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久远, 现任吏部左侍郎,乃朝中正三品大员。他虽不及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但家世渊源,人脉深厚, 在吏部颇有地位。秦盛远而立之年能成为吏部员外郎, 其中一点便是他得到了曹久远的赏识。若这次得罪了曹久远
秦盛远完全不敢深想下去, 只觉得身上冷汗溢出, 后怕不已。
“言哥儿若是对珠姐儿心生好感, 毁了与曹家的婚事,老爷将如何与曹大人相处?又要如何在吏部立足?”陆氏盯着秦盛远,完全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秦盛远强装镇定。
“珠姐儿和言哥儿是表兄妹关系,有些接触倒也无妨,可眼看着珠姐儿就要及笄,”陆氏目光凌冽起来,神态带着以往从来未有的厉色, “此事若传到外面,别人会怎么想?到时候真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她又如何相看亲事?老爷又如何面对左右同僚!”
秦盛远再次镇定不下, 他如何不明白这些事情, 却不愿意往深处想去,只觉得现在不过是珠姐儿想要表哥教下画技。可他却也明白,眼看着珠儿就要及笄,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终归对女儿家的名誉是一种损伤。
可陆氏为何不早点将这件事告诉他?若他早点知道这件事, 绝不会纵容柳姨娘的提议,更不会提出让陆仲棠教她们六兽拳的话语!
秦盛远不由得有些愤怒,抬头对上陆氏平静无波的目光,又讷讷地闭上嘴巴, 转而道,“我一会儿就去让珠儿在屋子里好好学习女红。”
“老爷既然提出让兄长教授几位姐儿修身养性的拳法,自然不好中途停止,又如何能单单将珠姐儿一个人撇下?”陆氏叹口气,可惜道,“钱几医术高明,所创的六兽拳更是能让耄耋老人行动如常。珠姐儿自幼身体娇弱,是最该学习这套拳法的。这个时候让她退出,难道任由她身体这样孱弱下去?府中的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为何三个小姐独独缺了珠姐儿,到时候府中的人又将如何看如何想,老爷考虑过吗?”
陆氏说话条理清楚,言辞诚恳,句句都是从珠姐儿的立场考虑,这让秦盛远不由得担心。
珠姐儿向来身体柔弱,这件事也是他没有提前说清楚,到时候府中若是传出闲言碎语,珠姐儿又如何自处?
思及此处,秦盛远态度越发和缓,诚恳道,“夫人自幼受陆家教养,不如将珠姐儿唤过来,夫人亲自开导一番。”
陆氏嘴唇微微勾起,面容柔和下来,仿若显出未婚时的神韵,让秦盛远不由得一愣,竟有些看呆。自宜姐儿出生,他已经多年没有看到过夫人这个模样。
不过仅仅一瞬,陆氏脸上柔软消失不见,淡淡地说道,“我虽是几位小姐的嫡母,却从来没有插手过两位小姐的教养。若猛然出手,恐怕会适得其反,引起柳姨娘的不满。”
“夫人是当家主母,本就可以教导几个姐儿,”秦盛远正色道,“若是谁有不满,尽管让她们来找我!”这话说出,秦盛远却有些底气不足,他知道柳姨娘定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可眼见着三个姐儿要相看亲事,又如何能够耽误得起。
陆氏的目的自然不是好好地教养珠姐儿一番。柳姨娘总觉得陆氏从未与她争斗,任由她在府中肆意,是陆氏怯懦无用,却不明白陆氏不屑与她争斗。
她虽是庶女,却也在嫡母身边接受过数年的教养,学得从来都是当家主母应当做的事情。纵使丈夫有几个姨娘,她都是嫡母,只需要管好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又有谁能越得过陆家?柳姨娘总想着可以压她一头,却不明白只要陆家不倒,她在秦府的地位就不会变,秦府的所有子孙都要敬着她。
往日她能忍则忍,只不过是懒得同柳姨娘计较。可若是柳姨娘想要做些伤害她女儿的事情,她也不会轻饶。
目光缓缓地落在秦盛远身上,见他面色诚恳,陆氏便知已到了火候,“老爷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是被珠姐儿怨恨,也会对她开导一番,可这件事却不能立刻进行,还需等到言哥儿离开才好。我会先找言哥儿谈一谈,言哥儿早就有避嫌的言语,到时候我只要轻轻一点,他便会明白。”
“言哥儿要以什么理由离开?”秦盛远有些犹豫,他怕的是传出秦家苛待陆家嫡孙的流言。
“文和学院开学前,一些学子便可以通过先行选拔进入学院读书。”陆氏轻轻地道,“这个选拔所有的考试流程都非常明确,难度比之后的要高上一个台阶,言哥儿同样有意向参加。”
秦盛远这才松一口气。他虽然从未在文和书院读书,却也知道参加先行选拔的学子不是世家子弟的佼佼者,就是地方上天赋卓绝的书生,将来都大有可为。
身为江南织造陆家的嫡子,陆临言想要提前进入学院读书,再正常不过。
这场谈话,陆氏一直占着主导地位,她平静地看着秦盛远,全然没有了刚刚及笄时那懵懂崇拜的少女心态。
秦盛远全然未知,只觉得曹家若能和陆家联姻,对他也是一件有益的事。陆家本身就是他夫人的娘家,而曹大人若将女儿嫁给陆临言,两个人同样多了一层纽带,比起往前关系更为稳固。
思及此,秦盛远只等着夫人先跟陆临言探上一探,却未想到中途竟然又生变故。而陆氏听到这个消息冷笑一声,她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柳姨娘如何忍得了到手的佳婿飞了,定要有一些动作。
她之所以会先找言哥儿谈话,便是要给柳姨娘伸手的机会。柳姨娘得知言哥儿要离开,必定会心急手乱,到时候她会让柳姨娘明白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可以做。
秦婉宜并不知道母亲推了柳姨娘一把,她虽想到秦婉珠定不会善罢甘休,却未想到她竟是这么急切,还未与表哥好好培养“感情”,就做下那样的事情。
这一日,三个姑娘照样在小院上课。
经过几日的练习,三人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不知是否是这拳法起了作用,她们越发精神起来,就连素来有些怯懦的秦婉兰身姿也挺拔起来。
将随身的物品放在小盘上,秦婉宜静静地看着四周,目光落在四周。云锦将小盘端起,走到小院的一旁,静静地侯在一遍等着小姐上课结束,身后跟着几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皆站得挺直。
一开始小院里只有几个贴身大丫鬟候着,近几日却多了起来。秦婉宜心中疑惑,目光落在秦婉珠身上,见她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与舅舅商量事情的陆临言,跟前几日完全没有异常,心中有些了然。
第一堂课时,秦婉珠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不禁想到今日清晨母亲的话语。
“母亲听说,夫人昨日找陆家少爷谈话,陆家少爷已经确定明日便动身前往文和学院参加先选考试,到时候你如何能够见到他!”柳姨娘咬牙切齿道,“这个女人,她就是怕你嫁给陆临言,咱们母女将她压过去,才这样做的!”
“这可怎么办?”秦婉珠有些慌张,“这几日言表哥待我很是冷淡,我岂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了。秦婉宜那样刁钻,对言表哥态度很差,为何言表哥还处处维护教导她!”秦婉珠忍不住落下泪来,满腹委屈。
“女儿,你不要气馁!母亲太了解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柳姨娘冷笑一声,“他们装得越正经,骨子里就越容易被人左右,你父亲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当年若不是我主动为他研磨倒茶,他如何看得见我?”
