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并不大, 普愿寺又紧邻扬州城边缘,来往的时辰并不会很久。若不是考虑到女儿身体不适合颠簸,陆氏早就让车夫加快速度,约莫不到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即便是特意放慢速度, 陆氏一行人也很快到了普愿寺的偏门处—净月庵所在的地方。净月庵名义上属于普愿寺, 实则却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庵堂存在, 每日都有女眷专门来此祈福诵经燃灯。
此时已经是六月初, 日头渐渐热了起来, 不过走了一刻钟的时辰,秦婉宜已经能够感受到淡淡的汗意,不时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湿意,眼睛却不停地往母亲的脸上看去。
陆氏已有十多年的时候没有来过扬州,更加没有来过普愿寺这处偏远的地方,可当年不过是跟着嫡母走过了一遍,她却已经将这一段漫长而又短暂的路记到了心头, 眼角越来越湿润,拼劲全力才在女儿面前堪堪忍住。
转过拐角, 走进静谧的小院, 耳边传来带着和祥的诵经的声音, 句句分明,声音清晰。秦婉宜侧耳听去,能够明显听出念经的两人年龄已经不小, 声音中的安详平静异常明显。
秦婉宜陪着母亲静静地站在门外, 直到整本经书念完,才轻轻地敲响了房门。
屋内的声音一顿,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门瞬间被打开, 露出一章布满细纹的脸。秦婉宜可以清楚地看见,对方平静的双手微微地颤抖起来,面色平静,可眼底的惊喜却如何也压制不住,几乎瞬间迸发出来,颤抖着双唇道,“依”
陆氏这辈名字皆以人字旁为侧,她名唤陆依,是已故的二老爷陆鸿所取。当时他的身体已经渐渐不行,看着唯一的女儿,希望女儿能够成为妻子和杨姨娘的贴心人,互相依偎,这才取了这个字。
那穿着粗布衣的女子此时看着陆氏,只能发出这么一个音节,早就已经哽咽起来。
“怎么回事?”见房门迟迟没有关住,屋中传来一个慈祥平和的声音。
杨姨娘这才收敛住感情,彻底打开房门,将陆氏和秦婉宜迎了进去。
秦婉宜轻轻地拉着陆氏的衣角刚走进去,就听到砰的一声,她抬头看去,就见坐在简陋的石床上的老太太手上的茶杯跌落在桌上,茶水缓缓地散了出来,滴滴答答地将床上的褥子打湿。
陆氏猛地跪倒在地,哭泣道,“母亲!姨娘!”
秦婉宜也跟着母亲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随着母亲磕了几个响头,才抬起头来看向老夫人,并未起身。
老夫人连忙要将陆氏扶起来,可陆氏却不肯起身,“女儿不孝,愧对父亲的期望、嫡母的教诲、姨娘的养育,竟是过了这么多年才能回来见上你们一面!”
二房老夫人虽不是陆氏的生母,却极其疼爱陆氏,完完全全将其当做掌上明珠对待,从未有过私心。陆氏出嫁时,老夫人不仅将二房的一部分财产拿了出来,更是将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给陆氏填妆。
老夫人眼睛含泪,未曾让陆氏起身后,这才将目光转向始终跪在一旁的秦婉宜,叹气道,“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的外孙女考虑考虑。我早就听仲棠说过,婉宜此次过来是为了看病,她如何能陪你跪在这里?”
秦婉宜连忙恭敬道,“外祖母,外孙女也对不起您,上次并没有陪伴您就离开了。”
陆氏见老夫人提到了女儿,这才站起身来,陪着老夫人和杨姨娘坐在一旁,讲起这十多年的一点一滴。
秦婉宜坐在一旁,听着母亲说起那些开心的事情,心中却异常苦涩,压抑着眼角的泪珠,微微偏头,不让两位老人看到。她本就有着小婉宜的记忆,如何不明白陆氏怎么会不想要回来看望嫡母和生母,可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刚刚去了京城,陆氏便看到了早就与丈夫私通的柳姨娘。在生第一胎的时候,陆氏受了刺激,伤了身体,刚刚养了数年,又强行生下秦婉宜,自此便伤了根本。紧接着便是幼女孱弱、长女去世,陆氏经过了十多年才慢慢地缓了过去,又怎么敢扬州去看望这个世上最怜惜自己的两个人。
秦婉宜强忍着对母亲的爱惜,不时地与老夫人和杨姨娘说上几句话,引得对方朗声笑出,屋中的气氛才渐渐地好了起来。
再次确定外孙女脑中的淤血已经有渐渐削弱的迹象,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双眼地看着陆氏难掩疲惫的双目,面色有些发沉,眉宇间难得有些怒气。
杨姨娘自幼陪在老夫人身边,又是陆氏的亲生母亲,早就看到老夫人已经不愉,也知道女儿在京城定然过得不是很好。当年得知大外孙女夭折的消息后,她连着三天三夜都没有睡上一觉,老夫人更是连续诵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往生咒。
老夫人出身高门大户,年轻时性格颇有些泼辣,后来因对陆鸿情根深种,加之他身体不适,这才将性格收敛。在陆鸿过世后,老夫人才彻底藏起一身的锋芒,转而为丈夫诵经祈福,可本质上却还是看不得陆氏这样强颜欢笑的目光,心中更是针扎般怜惜。
在陆氏再次佯装高兴之时,老夫人终是忍不住,猛地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子上,面色低沉的再也不见之前的慈祥和善。
秦婉宜虽听说过老夫人年轻时敢作敢为的事迹,却从来未真正见过她变脸的模样,此时心中也掩饰不住惊讶,谁知老夫人却看向她。
秦婉宜猛地一怔,就听到老夫人缓缓地说道。
“雅姐儿在哪里?”
雅姐儿?秦婉宜知道三房长子乃陆涣的原配所生,名陆俭。陆俭和夫人卫氏育有两子一女:长子陆信已婚,在外为官;次子陆宁还未婚配,比陆临言大上一些,同样勤学苦读,颇得陆老太太喜欢;而女儿单名一个雅字,跟小婉宜年龄相仿,两人不过差上几个月。
老夫人说得应当就是三房的陆雅。
秦婉宜看向杨姨娘,这话是对杨姨娘说得。
果然杨姨娘答道,“小姐刚刚从杨家女学下课,准备收拾一下再去跟好友游玩。”
老夫人点点头,这才笑道,“宜姐儿很久未见雅姐儿了,去找她玩会儿,女学那边最近经常举办一些琴会诗会,很多你这个年纪的人参加。”
秦婉宜看了看母亲,才微微点头,跟着身边的丫鬟去隔壁找陆雅。
身后的房门缓缓关上,秦婉宜隐隐能够听到屋内传来老夫人夹杂着怒气的声音。
“你说实话!秦盛远到底是如何对你的!为何婷婷儿会那么早的夭折!为什么宜姐儿会碰到脑袋!”老夫人闭口念了几遍六字大明咒,可心中的怒火却也就压制不住,“哪家小姐身边不是丫鬟婆子伺候着,宜姐儿怎么还会摔了脑袋!”
老夫人喘一口气,目光缓缓地从陆氏瘦弱可见青丝的手腕看向她消瘦的脸颊,再看向她隐隐有些发青的眼袋,“你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你这是”
老夫人话还未说完,险些喘不过气来。
杨姨娘连忙扶着老夫人的后背,将再次倒好的茶水递到嘴边。
陆氏在秦家的事情,极少跟娘家说,每次面对兄长陆仲棠时,也极力隐藏。因而陆家人虽知道陆氏过得不易,可却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在庵堂内的老夫人和杨姨娘更是无从得知女儿真实的日子,她们本以为女儿如书信中那样,却未想到再见竟是如此!
老夫人连连喘息,休息了良久,胸口中的怒火才平息了一点,可面容依旧难看。杨姨娘也低声地抽泣着,她早就想这么问自己的女儿,可却碍于身份不能开口,如今听到老夫人的一声一声质问,如何能够忍得住内心的悲伤。
陆氏见此,这才扑在两人的身上,哀痛地诉说着这十多年的悲苦和绝望。
老夫人和杨姨娘听着,神色伤感,连忙环住女儿,一声一声地安慰着。
秦婉宜听着母亲虽然痛哭却也畅快的声音,心中渐渐放下心来,思及这样站在这里不好,刚要离开,便再次听到一句话,心中惊骇。
“和离吧!”老夫人咬牙道。
屋中瞬间安静下来,就见陆氏的抽泣声也渐渐地停住,抬头看向老夫人。
杨姨娘咬着双唇,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
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看着陆氏,“秦盛远既然做下这样不顾礼法宠妾无度的事情,又何必依仗着陆家的权势和地位!”
秦盛远虽自觉能够在如此年纪便成为吏部员外郎,是由于他的能力和圆滑的处事。可比他能力强的人并未没有,他能够脱颖而出,陆家姻亲的身份占了一定的比例。
当年,老夫人之所以会同意秦盛远的提亲,也是看在对方能力可嘉,在陆家的提携下将来必能在朝堂上有一定位置。陆氏带着如此丰厚的嫁妆,又是在他低微之时嫁给他的,秦盛远只要不昧着良心,定会好好地对待家中妻子。
可谁知他竟然是一个如此表里不一之人,竟然早早就和表妹私通!
