咔咔地嚼。

    “你别弄。”明鸢捏着它的下巴把其推开,故意扳起脸,“别扯我头发,这可是师尊亲手给我梳的,到时候弄坏了怎么办。”

    她不提还好,一提巨蟒更加愤怒,长着血盆大口就朝她袭来,却在距离她只有一寸时生生停下,将头扭到一边,蛇尾却不动声色地悄悄收紧。

    若换作其他人,只怕早就被这一番景象吓死。然而明鸢早就见怪不怪,甚至还顺势倚靠在巨蟒上,把它的头扭过来,强行按进自己怀里。

    “闹什么别扭呢,一说师尊你就不开心,你们到底有什么梁子啊。”她一手按着蛇脑袋一手挠他的鳞片,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完全没有注意到怀中的蛇已经僵硬得宛若一根木棍。

    明鸢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哪怕小蛇个子再大,在她眼里还是那只喜欢叼球玩的狗狗蛇。

    可墨玉却并不这么想。

    如今已近夏天,她又怕热,所以穿的极其清凉。上身裹在薄薄的柯子长裙里,只轻轻一按,蛇脑袋就这样陷进软绵绵的雪堆里。

    他羞愤欲死,又因为契约的力量压制无法挣脱开,只能在心里暗骂明鸢不知羞耻。

    入定到一半突然变回蛇形这件事就足够让他烦躁了,明鸢还这样对他,当真是火上浇油。

    蛇尾在地上使劲乱拍,将草药甩的七零八落。

    “唉?”

    明鸢抱着抱着,突然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巨蟒与她紧紧相贴,而在他们的交汇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顶起了她的裙摆。

    明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缓缓掀起裙摆一角往里看去,而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用力将裙摆拉下,脸色古怪地将头别过一边。

    巨蟒也顺势从她怀里挣脱,爬到房间角落蜷缩起来,尽可能和明鸢拉开距离。

    她回忆着自己方才看到的那一眼,感觉自己的三观正在疯狂遭受到重创。

    怎,怎么会这么夸张,而且为什么它还会对自己……它不是一条还未开灵智的小蛇吗?

    察觉到扎来的审视目光,墨玉赶紧低下头把脑袋埋进蛇尾里,假装无事发生。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决不能在明鸢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半妖血统带给他的诅咒已经让墨玉苦恼了许久。

    每年三月的任意一个时间段,他都有可能会变成一条蛇。在这期间他不仅会失去所有记忆,就连灵力也会变得虚弱,随便一个仇家都能将他杀死。

    他无法控制也无法阻止,只能在时机将要到来时躲藏起来,避免被其他人发现。这么多,他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直到明鸢这个变数的出现。

    他眯起金色蛇瞳,透过蛇鳞上下打量着她。

    他猜测,自己之所以能在今早恢复人形以及变蛇后仍能维持自我意识,多半与明鸢脱不开关系。就像上次也是一样,醒来后便莫名其妙地躺在了她的身边。

    思绪之间,明鸢已经在他跟前蹲下,她捧起他的脸与他额头紧紧相贴,呼吸缠绕在一起。

    “我说你……”她盯着那双金黄的兽瞳,一字一句地问道,“该不会是开灵智了吧。”

    不过她说完后又自己否定了自己:“应该不会,都说灵兽开智后都能口吐人言,但看你现在这样……啧,怎么可能嘛,唉,你去哪,那里是那个混蛋的房间!”

    就是要乱跑。

    墨玉一边往自己房间爬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他若是再继续与她像这样继续相处下去,他一定会彻底失去控制。

    第35章 养蛇指南(十三)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

    几日后,仙盟大会如期而至。

    备受瞩目的凌华宗共选出了四名弟子参赛,分别是代表炼药与医术的裴家兄弟,以及一个出身外门的剑修茯苓。

    而明鸢是这一行人之中最显眼的存在。明明是医修大师姐但却是以御兽的名义入的比赛,在场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听说她当时操控小蛇跳火圈一事,所以当她一踏入飞舟,就感受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她搓搓胳膊,前去找接引弟子领取令牌,一抬头就看到三个同门正在不远处里偷偷打量着她。

    “明鸢师妹,别来无恙啊。”裴霖甩开扇子,冲她一挑眉,“你的灵兽呢?”

    他笑得虚伪,明鸢不想和他说话,拿了令牌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还没走几步就被裴文柏挡住去路。

    “让开。”她抬眸瞥他一眼,冷声呵斥,“别挡道。”

    “师姐,那个,我……”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明鸢,支支吾吾半天,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悻悻地退到了一边。

    裴霖也没想到明鸢会直接在这么多人面前扫他们的面子,嘴角有些绷不住。

    人群中突然传来声轻笑。

    明鸢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个白衣青年抱着胳膊站在人群中,非常的不显眼。

    说老实话,他样貌看着平平无奇,就连佩剑都是最简单朴素的那种,但他就是给她一种说不上的异样感,让她忍不住愣在原地多看了他几眼。

    袖中忽地传来一股蛮横的力道,她赶忙回神,随着接引弟子离开。

    裴文柏在一旁蠢蠢欲动想追上去,但还没走几步就被裴霖给拽了回来。

    “你又想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别给我丢人现眼的。”

    “哥,我不是,我是觉得我们毕竟都是同门,能结盟还是尽量结盟比较好,而且明师姐看起来很厉害。”

    “闭嘴,就明鸢那种货色,也配……”

    裴霖骂骂咧咧的还没说完,肩膀就突然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抬起头,恰对上一双凉薄的黑眸。

    茯苓低头瞥他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

    “谨言慎行。”

    他身上的气场太强,他们直接被镇在原地,等裴霖回过神来想要回怼时,那人已经走远了。

    ***

    “看起来还不错。”明鸢站在房间中间四下打量着,一下子摸摸这个一下子摸摸那个,“真不愧是仙盟,就是有钱。本来听师尊说我们要在船上待十几天,我还以为日子会很苦呢,现在看来他们还挺会享受的嘛。”

    她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拈起一枚葡萄扔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蠢蛇,你晚上要睡哪里,我允许你先挑。”

    然而她叫了几声都没见对方回答,整个房间里只回荡着她自己的声音。

    明鸢也不恼,而是好脾气地蹲下来戳戳躲在角落里的蛇,抓起它的尾巴肆意把玩。

    少女手指滑嫩纤长,就这样顺着他的蛇鳞细细勾勒,动作不轻不重,一下一下地像挠在他心上一般的痒。墨玉忍无可忍地扭过头,露出尖牙嘶她。

    “哟,这不是不想搭理我嘛。”明鸢笑嘻嘻地冲他伸出手,用力将他搂抱进怀里,“我看你不是挺喜欢吃醋的嘛,就刚刚我和那个师兄说句话都不让,这么小气啊。”

    吃醋?

    若不是因为他现在是只蛇,他定然会冲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用蛇尾强行掰开她的手,吐着蛇信子退到一边,主动和明鸢拉开三步的距离。

    三步,这是他这几天算过的,最完美的距离。

    若是太近,这家伙就会对自己动手动脚,一不小心就会让他出丑。

    可若是太远……也不行。

    自从在蛇身里恢复自我意识后,他就发现明鸢似乎能对自己产生巨大的影响,她随便一个举动,都能在他心里激起惊涛骇浪。

    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很不爽,偏偏他又找不到变回来的法子,只能忍耐。

    想起方才明鸢看那个什么剑修的眼神,他的兽瞳就忍不住竖起。

    “怎么了?”她在他身边坐下,大刺刺地靠在巨蟒上。

    她轻轻抚上巨蟒的眼睛,感觉他的气息似乎平稳下来后才松开手。

    “生谁的气呢?”她笑。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下来,明鸢已经掌握了与它相处的方法。她差不多可以确定,因为自己进入他识海的缘故,两个人的灵力已经紧紧地交融在了一起,这也导致他开了“灵智”,拥有了人的思维。

    所以他会因为她的靠近而害羞,会嫉妒会生气,也会在无形之中越来越依赖她。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话呢。”她也好想听崽崽说话哦。