“可是这样若是被人发现了”秦婉珠有些犹豫,她还未被逼到母亲的境地,并不想冒太大的风险。这种事情若是被人发现,她有何脸面在两位妹妹前自处。
“女儿不要担心,”柳姨娘自信道,“我太了解你父亲了,你父亲一贯要面子,即便是发现了,也不会将这件事声张出去,只会竭力促成这件对他有益无害的事情。至于那些下人,这府里都是签了死契的丫鬟婆子,哪个敢嘴碎,母亲第一个就将她乱杖打死。到时候,陆家少爷就会名正言顺地向你提亲,夫人为了她女儿的名声,也只会竭力促成这事。”
秦婉珠这么听着,心里却还是担心,到了小院后,更是忍不住连连向陆临言看去。
今日,他穿着一身暗青色杭绸直缀,腰间别着块墨玉,举手投足间与她以往见过的小官之子全然不同。想到母亲列举的父亲同僚之女嫁的人物,秦婉珠心里更是不愿。
那些人如何比得了如此长身玉立的少年,她将来难道也要嫁给一个五六品的官员,从此奔波于后宅,看着秦婉宜当着首辅夫人,衣食华丽,逍遥惬意,万人敬仰?
第25章 暖阁 入V第二更~
她不要!她明明哪个方面都比秦婉宜出色很多, 她绝对不要再在婚事上被三妹踩在脚下!
秦婉珠柔弱的目光罕见地狠厉起来,偏头看了秦婉宜一眼,眼底满是嫉恨,又很快的隐藏起来。
秦婉宜被这目光看得一愣, 一脸莫名, 只觉得秦婉珠今儿很是异常, 心中不禁有些警惕。谁知, 秦婉珠之后的时间却安静下来, 认真地学习着拳法,不再有任何异常。
眼见着六兽拳的练习就要到了尾声,秦婉兰越加勤奋地练习,在近两个时辰的学习后,再次轻轻地唤住秦婉宜,小心翼翼地询问能否请教三姐姐。
秦婉宜微笑着点点头。
待四小姐先前往小院练习后,始终站在秦婉宜身边的云锦, 这才有些生气道,“小姐都已经练了两个时辰, 足够累了, 这四小姐怎么还要耽误小姐休息的时间。”
这些日子, 秦婉兰渐渐胆大,有日见秦婉宜上课结束后还在练习,便大着胆子上前请教三姐姐。秦婉宜向来对这个妹妹有好感, 因而也顺承下来, 于是便有了每日练习结束,她给四妹妹补课一事。
看着满脸愤慨的云锦,秦婉宜叹一口气,“学拳这事重在温习, 学完立刻复习一遍,才能记得住。”
“可是小姐明明学得很好,而且夫人还在等着小姐呢。”云锦还是难掩愤慨。她早就看出,小姐这是特意在给四小姐补习,可是四小姐学得太慢了。好几次自家小姐回院,匆匆沐浴之后,便赶往夫人那里。
看到小姐这么劳累,云锦目中难掩心疼。
见云锦越说越激动,秦婉宜神色越淡,喝止住,“以后莫要说这些话,我与四妹妹是姐妹,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若是以后再让我听到这话,我定不轻饶你。”比起环绣,云锦对秦婉宜很是尽心,只是这嘴上极易犯错,恐怕将来会招惹祸事。
云锦怔住,这才堪堪闭上嘴巴。
秦婉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缓缓地说道,“兰姐儿再如何,也是这府中的四小姐,岂是你能随意妄言的?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明白你是心疼我太过劳累,可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恐怕我也护不住你!”
本觉得有些委屈的云锦恍然大悟,连忙看向周围,见没有之后才松一口气,可心中却再次升起对小姐的感激。这话要是真被柳姨娘那边的人听到,再加以利用,恐怕她会逃脱不了惩处。
秦婉宜见她终是明白一点,才缓缓地道,“你去跟母亲说,我想吃些清凉的东西,让小厨房看着做些。我看今日四妹妹学得不错,应该不久就能回去。”
云锦点点头,待将秦婉宜送到两人约好的地点,才转身向夫人那边走去。
主仆二人都未注意到本来已经离开的秦婉珠去而复返,孤身一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秦婉宜走远,眉宇不愉,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一间暖阁。
目光环视暖阁四周,秦婉珠端坐在小几上,面容紧张,心底犹豫不决,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母亲说的话。
“你还记不记得宜姐儿去扬州陆家的事情?”柳姨娘低声说道。
秦婉珠点点头,“记得,母亲当时为我哀求了很久,想让女儿也跟着去,却还是被夫人严词拒绝。”秦婉珠依旧记得当时陆氏全然不同意她跟着的模样,决然而蔑视。
“你没去才算对了!”柳姨娘轻笑一声,“当时秦婉宜曾经厚着脸皮与陆临言私通信件。”
秦婉珠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可这些日子,三妹妹从来没有表现出来。”她待陆临言,甚至是冷漠的。
“这件事情跟着她去扬州的两个小丫鬟都有所察觉,”柳姨娘再次道,“两个人现在这样说不定是掩人耳目,指不定已经有了什么事情。到时候,事情若是没有被人发现,你大可以将秦婉宜拎出来,那两个丫鬟皆可以为你作证。夫人总觉得我和你父亲的感情是耻辱的,到时候我还真想看看她如何看她的亲生女儿。”
母亲的话反覆在秦婉珠脑海中出现,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平静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今日的天气并不很热,天空中白云密布,将太阳遮住。
陆临言站在长桌前,笔下游龙,将一首诗句一气呵成。他缓缓地注目片刻,就听到隔窗外传来声响,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窗户,就见原本无物的窗台上放着一张纸条。
陆临言凝望片刻,猛地想起在陆家时的场景,却又有些难以置信。他这次来本以为会再次面对她的纠缠,心里不停地想着如何能够解脱,却未想到她已先行撤离,静静地看着他一个人在原地纠结挣扎。
笔尖的墨汁缓缓地滴在宣纸上,晕出一块痕迹,将最后一个字遮盖。陆临言回神,将毛笔放下,一手却将那张纸条捡起。
淡淡的清香传来,陆临言眸色有一瞬间的暗沉,他轻轻地把纸条展开,看到上面写着几行字,秀气的梅花小楷显示出字迹的主人是大家闺秀。
莫兰院暖阁一见,三妹。
陆临言握紧双手,面容隐在阴影下,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他应该将这张纸条烧掉,当做从来未曾见过,可他却忍不住向莫兰院走去。
或许三妹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到时候他只说上几句话,便离开。
若在平时,陆临言第一时间便会发现此事的不寻常之处,可思及明日便离开,陆临言脑海中一片混乱,完全理不清头绪,更觉应见上表妹一面。
此时已近午时,府中的丫鬟小厮皆在忙碌中。陆临言走到莫兰院的这段路,竟是没有几个人存在,他站在暖阁前,犹豫片刻,上前一步推开门,就见身穿月白色长衣的女子背坐在一旁。
一时之间,屋中安静异样。
陆临言轻轻地唤道,“表妹可有事情?”
秦婉珠身体绷直,心中既有陆临言来了的欣喜,更多的却是陆临言对三妹妹果然不一般的嫉恨。她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身,柔弱地道,“表哥。”
陆临言怔住,脸上的表情消失不见,语气冷了下来,“原来是二小姐,我还有些事情,现在先行告辞。”秦府三个小姐这几日学习都同样的打扮,他竟没看清楚。
见其要离开,秦婉珠一把将陆临言的衣袖拉住,轻轻地说道,“表哥,妹妹有话要跟你说。”
陆临言脸色阴沉,“二小姐自重!你我虽是亲戚,却也应当避嫌。”
秦婉珠怎么会不明白,他这话恐怕只是说的自己。可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秦婉珠明白已经无法后退,她开口道,“表妹一直倾心于表哥,不知表哥”
话还未说完,陆临言一把将秦婉珠甩开,“二小姐恐怕糊涂了,陆某早已有婚约在身,还望二小姐清醒一些。”
秦婉珠猛地被甩开,瞬间磕在桌角上,桌子上的茶杯跌落,将她的衣衫打湿,贴住肌肤,显出若隐若现的弧度。
陆临言连忙转过身去,抬脚就向外走去。这幅场景若是被人看到,他完全无法解释清楚。
眼看着陆临言开门,秦婉珠注意到桌上摇摇欲坠的青瓷瓶,咬一口牙,再次推了桌子一下。
瓷瓶碎裂的声音传来,院外异常明显。
秦婉宜教完四妹妹,见其已经完全将这几日所学的掌握,才转身向后走去。
走从莫兰院穿过之时,秦婉宜听到瓷器破裂的声音,停住脚步,面容疑惑,“四妹妹,你可听到动静?”