老夫人只恨当时没有派人去京城好好地查探一番,竟是被她给蒙蔽了过去!
思及此,老夫人的声音更加坚定,“和离吧!”
“和离之后,你带着宜姐儿回到扬州,”老夫人看着陆氏,“你若想再嫁,我就亲自去为你寻一门良婿,你若不想再嫁”
老夫人握住陆氏的手,“我还有些银子留在府中,到时候”
“万万不可!”陆氏连忙拒绝,她早就已经拿了嫡母的银子,又如何能够再让嫡母和生母操心。
见嫡母表情坚决,陆氏叹口气道,“母亲,宜姐儿还未出嫁,我怎么能”她若真的和离回家,宜姐儿如何能够找到一门好亲事。
老夫人想到此,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转而问道,“你对宜姐儿的婚事可有主意?”
听到老夫人提起女儿的亲事,陆氏郑重起来,“女儿来扬州之前,曾经在徐州住过几日,对容氏的儿子很是满意。”陆氏便挑着几件事说了说。
“这孩子确实不错”老夫人说道,随即便皱起眉来,“徐州终归是远了些,扬州这边也是有好男儿的。”
陆氏也倾向于找个扬州的女婿,可她已经离家十多年,哪里知道哪家儿郎比较好。此时听到老夫人这样说,她顿时提起精神来,连忙问道,“母亲可有好的人选?”
杨姨娘自然知道老夫人说的是什么,柔声道,“依依儿,你有所不知。十多年前,杨大儒在普愿寺的临边开了一所书院,亲自担任书院院长,监督学子们的品德和才学。”
杨大儒便是陆氏曾经跟秦婉宜提过的楚秉行的外祖父。
陆氏猛地顿住,“他不是已经避世了吗?”
杨姨娘叹一口气,“十多年前,他的女儿在京城去世,他想到女儿在世时便立志举办女学,便在普愿寺和女学的一旁开了一所书院,想要延续女儿的心愿。”
“现在扬州城的好儿郎都会在仁知书院读书,”杨姨娘笑道,“到时候让宜姐儿上几天女学,你也能好好地看看这仁知书院又没有合适的人。”
老夫人点点头。
秦婉宜本来是因为老夫人所说的和离停住了脚步,却为想到还未待一会儿,便听到了她们讨论要如何为她选个良婿,说到最后竟是将对方“平均几日洗漱一次”“身边有几个丫鬟”全部提了出来。
秦婉宜前世虽然嫁过人,可母亲早逝,也未曾有人如此这样细细地讨论她的夫婿应该是如何的,心中又觉暖心,心中却止不住的羞红,连忙快跑几步,让那些声音消失在脑后。
陆雅刚将女学的衣服脱下,换上了一身淡蓝色襦裙,就看到自己身边的丫鬟快步地跑了进来,“表小姐来了!”
陆雅皱眉,还未细问是哪位表小姐,就看到一个穿着杏红色长裙的女孩跑了进来。
秦婉宜一边走一边想到了母亲的话,步履渐渐加快,几乎是逃跑似得走进老夫人所说的地方,刚进门就看到陆雅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一脸的嫌弃。
秦婉宜快速地将小婉宜的记忆过了一遍,并未发现与陆雅有何恩怨纠葛。陆家母亲早逝,父亲很早便另娶了如今的三老夫人,对原配嫡子所生的三个孩子向来不管不问。陆雅更是很早便以优异地表现进了女学,平时也极少回陆家,基本没有和秦婉宜见过面。
想到对方在二老夫人面前颇有地位,秦婉宜绷直肩膀,轻轻地唤了声,“雅姐姐好。”
陆雅点点头,目光落在秦婉宜的脸上,轻声道,“宜表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舒服吗?”她也听说了自己这个表妹撞了脑袋过来求医的事情。
秦婉宜瞬间想到母亲她们的话,又对上陆雅明显的关心,耳朵尖都瞬间红了,连忙摇头道,“没有!我是刚刚跑了一段路,有些热。”
陆雅再次皱眉,“宜表妹既然身体不适,下次千万不要这样!”
秦婉宜乖巧地点点头。记忆中,小婉宜对自己这个学霸般的姐姐,也是满怀敬畏的,完全不敢与之叫板,却还是会忍不住说上两句。
陆雅挑挑眉,没想到秦婉宜这次如此乖巧,轻嗯一声,“姑姑也来了吗?”
秦婉宜再次点头。
陆雅立时向着秦婉宜来时的方向走去,扭头对秦婉宜说道,“ 辛苦宜表妹跟着姐姐走一趟。姑姑既然来了,我定是要先去福礼的。”
秦婉宜张口想要阻拦,听到这话又闭上嘴巴,心中不禁担忧起来。
这净月庵的隔音效果实在是太差!她站在那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母亲她们说话!雅姐姐若是听到了母亲她们那些讨论,她不得羞得再也见不了人。
一路上,秦婉宜几次拦住陆雅说话,对方都并未停留太久,直直地向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走去。
临到院子的时候,陆雅猛地停住脚步,水润的双眸看着秦婉宜,疑惑道,“宜表妹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吗?”
秦婉宜摇摇头。这样的事,她也不敢说啊!
陆雅定定地看了秦婉宜半响儿,猛地点点头,“宜表妹是有些无聊吗?等我见过姑姑之后,便带着宜表妹去参加女学的宴会。”
秦婉宜在陆雅平静的目光中,缓缓地点了点头,就见陆雅已经再次向院中走去。
秦婉宜连忙跟了上去,听到母亲说话的声音后,猛地闭上眼睛,静了片刻才反应到母亲她们已经说起了别的话题,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陆雅敲了敲房门,这才带着秦婉宜走进屋子。
见到陆氏,陆雅面容有些亲近,恭恭敬敬地行礼。
陆氏早就听老夫人提起这个品学兼优的孩子,将手中的镯子递给对方,还嘱托陆雅好好地看着秦婉宜。
秦婉宜看着陆雅点点头,只觉得头猛地一晕。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陆雅竟是和陆宁这么像!她还记得,三房原配嫡子的小儿子陆宁,自幼便板着一张脸,小小年纪便以那些君子准则为人,总不踏出一步。
如此看来陆雅明显是女版的陆宁!也不知道这两姐弟见面会如何相处?
见过陆氏,陆雅便将空间留给了三人,自己带着秦婉宜想着女学宴会的地方走去,一边走一边讲解着杨家女学的事情。
秦婉宜听着,也不禁感叹杨氏竟是这样的聪明灵敏。她所说到的杨家女学的教学方法,即便是京城那些比较公侯内部比较隐秘的女学都没有这样的本领。而这样的人便是楚秉行的母亲。
秦婉宜不由得鼻头一酸。
楚秉行父亲是内阁首辅,母亲是杨家大儒嫡女,却成为了人人忌惮的锦衣卫。
她不禁觉得有些悲凉。
楚衍朝思暮想的权势与地位,给楚秉行带来的确实囚牢般的痛楚。
暗暗地将心中的思绪收了起来,秦婉宜跟着陆雅刚刚踏入女学的宴会厅,就听到一个有些悦耳的声音说道,“你们听说了吗?仁知书院今日休沐。”
此言一出,宴会厅中立刻想起了女孩子们唧唧喳喳的声音,其中不乏有叹息和失望。
陆雅仿佛未听到众人的话,冲着路过的人微微点头,便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秦婉宜就坐在了她的旁边。
众人的讨论声还未停止。
“我前些日子看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走进了仁知书院,”那说话的小姐拍拍胸脯,“太吓人了!我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恶鬼!”
秦婉宜顿住,抬头看向那个小姐。
一个人应承道,“我听说这几日锦衣卫有过来仁知书院,你不会看到的就是他们吧?”
原本说话的小姐惊呼道,“天啊!幸好没事,我听说那些锦衣卫刚到扬州城便抓了好几户人家,就连那些小姐丫鬟都完全没有放过!”
扬州不比京城,锦衣卫时常出没,众位小姐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情,惨白着脸,闭紧嘴巴,唯恐碰到这样的事情。
这时,第一次说话的那个姑娘猛地说道,“李如婷呢?今日怎么没来上女学?你们谁知道吗?”
秦婉宜看到几个小姐露出疑惑的身影,却有几个小姐脸色瞬间惨白,颤抖着手完全不敢说话。
那姑娘显然在女学中也颇有地位,猛地说道,“你们为何不说话?”