    墨玉完全不知道她居然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他只觉得她好不知羞耻,说两句便要靠近。明明在半个月前他们还是一见面就要打起来的关系,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这种感觉太陌生,让他无所适从。

    墨玉闭上眼,用蛇尾拍开她的手,随手沾了点墨水,在地上写了一个硕大的“滚”。

    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心里产生厌恶,从此远离他。

    哪知明鸢竟惊喜地瞪大眼,上来抱住他的蛇尾就是一顿蹭。

    “哇,你会写字啊。我还以为你至少得半个月后才学会,来,再写几个给我看看。”她兴致勃勃地将墨水放到他身侧,一边摆弄一边轻声道,“以前小时候啊,师尊就是这样教我练字的,那时候我变身还不熟练,他就抓着我的翅膀……”

    提及段衡,她的声音一下子缓下来。

    “蠢蛇。”她靠着他坐下,将下巴抵在他的蛇鳞上,轻声道,“你说师尊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护,也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疏远。他们二人相处多年,关系却始终维持在一个平衡点。她想努力讨他欢心,想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但都无济于事,在他的眼里她永远都只是“阿鸢”。

    本来那日撞见他与李兰菁之间

    的暧昧后她已心死,可那根发带的出现却让她那颗沉寂的心再次死灰复燃。

    “他要是早就知道我的头发是用碧荷镜染的,那为什么不拆穿我,还送了我这根能够改变发色的发带。”

    墨玉不想听她絮絮叨叨和段衡有关的事,甩着尾巴就要走哪知还没挪几步就又被她拽回来,强行禁锢在原地。

    “你说,师尊会不会也喜欢我啊。”

    墨玉本就烦躁,听到这话心中的火气愈发旺盛,直接一个甩开她的手,用力在地上写下一个无比的“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明鸢板起脸,叉腰冲他嚷嚷,“你难道不觉得师尊对我很好吗?你看他对大师兄怎么不这样,对那个混东西怎么不这样?”

    见黑蛇呆住,她还特意向他解释:“混东西就是我师弟墨玉,因为他是个十足的混蛋,所以我这样叫他——唉,你干嘛把墨泼翻啊。”

    黑蛇不情不愿地把墨水扶稳,转过去不搭理她。

    可素来心细的明鸢刺客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一样,依旧在自顾自地说自己的事,听得他越发火大,若不是因为有契约在身,他现在已经转身离开,哪还像现在这样给她当蛇皮靠垫使。

    墨玉眯起眼睛,在地上刷刷写下“李兰菁”三个字。

    看到明鸢脸色变化,他总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哪知下一刻她又笑起来,丝毫没有他想象中的局促。

    “那个,其实我已经说服自己了……”她抱着自己的腿,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师尊喜欢谁是他自己的事,我无权阻止。反正,只要我喜欢他就够了。”

    “而且就算他和李长老在一起也没关系,我会祝福他们的,真的。”

    墨玉被她这番话差点被气得背过去。

    自从识海交融之后,他的情绪就越发不稳定,换做从前他只会对她冷嘲热讽一番,但现在他只想给她一口。

    “抢。”

    他真的不懂明鸢为什么会在段衡面前卑微成这样,和他在一块的时候不是挺能耐的吗,又是扇巴掌又是骂街的,他现在化为人形的话搞不好脸上还有印子。

    明鸢盯着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噗嗤一声笑出声。

    “哎呀,你才刚开灵智可能不懂,有些东西是没法强求的。”

    墨玉在心里直翻白眼。

    他从小到大只要想要什么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到手,左右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实在没办法理解明鸢这样的“大度”的行为。

    换个人喜欢不行么?

    这天底下又不是没有旁人了,如果明鸢想要的话,他甚至可以……

    他的思绪还在飘忽不定,就听到身侧少女传来噗嗤一声笑。

    “而且我是青鸾啊。我们一族以爱为食,若是有朝一日春心萌动,那便会对他至死不渝,不会轻易喜欢上其他人的。”

    墨玉盯着明鸢脸上的红晕,很想问她,那假如有一天他要在你和大道之间进行取舍,你会不会为他赴死。

    他犹豫半晌,可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换他呢。

    若是小绿鸟真的笨成这样,那他就抢先一步把段衡咬死好了。

    ***

    “咳咳咳!”

    静谧幽深的密室中,突然传来几声剧烈的咳嗽声。站在一旁的杜琮急忙停止护法,前去搀扶在法阵中的青年。

    “没事。”段衡冲他摇摇头,将唇边的鲜血擦干净,“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师妹他们应当已经上船了。”

    “是么。”段衡直起身子调整呼吸,看向他,“来,继续帮为师护法。”

    杜琮不赞同地皱起眉。

    此时此刻,段衡现在身上的灵气凌乱得吓人,且隐隐有黑气溢出,再加上他衣摆上刺目的鲜血,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现在都极不应该继续下去。

    可法阵已经重新亮起,他就算再不赞同也只能照做。

    “师尊,您应当知道的,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轻则重伤,重则……您只怕会直接跌落一个小境界。”杜琮迟疑不定地看着他,“您既然已经选择修了无情道,那便没有退路了。”

    “况且用于证道的人选,您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决定好了么?”

    “小琮。”段衡冷声警告,“你今日的话有些密了。”

    杜琮听罢赶紧噤声,不情不愿地锤着脑袋退至一旁。

    段衡回过头,看向放在窗边的那束灵心花。

    含苞待放,蓝得那样好看,却也是那么脆弱,得耐心呵护才能绽放。

    他将花瓣上的露珠轻轻拂去,捻起一点,抹在干裂的唇角。

    “再等等吧。”

    第36章 养蛇指南(十四)唉?就这么水灵灵……

    仙盟位于整个九州大陆最高的浮空岛玄冥州,周围戒备森严结界环绕,从明鸢他们上船到现在不过两三天,就已经被拦下来检查了好几次。

    在座的谁不是门派中天之骄子,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哪怕对面是象征整个九州大陆戒律的监天司,也挡不住人群中出现不满的声音。

    “还请诸位道友莫怪,我们也是为了防止半妖混进来。”为首的男子白面有须,身着一件玄色道袍,只稍稍向前走一步,便释放出巨大的威压。

    那些试图抗议的弟子瞬间变成了鹌鹑,一个两个缩着脑袋躲在那里不敢吱声。

    “都搜查仔细些!”

    这次明显比上次要严格许多,不仅房间要被检查,就连他们的随身行囊也要被翻出来查看。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好排着队等候检查。

    走到她身侧时,黑蛇突然在她袖子里蛄蛹起来,明鸢赶紧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住,抬头对面前的男子挤出一个笑。

    “少监大人不好意思,我的灵兽有点笨,让你们见笑了。”

    “哦,是灵兽啊。”对方见她长得漂亮,又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摆摆手便让她过去了。

    明鸢看着这一切凌乱归于平静,也心有余悸深吸一口气,同时隔着袖子去捏黑蛇的尾巴,作为他在检查时候乱动的惩罚。

    她一不小心用了些力气,黑蛇吃痛,下意识想要咬人,却又在尖牙即将触碰到她的手臂时生生收回来,不情不愿地改用牙磨她的手腕。

    一人一蛇便这样玩闹了一小会儿。一直等到飞舟第二次停下。

    这次上来的不是监天司,而是一群穿着不凡的公子小姐,一个两个的眼高于顶,很快就占满了半边甲板。

    她正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出身哪些世家时候,就听见身侧传来一声刺耳的巨响。

    明鸢循声音望去,才发现声音的源头是两个打扮得极为光鲜亮丽的女子。他们似乎正在对管事发泄不满,要求他给他们换房间。

    管事带着几个下属连连道歉,但态度也很明白,房间就这些,想要换绝无可能。

    女子听后大发雷霆,又王船舷上抽了一鞭。

    明鸢在刺耳的鞭声中朝周围人打听: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上我们的船。”

    “那还不是因为现在监天司查的严,一天只有两艘船能上岛嘛。他们不想等,那就只能跟着我们咯。”

    白衣青年抱着胳膊冷眼看着那个大吵大闹的女子,颇为不屑:“这帮世家大族的公子少爷,一个两个的在自己家里头作威作福惯了,真希望全天下都得惯着他们呢。”

    哦,原来是世家的。

    怪不得连蹭个船都能趾高气扬成这样。

    “不过,咱们船上的空房间似乎并不多啊,让他们突然加进来,能够吗?”