秦婉兰点点头,“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秦婉宜顺着四妹妹的目光看去,还未来得及走近,就见暖阁的房门猛地被推开,陆临言脸若寒冰地站在门口。
她瞬间怔住,就看到陆临言素来清雅稳重的面容显出惊慌。
她静静地注视了片刻,目光却落在了陆临言的后面。
身穿月白色长衣的秦婉珠,跌坐在地上,面容垂泪,一副娇弱的模样。她的胸口中,隐隐全是湿润,轻薄的布料贴在胸口,仿佛能看到里面如玉的肌肤。
秦婉宜心中咯登一声,暗道不好。
可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声惊呼,一个丫鬟端着东西站在不远处,看着暖阁中的场景,脸上满是惊慌骇然。
陆家表少爷和二小姐衣衫不整地待在一个屋子!
眼见着这小丫头将引来更多的人,秦婉宜快步地上前一步,厉声道,“闭嘴!你想要将整个秦府的人引来?”
那小丫鬟被秦婉宜的呵斥震得清醒过来,连忙跪在地上,低声地磕头道,“我什么也没看到,我什么也没看到,三小姐让我离开吧!”
秦婉宜冷冷地看着她,这才转头向秦婉兰道,“劳烦妹妹去通传母亲一声。”两个人的贴身丫鬟都不在身边。
秦婉兰同样被眼前的场景骇住,闻言连忙点点头,快步地向陆氏那里跑去。
将一切安排妥当,秦婉宜冷冷地环视一圈四周跪着的丫鬟,“你们最好闭紧嘴巴,否则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们。”
秦婉宜站在阳光下,脊背挺直,面容平静,竟是多了些骇人的气势。
陆临言看着秦婉宜平静无波的侧脸,只觉得仿佛从来未曾认识过她。
第26章 不服 入V第三更~
连廊外, 细雨纷纷,雨声淅沥,在地上打出一个个水洼,显得屋子里格外的寂静。撞见二小姐衣衫不整的几个丫鬟跪在外堂, 皆闭着嘴巴, 面容死寂, 身体颤抖, 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屋内静得异常, 渗着雨意的冷风穿过窗户,更显得阴风阵阵,冷冽入骨。秦婉珠跪在堂中央的位置,肩膀一抽一抽的,趴在地上轻声呜咽着,低垂的双眸满是不甘和怨恨。
秦婉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墙角点亮的烛火, 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早该想到柳姨娘不会这么简单了事。陆氏坐在上首的位置,面色冰冷, 右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把手。
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起, 柳姨娘快步地走过来, 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身体颤了颤,连忙问道, “夫人, 珠儿这是犯了什么错!她前些日子刚刚伤寒好转,还请夫人多多体谅。”
柳姨娘想要上前一步,正对上陆氏有些冷冽的双目,堪堪停了下来, 不再有动作,心中却期盼着秦盛远快点回来。
“秦婉珠,你可知道错了?”陆氏的声音在堂中响起,再次将堂中的寂静打碎。
秦婉珠呜咽声慢慢止住,抬起头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氏,面容带着不屈服,“珠儿没有错,我不过是和表哥说了几句话。”
堂内再次死寂下来,秦婉兰咬着牙,低着头,缓缓地靠后一步,眼中闪过害怕。
秦婉宜察觉到四妹的恐惧,不易察觉地伸手将秦婉兰拦在身后,目光再次落在秦婉珠身上,心中叹一口气。
江南织造陆家的嫡长子,那是多么尊贵的身份。虽在官职上比不得很多京官,却是货真价实的实权在握,在江南更是数一数二。论家产,在江南这样富庶繁华的地方,陆家同样是富甲一方。
陆临言放在哪家都是处处满意的佳婿,秦婉珠的身份又如何能配得上?即便是他们有了首尾,以秦婉宜对外祖母的了解,外祖母更是容不得这样伤风败俗的人进门,最多看在陆氏的面子上纳为妾室。
陆氏冷笑一声,目光沉沉地看着秦婉珠,没想到她到现在都还未认错,“怎样的说话需要你单独等在莫兰院的偏房?又是怎么样的说话需要你打翻茶杯、跌碎青瓷?你来说说,你在和陆临言说了什么话?”
这一声一声的质问打在秦婉珠的胸口,让她羞耻地抬不起头来。
陆氏目光收回,再次落在柳姨娘身上,缓缓地道,“你跪下。”
柳姨娘怔住,满脸不敢相信,她成为秦盛远姨娘这么多年,从来未曾这样跪在陆氏的面前。
“怎么?难道我已经不是这秦府的当家主母,你们一个个的听不懂我的话吗?”陆氏冷冷地说道,表情凌冽。
柳姨娘被这么怒吼一震,不禁跪在地上,口中却说道,“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总要让我明白明白。”
陆氏冷哼一声,“等老爷回来,我自会让你们明白。”
今日有雨,秦盛远早早地就从官府回来,谁知刚进门就得到小厮的通传,说夫人那里出了大事,柳姨娘和秦婉珠都被夫人罚跪在内堂。
闻言,秦盛远皱着眉头,大步地向青竹院走去。青竹院位于府中的中心地带,秦盛远穿过几条青石小径,便来到堂前,刚一进门就看到数名丫鬟跪在外堂,身体颤抖。
他眉头皱得越发厉害,转身走进内堂,就看到柳姨娘和秦婉珠并排着跪在堂中央的样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柳姨娘立刻回头,低声地唤了声,“老爷。”话语的尾音颤抖,夹杂着无限的委屈和不安。
秦盛远怜惜地看着他们,转头看向陆氏,“夫人,这是为何?”
秦婉宜握紧双手,她实在是怕秦盛远到现在还会那样糊涂不堪,不明白这件事到底有多么严重。
陆氏并未说话,而是冷冷地看向秦婉珠,再次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你和陆临言在莫兰院的偏房说了什么吗?”
莫兰院是连接内外院的一个小院,平时鲜少有人在。秦盛远猛地看向秦婉珠,心中一惊,这才注意到她前襟潮湿,似乎是被水扣在身上,沉声问道,“你如何会和陆家少爷在莫兰院的偏房内?”
见父亲完全没有袒护她的样子,秦婉珠有些慌张,连忙说道,“我也不知道表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秦盛远气急,“那你为何在莫兰院?陆少爷又为何刚刚好去了你在的地方!”
秦婉珠慌张中对上柳姨娘的双眼,猛地想起之前的事情,偏头看向秦婉宜,就见她神色平静,仿佛看戏般站在一旁,心中怒火战胜羞愧,开口便道,“当时当时当时表哥以为我是三妹妹,定是三妹妹做了些什么!”
秦盛远看向秦婉宜,显然有些相信秦婉珠的话,可想到那日陆氏的劝解,他再次看向秦婉珠,怒斥道,“你自己做了错事,如何能够埋怨到宜姐儿身上!”
秦婉宜心下一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婉珠开口道,“三妹妹身边的丫鬟说过,三妹妹在陆家的时候,经常派人给表哥传信,更是时常跑去找表哥说话!表哥之所以会去那里,定是被三妹妹唤了过去。”
此话一出,陆氏脸色也变了,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女儿。
秦婉宜手抖了抖,看向秦婉珠,淡淡地说道,“二姐犯了错,莫要栽赃到别人的头上。即是我唤陆家表哥过去,二姐又为何会在那里?难不成去看日光?”