秦婉宜发现她看向了那几个惨白的姑娘,显然那些人是平时和李如婷交好,心中不禁闪过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个姑娘站起身来,颤抖着道。“昨晚,李如婷家被锦衣卫抓了。”
宴会厅中顿时鸦雀无闻,本来说话的姑娘也未想到,猛地坐在座位上,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陆雅此时才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将一个果盘放到了秦婉宜的面前,“吃。”
秦婉宜呆呆地看着陆雅,她完全没有被刚才的讨论所影响。秦婉宜早就见过锦衣卫在时的血腥场面,并未被这些人的话所影响,也轻轻地拿起一个剥好的励志吃进嘴里。
即便母亲嫁妆丰厚,也嫌少能够吃到这样新鲜的荔枝,秦婉宜不禁多吃了几个,就感受到一个有些刺人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秦婉宜抬头看去,手上的动作顿住。
范宣,陆雅的另一个表妹。她的母亲是如今三老夫人的小女儿陆伶,一贯和秦婉宜不对眼,因为她也想嫁给陆家的长房嫡孙陆临言。
秦婉宜将荔枝放到嘴里,冲着她笑了一下。
范宣瞬间握紧双手,脸色越加难看。她没想到秦婉宜竟然真的回来了!她还记得上次秦婉宜在时,她处处被秦婉宜抢风头,难道她这次想要入杨家女学?
范宣脸色更加难看,她母亲刚刚才求到大祖母那里,才将她送到杨家女学来,秦婉宜莫非也想进来?
范宣不太稳定的情绪持续了片刻,突然想到上次秦婉宜离开时外祖母都未曾见她,又微微地放下心来。她与修宁表姐长了副相似的容貌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大祖母厌弃!
范宣冷哼一声,再次抬头看向秦婉宜,口中不客气的说道,“婉宜妹妹什么时候到的?”
秦婉宜笑道,“昨日才好,宣姐姐好。”
“说起锦衣卫,”范宣猛地说道,“婉宜妹妹一定很清楚京城的事情!我还听母亲说过,婉宜表妹曾经被当今圣上亲自夸奖过。”
本来并未关注到两人的人也抬起头来看向秦婉宜,脸色顿时有些变了。在座的众人皆是快要从女学毕业的年纪,家中更是早早地就开始相看婚事,如今秦婉宜此时跑到扬州来,又是被陛下亲自夸奖过的,这让在座的众人如何不多想?
更别说在座的还有人想要嫁入陆家,她们如何比得上这样表兄表妹的关系。
一时之间,在座的人面色各异,看向秦婉宜的目光也不禁有些变化。
秦婉宜轻笑一声,抬头注视着范宣,目光沉着,“不过是机缘巧合下打掉了射向宫中贵人的箭,这才得了些夸奖。”
她声音平静,不卑不亢,仿佛在说一件非常平静的事情。
范宣未想到秦婉宜竟是如此反应,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应当如何说话,在座众人对她的看法瞬间有了变化。
见众人不再言语,秦婉宜也低着头没有说话。
始终坐在一旁的陆雅反而有些惊奇地看了秦婉宜一眼,未曾想到宜表妹如此短的时间竟是有这么大的变化。
以前的秦婉宜纵使如同一个炸毛的猫咪,无论何时都是一副害怕被攻击,浑身防备的状态。可确实这样,她却容易被人算计,被人看出漏洞,因为自身底气不足。而如今秦婉宜异常平静的说着这样的话,不仅能够堵住他人的挑衅,还能让对方看不出她的底牌。
思及姑姑的嘱托,陆雅放下手上的茶杯,轻轻地道,“今日不是要作诗吗?为何还不开始?”
秦婉宜偏头看向陆雅,感激地一笑。
她就不应该感激陆雅!
秦婉宜气喘吁吁地走在路上,见陆雅已经被女先生叫去了,连忙一溜烟地跑了出来。
这几日,陆雅无论干什么都要带着秦婉宜,那些琴棋书画更是要求秦婉宜跟着练习。可是秦婉宜完全对这些东西不开窍!无论是她前世,还是小婉宜,都是对骑射这类感兴趣,从来未曾这样学习过琴棋书画。
而且昨日陆雅表姐竟然给她布置了一百页的字帖,让她在五天内写完!那可是她以前一个月才能勉强写完的数量!
秦婉宜拿着手中刚刚做好的风筝,快步地想着后花园跑去。
云锦快步地跟在秦婉宜的身后,迟疑道,“小姐,小姐,陆雅小姐说你必须回去练字。”
“不练!”秦婉宜深吸一口气,她还记得昨天陆雅看到她的字,一脸的难以置信。她的字虽然不好,但也是一般水平了,她怎么能用看废纸的眼神看着她的大作!
“可是,陆雅小姐说你要是不练”云锦连忙道,可话还未说完就被秦婉宜打断。
“谁是你家小姐!”秦婉宜顿住脚步。
“您。”云锦哆哆嗦嗦道。
秦婉宜冷哼一声,快步地继续走去。
云锦再次说道,“可是陆雅小姐”
秦婉宜捂住耳朵,小跑几步,才到了后花园湖边。看了看周围空无人烟,秦婉宜让云锦拿着风筝,她拽着线,想要将这风筝放飞起来。
见云锦还要说话,秦婉宜连忙道,“就一会儿!我就玩一会儿!”
秦婉宜完全理解云锦的着急,主要是陆雅已经得到了老夫人、杨姨娘、母亲的允许,要是被母亲知道她乱跑,定是会惩罚她和云锦。
想到这些日子多写得写得那些字帖,秦婉宜不禁抖了抖,她就玩一会儿!
风筝缓缓地飞了起来,秦婉宜看着自己亲手做的风筝飞上了天空,脸上也不禁带着喜色。可还未高兴一会儿,她便看到风筝猛地断了线,瞬间从天空中掉了下去。
秦婉宜猛地顿住,连忙向着风筝跌落的地方跑去,就见那风筝刚刚好挂在一棵树的枝丫处。
秦婉宜站在树下,来回走动着思考着如何才能将风筝取下来。
云锦也跑了过来,“小姐这可怎么办!陆雅小姐闻起来”
秦婉宜猛地说道,“你去找个东西搬过来!”
云锦愣住。
“你去找个东西搬过来,椅子这类!”秦婉宜道,“这样只要站上去,就能够将风筝拿下来了!”
云锦抬头看看风筝的位置,再看了看树的高度,点点头,连忙道,“小姐,你等着我!千万别乱跑!”
秦婉宜点点头,“书院那边已经休沐了,又隔着一条河,不会有人过来的!”
云锦这才放下心来,快步地向外跑去。
秦婉宜站在树下,仰头看着这颗数丈高的树木,繁茂的树叶密密麻麻地交错在一起,偶尔从缝隙中投下几束阳光,在地上落下点点亮光。
秦婉宜等了片刻,见云锦还未来到,又看了看没有特别高的风筝,猛地深吸一口气。
杨家女学的护卫一直很好,秦婉宜经常看到有侍卫来回转动着,嫌少能够有外人进来。
思及慈湖,秦婉宜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站在树的一旁,又看了看一旁距离不太远的大石头,猛地站起身来,就要等着石头爬到树上去拿那只风筝。
这只风筝是她第一次做的风筝,即便是没有陆雅表姐的叮嘱,她也不想要将这个风筝扔掉。这个地方也不是很好,她只要稍微抬抬脚,就能将那风筝拿下来了。
这样想着,秦婉宜踮起脚尖,伸手碰着挂在树杈间的风筝,却只能微微碰到表面。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蹦了一下,却猛地听到男子轻笑的声音。
男人的声音!
秦婉宜脸色猛地一变,想到此处无人,心底更是慌张,连忙想要从石头上下来,却因为惯性歪倒在一遍。她本能地伸手抓向一旁,未曾想只抓到一层树皮,指甲中顿时刺入树皮,疼痛异常。
就在秦婉宜以为她要摔倒在地上的时候,一阵风袭来,秦婉宜被人抱了起来,左手静静地靠着对方的胸膛,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力量。
秦婉宜连忙伸手将其推开,抬起头来,就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人。
身穿锦红衣裳的男子黑发束起,眉目俊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缓缓地道,“好巧。”
秦婉宜也未想到竟然又是楚秉行。听到楚秉行的话,秦婉宜愣了愣,明显地听出了嘲笑,顿时有些气闷,“楚大人为何在这个地方?这里可是杨家女学!”
楚秉行静静地看着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小女孩。此时的她看似生气,却如同一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一双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想要露出凶狠镇定的气势,他却只看出可爱水润。
秦婉宜不知道楚秉行此刻的想法,她只觉得每次碰到他都没有好事情!若不是她承受能力好,恐怕早就被那些血腥场面吓得睡不着觉!可即便是这样,秦婉宜偶尔想起那些,也不禁心里发寒。
楚秉行本来有些玩味的心,在看到秦婉宜表现出的害怕时,顿时冷了下来,淡淡的道,“秦小姐可知道此地离着书院有多近?”
秦婉宜怔住。
楚秉行继续道,“此处离着仁知书院不过几丈的距离,但凡有心之人皆可以通过这里过来。”
楚秉行看着秦婉宜所在的树的方向。
秦婉宜这时才发现,这棵树的枝叶相当的茂盛,枝丫甚至伸向了仁知书院的方向。
秦婉宜抿了抿嘴巴,“今日仁知书院休沐。”
“是吗?”楚秉行看着秦婉宜。
秦婉宜越发地羞赧,再次想起了在京城时几次看到楚秉行的场景。
“小丫头,你太过粗心大意。”楚秉行淡淡道。
秦婉宜抬起头来,“我不是小丫头!”