    少女耸耸肩:“这就是吵架的原因了。”

    房间不足,若是想上船那就只能睡甲板。对明鸢他们来说睡哪里其实无所谓,但是世家子弟们却并不这么想。

    不管是碍于情面还是理面,总而言之谁也不愿让步,吵的那叫一个不可开交。

    裴文柏也认出这其中有两人出身裴家,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便是这几眼,很快就吸引了为首那名女子的注意。

    “喂,你,给我过来!”她趾高气扬地往裴文柏跟前一站,鞭子在地上甩得啪啪作响,“这不是咱们的好堂弟嘛,这么久不见了,不如将你的房间让给姐姐们住怎么样?”

    “我,我……”裴文柏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直接一整个僵在原地。

    他支支吾吾地想要拒绝,可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在那里“我”了半天也憋不出个字,只能在哪里干着急。

    “问你话呢,哑巴了。”裴雪不耐烦地上前推他的肩膀看,明明是金丹修士,却愣是被她这个筑基推得倒退几步,当真是将窝囊二字发挥到了极致。

    旁边的管事见状也是着急不已,试图上前劝阻:“您这样不合规定啊,裴道友毕竟是咱们的参赛选手……”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她厉声打断他,神色愈发不耐,“我只知道,这家伙是我们裴家的人,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和你没关系。”

    “别说是让个房间,就是本小姐让他现在滚下船,他都得乖乖照做!”

    她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哪怕是路过的明鸢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可就算是这样裴文柏依旧没什么反应,只是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任由她随便辱骂自己。

    墨玉从袖子中探出头,拇指大的脸上写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本来对裴文柏就没什么好感,那么大个个子却什么事也做不成,一点主见也没有,只会跟在明鸢屁股后面跑,烦得要命。

    他伸出尾巴戳戳她的手腕催促她快些离开,没必要看这遇见的热闹,没想到明鸢竟将他的脑袋往袖子深处一按,大踏步往反方向走去。

    “裴小姐。”她从人群中站出,不动声色地挡在裴文柏前面,冷声道,“你是否有些欺人太甚了。”

    裴雪也没想到会有人站出来,表情瞬间变得玩味。

    “哦,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以兽修身份参赛的医修吧,你是他道侣吗就替他出头,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呢。”她上下打量着明鸢,嘴角勾起一抹讥笑,“还是说,你喜欢他?”

    明鸢不语,只是用力按住袖中试图冲上去咬人的蛇,同时上前一步走到裴雪跟前。

    “我是宗门大师姐,自然有义务护好师弟。”

    她比她足足高半个头,自上而下地看着裴雪,压迫感十足。

    “啧。”

    裴雪抹去头上豆大的汗珠,咬牙切齿地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

    她本来还想对明鸢放几句狠话,哪知话还没出口就瞥见甲板那边走来一个红衣青年,见状,她只好带着裴家几人和满肚子怨气离开。

    明鸢本以为他来找裴雪,没想到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她。

    “明鸢道友,久仰大名。”

    明鸢对世家的人印象一般,但又不能不转身就跑,只能硬着头皮和他搭话。

    “我曾听家母提过您,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哦对,您应该还不认识我,我叫封原,是封家的次子。”

    封家……她想起那个在宴会上和自己搭话的美妇人,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封原又和她唠了几句家常,就当明鸢以为他真是闲的没事干的时候,他忽然话锋一转:“我听说您有一只很厉害的灵兽,能否给我看看呢?”

    少女眸色一凛,下意识护住右边袖子。

    “为什么?”

    “就是想看看,道友若是不愿意便罢了。”

    他缓缓抬起眼,明明唇边依旧带着笑,但却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只有潜藏在暗涌之下的浓重杀意。

    “左右咱们在秘境中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

    甲板角落,飞舟管事突然被人叫住。

    他本想发作,可认出叫住他的人就是那个方才帮忙劝架的女子后,脸上便换上了恭敬的笑容:“明道友,您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拜托你和管事的说一声,将我的房间让给裴家姐妹吧。”

    “这……”他也没想到明鸢会这么说,不禁迟疑起来,“这,这是为何?她们应该不会再去找你的麻烦了,这实在没必要啊。”

    “我的房间大些,他们毕竟是两个人,让他们睡偏房还是太勉强了。”明鸢轻松笑笑,“没事,我是自愿的,你尽管放心去安排。”

    “既然如此,那好罢。”

    管事接过她递来的灵石,待确定是上品后便笑容满面地离去了。也是他这么一走,原本还藏在角落的裴文柏直接无处遁形,就这样暴露在他们跟前。

    “师,师姐。”

    他满脸尴尬地从角落中走出来,不敢与明鸢对视。

    “你来做什么。”

    明鸢抱着胳膊倚靠在墙角,语气算不上友好:“若是担心你堂姐他们会找你的麻烦,那也大可不必,你毕竟也是参赛选手,仙盟不会让你出事。”

    “不是。”裴文柏急急忙忙地摇头否认,“我只是想来谢谢你,毕竟我之前……”

    “不必。”明鸢干净利落地打断他。

    裴文柏脸色一僵,掏荷包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

    “你也没必要拿你的丹药给我,我不稀罕,这些东西我有的是。”她看出他的举动,重重地啧一声,“而且就算是想要道歉,也得有点诚意吧。”

    他先是一僵,随后破涕为笑。

    “明师姐,你这是原谅我了?”

    “没有。”她迅速否认,踏入船舱前停下脚步,“我只是看不惯师弟被欺负而已。”

    说罢,不等他说话,便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

    ***

    明鸢回到房间后才发现小蛇的状态不太对劲。

    “你怎么回事啊。”她将蛇从袖子里取出来,戳戳他的脑袋,“你莫不是又中毒了?可我没有给你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小蛇狠狠瞪她一眼,随后拍开她的手。

    明鸢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试图伸手将它抱起来:“你该不会是在生气吧。”

    可她还没碰到,桌上的小蛇便瞬间化身成了巨蟒,反客为主地将她卷进了自己的蛇尾之中。

    他自这几日起就时不时喜欢卷她一下,她对此早已习惯,因此也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笑嘻嘻地戳他的蛇脑袋。

    “让我猜猜,是因为监天司,还是因为封原?”她挠挠它的蛇鳞,“但我也有好好地保护你啊,这不是没有被发现嘛。而且封原想那边我也拒绝了啊,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把你交出去的。”

    墨玉被她这番轻描淡写弄得生生气笑。

    这是被发现的事吗?

    他只恨自己现在说不出话又不能变回人形,否则定要按住明鸢的脑袋用力晃晃,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

    怎么会有人脑子里全是水的。

    “说老实话,我总觉得封原有些眼熟。”明鸢一边摸他的蛇麟一边说道,“总觉得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你可能不知道,我有个师弟叫墨玉,和他长得特别像,简直像一家人似的。”

    墨玉动作猛地一僵,险些把舌头吞进去。

    不过明鸢似乎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没有太过认真,说完后又抱着他的蛇尾到处蹭了。

    现在已经逐渐入夏,飞舟又距离金乌近,她身为一只怕热的小鸟,真恨不得往自己身上丢几个寒冰咒。所以墨玉这个先天体质凉的蛇就成了最好的席子,要不是因为他不乐意,她觉得她甚至可以抱着蛇睡觉。

    少年嫌弃地拍开她的手,梅开二度地在地上再次写下一个“滚”。

    明鸢依旧没有丝毫被冒犯到,反而抓着他又是好一顿的蹭蹭。

    她对黑蛇没来由的宽容让他烦不胜烦,但身上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完全躲不开。

    他心中憋着一股气

    ,又不知该怎么发作,只好将自己重新变成小蛇,独自爬到一旁不搭理她。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明鸢跟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戳戳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在生气我帮了裴文柏的事。”

    墨玉冷哼一声,心道你还算是有点眼色。

    他在等她说自己后悔帮助裴文柏这个白眼狼,没想明鸢却理直气壮地一拍胸口:“我帮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毕竟是我的师弟啊,我不可能不帮他的,咱们同门在外就是要互帮互助嘛。”

    “就算今日不是裴文柏,而是望舒,又或者是随便一个师弟或者师妹,我都会帮忙的啊。”

    她说的言之凿凿大义凛然,他听得极其不爽,想也不想地便卷起她的胳膊,在她掌心刷刷写下:

    “那墨玉呢?”