话到最后,秦婉宜甚至带上了细微的嘲讽。
秦盛远目光狐疑,在两个女儿之间来回游动,显然还未确定要相信谁的话。
柳姨娘惊呼出声,跪行到秦盛远面前,双眼红肿地说道,“妾身本不想将这件事说出来,可事到如今妾身却不得不说!三小姐去扬州陆家之时,带着三个丫鬟,分别是一个大丫鬟环绣、两个小丫鬟。前些日子,那两小丫鬟说私话,被妾身和女儿听到,内容便是三小姐曾经多次与陆家少爷私通信件之事。”
秦盛远睁大眼睛,“你当时为何不说!”
“妾身是考虑到夫人的身体和二小姐的名誉,才没有说话。老爷,现在就可以将那两个丫鬟唤过来。”柳姨娘痛哭出声,一脸受伤地看向秦婉宜,“宜姐儿,珠儿一直真心待你,你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秦婉宜脸色难看。
屋外,陆临言已经跟着陆仲棠站在了院中,却没有开门进去。
陆仲棠平静地看着自己的侄子,轻轻地问道,“你为何要去莫兰院?”他很了解自己这个侄子,自幼便成熟稳重,目标明确,鲜少在儿女之事上出错。
陆临言握紧双手,久久地没有说话。这是他干的第二件糊涂事,上一次便是给秦婉宜写下一封言辞激烈的信笺。
他两次失措都是因为她。
陆仲棠叹一口气,“宜姐儿担当不起陆家主母的压力。”
陆临言闭上眼睛。
雨声渐渐弱下去,可堂中的气氛却越加压抑。
始终躲在她身后的秦婉兰见三姐姐要被扣上私通男子的帽子,瞬间慌了,连忙上前一步,斥责道,“你胡说!我亲眼看到二姐衣衫不整地躺在地上,想要去拉陆少爷的手!三姐姐难道还能逼着你拉他的手不成?”
三姐姐这些日子一直认真地教导她学习六兽拳,从来都没有嫌弃她笨,秦婉兰打从心底感激。此时她的勇气战胜了胆怯,注视着秦婉珠,“这些日子,二姐姐一直想方设法地想与陆少爷接触,天天去寻陆少爷说话,难道也是三姐姐逼的吗?”
秦婉兰喘着粗气,异常生气。秦婉珠总觉得秦婉兰性格怯懦,轻易不说一句话,某些事情极少顾忌着她,反而给秦婉兰漏了很多破绽出来。
秦婉珠没想到会被素来胆小的四妹妹质问,瞬间顿住呼吸,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而柳姨娘显然侵染多年,快速地反应过来,大声地哭泣道,“兰姐儿,你不能因为和宜姐儿关系好,就这样在污蔑珠儿啊!”
秦婉兰涨红了脸,喘着气想要反驳。
秦婉宜对秦婉兰站出来已经很感动,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说道,“柳姨娘这是觉得我和四妹妹说的是假话?那你又如何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呢?”
柳姨娘轻轻地抚着泪痕,“那两个丫鬟都可以作证!”
秦婉宜嘲讽地看向柳姨娘,“四妹妹所说的,上课时间候着的丫鬟婆子皆可以作证,难道不比那两个丫鬟人数多?”
柳姨娘噎住。她知道秦婉宜曾与陆临言通信之后,一直想要寻找两个人之间私通的证明,可却始终找不到,不然早就拿到了秦盛远的面前。
一时之间,几个人皆没有说话。
秦盛远脸色阴沉地环视了一圈,看到柳姨娘泪眼婆娑的双眼,深吸一口气,看向陆氏,“夫人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陆氏轻轻地道,“既然这样,不如将言哥儿唤进来,说个清楚。珠儿既然不肯说她到底做过什么,那就让言哥儿来说!”
第27章 反击 姑姑,孔孟之道不允许侄子将那话……
狂风大骤, 雨又大了起来,辟里作响,敲打在窗户上,渐渐将院中的整个青石小径淹没。
京城秦府此时压抑沉默, 府内的丫鬟小厮全部躲在屋中, 衣角都没有露出一片。而青竹院更是一片寂静, 两个修长高大的身影站在连廊下, 静静地看着冷风将地上的落叶吹得旋转。
陆仲棠的声音很轻, 轻得仿佛要被雨声淹没,“我从来都知道你不喜欢被惯得骄纵的宜姐儿,我也从来不求你能像对亲妹妹一样对她,只希望你能看在我的面上不时拉她一把。”
陆临言双手握紧。
“言哥儿,你知道宜姐儿是在什么环境下出生的吗?”陆仲棠静静地看着陆临言,未等他回答就继续道,“三妹临产之际, 我在京城暂住几日。她顶着上次生产时受损的身体,强撑着身体, 不让身体垮掉, 而秦盛远却一心想着她能生下秦家长子。可最后生下来的孩子羸弱不堪, 瘦弱蜡黄,经过稳婆的几次拍打才缓缓地发出小声的细弱的哭泣。秦盛远只看了一眼,一个月都未踏入青竹院一次, 甚至连宜姐儿的满月宴也只是露了一面。”
“大伯”陆临言声音嘶哑。
陆仲棠叹一口气, “你总觉得宜姐儿骄纵,可又有几个人能看得清宜姐儿本性纯善,从未真正做过害人之事情。她若不刁蛮一些,她如何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得到想要的关爱, 护住喜欢的温暖?”
陆临言说不出话来。他还记得初见时,秦婉宜小心翼翼地捧起从树上跌落的麻雀,费力地将其放回原处。可那时见面的美好,完全被后面发生的事情淹没。
被冷风卷起的落叶进了连廊,缓缓地下沉,落在陆临言的脚边。他却仿佛看到了那年树上的落叶落在女孩发髻上,女孩发出清脆的笑声,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止住。
这时推门的声音响起,陆临言抬起头来,就见陆氏身边的钱妈妈来到两人身边,恭敬地福礼后道,“老爷和夫人请陆少爷进去。”
陆临言顿了一瞬,才抬起脚来,跟着钱妈妈向内走去。陆仲棠自始至终就站在原地,清儒温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秦婉宜静静地看着柳姨娘和秦婉珠母女两个,脸色平静,完全没有被质问的不安。反而站在她面前的两人,衣衫凌乱,双眼通红,显得激动异常。
不知为何,以往会让秦盛远怜惜的画面,此刻所能引起的波动却很小很小,反而是三女儿平静的模样让他想起了那个被他真心疼过的大女儿,心底不禁闪过针扎的刺痛。
陆临言一进来,就看到堂中这幅对峙的画面,目光不由得向秦婉宜看去。
见此,陆氏呼吸不禁一顿,方才说道,“言哥儿来说,今日在莫兰院,珠姐儿与你说了些什么?”
陆临言顿住,面色有些难看,始终无法将秦婉珠所说的那句倾心于他说出口。
秦婉珠眼底立时有些喜色,只要陆表哥不说出来,她便不会有任何事情。就连她一旁的柳姨娘也暗暗松一口气。
时间静静地流逝,最终陆临言轻轻地说道,“姑姑,孔孟之道不允许侄子将那话说出口。”
这话宛如落在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屋中掀起波浪。秦婉珠脸刷得一下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羞愧地恨不得将整个人隐藏起来。
秦婉珠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陆临言。她本以为陆临言会置身事外,这是他一贯的处事作风。
而秦盛远脸色更是阴沉地就如同能够滴出水来,看着秦婉珠的眼神就如同淬了毒,显然已经怒到极致。
孔孟之道不允许他说出这话!
陆临言这话比直接将秦婉珠的话说出还要直戳心脏。孔孟之道乃本朝崇尚的学说,朝中百官无不以孔孟之道来正身行事,而孔孟之道完全不允许说出口的话,可想而知是多么的寡义廉耻!
此时秦盛远已完全不想听柳姨娘的辩解,抬手就要将两个人拖到祠堂,“将这两个人抬出去,我一眼都不想看到她们。”
柳姨娘瞬间慌了,再次跪在地上,发出咚得一声,显然用了大力。她死死地拉住秦盛远的袖子,泪流满面道,“老爷啊,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万万不可啊!”
此时的秦盛远,怒气远胜过前两次,一抬脚便将柳姨娘踹倒在地,“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她到底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才能让陆少爷连口都开不了!”