天知道,她一直安安分分的,偶尔想要随心一遍,就能够碰到楚秉行!
“是吗?”楚秉行眼中带笑,目光缓缓地从秦婉宜身上扫过。
秦婉宜睁大眼睛,“你”
“你轻浮!”秦婉宜怒斥道!他刚刚绝对是看她的那个地方!
楚秉行表情未变,再次道,“小丫头。”
不过楚秉行想到,她确实太过瘦弱了些。
楚秉行漆黑的目光看向秦婉宜,只见她颈部的锁骨清晰可见,似乎完全没有一点肉,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秦婉宜心中不服气,刚要回嘴,就发现楚秉行的气势瞬间变了,眉宇间微微有寒气溢出。
秦婉宜猛地后退一步,不禁有些害怕。
楚秉行一见,立刻收了身上凌冽的气势,刚要说话,一旁就传来一声轻唤。
“宜妹妹。”
这声音异常清脆,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澈和明朗。
秦婉宜偏过头去,就看到云锦站在不远处,身旁跟着的赫然是同她一起来扬州的容远。
秦婉宜看了看楚秉行,猛地向容远跑去,轻声道,“容远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母亲说我快要进京科举了,嘱托我在仁知书院读半年书。”容远柔声道,目光却缓缓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锦衣男子,目光沉静。
秦婉宜点点头,完全不敢去看楚秉行一眼,完全没有注意到容远和楚秉行之间完全不正常的气氛。
楚秉行静静地看了容远半响儿,才缓缓地将目光落在站在他一旁的小丫头身上。那丫头低着头,雪白的脖颈露出,嘴角因为说话轻轻地扬起,声音灵动活泼,带着他从来未有的生机和活力。
容远微微皱眉,良久后才收回目光,继续道,“我本来是过来拜访伯母,她告诉我你跟着表姐去了扬州女学。可我刚出门就看到云锦。”
秦婉宜看了云锦一眼。云锦找个东西怎么跑了那么远,不过好在容远来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楚秉行。
云锦也很委屈,她真的没找打可以垫的东西。
两个人走了一路,秦婉宜这才缓缓地退后一步,轻轻地说道,“那我先走了。”
容远点点头。他本意是见秦婉宜一面,如今既然已经见到,便可以离开了。
想到刚刚看到的气势冷冽的男子,容远终是道,“以后不要让丫鬟离身,若有什么麻烦,就让云锦来找我。”
他虽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却可以看出对方绝对侵染过鲜血,那样的气势本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有的。
秦婉宜点点头,待看着容远离开后,才叹一口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小姐”云锦并未见过那人,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她未想到自家小姐竟然和一个外男在一起,那人的年纪也不像是仁知书院的学子,云锦心中越发地慌张。
“不要告诉任何人,”秦婉宜冷冷道,“也不要告诉母亲。”若是让母亲知道,她这几日的好心情肯定会被自己破坏掉。
云锦迟疑片刻,就对上了小姐沉着的目光,顿时说不出话来。她从来没有看过小姐这样的表情,心中的那些犹豫瞬间消失。
见状,秦婉宜才转身回来屋子,拿起字帖,慢慢地练起字来。
秦婉宜本以为陆雅会过来查,却未想到第三日的时候,陆雅并未要求她练字,而是要带着她去观看仁知书院学子们的骑射比赛。
秦婉宜怔了怔,“可以吗?”仁知书院毕竟是男子所在的地方,她们身为女眷怎么可以前去观看。
陆雅笑了笑,“无妨,一年也就几次。这还是扬州城的官家夫人们提议。”
说着,陆雅便向秦婉宜解释起来。原来仁知书院每年都会举办两场骑射比赛,算是重要的考核,而扬州城大部分的适龄青年都会在此读书,那些少年的母亲便忍不住带着自家的女眷前往观看。
一来二去,前往观看的女眷越来越来,杨院长并未组织,反而专门空出了一个地方供给女眷。
扬州城经济富庶,风气也较为开放,对女子的要求并不如京城繁杂,女子结伴出行也并未没有,所以这样的事情也就很自然了。
秦婉宜前世在扬州城住过很多年,可她那时还很少,基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些事情。
骤然听到陆雅的皆是,秦婉宜顿时提起了兴趣,跟着陆雅来到了骑射比赛的场地,坐在了不远处的座位上,刚刚好可以看到骑射场的全貌。
另一边,楚秉行站在骑射场的边缘,面色平静,同属下人说着话。
“那边今日便要行动。”属下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楚秉行面色平静,“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那人继续道,“所有人都潜伏在边缘,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的问题。”
楚秉行并未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骑射场的边缘。这些观看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他的手下,当对方采取异动的时候,很快就能消灭,定然不会有人员的伤亡。
确认无误后,楚秉行刚要收回目光,就猛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定睛望去,就看到那小丫头微笑着跟身旁的人说着话。
“秦夫人今日未走?”
那属下顿了片刻,才想到秦夫人便是吏部员外郎秦盛远的夫人,大人之前曾让他确定过她的行程。那属下道,“昨日本来打算回府,可不止为何耽误了一日。”
属下跪在地上,“主上责罚。”
楚秉行目光淡淡地,始终不发一言。
为何会推迟,定是想要趁机让小丫头看一看有何喜欢的人。虽然能够确定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可楚秉行却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看向场下学子的目光也不由地溢出冷冽。
第52章 危机 秦婉宜心脏扑通地跳了起来,连忙……
此时正是日头高挂的时刻, 骑射场上人影攒动,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直传来。仁知书院的大部分学子看似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比试,眼角却不由得向一旁的女眷席位看去,缓缓地呼吸着, 怒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仁知书院是一代儒学大家创办, 在江南赫赫有名, 几乎囊括了整个江南的杰出少年, 其中不乏权贵子弟, 但更多的却是一般人家的出色子弟。
能够在女学读书的小姐皆出自扬州富庶家庭,更有如陆家这样颇有权势之人,样貌才华皆非常出色,那些翩翩少年如何能够不心动,想要博得美人一笑,因而越发的用尽全力,一时之间骑射场战况越发的激烈。
秦婉宜坐在靠边的位置, 环视了几圈骑射场,目光便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身穿白色武衣的少年眉宇俊秀, 高大文雅, 嘴角含笑, 俊美的侧脸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有神采。此时他正平静地看了一眼刚刚将箭射在靶心附近的同窗,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弓箭,神色淡然, 气质出众。
容远刚刚在仁知书院就读不过几日, 已经表现出优异的成绩,刚刚的几项考试都非常出色。秦婉宜甚至已经听到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地讨论声,听着话语显然是在说刚刚正中靶心的容远。
将弓箭调整好,容远站在骑射场的中心地带, 缓缓地抬起弓箭,绷紧弓弦,左眼定定地盯着正在移动的靶子,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就连容远的同窗也不禁看向他。
容远刚刚已经射了一箭,正中靶心,成功进入了第二场比试。
气氛渐渐沉静下来,秦婉宜也不禁摒住呼吸,双手微微握紧绣帕,眼底闪过一些紧张。她在仁知书院并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自然是希望容远能够胜出的。
就在众人以为容远还在观察之时,嗖的一声,他手中的箭骤然离开,噗的一声稳稳地射在靶子之上,只在空中留下残影。
周围瞬间如冰封般凝滞,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人也不由得看向还在移动的靶子,红色靶心的正中央插着一只带着白色箭羽的箭,在静匿的气氛中越加的显眼。
比试至今,容远还是第一个将箭稳稳地射入快速移动的靶心之人,接下来便是骑射的考试。
场内骤然安静,又猛地传来激烈的讨论声,楚秉行眉头微皱,乌沉沉地双眸看向不远处,目光淡淡地落在场地中央,瞳孔骤然一缩,不由想起前些日子与小丫头说话的男子,面容越发沉静。
他微微偏头,小丫头依旧坐在骑射场的中央,目光看向场中,正是那人的方向。
楚秉行微微摆手。
“主上。”黑衣属下再次出现在楚秉行的身旁,态度恭敬,语调低沉。
“将秦小姐引出骑射场。”楚秉行淡淡地道。
这骑射场太过危险,小丫头这样动不动就晕倒的身体,还是早些回去比较好。
那属下点点头,快速地消失在楚秉行的身后。
楚秉行目光再次移动到秦婉宜身上,片刻后才收回视线,右手缓缓地摩挲着腰间的绣春刀,气质如冰。
身后叽叽喳喳的声音越发明显,将注意力从容远身上收回,秦婉宜越发觉得周围嘈杂,惹得心里烦躁,不由地用手上的绣帕轻轻地扑闪着。
陆雅见此,刚要说话,一个眼熟的小丫鬟跑到秦婉宜面前,低声地说了句,“小姐,云锦姑娘被蛇咬了。”
秦婉宜猛地怔住,“怎么会被蛇咬了?”骑射场并不让带丫鬟进来,秦婉宜这才让云锦留在了骑射场的外面。
“送回院子了吗?有没有请大夫?”秦婉宜连忙问道。
那丫鬟点点头,“已经请了。”
秦婉宜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提起裙边就要往外走去。
陆雅见状,忙拉住秦婉宜的手,“表妹要去看看吗?”她已经听到了那丫鬟的话。
秦婉宜点点头,见陆雅也要跟着离开,忙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宁表哥也在仁知书院读书,想来马上也要比试了,姐姐不用回去了。”
陆宁是陆雅一母同胞的弟弟,陆雅从来不肯错过任何一场比试。
陆雅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连连问了那小丫鬟几个问题,见她回答的有条不紊,又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秦婉宜顺着台阶缓缓地向下走着,抬起头来刚要离开,眼角的余光就注意到一位穿着白色锦衣头发束起的高挑女子。
那女子身穿白色绣金锦衣,带着轻薄的面纱,将容貌完全挡住,可秦婉宜却还是一眼将其认出。
她是前世楚衍身边的那个女子。
秦婉宜心猛地揪了起来,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装作不在意地向着女子的方向走去。
那前来唤秦婉宜的丫鬟,本来在前面为秦婉宜挡着路过的人,谁知刚刚走到边缘便发现小姐不见了,顿时慌了神,连忙左右查看,完全看不到周围的人影。
秦婉宜跟在那人的身后,心中虽知道不应该这样莽撞,可前世死亡时的剧烈疼痛,却让秦婉宜失去理智。
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前世楚衍一直将其视为左膀右臂,她更是屡次帮助楚衍躲过灾祸。秦婉宜在被关在别院的日子里,也曾经试图再次相信楚衍一次,可却见过她之后彻底的心灰意冷。
身后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少,白衣女子虽然心中警惕,可还是未发现有何异状。
秦婉宜目光一直注意着白衣女子的举动,却发现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被撞的那人连忙弯腰道歉,手中拿着一些弓箭,面色焦急。
秦婉宜见她轻轻地摆摆手,仿佛并不介意。
双眼睁大,秦婉宜看着这一幕,却觉得太过维和,这人武艺胜过大多男子,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撞到人。
秦婉宜心中疑惑,连连查看了被撞那人几眼,却发现他嘴唇勾起一个邪肆的笑容,口中猛地吹响一个口哨。
周围瞬间乱了起来,秦婉宜再次看去,那白衣女子早就彻底消失,她身边更是多了些人才矫健的男子。
秦婉宜心脏扑通地跳了起来,连忙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兵器交加的声音传来,几个面色有些低沉的男子看向四周,听着属下的话,脸色越加难看。
“女眷那边全是他们的人手,楚秉行恐怕早有准备!”