    “什么?”明鸢看着地上那几个笔锋凌厉的小字,有些愣。

    墨玉写完后就后悔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和明鸢的关系如何这他自己心理不是也清楚的不行吗?现在问出来除了自取其辱还有什么用。

    可隐隐的,他又在偷偷期望着明鸢的回答。

    她会否定吗,毕竟他们也只是名义上的师姐弟,和裴文柏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我讨厌他。”明鸢毫不犹豫地答。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甚至让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恨他才是正常,他们二人天生就八字相冲,若不是因为他手上还有她的把柄,只恐怕——

    “但是,我也会帮他。”

    小蛇吐信子的动作猛地一僵。

    蛇信子从半空中掉下,刚好卡在牙缝之间,与他上下起伏的心情一般无二。

    “为什么?”

    “这要什么理由。”她见小蛇难得一副呆呆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刚刚不是说了么,咱们是一个门派的,自然要互帮互助啊,就算那家伙再讨厌,那也罪不至死嘛。这是两码事。”

    罪不至死啊。

    真不愧是名门正派教出来的弟子,说的话就是大义凛然。不像他,自私自利,能为一块饼杀人,和她一点也不一样。

    他盯着地砖上的花纹发呆,透过倒影,清晰地从蛇身上看到自己扭曲的嘴脸。

    越是听她讲大道理,他就越发厌恶段衡。

    为什么要把明鸢教成这样,自私一些不好吗?他真恨不得她现在就回去打裴文柏一顿,才不要就这样轻飘飘地原谅他。

    他正盯着不远处的云彩发呆,头顶就措不及防地被人来了一口。

    明鸢亲完后又想无事发生一般地坐回去,脸上笑意布满,眉眼也弯弯,像是装满了一池子的盛夏。

    她低下头,不等墨玉将“滚”字写完,他的额头上又措不及防地被来了一口。

    热意从额头一直蔓延至全身,墨玉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身为一只蛇也能体会到什么是燥热。

    明鸢笑着看他,一字一句道:

    “若遇险的是你,我也同样会奋不顾身。”

    第37章 养蛇指南(十五)蠢蠢欲动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日头高照,鸟语花香,空气中还有一股让人安心的药香。

    这里是学堂的外面,天色昏黄一片,古怪的是路上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在他面前被气到咬牙切齿的明鸢。

    “不就是阵法考核输掉了吗,你别得意,下次我一定会赢回来。”

    墨玉看着她上下飞扬的青羽,有些愣神。

    他记得这是小半个月前,他和明鸢在清河长老的阵法考核上打赌的那次,但他现在不是应该在飞舟上吗,为何会在这里。

    他想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可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向她走去,直接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扭过来。

    “跑什么呢。”

    “别烦我。”

    明鸢十分不悦地向后一打,不偏不倚整个拳头都落在他掌心。他只轻轻一拉,她便被逼着向前走了几步。

    少年笑着看她,却并不松开手,而是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白嫩的手指,金眸微微眯起,“不如咱们换个赌注怎么样。”

    “什么。”她拼命把手抽出来,不善地看着眼前人,“你又有什么把戏。”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就这样结束还是太可惜了,不如再赌点别的。”

    见对方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样子,他就笑得愈发开心。墨玉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碧清剑穗,上上下下地抛着,系在自己腰间。

    “你若是能在一炷香内将剑穗抢到手,我就任你差遣一个月如何?”

    “说话算话!”

    少女二话不说就提着银针冲了上去,她动作极快招招致命,数根银针如游蛇一般灵活地向他袭来,墨玉不甘示弱挥手挡过,二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就见她向上一挑,眼看就要挑断墨玉脖子上的那根细绳,怎料对方却更快一步,直接上前挑断了她白发上飘扬的发带,然后——

    一时间没收住剑气,把腰带也挑断了。

    白发与裙子同时散开,她也顾不上是输是赢,慌乱拉起衣服挡住自己,可终究是慢了一步,一双指节修长的手已经按住了她的手腕,顺势把她推在了地上。

    少年黑龙垂着眸子看她,露骨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的双腿之间细细看着,明明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欲望,却让明鸢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

    “你说,咱们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没了法术,少女也终究不过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而已,被比她高了近乎一个头的男子按在地上,简直毫无反抗力。见她还想着去够剑,墨玉抢先一步把她的双手高举按在头顶,逼得她几乎是动弹不得。

    双手被扣住,她下意识挺了挺胸,柔软饱满浅浅地在他的胸膛上贴了一下,少年的眸子又暗了几分。

    “有,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快给我起来!”

    她挣扎着想起身,但是越挣扎衣服就散乱的越厉害,衣领处的盘扣微微散开,雪白的锁骨探出了个头,感觉到脖颈一凉,明鸢吓的顿时不敢动了,僵硬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就是不一样。”墨玉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膝盖抵着她的大腿,腾出右手隔着裙子在她的大腿上蜻蜓点水般地轻点几下,“我没见过,让我看看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疯话!”明鸢羞愤欲死,又不敢挣扎,“还不快放开我,你知不知道你是在做什么!”

    “你这是在轻薄我!懂不懂!臭流氓!”

    他歪了歪头,在她的软腰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明鸢有些受不住,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听到这声后他却更加兴奋,炽热的手指顺着她的细腰上下滑动,惹得她忍不住从牙缝里又挤出了一丝暧昧的声音。

    “小绿,什么叫轻薄,你得教教我。”

    ***

    越靠近玄冥州,飞舟就越平稳。天气也逐渐好起来,不再像前几天那样动不动就刮风下雨,明鸢倚靠在甲板上打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身侧的争吵声。

    “让我和明鸢一队?开什么玩笑呢!”

    裴大小姐气势汹汹地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叫嚷道:“我不服!我才不要和她一组。”

    “这位道友请冷静冷静。”负责传话的弟子汗流浃背地擦去额角的汗,“咱们这是团队赛,每个队伍里必须配一个负责探路的兽修,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见裴雪还要叫嚷,传话弟子干脆拿出杀手锏:“裴小姐,你要是在这样闹事,就算你是裴家的人,我们也有权利取消你的资格。”

    听罢她只好愤愤不平地闭上嘴,用力瞪向站在一旁的明鸢。

    明鸢才懒得搭理她。

    她只是有些意外,封家少主封原居然会和他们分到一组。按理说他身为元婴巅峰,应该被分配到更强劲的队伍去才对,怎么会过来和他们这些金丹凑到一处。

    还有茯苓。这家伙她到现在都看不出他的修为,只知道他修的是剑道。但从他敢挑衅裴霖这点来看,他绝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普通。

    小小一个队伍里藏满了卧龙凤雏,不是大小姐就是神秘男,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明鸢头疼不已,连带着看裴文柏兄弟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

    但很可惜,为了所谓的“战力平衡”,仙盟将裴家兄弟都分到了其他队伍,她本来还期待着能趁这个机会教训一下

    裴霖呢,看来也只能另寻机会了。

    现在她的队友共有四人,分别是符修裴雪,剑修茯苓,医修封原,以及她那只能吞下任何东西的巨蟒。

    想到那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昏睡不醒的蛇,她就不禁担心起来,越想心里越乱,干脆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房间里依旧静悄悄的一片,巨蟒藏在层层叠叠的被褥之中,只能看到黑蛇的尾巴。

    它呼吸平稳,似乎还未醒来。

    “蠢蛇,已经快中午了,还不起吗?”