柳姨娘被秦盛远这一脚踹得肚子瞬间疼痛难当,可她哪里顾得了这疼痛,顿时坐起身来。她眼角的余光扫过仪态完好端坐在一旁的陆氏,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口中说道,“陆家少爷是夫人的亲侄子,定是会向着她说话!”
这话如果放在平时,柳姨娘不会说出口,可此时她哪里想的那么多,一心只想先把秦盛远的怒火压下去。
一直平静地看着这一幕的陆氏,这时才轻笑一声,抬起头来看向陆临言,“言哥儿可有证据?”
陆临言在众人的目光中点点头,“我今日所穿的长衣因二表妹的动作有些撕裂,上面还有着她的指痕。”
一般情况下,大家闺秀的小姐定是有不了灰尘的。可那莫兰院本来就是个有些荒废的院子,屋子纵使每日打扫,也免不了有些灰尘存在。秦婉珠那时全身紧张,完全没有注意到手扶着的地方还有淡淡的灰尘。而陆临言在回院的第一时间便发现,早就让人拿好。
秦婉宜不禁抬头看向陆临言,正对上一双有些漆黑的双眸,眼神里似乎还有些苦楚。秦婉宜有些疑惑,再定睛看去时,陆临言已经偏过头,再次说道,“我早就让小厮等在了院外,随时可以进来。”
秦婉珠瞬间瘫软在地,面无血色。
待两个婆子就要将她们母女架起来的时候,秦婉珠猛地挣扎起来,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手指颤抖地指着秦婉宜,声音尖锐如刀,“我明明听秦婉宜身边的丫鬟说过,秦婉宜暗自倾心于陆表哥,多次给陆表哥送东西写信,这些父亲一查便知!为何秦婉宜就可以这样做,我不过是与表哥说了句话,便要面对这样的羞辱!”
陆氏看到这里,眼底更冷。而秦盛远也不由得有些相信,瞬间想到秦婉宜刚回来的时候情绪低落,数次让身边的那个环绣前往驿站。
他本以为是与陆家小姐妹的来信,现在想来恐怕有些蹊跷。
秦婉宜静静地回望秦婉珠,“二姐姐和柳姨娘如何这么清楚我院子的事情?真的只是随意听说?”
她并不怕这事暴露出来,小婉宜虽然胆大妄为,可到底顾忌着母亲,每次给陆临言写信都是写着学画相关的。小婉宜在信中做得最大胆的事情,也不过是说到今年的桃花开得很好,暗示她那有些欣喜的心。
看着秦婉宜坚挺的脊背,陆临言再次想到大伯刚刚说的话,眼底甚至带上了他也没有察觉到的怜惜,又开口道,“二表妹这是想说我与三表妹写信的事情?我和三表妹确实有过通信,可那些通信全部都是指导表妹画技的。说是信笺,其实不过是一场长幼的问答,表妹提问,我将答案写到纸上,便于表妹理解温习。这些祖母都已经确定过,在表妹十三岁之后,我们也彻底断了联系。”
“二表妹若想看,我大可以让人将那些信快马加鞭地从扬州送来。”
陆临言简单几句,便将两人的通信说成了长幼师徒之间的问答,这在本朝并不稀奇,很多文人学子都通过这种方式互相交流。
秦婉宜手指握紧,抿住嘴唇,心中也不禁感动陆临言替小婉宜隐瞒。
听着陆临言的这些话,秦盛远只觉得他太过糊涂,怎么相信现在这个脸色狠毒的女孩竟然是他那柔弱娇小的二女儿,再次怒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婉珠此时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剩下默默流泪,恨不得一头撞死。
几个婆子瞬间将两个人抬起来,就要将她们扔到祠堂去。这时,柳姨娘鼓足了力气,大声地说道,“老爷,夫人,你们不能这样啊!”
“珠儿已经和陆家少爷待在一个屋子,”柳姨娘脸颊上满是泪痕,大声道,“陆家少爷若不去,又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珠儿只是以为陆家少爷倾心于她,才一时糊涂!现在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将珠儿许配给陆家少爷!”
这次,陆临言也有些惊讶,看向柳姨娘。
柳姨娘早已看出陆临言完全对珠儿无意,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她磕头道,“珠儿和陆家少爷乃表兄妹,只有成亲才是对两家最好的,不然珠儿恐怕也活不下去了,陆家少爷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
第28章 惩戒 陆氏看向秦婉宜,压下声音中的痛……
此言一出, 屋子霎时寂静无声,就连雨声似乎都小了下来。因着这份安静,众人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被放大,细微可见。
柳姨娘颤抖着手, 摇摇欲坠地看向秦盛远, 却并未看到预想中的表情, 心里猛地一沉, 柔声道, “老爷。”
秦盛远胸口发闷,脑袋嗡的一声,似要炸开,猛地想起那日陆氏所说的话。他若真得罪了曹大人,以后要如何在吏部立足!
眼看柳姨娘就要伸手过来,他猛地一挥手,冷冷地说道, “你休要多说!这次你纵容二姑娘犯下如此寡廉鲜耻之事,将亲家置于不义, 若再妄言, 我绝不会轻饶你!”
话毕, 秦盛远看向陆临言,果然看其脸色难看,显然已经动怒。
陆氏沉默半响, 待柳姨娘呜咽着不再说话, 才转头看向陆临言,轻声道,“言哥儿,之后便是秦家的家事, 这关系到几位小姐的脸面,你先回院子吧。今日收拾收拾,明日就前往文和书院吧。”
陆临言点点头,这才转头向外走去。路过秦婉珠身边之时,更是目光也未曾留给她一下。
临出门之际,陆临言隐约听到声响,脚步一顿,不禁偏头看向始终站在一旁的秦婉宜,终是缓缓离开。
收回目光,陆氏再次将视线落在柳姨娘身上,“你如何觉得秦婉珠和言哥儿成亲,才是最好的办法?”
柳姨娘抬起头来,对上陆氏的目光,猛地感受到刻骨的寒意,就如同对方从来未将她看在眼里。可当她再定睛看去,陆氏还是以往那平静安详的模样,似乎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将心中的异样压下,柳姨娘坚持道,“若非陆家少爷擅闯内院之地,珠儿又怎么会与他产生纠葛?如今既然已经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如就让两家再结良缘,也算是亲上加亲。不然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三小姐和四小姐的名声也是一种伤害。”
柳姨娘柔弱地说着,可话语却没有任何停顿,眼神中甚至带着一种笃定。她料定陆氏不会舍得秦婉宜的名声因此受到损害。
秦盛远早已坐在主位上,听着柳姨娘的话,脸上却越发阴沉,仿若从未见过柳姨娘一般。他做官至今已有近二十年,因家底浅薄,从来未敢得罪过任何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无论婚事还是其他,他都是小心谋划,细细思量,如今竟是面对同时得罪亲家与上级的局面。
他不禁有些后怕,若当初真的应了柳姨娘,他以后要如何为官!
陆氏见秦盛远面色越加难看,才冷冷地开口道,“你可知你这个要求是要将秦家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陆家定亲的姑娘是吏部侍郎曹家人的嫡女!陆家和曹家在十几年前有过命的交情,这才定了下此件婚事!若是言哥儿娶了秦婉珠,曹家会怎么看待老爷,又会怎么看待陆家?到时候莫说是曹家,恐怕是陆家也会与我们秦家断绝往来!”
秦婉珠满脸泪痕,目光中难掩惊慌。她也未曾想到陆表哥定亲的对象竟是父亲的上级。
过了一会儿,陆氏再次说道,“你可知陆家老太太是什么身份?她祖父乃顾居廉。顾居廉鲜少有人知道,那顾居善你总会知道吗?如今文和学院的创始人,一代国学泰斗顾居善,便是顾居廉的兄长!”
秦盛远刚刚拿起的茶杯险些掉落在地上,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冷汗不断冒出,他从来未曾知道陆家老夫人还有这样的出身!