那人脸色越发地难看,目光骤然扫道一个艳丽的身影。
秦婉宜出身陆家,又是陆氏唯一的女儿,吃穿住行无一不精,今日穿着一件鹅黄绣白玉兰长裙,通身明艳动人,难掩气质,一看便知出身不凡。
第53章 强吻 楚秉行手指沿着秦婉宜的唇线缓缓……
秦婉宜本是从五品官员之女, 原不该有这样的身姿,可她前世是淮安侯嫡女,母亲又是江南织造陆演的嫡长女,自幼所见皆是高门大户, 周身怎能不清贵。
那些人几乎瞬间便以为秦婉宜是扬州最贵重那几个人家的嫡小姐, 眼神彼此对视, 心里已经做下决定, 快速地向秦婉宜的四周围了过去, 手中寒光毕露。
东厂提督早已经下过狠话,必要彻底破坏楚秉行此次来扬州的行动,此次的行动便是要将杀害扬州高门女眷之事栽赃在楚秉行身上。
秦婉宜也曾经历惊险之事,当四周的气氛越来越凝滞的时候,她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直让她冒出冷汗,脑袋瞬间蒙成一团,只知道拼尽全力地向前跑去, 甚至慌不择路。
好在仁知书院的护卫并不少,看到那些人很快都纠缠了上去最后只有一两个人跟在秦婉宜的身后, 她甚至能够泛着寒光的刀片快速地从身侧闪过, 将她因奔跑而飞扬的发丝削下数缕, 缓缓地落在满是杂草的地上。
眼见眼前再也没有阻碍,可身后的人那两人依旧是紧跟不舍,秦婉宜双目睁大, 紧跟的两人已经近在咫尺, 脸上满是邪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按倒在地。
秦婉宜双手忍不住颤抖着,身体由于刚才的奔跑早就已经达到了极限,脚步虚浮地仿佛抬不起来, 脑海中甚至再次想到前世死亡的场景,似乎再次看到了血流满地的场景。
她不想死!她一点也不想死,她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没有做!
冷风吹起,秦婉宜强撑着身体,骤然感觉到危险袭来,猛地偏身,那凶器再次从秦婉宜身侧砍过,将乌黑的发丝斩断。她还未松一口,那刀竟然拐弯向她袭来,几乎一瞬间就临近她的手臂,眼见着就要砍了过来。
秦婉宜眼前一黑,只觉得再也躲不过去,身后突然伸出一个手臂,猛地将手拦在她的胸前,细长的绣春刀挡在她的身前,与刚才的刀碰撞在一起。
尖锐刺耳的声音瞬间传来,秦婉宜猛地闭上眼睛,歪头倒在那人胸口,那曾经让人作呕的熟悉的血腥味,此刻竟是带来异常的安全感,让秦婉宜眼角不禁落下泪来。
楚秉行将小丫头拦在胸口,神态淡然,目光冷冷地扫向妄图袭击秦婉宜的几人,冷笑了一声。
“楚秉行。”那人握紧手中的刀,恶狠狠地看着身穿锦衣的男子,一脸阴狠,“你果然早有准备。”
“汪提督近来如何?”楚秉行目光扫过秦婉宜被削断的发丝,目光一冷,淡淡地问道。
那人脸色骤然一变,“你”
话还未说完,刀光一闪,那人睁大着眼到倒在地上,眼底满是看到绣春刀袭来的恐惧。
看也未看那人一眼,楚秉行缓缓地低头,正好看到小丫头脑袋微微偏在她的胸前,修长白皙的脖颈如天鹅般伸展,而她的眼角一颗泪珠缓缓地落下,在有些惨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泪痕,有着说不出的美感,比楚秉行见过的后宫嫔妃还要美上很多。
他曾经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郁郁寡欢而逝,自此以后便是不择手段地想要查出母亲真正的死因,从来未有任何儿女私情,可此时他却忍不住缓缓地低头,有些冰冷地双唇印在小丫头的眼角,缓缓地将她眼角的泪珠舔去。
怀中的身影猛地僵硬,他看到小丫头双眼猛地睁大,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可他一把扣住小丫头身体,嘴唇顺着那眼角的泪痕缓缓地滑下,坚决而不容反抗。
泪珠还有些咸意,楚秉行左手扣紧,牢牢地将秦婉宜抱在怀中。小丫头身体纤瘦,骨骼柔软,他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将她彻底地融入骨血之中,再也不能离开。这样的感觉让楚秉行的吻越加的用力,已经缓缓地划到了嘴边。
秦婉宜紧闭着的双眼早在楚秉行亲吻的之时就已经完全睁开,她只看到楚秉行俊美的五官在自己眼前彻底放大,睫毛一根一根清晰可见,她瞬间僵硬地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见楚秉行动作越发地具有侵略性,冰凉的双唇抵住唇角,秦婉宜这才猛地回神,用力推拒着楚秉行的胸口,想要彻底离开楚秉行的怀抱,可楚秉行的动作却更加狂躁,直接稳住她的双唇,甚至轻轻地咬了下她的下嘴唇。
楚秉行含住秦婉宜水润的下嘴唇,轻轻地允吸了片刻,才用舌尖瞬间抵住她的口齿。
秦婉宜急得双脸通红,死死地咬住牙齿,怎么肯让楚秉行就此得逞,可腰间的细肉却猛地被掐了下,她身体瞬间失力,牙齿也随之被顶开,男人极具侵略感的气息瞬间卷遍口腔。
楚秉行如一头狼尽情的采撷着甜蜜的甘露,在听到脚步声后,这才将嘴唇轻轻地松口。
秦婉宜大口的喘着气,甚至能够看清楚他嘴唇的湿润。秦婉宜虽然重生过,可到底是高门大户娇养的大家小姐,怎么能够接受男子这样的触碰,脸颊羞红地,原本的苍白彻底消失不见。
不远处传来大声地呼唤声,秦婉宜精神瞬间提了起来,用力地推开楚秉行就要跑出去,却再次被他按在怀中,瞬间待到了更加隐秘的地方。
秦婉宜见寻找落单女眷的队伍越来越远,急红了眼,一口咬在楚秉行的手掌上,态度凶狠,“你放开我!”
楚秉行眉头一皱,刚要抽手,见秦婉宜双眼通红,眼中满是委屈,生生地等着秦婉宜松开嘴,才轻轻地在秦婉宜口上抹了一下,“小丫头,你要这样出去吗?”