    明鸢想走到床边去叫他,没想到差点被掉在地上的蛇身给绊倒。

    “变那么大只做什么,真是占地方。”她骂骂咧咧地抱起有自己腰那么粗的蛇身,想将他放到床上去,没等她碰到,怀里的蛇尾便突地一个用力,将她卷到床上。

    清冷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在其中。

    蛇鳞贴在她的额头上,凉得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蠢蛇?”她推推他的脑袋,想要坐起来,“别闹了,我还有正事想和你说,是关于组队的事,这非常重要。”

    换作平时,他早就已经松开她变成小蛇了,但这次不知为什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尖牙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明鸢心里咯噔一跳。

    这些日子她早就被他卷过无数次,除第一次外其他几次都像是在玩闹,可此时此刻他身上的气息却远比他们初见时要可怕得多,令她忍不住想起那只被墨玉劈成两半的半妖。

    若是被巨蟒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的时候,他会不会害怕得哭出声。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砰砰乱跳不止的心跳声,想试着用主仆契约去束缚他,可还未等她寻找到制服他的方法,便感受到脖颈上传来湿润的诡异感觉。

    蛇信子划过在她白皙的颈侧,蹭去她不慎落在身上的草药,腰上的蛇尾一点点收紧,将距离拉近。

    他们再次变得密不可分,甚至还要更紧密一些,因为就在刚刚,明鸢再次感受到了那个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不对,是俩……

    她忍住心底的羞耻,用力按住他的后颈,气息不稳地警告道:“蠢蛇,你给我清醒一点,我们种族都不同,是绝对不可能的!给我死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那句“不可能”触怒了他,缠在她腰上力道猛地收紧,下一瞬,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向她脖子咬去。

    可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她时生生停下,一直蒙在眼眸上的水雾也逐渐散去,他恍惚地盯她片刻,突地将蛇尾松开。

    明鸢想起身问他刚刚是在干嘛,不等靠近就被他警告地回头“嘶”了一下,她不敢再上前,只能站在一旁看他变成小蛇消失在房间里。

    “真是的。”明鸢难得没上去追他,骂骂咧咧地在桌前重新坐下,“莫名其妙地闹什么啊,要有下次看我不阉了他。”

    “唉,养灵兽真难啊。有机会再去问问小陶该怎么办,春天真是太讨厌了。”

    她将脸埋进掌心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算给师尊写信平复平复心情,可拿起笔后却不知该如何落下,再多的文字都瞬间变得苍白无力,除了问好外再不知该说些什么。

    但从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随随便便就能写下上千字的家书,将信笺上的每一处都占满,明明没有写下思念二字,字里行间却处处都是对他的想念。

    可现在,当明鸢回过头看时,竟震惊地发现信上写的大部分都是和蛇有关的事,提到自己的少之又少,更别说什么想他的事了。

    她总不可能真的和师尊聊那只想咬他的蠢蛇。

    可她也舍不得把信撕掉重写,毕竟那么多字呢,写起来也不轻松。但她还能把信寄给谁呢。宗门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见过黑蛇……等等,硬要说的话,倒是还有一个。

    明鸢摸摸下巴,刷刷几笔将名字改成墨玉。

    “废物师弟亲启,你的蛇被我养的很好,它也很听我的话,你不用太嫉妒我,毕竟天赋摆在那里,你想学也学不来。”

    一想到墨玉看到这封信后可能会被她气得原地吐血,她就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不过,炫耀完了,还得说说正事。

    她思索片刻,又在信的结尾添上一句:

    “听说灵兽去势后对修行更有利,我想把它阉了,你意下如何?”

    第38章 养蛇指南(十六)两场试炼……

    “我的天哪,那是什么!”

    尽管来参赛的诸位弟子都是九州大陆中的佼佼者,在师门里见过的世面也不少,可可当进入玄冥州时,还是被眼前的繁华程度给小小地震撼了一把。

    堆金积玉,富贵无边,再多的言语在它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不住地叹息。

    无数飞舟向流行一般从天空中划过,明鸢半趴在围栏上发呆,静静地看着它们在天空划出绚烂的弧度。

    “昆仑山没有这样的景致?”

    “封道友似乎对我很了解。”明鸢回头对他拱拱手,脸上没什么表情,“都管起这样的闲事了。”

    “明姑娘说笑。”封原笑笑,缓缓走到她身侧,眯起细长狐狸眼,“九州大陆的医修有谁人不知明姑娘的名字……不过,我倒是很意外你最后会以兽修的身份参赛。哦对了,你那只灵兽呢,怎么没见他?”

    也难怪他会这么问。对修士来说,本命灵兽无异于她的另一条命。所以通常来说他们都会形影不离,就算离开,也不会超过三尺远。

    她移开目光,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主要是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蠢蛇在哪里,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知道他在甲板上,但是却找不到蛇。

    就在昨天发生那件事后,她总觉得自己的蛇变得有点怪怪的。

    躲着她冷着她,平时里恨不得住在她袖子里的粘人精竟完全不想靠近她。她想摸头还被他躲开,并露出尖牙威胁。

    他这觉也不睡,一天在角落里缩着。更离谱的是明鸢深夜还能听到书信翻动的声音。看完信后蛇更自闭了,对她的排斥简直达到了顶点。

    也因为受他情绪的影响,明鸢今早起来画眉时硬生生把眉毛画粗了半寸。

    她对此郁闷非常,又不知该如何讨教,只能在甲板上吹风宽心,没想到还有个讨人嫌的凑过来和她搭话。

    “没什么。”明鸢不想和他谈这个,转脸岔开话题,“说起来,这次来仙盟大会的人似乎比我想的更多。”

    封原见她这样也不急着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是自然,毕竟滴血冥佩这几百年来还是头一次问世,就算拿不到手,能瞻仰瞻仰它的风采也是好的。”

    “滴血冥佩?”明鸢困惑。

    “你不知道?”封原看她懵懂,不禁有些意外,“这玉佩据说是用上古凶兽黑龙的血制造而成的,据说持此佩者可号令万千阴兵。我本来以为它早就失踪了,没想到就在仙盟手里。

    “啧,而且现在还被他们拿出来当做这次大会的彩头。”

    明鸢皱眉:“那若是这法器落入心怀不轨之人的手里,九州大陆岂不是很危险?”

    “这倒不会。”封原耸耸肩,“且不说这法器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也没什么用。”

    他稍稍一顿,掏出一张画像递给明鸢:“毕竟这玉佩现

    在只有下一半,别说是阴兵,就是两只灵兽都驾驭不动,也就是个比较好看的法器罢了。”

    明鸢看着画像上的滴血冥佩,瞳孔一阵震荡。

    “这,这玉佩……”

    “怎么,你见过。”封原挑眉。

    明鸢压下心底的震惊,沉默摇头。

    她刚拜入师门时曾偷偷进过禁地一次。

    那会儿她还小,不知什么门规法纪,被其他人随便怂恿一下就进来了。本以为里面会装着什么奇珍异宝,没想到埋藏在禁地腹地的,居然只有一枚玉佩。

    周围一片空旷,偌大的石室中一个供奉着它一个。她好奇地想要触碰,没想到还没靠近几步,就嗅到了一股诡异的血腥味,以及浓郁到让人几乎窒息的杀气。

    然后……然后倒霉催的小鸟这样灰溜溜地扑棱着翅膀逃跑了,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把头埋进被子里叽叽喳喳地哭。

    “不过这次参赛的可不只是门派弟子,就连世家与监天司都出动了,竞争力可想而知,咱们得加把劲啊。”

    “呵呵。”明鸢在心里翻翻白眼,心说这邪门玩意谁爱要谁要,反正她是不稀罕。

    恰好此时有信使路过,她便将写给墨玉的那一叠信全塞给他,又多塞了几枚灵石作为打赏。

    “明姑娘这是写给心上人的信么?写那么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后感觉身后传来了凝视的目光。

    可一转头,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明姑娘?”