此时屋中人或多或少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唯独秦婉宜脸色始终不变,她自然知道外祖母的出身,只不过因为早些年的事情,外祖母已经鲜少提起当年的事情。
秦婉珠此时只能瘫坐在地上,面容灰败,可她却还是不死心。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周围的人,在看到秦婉宜平静的脸色时,猛地起身撞向身旁的柱子,开口说道,“既然这样,珠儿只有以死谢罪了!”
秦婉宜怔住,陆氏身边的两个嬷嬷早就一把将秦婉珠抓了起来。
事到如今,秦婉珠还是这样冥顽不灵。陆氏缓缓地站起身来,偏头看向秦盛远,“接下来的事情还请老爷先行避到内堂。”
“可”秦盛远看着屋中这幅杂乱的场景,有些犹豫。
“此事虽说涉及到老爷的名声,可归根到底是家宅私事。我身为当家主母,就应当做出应有的处理,”陆氏平静地看着秦盛远,“老爷如何认为?”
秦盛远知道这是陆氏想要让他不再干涉接下来的惩处。沉思良久,秦盛远不顾柳姨娘和秦婉珠哀求的眼神,转身向内间走去。
“珠姐儿可以去扬州。”陆氏静静地说道。
秦婉珠抬头看向陆氏,脸上顿时露出惊喜的表情,可还未等她接着高兴,就听到陆氏接着说道,“可你的身份断断当不得陆家长房嫡媳,你若执意想要将此事闹大,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会写一封信给陆老太太,你拿着这封信带着贴身丫鬟去扬州,从此你与秦家恩断义绝,将来的造化全看你自己。秦家绝容不得上赶着给人做妾室的女儿!”陆氏淡淡地说道。
秦婉珠瞳孔猛地一缩,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她拿着信去,这即便是入了陆家,也是个惹人嫌的贱妾!
“第二,秦家对外宣称你染上急症去了,之后会派人送你去乡下,找个殷实的人家嫁了。”
“万万不可啊!”柳姨娘先惊呼出声。
陆氏毫不留情地质问道,“柳姨娘真想让老爷得罪曹家,在朝中背上为权利不择手段的名声吗?”
坐在内室的秦盛远震住,双拳紧握,手上青筋暴起,而柳姨娘瘫软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她能够走到今日便是靠着秦盛远,她如何能够应下陆氏的话。
良久之后,她看着陆氏,只觉得浑身发寒,她竟是从来都未真正地看清过陆氏。
秦婉宜始终站在一旁,抬头看向母亲,心中只剩暖流。她现在如何还不明白,这是母亲为了她才做的事情。她早就看出母亲如今已对秦盛远完全没有感情,更加不在乎柳姨娘的所作所为。
而如今这些事情,母亲就是为了让秦盛远看看,那一心为了他的柳姨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柳姨娘的依仗打碎。
思及此,秦婉宜不禁眼眶发红,前世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从来未曾有人为她这样细细谋划,只为她能够不被诬害。
狂风渐弱,院外的雨声小了下去。秦婉珠终于认清局面,缓缓地跪在陆氏面前,面容悲切,哀求道,“夫人,我错了!我后悔了,求夫人网开一面!”
说着,秦婉珠一下一下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响。柳姨娘面无血色,柔弱的身体仿佛一吹便倒,却也只能哀声地求着陆氏。
良久之后,见陆氏始终未发一言,秦婉珠猛地拉住秦婉宜的衣袖,哭泣道,“三妹妹,姐姐知道错了。三妹妹,你向母亲说说好话,我不要做妾,也不想嫁到乡下。”
秦婉宜被秦婉珠拽得浑身僵硬,猛地将衣袖抽出,缓缓地后退一步,轻轻地说道,“二姐,这件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
连檐处,雨珠滑下,滴答滴答。陆氏缓缓地道,“罢了,将外面的丫鬟带进来。”
始终候在一旁的钱妈妈立刻出去,将外面跪着的三个丫鬟带了进来。一进门,几个丫鬟就跪倒在地,哀声祈求。
陆氏扭头看向秦婉珠,“这便是撞见此事的三个丫鬟,你要如何处理?”
秦婉珠握紧手指,她知道这是陆氏想要将此事彻底淹没在内宅。她猛地抬头看向几个丫鬟,眼底划过狠厉,低声道,“毒哑发卖。”
几个丫鬟哭成一团,就再次被钱妈妈派人带了出去。
陆氏似乎早就料到秦婉珠会这样选择,挥挥手,“你们关禁闭半年,这半年院中的丫鬟一概不许出来。”
柳姨娘和秦婉珠哭着被人带了出去。内室中,秦盛远耳边还久久地回响着‘毒哑发卖’那四个字。
秦婉珠自小便被他捧在手心中,从小心软善良,可此时却如此轻易地说出了毒哑发卖这四个字。他甚至可以想像到秦婉珠当时狠厉的表情。
即便这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可他却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还未及笄的女儿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做出这样的决定。
陆氏回到内堂,就见秦盛远失魂落魄地离开,她并未做任何阻拦,她今日的目的已经全部达到,可现在却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思及小女儿从扬州回来后的样子,陆氏看向秦婉宜,压下声音中的痛苦,“你跪下。”
第29章 行宫 秦婉宜怔住,手指握紧,不由得想……
屋外雨声已渐渐停了下来, 乌云散去,黄昏的日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地上昏黄一片。秦婉宜看向母亲,手指握紧衣袖, 缓缓地跪在内堂的地面上。
陆氏疲惫地闭上眼睛, 良久后, 才再次睁开, 淡淡地说道, “姐儿,你知道错在哪里吗?”
秦婉宜跪在地上,秀美的五官在隔窗透进来的余晖中如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娇艳欲滴。她低着脑袋,声音平缓和煦,“女儿错在不该与表哥过多接触。”
小婉宜在陆家做的事情并不出格,也还隐秘, 可却经不得细细深究,若真被有心人探查一二, 她是绝对逃不了众人的指责。好在陆临言始终与小婉宜保持一定的距离, 唯一一份出格的信也是在看到祖母久病后才写出, 路上送信的也都是陆家的亲信,绝对不会节外生枝。
听着女儿平静的声音,陆氏深吸一口气, 堪堪压下胸口的苦楚, “你只错在这里吗?”
秦婉宜抬起头来,看着母亲眼角的湿意,低声道,“女儿还错在没有提早将此事告诉母亲, 甚至泄露给了身边的丫鬟知道,”
陆氏眼眶含泪地看着跪着的秦婉宜,怒气道,“你为何这样糊涂!若不是这次言哥儿维护你,你可知今日会面对的结果?”