秦婉宜一看,楚秉行指腹上满是淡红的口脂,这才抿住嘴唇,就见楚秉行再次伸手出来,她猛地后退一步,眼中异常警惕。
楚秉行轻笑一声,“我只是帮你擦口脂,你自己擦怕是会越来越晕。”
秦婉宜一愣,她明显从楚秉行口中听到了揶揄,可却只得任由着楚秉行一点一点地将唇边的口脂擦拭干净。
楚秉行手指沿着秦婉宜的唇线缓缓地移动,她双唇红润,如刚结的果实,楚秉行越发清晰地认识到小丫头已经到了适合婚配的年龄,也许下次相见她就已经嫁作他人之妇。
眼看着手下的人颤抖地越加厉害,楚秉行收回了手,“好了。”
“真的?”秦婉宜睁大水灵灵的双眼,眼底满是不敢相信。
楚秉行对上她小狐狸般的双眼,强压下再次采撷的冲动,淡淡道,“不信?”
秦婉宜闭紧嘴巴,竭力想要压制情绪,双眼还是无比愤怒地盯着楚秉行。
楚秉行嘴唇轻轻地勾起,并未管秦婉宜,而是将目光落在他被咬地鲜血溢出的手掌上,眼角就看到秦婉宜瞬间一怔,微微后退。
她见过太多次楚秉行杀人如麻的场面,并不觉得楚秉行亲吻她是因为喜欢。此刻看着楚秉行流血的模样,不禁想到曾经有人提起过的,“能够让锦衣卫同知楚大人流血的人,不会再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秦婉宜手指握紧。
楚秉行静静地注视了秦婉宜半响儿,外面的呼喊声再次传来,他才轻轻地道,“刚刚那是上次欠我的,咬伤之事改日再说。”
秦婉宜猛地抬起头来,还未明白楚秉行话语的意思,就见他已经快速地从后面离开,几瞬便消失了踪影,再也看不到。
他
秦婉宜猛地猛地想到行宫那日,楚秉行曾经问她能付出什么,一下便明白了楚秉行刚才话语中的意思,死死地咬住下嘴唇。
他欺人太甚!
楚秉行那日虽然提过,可秦婉宜却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可以给楚秉行的,恐怕也没有什么他能看上的。可没想到今日他竟然说刚刚的事情是在偿还那日的救命之恩!
秦婉宜虽然知道这是自己赚了,可心中还是忍不住冒火,在听到外面的声音更加近的时候才缓缓地走了出去,“我在这里。”
容远一得知那丫鬟跟丢了秦婉宜便立刻带人找了过来,此时见他完好无损的,才终于松一口气,连忙问道,“可有什么事情?”
秦婉宜摇了摇头。
容远忍不住上前一步,就见秦婉宜猛地后退,只以为她是受了惊吓,连忙道,“没事了,没事了。”
此时那小丫鬟也拿了件披风上来,快速地搭在秦婉宜的身上,带着哭腔道,“小姐,你没事太好了!夫人吓坏了!”
“母亲,”秦婉宜担忧道,“母亲没事吧。”她害怕贼人同样也袭击了净月庵。
“夫人没事,好在楚大人怕出事提前安排了很多侍卫,”那丫鬟道,“不然真的不敢想像。”
秦婉宜听到楚秉行的名字,手指猛地一顿,随即装作不在意的点点头。
楚秉行并未彻底离开,而是站在阴影处,静静的看着已经被丫鬟仆从护在身边的秦婉宜,右手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口脂,阴影下楚秉行的身影显得越发的高大。
秦婉宜低着头向前走去,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想楚秉行消失的地方看去,只看到那边树叶摆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第54章 口脂 那红色很像女子的口脂。
第54章口脂
本来热闹非凡的骑射场此时彻底冷清下来, 只余下数十位侍卫,将偷袭者的尸首彻底清理出去。
身穿褐色常服的男子站在骑射场旁,将一张染着鲜血的信笺恭恭敬敬地递给面前的男子,目光却猛地触及到楚秉行略有些红的嘴角, 心中闪过疑惑。
那红色很像女子的口脂。
这想法一闪而过, 那属下并未多想, 只觉得大人从来未对任何女子手软过。
楚秉行扫了一眼, 募地把手中的绣春刀合上, 冷笑一声,“陛下身体渐弱,东厂怕是要等不及了。”
属下道,“大人不必担忧,东厂如今不过是负隅顽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楚秉行隐在阴影处,只看到坚毅的侧脸冷漠如常, “怕是还有一场争斗。”
那属下听到楚秉行的话,面色犹豫道, “大人又何必这样得罪东厂之人, 只要在扬州等到局势稳定”
楚秉行摆摆手, 突然道,“准备准备,我要亲自去拜访江南制造陆家, 此事需要陆家暗中协助。”
那属下有些不明白的, “可”锦衣卫做事向来不在明处,也很少与官员结交。疑惑间,那下属突然想到楚秉行出自扬州大儒之家,猛地闭上嘴巴, 算起来杨家和陆家本就是世交。
“你亲自去送拜帖,”楚秉行双眸幽深,“以世侄之名。”
那下属应声退下。
楚秉行目光淡淡的,再次落到了依旧有些红色的手指上,轻轻地摩挲着。见那红色渐渐散开,楚秉行眼底眸色越来越深沉,不由地觉得魔怔了。
他怎么会对这么一个发育未完的小丫头如此在意,竟是还起了将她拉到怀里保护的心思
秦婉宜回到静月庵的时候,二老夫人、杨姨娘和陆氏早就等在了门口,看到秦婉宜连忙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待确定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之后,才缓缓地松一口气。
陆氏脸苍白地就如同生了一场大病,险些瘫倒在地上。
秦婉宜见状,连忙说道,“母亲,我正好躲在了旁边的树林里,并未发生什么事情。”
陆氏心中的担忧稍减,却猛地盯住秦婉宜,沉声道,“你的嘴唇这是怎么了?”
秦婉宜心里激灵一下,冷汗溢出,还以为母亲发现了端倪,可再看去,只看到母亲担忧地神情,这才二解释道,“女儿怕喊出声来,这才死死地咬住嘴唇。”
陆氏不疑有他,想到女儿当时定是担惊受怕,将她揽在怀里,低声地抽泣着。
这时,陆雅也赶了过来,见秦婉宜没事,这才松一口气,将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将刚刚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大祖母出事了。”
陆氏的哭声顿住,秦婉宜也猛地抬起头来,甚至顾不得自己还非常凌乱的衣服,“外祖母怎么了?”
陆雅沉声道,“大祖母夜里起身的时候,晕了过去,已经昏迷了两日。”
秦婉宜险些站不住脚,想到那日看到外祖母的样子,心中更是沉到谷底。
二老夫人脸色也瞬间变了,“你祖母怎么了?”二老夫人这十多年来一直在静月庵,陆老夫人更是只报喜不报忧,二老夫人并不知道这些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
陆雅这才将这些年来陆老夫人的身体状况缓缓地说了出来。
自从表姐秦修宁去世后,陆老夫人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年中竟是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要躺在穿上修养,不过是个小病便能让她很久缓不过来。这次伤寒,陆老太太已经断断续续地喝了三个月的药,眼看着有些好转,没想到前几天竟然又着了凉。
秦婉宜听到这话,心中哀痛,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回扬州城内,亲自告诉外祖母,她还活着!
二老夫人见此,神色焦急,连忙派人,当即就要赶回家去。
陆氏连忙劝道,“千万不要,从静月庵回家虽然不远,可却路途颠簸,您万万不能这么匆忙前往。”
二老夫人并不同意,只管要现在回去。她自嫁入陆家,便得到长嫂的帮助,两人几十年来从未红过脸,一直关系极好,如今得知此事如何能够忍得下。
秦婉宜心中也非常担忧,可却不忍二老夫人同样受累,急忙说道,“外祖母若是在路上病了,老夫人看到也会难过的。外孙女先赶往陆家,外祖母在后面慢慢地走。”
陆氏听到女儿的话,连连说道,“女儿和宜姐儿先走,您在后面慢慢地跟上。”
二老夫人这才点点头。
云锦的腿被蛇咬了,还要修养两天才能行动。秦婉宜嘱托她好好养伤,这才跟着母亲踏上了回扬州城陆家的路。
回去的时间大大缩短,未过一个时辰,秦婉宜便站在了陆家的正门口。
早就得到消息的孔氏站在门口,见到陆氏,有些沙哑地说道,“母亲刚刚喝药睡下。”
陆氏急忙询问具体的情况,秦婉宜得知病情已经渐渐稳定之后,才微微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加快脚步往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谁知还未走到院子里,便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说道,“侄女这话说的,难道我还盼着嫂嫂不好?你这话说的,其心可诛!”
秦婉宜脸色一变,看到孙氏脸色越发不好看,眉宇间还夹杂着屈辱,就知这三老夫人恐怕一早就到了这里。
她冷笑一声,一脚踏入房门,就见三老太太在女儿媳妇儿的围绕下坐在左手的首位上,脸色难看地看着陆俪,俨然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嘴脸。
陆俪气急,张口就要说话,就感到衣角被扯了一下,皱着眉头看去,就见秦婉宜站在她的身旁,轻声问道,“外祖母怎么样了?”