    “不。”明鸢回过神,轻扯嘴角,“写给一个讨厌的混蛋。”

    话音刚落,身后的目光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身侧响起脚步声。茯苓冷着脸走来,在她面前缓缓抽出佩剑。

    不等她开口询问,剑意已逼至她跟前,明鸢下意识闭上眼,凌厉的剑气擦着她的脸颊堪堪而过,将黑影深深刺入木板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这边黑影还在挣扎,那边又有数只诡异的影子朝他们袭来。船上有人不慎被他们咬到,捂着血淋淋的侧脸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是魔族?!”明鸢心里咯噔一跳,急忙掏出银针应战。奈何双拳难敌四手,这些家伙还有这么多只,很快她就败下阵来,捂着自己被撕破的袖子气喘吁吁。

    不,不是魔族,她没有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魔气。莫非是半妖?

    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想法,监天司检查的如此严格,按理说应该不会有漏网之鱼闯入,除非他们中有谁成功瞒天过海了,但是可能性也不大。

    该死!到底是哪来的怪东西。

    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巨响。她吃惊地朝那边看去,竟发现那是那些世家子弟们坐着飞行法器逃跑的声音。

    不只是他们,还有不少弟子主动跳下船的,一个两个如同下饺子一般,就这样消失在乌云之中。

    明鸢心中大骇,脚步忍不住往那边挪动了几寸,还没走几步,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

    “别去。”

    语气实在太过熟悉,明鸢“师尊”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茯苓。

    “多谢。”

    他松开手,好似无事发生一般地将掉落在地的碧青剑穗捡起来还给她,并示意她抬头向上看。

    乌云散去,点点金光透过云层撒落在甲板之上,与此同时,破了一大半的船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状。

    “恭喜哦,各位通过第一道考验了。”半空中传来拍巴掌的声音,一个瘦小的白色身影从天而降,“不过人比我想的要少,你们还得加把劲哦。”

    明鸢盯着这个洋洋得意的瘦小男子,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刚刚茯苓要拉住她。

    他是怕她也跟着跳下去,这样就直接被淘汰出局了。

    听到瘦小男子这么一说,底下刚劫后余生的修士们瞬间躁动起来:“你什么意思,耍人玩呢,知不知道我们快死了!”

    他在一片叫骂声中抬起头,奇道:“可你们也没死,不是么?”

    听到底下人还在叫嚷,他干脆将几个人直接丢下船,随后一打响指,把剩下那些人的声音也给一并没收了。

    “再说,你们当仙盟大会是什么过家家的地方么?一个两个人五人六的,真遇到点事抗都抗不住。我问你,若今日来的真是魔族或半妖,你们几个该怎么办!”

    他声如洪钟,庞大的威压一下子就将全场的人皆震慑在了原地,甚至还有几个胆小的直接湿了□□。

    “不过,第二道试炼马上就要来咯,你们准备好了吗?十,九……”

    瘦小男子摇头晃脑地数数,明鸢也趁此机会巡视了一下周围。大小姐裴雪没见着,多半是刚刚逃跑了。其他人倒是还在,她还好,茯苓次之,封原的情况最糟糕,半边身子都是血,也不知道刚刚经历了什么。

    不等她多想,飞舟又开始剧烈地震荡起来。

    “三,二,一!时间到!”

    下一刻,脚下踏着的木板瞬间消失,他们就这样直挺挺地坠入无尽深空之中。

    ***

    不断下坠的过程中,明鸢尝试了很多种办法变回鸟,但都以失败告终。这里就像是有什么禁制一般,将她的灵力压制得死死的。

    冷风擦着她的脸颊呼呼吹过,身边还有七零八落的弟子跟着她一起落下。但很快就看不到了,越靠近地面,瘴气就越浓,这种窒息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回想起绫华宗的禁地——都是一样的讨厌。

    同时,明鸢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也正在不断流失。

    眼看就要触及地面,她心里愈发慌乱,没想到就在此时,袖中竟掉出了一只蛇。

    “你怎么在这里?!”

    小蛇攀在她的肩膀上昂起脑袋,似乎是想要和她说什么,却不经意间蹭过她的唇角,蛇信子沾了几分药香。

    明鸢心中一悸。

    与此同时,她与地面的距离又再次缩短了一大截。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泥地,明鸢心里很清楚,若是再这样下去,她定会摔得个粉身碎骨。

    千钧一发之际,小蛇瞬间变为巨蟒,将她包裹进了自己柔软的蛇尾之中。

    第39章 养蛇指南(十七)因为我啊,很喜欢他……

    天渐沉。

    雾气将整个密林严严实实地笼罩在其中,叫人几乎看不清一丈外的景致,四周安静得吓人,死气沉沉一片。

    墨玉低下头,颤抖着手去探眼前少女的鼻息。

    察觉到她还有气,他眉心肉眼可见地一松。

    虽然还活着,但脉搏却无比微弱,更致命的是她现在的灵力正在肉眼可见地流失,若是再不加以干预,只怕明鸢今晚会死在这里。

    他心情复杂地拂去她头上的落叶,掏出两个保命用的丹药给她喂下,随后将她打横抱起。

    似是察觉到有人在挪动自己,明鸢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发梢从他下巴处轻轻划过,带来毛茸茸的痒意,令他忍不住僵在原地。

    但还好,她并没有继续,轻蹭几下又沉沉睡去了。

    墨玉长舒一口气,将她的脑袋扶回原位。

    说老实话,明鸢比他想象的要轻。

    他本来以为她胸大成这样,肯定是个小胖子,可真抱起来时才发现她其实很娇小柔弱,与他印象里那个趾高气扬的大师姐完全不同。

    脆弱得就像潭边的芦苇,仿佛随时都会死掉。

    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在落入林中不久后就恢复了人身。若他现在还是蛇形,只怕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挪动她。

    至于变回来的原因……他看着她唇边被他蹭出的血迹,微微眯起眼。

    ***

    墨玉的运气还算不错,虽然没有找到密林的出口,但是却在小溪边发现了一处破旧的小屋。

    这里简陋是简陋了些,但好在还算干净,而且周围也没什么埋伏。更重要的是,明鸢现在需要休息。

    他不会照顾人,只能笨拙地将她放到床上。又不知从哪里找来张湿帕子,小心放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可明鸢的情况却并没有好转,正相反,她还因为帕子太凉而打了好几个喷嚏。

    “你怎么那么麻烦。”墨玉不耐地皱起眉,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手里还是老老实实给她重新洗了张帕子,确信不会

    凉到她后才敷上去。

    明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掌心扫过,墨玉心中一惊,险些将帕子甩到她脸上。

    “你做什么呢?”明鸢被溅了一脸水,语气不算好,可也还是软绵绵的,眼中水汽氤氲一片,就连凶起来都像是在撒娇,“是不是想暗算我。”

    “对啊。”墨玉对她龇牙,“我想用这张帕子把你闷死。”

    明鸢才不信,对他轻轻地呸一声后又躺回了床上。床很硬,被子也破破烂烂的,但也总比没有好。她调整了一下帕子的位置,将水抹在自己同样滚烫的脖子上。

    狭小破旧的茅屋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对方浅浅的呼吸声。

    好半晌,她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怎么,你还知道我是谁呢?”

    “别废话。”她才没这闲工夫和他斗嘴,伸手在他最靠近自己的右手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仙盟大会查的那么严格,你是怎么混上船的。”

    墨玉抿了抿唇,没回答。

    他总不能说他是她亲手带上来的,一刻钟前还藏在她的袖子里吧。

    “你该不会是抢了谁的名额吧!你把他怎么了,那个人还活着吗?!”

    明鸢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回答,只当他是默认,焦急得想要坐起来逮他,可身上实在太沉,挪动半天也只挪动了一小部分。

    “闹腾什么,还不快躺回去。”他按住她乱动的胳膊塞回被子里,想让她重新躺好,可明鸢却不愿,像条蛇似地扭动起来。

    “不成,你得回去和仙盟认错。”她急急地抓住他的胳膊,“不然会给师尊惹麻烦的。”

    大抵是因为明鸢病得实在厉害,竟没注意到她眼下与墨玉的距离只剩下不足半寸,甚至比他们最近的那次还要近。身上灼热的体温连带着少女身上的馨香同时扑面而来,墨玉却没有丝毫旖旎的心思,只被她方才说的话气的快要死。

    都什么时候了,她不在乎自己快要废掉的身子,还在这里师尊师尊的。怎么,段衡是灵丹还是妙药,喊两声能药到病除不成?