陆氏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身上冷汗溢出,不禁后怕连连。若不是这次正好言哥儿在,小女儿定是逃脱不了一场责罚。
站在一旁的钱妈妈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轻抚着陆氏的后背,将茶水递到她的面前。
秦婉宜见此,眼眶也红了,想要上前,却被陆氏喝止,“跪着。”
闻言,秦婉宜动作顿住,好好地跪在原地,发出低声的抽泣。
这声音让陆氏眼角的泪水缓缓地留下,半响后才向钱妈妈道,“把佛堂的藤条拿过来。”
钱妈妈轻抚的手顿住,惊呼一声,急忙道,“夫人,姐儿还病着,可经不起这藤条的责打。”
“拿过来。”陆氏语气坚决,再次说道。
见钱妈妈完全没有动作,她握住扶手,就要站起身去拿。
钱妈妈连忙道,“老奴去拿,老奴去拿,夫人不要乱动。”说罢,一步三回头地向佛堂走去,想要等到陆氏拦着她,可直到她拿回来,陆氏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秦婉宜眼泪缓缓流下,想要站起身来拉住母亲的手,却还是听话的跪在原地。
轻轻地握了握手中的藤条,陆氏心中钝痛,猛地咳嗽了两声,才在秦婉宜和钱妈妈的担忧中,压抑着说道,“跪到这里。”
秦婉宜站起身来,身体因为孱弱有一瞬间的倾倒,她缓缓上前,跪在母亲的身前,带着哭腔道,“母亲,女儿错了。”
陆氏重重地闭上眼睛,仿若未闻,却抑制不住眼角的泪水,一字一顿道,“伸出手。”
秦婉宜低着头,伸出手,慢慢地将五指伸开,纤细的小手越发显得无力。
“啪”得一声传来,细长的藤条打在白皙的手心上,秦婉宜的手顿时肿起一道红痕,她死死地压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鞭打手掌心的声音再次响起,足足十下之后才停了下来,而此时秦婉宜的手心早已红肿一片。
钱妈妈站在一旁,脸上的皱纹折起,眼角满是泪水,终是忍不住偏过头去,轻轻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重重地捏着手中的藤条,陆氏却仿佛用尽了全力,颓败地靠在椅子上,“我本以为你懂事了,却未想到”
“母亲!”秦婉宜强忍着手心的疼痛,抱住陆氏的手臂,哭泣道,“女儿知道错了,女儿早就已经醒悟过来。我只是贪恋表哥的保护,他几次将我免于欺负。”
秦婉宜将小婉宜的内心说了出来。这些日子,她早已明白,小婉宜真的是喜欢陆临言吗?小婉宜小的时候被长姐保护着,从来未曾受到过秦婉珠的欺负。可长姐走后,她屡屡面对秦婉珠的针对,总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偏爱二姐责备自己。
于是,在被陆表哥维护几次后,她迫切地想要找回长姐在时的感觉,却不明白陆临言的保护不过是看在陆老夫人的面子上。当外祖母对她失望后,陆临言的保护就再也不在。
陆氏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的想法,她心中刺痛如被针扎,终是忍不住将女儿揽在怀中,痛苦道,“我可怜的女儿啊!都是母亲不好,若不是母亲这些年来消沉低迷,你怎么会受这么多的罪!”
陆氏心中越发埋怨自己的无能,竟然连自己仅剩的女儿都保护不好。
“这不是母亲的错,”秦婉宜将头放在母亲的肩膀上,低声地说道,“是女儿太笨,不明白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强求也挽回不了。”
小婉宜曾经试图做一个人人说好的人,可到头来却被身边的人欺负。她前世也曾一次一次地想要明白楚衍到底对她有没有真心,最后却倒在了连廊下。
陆氏抱住秦婉宜,心中后怕,连连让女儿将来不要瞒着她,语气中满是惊慌。秦婉宜连忙安抚着母亲,哄了好一阵子,才将母亲的心情平复下来。
哭到最后,陆氏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见她脸色坚毅,这十多年来的抑郁竟是有消散的感觉。她拉起女儿的左手,见她手上红肿一片,泪水再次珠子般落下,“你真的明白了?”
“女儿明白了,女儿以后再也不会做让母亲难过的事情。”秦婉宜轻轻地道,“女儿只希望母亲能够身体康健,一直陪着女儿。”
这真挚的话让陆氏久久不能平静,直到钱妈妈将药膏拿来,才红着眼眶,一点一点地给女儿擦拭手心。
秦婉宜闭紧双唇,克制住将手抽回的动作,死死地压抑着口中的痛哼,却还是不小心泄出一丝。
陆氏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打在女儿的身上,可是心中却恨不得打的是自己。可若真的轻轻放下,她如何能确定女儿是记住这次教训,真的悔过。她再也承受不起女儿有一点闪失。
秦婉宜明白陆氏的恐慌,另一只手拉住母亲,让母亲放心。
钱妈妈看到小姐明显的成长,苦涩中夹着喜悦。待看到夫人长久以来的心结似乎也有打开的趋势,她更是满脸泪痕,连连点头
那日之后,陆氏的心情好了起来,就连一直以来都有些压抑的青竹院,都开始透着淡淡的轻快。这样的气氛传到清香阁,秦婉宜身边的丫鬟们也有面容欣喜,却努力压制着,不让外人看出来。
秦婉珠和柳姨娘被彻底关了起来,清香阁的下人们更是扬眉吐气了一番。秦婉珠虽是庶女,可一直以来都极受老爷宠爱,院中的丫鬟更是颐指气使,似乎都要比清香阁的要高出一头。
秦婉宜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着身后的小丫鬟为自己扎着发髻,就听一旁的云锦兴高采烈地说道,“小姐,刚刚柳姨娘和二小姐那边的贴身丫鬟全部被老爷派人捆了出去。”
秦婉宜拿着玉钗的动作一顿,不禁看向云锦。
“据说现在柳姨娘和二小姐身边只剩了下三等丫鬟,那些有些地位的全部都被捆了出去。犯过错的直接卖了出去,从来没有出格举动的也给了银子打发了。”云锦难掩口中的高兴。
秦婉宜低下头,表情并未变化。
父亲绝对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这必定是母亲说了什么,才使得父亲做下这样的决定。这意味着柳姨娘这些年来在府中的人脉几乎被全部打净,要想再次恢复以往的地位,极难做到。半年的禁闭更是能够让柳姨娘母女失去最后挽救的机会。
秦婉宜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再过半年,秦婉珠就要及笄,若那个时候她还被关禁闭。这样不同寻常的事情,定是会让外面传起流言蜚语,对她和兰姐儿的名声也会有所损伤。
“据说柳姨娘哭了一夜,哀求着要见老爷。”云锦继续说道,“夫人让人去通传,老爷直接说‘以后柳姨娘的事情直接报给夫人,莫要再传到他耳朵里。’”
不光是柳姨娘那里,陆氏对秦婉珠身边的人也不放心,更是细细地将清香阁的丫鬟们筛选了一遍,将几个曾经给柳姨娘传过信的直接发卖了出去。
经过这事,原本还有些松散的丫鬟们也绷直脊背,认认真真地忙碌起来,一时之间清香阁规矩甚好。
这日,秦婉宜站在内堂,缓缓地收拾着小婉宜的东西,就看到一个檀香木的盒子,完好无损地藏在箱子的深处,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
她还未来得及细看,就听到有人走了进来,一把将箱子盖住,疑惑地看向门口。
云锦带着喜色,快步地走到秦婉宜的身边,“夫人派人过来说,陛下这些日子身体大康,想要带着文武百官去郊外的行宫住一段时间。咱们老爷也在其中。”
秦婉宜怔住,手指握紧,不由得想到之前那穿着飞鱼服、面容俊朗的楚秉行。他既然是锦衣卫,定是要随身护卫陛下的。
而楚衍作为詹事府詹事,必然会跟着当今圣上。
秦婉宜轻笑一声,笑自己胡思乱想,她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碰到这两个位高权重的人。
第30章 玉佩 几日未见,他竟是越发俊朗起来。……
第30章玉佩
云锦见三小姐陷入沉思, 面露疑惑,心中不由惴惴,唯恐自己说错话。她知道三小姐是为了她好,可她有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秦婉宜注意到云锦的异样, 淡淡地看了云锦一眼, 才摆摆手让她退了出去, “我要歇息会儿, 不要让人进来。”至于云锦的担忧, 胆小一点总比不管不顾的强,不然将来惹了事,谁也护不了。
云锦松一口气,连忙后退几步,在门外细细叮嘱着小丫鬟将门看好,不要让人打扰了小姐。
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再无杂乱之声, 秦婉宜才再次打开一旁的箱子,静静地看了那明显造价不菲的檀木盒一会儿。
秦婉宜脑海中虽然有着小婉宜的记忆, 可到底只是如镜花水月, 并不能真正的感受到。很多事情, 她若不细细地想,很难想到非常细节的情况。
修长的手缓缓打开箱子,秦婉宜表情一怔, 不由得再次怜惜起已经逝去的小婉宜。箱子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很多东西, 甚至还有根断掉的毛笔。
秦婉宜记得,那毛笔是小婉宜在陆临言某日练字后,悄悄地藏起来的,当时高兴得就如同得到了珍宝一样。
轻叹一口气, 秦婉宜一个一个地看着檀香木盒里面的东西:叠好的护身符、有些破旧的字帖、已经枯萎的花瓣,都在诉说着小婉宜曾经懵懂的心思。
有的时候,秦婉宜甚至也分不清楚,小婉宜到底是喜欢陆临言,还是仅仅是迷恋他带来的与长姐相似的安全感?