被这么一打断,陆俪刚要脱口而出的言论咽回嘴里,理智也稍稍回笼,流着泪说起母亲的身体。
孙氏紧跟着进门,就听到秦婉宜的询问,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这小姑心肠不坏,可却特别容易被三房挤出话来,极易落下把柄。秦婉宜这么一打断,三房的希望恐怕要落空。
她偏过头去,果然看到三伯母的脸色不大好看,看向秦婉宜的目光也有些低沉,对秦婉宜的看法不禁有些扭转。
三老夫人的孙女陆温并不不喜欢秦婉宜,见此冷哼一声,“我道是谁呢,原来宜表妹。”
第55章 病重 请你以后恪守叔侄女之间的界限!……
若问陆温最讨厌的人是谁, 她第一个要提起的便是秦婉宜。陆家长房至今只有独孙陆临言,二房陆仲棠尚未娶妻更无子嗣。整个陆家只有三房子孙众多,除了陆雅她便是三房唯一的嫡孙女。
陆雅父母在外为官,她在杨家女学读书, 最常留的地方便是二祖母待得净月庵, 两人极少见面。陆温本觉得她应该是整个陆家最受宠的嫡小姐, 可去年秦婉宜一来到陆家便凭借与别人相似的容貌迅速地得到了大祖母的喜爱。
但凡绣房呈上首饰布料, 大祖母总是要将最好的送去给秦婉宜, 陆温如何能不生气?她恨不得秦婉宜永远地消失在扬州,可谓想到她竟然又来了!
想到上次成功让秦婉宜失去了大祖母的维护,陆温冷笑一声,冷冷地看着秦婉宜,眼底满是怒气。
秦婉宜的母亲明明只是杨家庶出的女儿,她母亲的生母甚至只是二老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如何能够和她平起平坐, 甚至处处压她一头!
陆温的眼神越发的不满,看向秦婉宜的目光更加不善。
秦婉宜见此, 并未说话, 而是轻柔地说道, “三表姐好。”这声音淡淡的,完全没有任何怒意。
这让本来打算嘲笑秦婉宜一番的陆温顿时有些怔住,片刻后才厉声道, “宜表妹难道不愧疚吗?”
秦婉宜疑惑地看向陆温。
陆温见秦婉宜这幅无辜的模样, 越加生气,冷笑道,“若非宜表妹将大祖母最心爱的玉佩打碎,外祖母怎么会气病, 又怎么会在那之后便一直身体不适!”
话音刚落,屋子顿时安静下来,就连犹带愁容的陆俪也不由得愣住。
秦婉宜心底顿时一揪,想起小婉宜走之前外祖母便病倒的事情,心中也不禁有些愧疚。
陆温扫过秦婉宜难堪的脸色,刚要继续说话,就听到一道犀利的声音,只见原本还有些埋怨秦婉宜的陆俪开口道,“温姐儿这是如何说话的?当时母亲虽然责备了宜姐儿,后面更是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影响。侄女这次又将此事提起,是要做什么?”
陆俪言语犀利,语气冷冽,眼眶依旧带着刚刚哭泣的湿意,可目光却并不柔弱。
陆温被这目光看得后背一凉,心底不禁闪过担忧。上次的事情,陆俪的亲生女儿章文元也有参与,难道陆俪姑姑知道了?
陆温不仅后退一步,低声不敢说话。若真的被大祖母知道,章文元是她的亲外孙女,不会有事,可她却免不了一段责罚。
秦婉宜也因陆俪的突然出口而有些疑惑,陆俪明明不喜欢比自己女儿还在外祖母面前有地位的小婉宜。
陆俪似乎并未察觉到两人的疑惑,话音一落便坐到座位上,不再研究,只是端起茶杯有些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她的内心。她也以为当时将母亲气病之事是秦婉宜所为,却在之后发现此事竟是自己女儿伙同三房的陆温一起做的。
一时之间,屋子中再次陷入沉默,三老太太见人多了起来,同样也不再言语,只听得见苏嬷嬷为陆老夫人擦拭换洗的声音。
陆家从曾祖父起便是江南织造,府中早已积累了众多财产,长房屋内更是极尽奢华,屋中摆设富贵清雅,件件价值不菲。
三老夫人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贵重之物,远远超出她屋子的物件,眼底闪过愤恨。
三房陆涣娶她之前,本有一位原配夫人,其因病去世,留下了三房的长子。她嫁给陆涣本就是续弦,家境又及其普通,哪里能够用得上这样的物件。
而更让她恼火的是,那先夫人临死之际竟是将大笔的嫁妆托付给了长房陆老太太管理,甚至直接叮嘱不能将其交给将来的继室。眼看着那大笔的财产就要被继子独吞,她如何能咽下这口气!
如今长嫂身体越来越差,二嫂又久在净月庵,三老夫人的心渐渐活泛起来,心底甚至隐隐期待着长嫂就此一病不起,这样她不仅能够将原配的嫁妆握在手里,还很可能彻底掌握陆家的管家权。
思及此,三老太太看向内室的眼神越发低沉,嘴角甚至扬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在听到内室穿来苏嬷嬷的惊呼时,她目光甚至有些快意和庆幸。
听到内室的声音,秦婉宜猛地站起身来,得知外祖母刚刚竟然吐出一口血,脸瞬间白了,险些喘不过气来。
“快去请大夫回来!”陆俪完全顾不得大夫刚刚走,开口便吩咐丫鬟去拦刚刚离开的大夫,面容焦急。
秦婉宜想要上前查看,可见陆俪、孙氏和母亲聚在前面,只得心底惊慌地站在几人后面,来回踱步,脚步慌乱,目光却猛地触及到三老夫人时猛地怔住。
她刚刚很明显地从三老夫人脸上看出了喜悦的神情,心里不由得发沉,将脸上的神情掩住。
大夫很快就返了回来,连忙为陆老夫人把脉,诊断身体的异样。良久之后,那大夫叹一口气,沉声说道,“陆老夫人此次风寒来的太猛,她这些年又忧虑过重,这才病如山倒。”
孙氏问道,“这可怎么办?”
大夫摇摇头,“鄙人能力有限,夫人恐怕要另请高明。”
陆俪瞬间红了眼,“您已经是扬州城最好的大夫了,这让我们去哪里找?”凭借陆家的能力,完全能够找到更好的大夫,可陆老夫人的情况又如何能等得了!
大夫自然明白陆俪的顾虑,这才说道,“鄙人先为陆老夫人开个调养的方子,可要想根治,陆家还需快一些另请高明!”
说吧,大夫就写下一个七日的方子交给陆俪。
陆俪颤抖着手,握着手中这薄薄的纸张,只觉得此刻手中似有千金的重量,压得她完全喘不过气来。
秦婉宜听到大夫的话,脸色大变,强硬着眼泪不想哭泣出声。七天的方子,也就是说大夫只给了七天的时间!
屋内气压低沉,隐隐有抽泣声传来,苏嬷嬷一遍抹着眼泪一遍缓缓地将陆老夫人的被褥盖好,突然听到已经昏迷的老太太发出几声叮咛。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陆俪连忙跑到陆老夫人身边,轻轻地唤道,“母亲,您醒了?”
陆老夫人并未回应,就在陆俪面露失望之时,猛地喊道,“仪仪儿,仪仪儿!”
秦婉宜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泪水,低下头敛住面上的神色。陆仪便是她前世母亲的名字,仪仪儿是外祖母素来对母亲的爱称。
陆俪泣道,“母亲。”
陆老夫人还是没有回应,突然睁开眼睛,口中喊道,“修宁,我的乖孙啊”
秦婉宜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
陆俪从小便跟在长姐身后,同样跟长姐关系亲厚,如今长姐母女皆已逝,她心底也难掩忧伤,却只能忍住哀痛想要宽慰母亲一番,却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猛地握住陆老夫人的右手。
陆俪怔住,回头看去,就见秦婉宜站在她的身旁,定定地看着陆老夫人,右手紧紧地握着。
陆老夫人似乎察觉到秦婉宜心底的关心,她在秦婉宜握住的一瞬间便紧握住她的手,胸口剧烈的起伏渐渐地换了下来,眼角慢慢地留下了泪水。
陆俪见此,虽心底担忧,却还是让秦婉宜坐在了床边。
见她满脸真挚,眉宇间满是担忧,陆俪心中对秦婉宜越发有好感。陆氏早就听说过大伯母将宜姐儿当做修宁来疼爱,见此心底也没有疑惑,看到陆老夫人渐渐平静下来,心底更是高兴。
时间慢慢地过去,秦婉宜始终坐在床边,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外祖母,另一只手慢慢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举一动非常小心,唯恐惊扰了外祖母。
苏嬷嬷一直守在旁边,见秦婉宜一连两个时辰都未有任何懈怠,心底也不禁动容,劝抚道,“表小姐先去休息吧,您已经守在这里两个时辰。”
秦婉宜摇摇头,“没事,嬷嬷你去休息吧,我不累。”
苏嬷嬷再次劝到,“表小姐的身体也不好,若是熬出病来,老夫人更要伤心,还是先去休息吧。”
秦婉宜听着苏嬷嬷的话,想到母亲还在外面,这才站起身来,身体却不由得向一边倒去。
苏嬷嬷急忙扶住秦婉宜,“表小姐怎么了?”