    “躺回去。”他强硬得掰开她的手,语气不善道,“我要做什么你管不着。”

    “但是……”明鸢张张口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还没说几句就听到门边传来一声震天雷般的响。

    可怜的木门被摔的摇摇欲坠,可见关门之人心情有多糟糕。

    困意袭来,她也不再继续纠结,就这样任由自己沉入梦乡。

    也不知过去多久,明鸢被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吵醒。

    可屋内实在太暗,她只能看清有一个黑影在自己眼前晃动。明鸢咽咽唾沫,本能地抄起一根棍子握在手里,随时做好敲下去的准备。

    她刚把姿势调整好,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想杀我?你还是省省吧。”墨玉轻松夺过棍子,还饶有兴趣地上下颠了颠,“这么轻,你确定能在我头上留下口子?”

    “……知道你脑壳硬了。”武器被夺,吵架又吵不过,她心情郁闷的要命,干脆转过去不搭理他。

    “脾气挺大。”

    他响指一打点燃油灯,微弱的光线很快就布满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明鸢也终于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他也不知从哪里摸来一口锅,正在灶台上煮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明鸢抽了抽鼻子想要嗅嗅这到底是什么,却怎么也闻不出来,只好拼命伸长了脖子去看。可墨玉却好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般,总能精准抓到她的探头探脑。

    “你煮什么呢?”她不情不愿地缩回被子里,对他眨巴眨巴眼睛,“给我的吗?”

    “不是,喂狗的。”

    明鸢才懒得和他计较:“给我一碗。”

    她刚刚闻到了,那股味道甜滋滋的,虽然猜不出来是什么,但想来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可当她看到碗中物时五官却皱成了一整团。

    “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说你想喝吗?喝啊。”墨玉将碗向前一推,对她挑挑眉,“你放心,我可没往里下毒。”

    说罢仰头就是一整碗,全程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明鸢看他这样,不禁犹豫起来。

    这个古怪的林子完全抑制了她的灵气,再加上瘴气侵蚀的缘故,她现在身体虚弱的与凡人一样,自然也需要进食。

    看着碗里的不知名糊糊,又揉揉自己咕咕乱叫的肚子,明鸢心一横,最终还是浅尝了一小口。

    “唔?”这味道居然并不难吃。

    而且一口下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丹田处游走,将她亏空的灵力一点点补上,虽然只有一点,但足以让她舒服不少。

    但到底杯水车薪,哪怕是她连吃了两大碗也留不住那些聚起来的灵气,熟悉的疼痛感再次传来,明鸢只好用力裹紧被子,好让自己没那么难受。

    难受的时候,她就会去想那些亲近的人。

    先是最喜欢的师尊,然后是教导她的大师兄,温柔的娘娘,以及……她垂下眼眸,觉得自己此时此刻最想的,可能还是那只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蠢蛇。

    但它去了哪里。

    这林子里瘴气横生,还不知道有什么怪物,它那么弱小,指不定刚落地就被吃掉了。

    “都怪我……”她用力捂住脸,声音有些哽咽。

    “你有什么可怪的。”墨玉大刀金马地在床边坐下,舌尖在上颚轻轻一抵,啧一声,“你又没做错什么。”

    她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瞎喊段衡的名字,平白无故地给他心里添堵。

    明鸢却将脸扭到一边,依旧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他听得烦躁,干脆将她从被褥里提出来,不由分说地就往她的身体里灌了不少灵力。

    若是明鸢现在清醒定会通过这灵力察觉到联通在他们之间的主仆契约,奈何她识海被瘴气蒙蔽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感受到墨玉的莫名其妙。

    “你,你突然之间干什么?”

    “现在可以说了吧。”他松开她,金瞳被烛火照耀的忽明忽暗,“告诉我,你到底在忧心些什么。”

    若她是在担心她那堆失踪的法器,他会承诺想办法替她找回来。可若是她还继续提段衡的是,就别怪他不客气。

    明鸢擦擦眼角落下的金豆子,小声吐出一个字:“蛇。”

    墨玉猛地抬起头。

    她被他盯得头皮有些发紧,可还是看在他刚刚给自己灌灵力的份上继续说了下去:“就是我那只灵兽,的一只小黑蛇。我下坠的时候都已经用灵力拼命护住它了,可没想到还是……”

    “所以你就是在为这件事烦恼?”

    墨玉压抑住自己不住抽搐的嘴角,神色有些古怪。

    他从小到大孤身一人惯了,从来没考虑过其他人。用蛇身保护明鸢也只是下意识之举动,只是没想到,她竟还反过来保护了他。

    难怪,难怪他摔到地面上时并未感受到有多疼,难怪明鸢身上的灵力会亏损成这样。

    “你应该知道,它比你皮糙肉厚,不会受重伤。”所以他才会在半空中变大,主动给她当蛇皮垫子。

    明鸢却轻轻摇头:“这是两码事,就算他是钢筋铁骨,也要保护他。”

    墨玉暗暗咬牙,表面上却故作不经意地问道,“怎么,你就那么喜欢他,那和段衡相比呢?”

    他等待着明鸢否认,又或是把话题拐到别的地方上去。

    而她却只是嗤笑一声,凉凉地瞥他几眼:“关你屁事。”

    没有承认或否认,她却能够就这样在几句话之间,轻描淡写地在他和黑蛇中间画了一道明明白白的分界线。

    有多喜欢“小黑蛇”,就有多厌恶“师弟”。

    他死死地盯着明鸢一张一合的朱唇,有种想要将它堵上的冲动。

    大抵是因为这里瘴气太浓,又大抵是因为明鸢今日总是惹他的缘故——他竟然对一只蛇生出了嫉妒心。

    第40章 养蛇指南(十八)他连吃醋都吃不好……

    静谧无声的草垛子中传来火堆燃烧的噼啪声。

    裴文柏缩写脑袋坐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让自己存在感降低一点,别被他们注意到。

    可他还是没成功。

    一个大个子体修大笑着向他走来,

    用力搂住他的肩膀,他中午大概吃的是青菜,因为裴文柏好像看到了他牙上的菜。

    “兄弟,别客气啊,多吃点。”他大大咧咧地将烤的黑不溜秋的不知名东西塞至他手里,“不够再和老哥说哈。”

    裴文柏无奈,只好接过,恰逢此时又有人走来,那壮汉也不再纠缠他,转身往抱着长剑的黑衣青年走去。

    “兄弟,来吃点不?”

    “滚。”

    “好嘞!”

    裴文柏看着茯苓狂拽酷炫地在他们对面坐下,心里对这个外门弟子不禁升起一阵佩服。

    好帅好强,他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呜呜呜。

    正想着,一道修长的影子便从他身侧打下,裴文柏转过身,就见封原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缩了缩胳膊。

    封原挨着他坐下,皮笑肉不笑道:“相逢即是有缘,咱们能这密林中还能凑到一起,更是天定的缘分,你说是不是?”

    裴文柏干笑两声,视线下意识往他袖子上的血迹飘,察觉到封原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紧,他赶忙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看什么呢?”青年脸上依旧挂着浅笑,漆黑如墨的眸中却一点笑意也无,“裴师弟是发现什么了吗?”

    “没,没有。”他慌乱地挪开视线,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封原是封家的少主,出身名门的大弟子,他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眼神呢,一定是他太累看错了。

    “裴师弟?”

    “啊,我在。”他回过神来,努力对他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封道友可有什么事。”

    “那倒也没有。”封原笑笑,随手拈起一块石子把玩,“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宗门内有没有什么传讯的手段。”

    “现在这里就我们三个,未免势力单薄,若是遇到什么妖兽,多几个人胜算也大,你觉得如何呢?”