秦婉宜心中微叹,刚想要将盒子收起来,就看到隐藏在盒子最里面的一个东西,露着白皙的颜色,猛地想起这个东西的来源。
这是初次见面时,陆临言送给小婉宜的玉佩。
她将那玉佩拿了出来。这是块羊脂玉的玉佩,触手微凉顺滑,纯白无暇,长长的流苏垂落,可以看出这块玉佩价值不菲。
猛地将盒子拿起来,秦婉宜想要将这些东西彻底毁掉,却在看到那断掉的毛笔之后停了下来,若小婉宜在定是不会将这些东西扔掉。
罢了,她只要将这些东西封存起来,将来找个机会在云禅寺供一盏长明灯,将这些放在那里。
这样想着,秦婉宜再次将整个屋子看了看,确定没其他东西之后,才放下心来。
眼看着就要立夏,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秦婉宜任由着母亲摆弄着头上的花样,在被拉扯掉好几根发丝之后,故作深沉地叹道,“母亲已经抓掉我数十根青丝。”
陆氏轻轻地点了秦婉宜脑门一下,笑道,“你这个小冤家,现在是要嫌弃母亲技术不好?”
陆氏虽然暂时还不打算给女儿相看亲家,却还是希望女儿能够打扮得漂漂亮亮。
今儿一早,她就将女儿拎了起来,开始给女儿弄发髻。
“我这不是怕头发没了,就没法让母亲扎头发了吗!”秦婉宜吐了吐舌头,娇嗔道。
陆氏越发觉得女儿可爱,连连抱了几下,才佯怒道,“放心,母亲定会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收拾好之后,秦婉宜看向妆镜,不由得怔住。
精美的铜镜中,秀美明艳的女子梳着流云髻,明眸皓齿,甜美中带着夺目,一如前世的她。母亲绾得流云髻是陆家女儿最喜欢的发髻,经过稍稍调整之后,更是显得脸颊温润,秀美无匹。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前世,她发现楚衍的算计后,也曾一遍一遍地梳妆打扮,最后却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怎么了?”陆氏见女儿不说话,轻柔地问道。
秦婉宜对上母亲期待的目光,终是将刚到嘴边的话压下,轻轻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很好看!女儿很喜欢!”
“真的吗?”陆氏有些疑惑。
秦婉宜点点头,环住母亲,不让脸上的神色露出来,假意揶揄道,“母亲难道还不信任自己的手艺?”
陆氏显然还是有些自信的,这才点点头,轻声道,“我们快点吧,不然就要晚了。”
秦婉宜点点头,动身同母亲离去,一同前往郊外的行宫。
柳姨娘这几日过得很是不好,仿佛回到了那些年在哥哥嫂嫂家里借住的日子,心慌不安,日日忧虑。她哀求着看守院落的人去寻老爷,却只得到了陆氏送来的一本又一本的佛经,只说让她好好反思。
满脸颓败的坐在床上,柳姨娘看着一旁几天就消瘦了很多的女儿,不由得痛哭出声,心中恨毒了陆氏,想着能冲出门去掐死她才算是痛快。
秦婉珠看着柳姨娘,想到刚刚门外丫鬟所说的话,看向柳姨娘的目光不由充满怨怼,“我听院里的丫鬟说,夫人带着秦婉宜去了陛下的行宫。”
想到丫鬟们提起此事时口中的艳羡,秦婉珠更是怒不可遏,不禁埋怨道,“我早觉得不该做那事,可母亲你偏偏让我做,现在可如何是好?”此时的秦婉珠显然已经忘了,她同样也想得嫁给陆临言,当时的犹豫不过片刻便被心中的欲望所碾压。
柳姨娘猛地停住哭声,抬起头来,“她们为何会去当今圣上的行宫?”
秦婉珠哭道,“那几个丫鬟说,陛下这几日身体大康,想要去行宫住上一段时间,这才让文武百官带着家眷去。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何那秦婉宜就能跟着一起去!”
秦婉珠不知道的是,秦盛远此次能够前往跟陆氏母女脱不开联系。他不过从五品官员,本不够资格,还是吏部看在他与楚家、陆家皆有联系的份上,才将他安排上去。
见秦婉珠满脸的后悔,柳姨娘握住她的手,愣了半响,才定定地说道,“儿啊,你不要担心。只要母亲还在一日,就定能挽回你父亲的心。”
虽然这样说着,柳姨娘心中却还是没底。这次老爷已是怒到了极致,她想要挽回,恐怕还要细细地谋划一番。
马车缓缓地进行着,秦婉宜靠在迎枕上,透过轩窗看着外面翠绿的景色。距离她上次来这个行宫,已有十多年的时间。
陛下要去的行宫,位于京城的郊外,背靠青山,比邻弱水,上可以打猎爬山,下可以赛马游湖,可谓是一个修养的绝佳胜地。
而这个行宫所建设的位置可以说是非常精巧,被青山环绕,易守难攻,只需安排上少量的人手,就能将各个位置护卫起来,更别说青山上还建着高架,可以俯瞰全体,以防异变。
陆氏见女儿一直盯着窗外,以为是女儿久不出来,觉得新鲜,柔声道,“想出去玩?等母亲带你回了陆家,你可以天天出去玩。”
秦婉宜第一次听母亲提起回陆家的话题,不由得问道,“舅舅有消息了?”
陆氏脸上掩不住喜色,说道,“刚刚那小厮便是跟我说,你大伯已经寻到了那个神医。不过他还在外地,需要一个多月才能赶到扬州。”
秦婉宜这才想起,临出门前,母亲被舅舅身边的小厮拦住,低声说了几句。
她不由得也带上了喜色,“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过陆家。
“咱们再过半个月出发,也来得及赶到。”看到女儿瞬间露出的笑颜,陆氏心中更高兴,“这些日子,你好好玩玩。这行宫据说有很多好玩的地方,马场、游湖、猎场等都有。”
秦婉宜明白早去也见不到神医,母亲怕自己无聊,这才将她带来这里,心中更是暖流划过。
秦婉宜到行宫的时候,要去的大部分的官员已经到了。她躲在马车上,悄悄地向外看去,就看到不少曾经很熟悉的身影。
那些官员,秦婉宜很多都在前世见过。而他们带着的女眷都躲在车内,等着马车缓缓地进入行宫后的院子。
就在这时,周围传来几声惊呼,秦婉宜疑惑地向外看去,就见很多偷偷掀开轩窗帘子的女眷已经将帘子放下。
行宫前,一行人快步地围在行宫周围,脸色肃穆,腰上别着的弯刀异常明显,很快地分守在行宫的各个位置,脊背挺直,面带杀意。
而他们身后,身材高大的俊朗男子骑着枣红色的战马,冷冷地环视周围。
秦婉宜看到那些官员看到此人,面色各异,表现皆有不同。有的装作未见,直接走进行宫;有的面露讨好,握手行礼;而更多的却是面露鄙视,掉头离开。
秦婉宜定定地看着马上身姿玉立,气质不凡的男子,只觉得几日未见,他竟是越发俊朗起来。纵使曾经心仪楚衍,秦婉宜也不得不承认,楚秉行是楚家相貌最佳的人,周身的气势既有楚家三代首辅的内敛儒雅,又有剑锋出鞘的犀利,融合在一起呈现出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
这来自权位久经鲜血洗礼的气势和风度,是别人所无法比及的,更是一般人所不能拥有的。
秦婉宜不禁怔住,连忙放下轩窗,不由得暗笑。她两世加起来已是不小的岁数,怎么还能对外貌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感兴趣。论相貌,楚衍同样是人中龙凤,气质不凡,可结果又是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