    话是这么说,但绫华宗的两个人眼下都在这了,封原和他哥又不熟,再回忆起这些天他的举动,指向性不要太明显。

    “我只是很担心明姑娘,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队友,我们不能让她一个人流落在外。”见裴文柏面露犹豫,封原垂下眼眸,深深叹气,“我们已失去裴雪,不能再失去她了。”

    他这个理由倒也站得住脚,裴文柏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将一枚玉牌交给了他。

    “你拿着它,它能带你找到明师姐。”说完裴文柏心里又有些内疚,明明是自己的师姐,却只能靠着其他门派的人去救,他还真是没用。

    “多谢。”

    裴文柏自是相信他的为人,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鼓:“你应该不会对她不利吧。”

    封原依旧笑眯眯的,话里话外多了几分粘腻:“我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对她不利呢?”

    当然,若是她能协助自己除掉他的好弟弟,他就更喜欢她了。

    ***

    破旧的茅草屋昏暗一片,腐烂的霉味弥漫在同样破旧的可怕的床前,空气压抑得可怕,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绝望感。

    唯一令人欣慰的大抵是今日的月色还算不错,透过房顶的破洞照进来,勉强给这间狗都嫌的破屋子增添了几分色彩。

    明鸢虚弱地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她当然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病得相当不轻。

    本以为昨天稍作休息后就能康复,没想到却越来越严重。头脑昏胀得厉害,呼出的气也灼热不已。

    偏偏这种深渊瘴毒对她这样的神鸟全方位克制,还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明鸢在床上艰难地挪动两下,刚想去摸乾坤袋想找到什么灵丹妙药缓解痛,不料却摸了个空。

    对哦,她身上带着的东西早在他们掉入秘境的时候也跟着掉没了,眼下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床不知道从哪里扒拉来的破被子。

    还不保暖。

    “啊嚏!”

    眩晕的感觉越发明显,明鸢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支撑,揉着鼻子就要躺下。可还没挪动几分就听见木门传来几声难听的吱呀响,紧接着苦涩的药味在一瞬间代替了压抑的霉臭味,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她恍恍惚惚地想坐起查看,还没等抬起头,就被一股蛮横的力道按住额头,硬生生逼着她又躺了回去。

    明鸢脑子不清醒,只觉得那股气味好熟悉好安心,于是她试探性地询问,“是师尊吗?”

    随后她头顶便传来两声嗤笑。

    “不好意思啊,让您失望了。”墨玉特意将“您”这个字咬的很重,话里话外充满阴阳怪气,“谁都不会来救我们,所以你现在只能和我待在一起。”

    他嘴上不饶人,但动作却小心,还不知从哪里弄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腰后。

    明鸢的脑子还没转过来,只歪着头呆呆地看着他,任由他摆弄。

    见她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他瞬间什么戏弄她的想法都没有了,只将手中药碗狠狠往她手里一塞,厉声道,“喝!”

    明鸢疯狂摇头,满脸抗拒地将药碗退回去。

    “我不要。”她捏着被子向后缩缩,秀气的眉头皱起,小声抗议,“你肯定是想下毒害我。”

    墨玉生生气笑。

    杀她还需要下毒?她现在比只麻雀还弱,他一口就能把她吞下去。

    “那你别喝,”他大刀金马地往床边一坐,然后欠兮兮地去揪她头上的青羽,“让最好瘴气把你全部侵蚀掉,把你变成只没毛的死鸟。”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光秃秃地躺在棺材里的样子,明鸢眼睛瞪圆。

    少年嘴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讥笑,他慢条斯理地在羽毛尾部轻轻一勾,然后朝她挑起眉,“喝不喝?”

    明鸢在变秃和被毒死中权衡了一下,犹犹豫豫地端起碗嗅了嗅,看向墨玉,“所以真不是毒药?”

    “不,就是毒药。”他双手一摊,满脸看好戏的表情,“快喝吧,等你死了我就去告诉所有人你是被自己笨死的。”

    “你才笨呢!”不就是碗药嘛,喝就喝!

    她把碗抬起,二话不说仰起头就是猛灌一口,哪知药才入口她就变了脸色,眼瞅着她要吐,墨玉赶紧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

    “不许吐!”

    苦涩的药汁被闷在口中,少女憋得小脸通红。

    她奋力去扑腾想要把那只讨人厌的手推开,奈何两人力气悬殊,她所谓的挣扎在他那里不过是挠痒痒。

    最后他被挠得烦了,干脆上手捏住她的鼻子,明鸢措不及防地呼吸一窒——

    咕嘟。

    咽下去了。

    “咳咳。”

    她现在这样不可谓说不狼狈,那一口药实在太苦太涩,将她的眼泪都得逼了出来,白皙的脸颊红成大一片,看起来就像被狠了。

    药汁滴滴答答地顺着她的唇边流下,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一路滑到锁骨处,流下一道令人遐想的水痕迹。

    墨玉喉结上下一滚,竟无端地觉得有些燥热。

    “你混账!”明鸢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抄起端起碗就往他砸过去,“你怎么不说这玩意那么苦!”

    “继续。”他忽视少女气到快要冒火的眼神,二话不说又给她重新盛了一碗,“我辛辛苦苦给你找的药,不想死的话今晚就给我全部喝完。”

    “我不要。”明鸢将脸往旁边一扭,“太苦了,不喝。以前师尊都会给我糖的。”

    “你让我在秘境里找糖?你怎么不说让我给你整两桌满汉全席来。”

    “我!”明鸢一噎,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挺无理取闹的,可她就是想和墨玉对着干,“反正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不给我

    糖就算了,还捏我鼻子给我灌药,师尊才不会这样对我!”

    不仅不会,还会温柔地将药吹凉,一口一口喂到她嘴边。

    怕她觉得药苦,还会从山下给她带糖葫芦。

    好想师尊啊,要是师尊在这里肯定不会任由她被这个混账欺负,反正他在师尊面前素来乖的要死,一口一个师姐叫的比谁都甜。

    还有蠢蛇,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认真保护她的,有谁想伤害她都会被他一口吃掉,而且他的蛇麟滑溜溜的特别好摸,还会用脑袋不停蹭她。

    想到死去的灵兽,明鸢的眼眶里又忍不住浮起水意。

    “为什么是你啊,为什么我会和你这家伙困在这里啊,我好想我的蛇……”

    “吵死了。”墨玉冷声打断她,三步走上前钳住她的下巴,“它死都死了你还在这里叽叽歪歪的,烦不烦。”

    他盯着她水润的双眸,突然有种想要坦白一切的冲动。

    说时迟那时快,不等他反应,她便已经张口冲着他的手指狠狠咬了下去,留下一道不浅的齿痕。

    “不许你这样说我的崽崽!”明鸢用力地咬着他,含糊道,“反正不管是谁都比你强,因为你就是个大混蛋!”

    “你!”

    墨玉吃痛,却并不放手,反而加大了钳制她的力度。

    明鸢嘤咛一声,他的眼神就晦暗一分。

    他捏着她白皙细腻的下巴,忍不住用粗粝的指腹在上面磨了磨,随后目光渐渐上移,停留在她的唇畔。

    因为生病的缘故,她的唇看起来比往日要白一些,却依旧水润,让他想起她藏在匣子里的软糕。

    经过一整晚的辗转反侧,他也大概知道自己烦躁的源头从何而来,可她却对此无知无觉,还在喋喋不休地叨念她那两个讨人厌的家伙。

    输给段衡他就认了,毕竟是他出现的太迟,但是那只蠢得要命的蛇,它凭什么……

    “行,要喂是吧。”墨玉突然松开手,在她震惊的目光下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随后猛地捏起她的下巴,似要以一种极为霸道强势的姿态逼迫她将药喝下去。

    他来势汹汹,眉宇之间尽是她看不明白的情绪。就在明鸢以为他要对自己行不轨之事时,他却突然偏过头,将冰凉的唇印在她墨绿色的发梢上。

    “你……”明鸢一时半会儿还未反应过来,怔愣地看着他,“你把药全喝了……”

    禁锢在她腰上的手猛地收紧。

    明鸢动弹不得,一整个僵硬在原地。

    可他却什么也没做。

    只是将头埋在她颈窝间,无比眷恋地吸了口气。

    “待会儿再给你重新煎。”

    月光照耀处静谧一片,只剩下少年人粗重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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