秦婉宜揉了揉有些疼痛的脑袋,装作轻松道,“没事,只不过是刚刚起得猛了。”
苏嬷嬷再三确认,这才让秦婉宜离开。
强撑着身体,秦婉宜缓缓地从内室走出,还未看到母亲,就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伯父若有什么需要,定要告知侄子。”那声音深沉缓慢,似乎带着莫名的力量,不再同于以往的冷冽。
秦婉宜停住脚步,微微抬头,就见楚秉行身穿暗红色锦衣,神色和缓,甚至带着淡淡地微笑。
陆演见楚秉行进来后便不卑不亢,一言一行更是极有章法,态度既不冷淡也不热络,心底越发赞许。
秦婉宜站在拐角处,一时之间进退两难,还未想好要不要出去,就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双眸。
陆演顺着楚秉行的目光看去,就见那神似外孙女的宜姐儿站在不远处,面容复杂。他并未像妻子那样偏爱这神似外孙女的女孩,心里却也有些亲近。
想到她今日已经守了妻子两个时辰,陆演开口问道,“你外祖母怎么样了?”
“已经睡下了,目前没有什么问题。”秦婉宜轻轻地回答道。
陆演点点头。
楚秉行目光落在秦婉宜身上,小丫头脸色苍白,嘴唇也不复之前的红润,显然已经非常劳累,他嘴角的弧度略微淡了些,疑惑地问道,“伯父,这位也是令嫒?”
陆演道,“这位是我已故弟弟陆鸿的外孙女,前些日子刚刚来扬州。”
说着,陆演招手道,“快来,这是你小叔。”
秦婉宜抿住嘴唇,上前一步,低声唤道,“小叔。”
小丫头嘴唇下压,明显是有些不愉快。楚秉行轻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缓缓地放在秦婉宜手上,“这是小叔给你的见面礼。”
玉佩似乎还带着楚秉行的体温,触碰着秦婉宜的手心,她连忙想要推拒,在注视到楚秉行的目光之后,又停了下来,“谢小叔。”
请你以后恪守叔侄女之间的界限!
楚秉行一眼便看出小丫头心中的想法,挑了挑眉,面上未变。
待离开了屋子,秦婉宜才松一口气,不禁看向手中的玉佩,瞳孔骤然一缩。
她自幼见多了价值不菲的宝物,却还是被这玉佩的材质感到震惊。怨不得楚秉行给他的时候,有意用玉佩的穗子遮住了玉的材质,这完全不是简单的见面礼!
秦婉宜本有些昏睡的脑袋瞬间清醒,她看了看周围,略一咬牙,快步地向陆家的偏门走去。
若没有猜错,楚秉行马上会从右侧的偏门走出。她只需要躲在外面的假山处,便能够遇到离开的楚秉行。
这东西太过贵重,她如何能够收下!
鉴于老夫人身体不适,楚秉行并未久留,片刻后便向陆演告辞,随后转身离开。
脑海中回想着小丫头瘦弱的样子,楚秉行心底有些不快,目光猛地一变,竟是发现有人靠近他。
他转过身去,就看到明明已经离开的小丫头,站在他的身后,手中拿着刚才的他给的玉佩,脸色难堪,脸颊气鼓鼓地可爱极了。
第56章 昏迷 一更
站在假山一侧的小女孩身穿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 裙摆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巴掌大的小脸细白柔嫩,已然可以看出将来的明艳之色,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并不那么优雅, 脸颊气鼓鼓地, 一双眼眸更是有些水灵灵的怒气, 看到楚秉行的一瞬间便冷哼一声, 却又不得不冲着他摆摆手。
楚秉行站在原地, 步伐丝毫未动,完全没有走进假山的意思。
秦婉宜看了看四周,着急地跺了跺脚,犹豫片刻还是不敢再往前走。她现在站的这个地方还算隐秘,再往前走几步,就会暴露在外面。若是被人看到她悄悄地寻找来陆家拜访的外男,她的名声恐怕要彻底毁掉, 还会连累陆家的姐妹!
外祖母此时正是惊险的时刻,如何能够受得了这样的刺激!可若是不来找楚秉行, 她拿着这样贵重的玉佩, 恐怕会彻夜难眠!这样的玉佩绝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拥有的, 更不是她这样的闺房小姐能够得到的,到时候被人发现她要如何向别人解释!
心下越加焦急,秦婉宜见楚秉行完全没有过来的意思, 双手不由得捏紧, 忿忿地想道,“他若是不过来,我就把这块玉佩扔在这里!到时候的是坏还是丢,都是他的问题!”
眼看着小丫头面上焦急, 楚秉行这才上前一步,几步走进假山,将秦婉宜挡在假山之后,彻底将她的身影掩住。
男性气息靠近,秦婉宜不自觉得后退一步,手脚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放置,她还记得那日楚秉行充满侵略感的味道,让她时不时就回想起来,又想要彻底让那段记忆消失。
楚秉行身穿一身暗红色绣金锦衣,头发高束,平时一贯带着的绣春刀此时不见踪影,整个人少了些冷冽,显得高俊又稳重。
楚秉行的父亲乃当朝首辅,年轻时也曾是京城中惊才绝艳的公子,颇得高门贵女的喜爱。其母更是名满扬州,其行其貌皆是顶尖之人。楚秉行似乎完全继承了两个人的优点,一身常服下身长玉立,气质卓绝,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贵气。这样的容貌和气质,他若不是朝堂忌惮的锦衣卫,恐怕早就百家求嫁。
秦婉宜低着头站在假山旁边,感叹两句后却是冷笑一声,可这样的人却是一个道貌岸然之辈,平时装得不近女色,那日却如此轻薄于她!可见平时是什么样子,那些传言根本不能作数!
楚秉行微微低头,看着小丫头这幅已然将她当做色狼的模样,心下好笑,“是来等着我的?”
秦婉宜顿时一机灵,抬头对上楚秉行眼中的调笑,心底的火顿时窜了起来,“你这个无耻之徒!你若是”
秦婉宜环视一圈,咬牙道,“你若是还敢乱来,我就”这话迟迟没有说完,秦婉宜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如何,她怎么如此大意,脑袋一蒙就跑了过来!若是楚秉行想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可以反抗的机会!
“我就死在这里!”秦婉宜咬牙道。
听到秦婉宜咬牙切齿的死字,楚秉行目光一顿,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看着秦婉宜的目光也有些淡淡地。
秦婉宜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一抖,不禁有些害怕。每次锦衣卫出现,她看到的都是血腥的场面,东厂和锦衣卫的争斗更是屡次让她听到。如果楚秉行想要杀人灭口,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楚秉行扫了一眼周围,见没有注意到这边,才一把拉住秦婉宜的手,快走几步躲在假山后面,彻底将两个人的身形隐藏起来。
秦婉宜躲闪不及,见两人站定,一把将楚秉行的手甩开,“你想干什么!”
“这就是你对小叔的态度?”楚秉行笑道。
秦婉宜顿了顿,有些愤恨地看着楚秉行,“明明是你”
“我怎么了?”楚秉行疑惑道。
“你恬不知耻!”
楚秉行点点头,“所以你等在这里?”
秦婉宜噎住,眼眶渐渐红了起来。前世她虽然对救了她的楚衍暗生情愫,可却从来未曾做过任何逾矩的事情,唯一的抗争便是坚持要嫁给还没有正式入族谱的楚衍,逼得前世的父亲亲自去跟楚文廉谈论此事。
如今楚秉行竟是三番两次的用这样的言语来欺辱她!
秦婉宜前世贵为淮安侯嫡女,更应外祖母家素来不缺少银两,想来肆意妄为,从来都是被人追捧恭维,哪里受过什么气!可自从得知楚衍的算计,她便一直处于自我怀疑之中,心中的屈辱更是无从诉说。即便是重生而来,她心中依旧压抑着,本以为可以看到外祖母,却未想到外祖母如今的身体竟是这个模样!
秦婉宜越想越生气,眼角的泪水越来越多,缓缓的流了下来。
楚秉行眼中的调笑渐渐消失,见小丫头越哭越离开,甚至想要痛哭出声的样子,心中叹一口气,一把将对方搂在胸口,哭声才渐渐减小。
秦婉宜自从重生以来都一直将委屈憋在心里,此时却似乎突然找到了发泄口,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却又怕被人发现,只得拽着楚秉行的衣服,轻轻地呜咽着。
哭了良久,秦婉宜的情绪才渐渐地缓了下来,看到自己竟然趴在楚秉行的胸口顿时羞红了脸。可能是因为这几次楚秉行从来并未畏惧过任何人,也或许是被楚秉行救了数次在心中留下的痕迹,秦婉宜在楚秉行面前反而少了一些束缚。
秦婉宜抿了抿嘴,拿出手中的玉佩,“这个我不能收。”
楚秉行的目光落在这个玉佩上面,双目漆黑暗沉,这块玉佩是他母亲留给他。
“既然已经给了你,就是你的。”楚秉行淡淡地说道,话语中没有任何波动。
秦婉宜有些急促,“不行,这个太贵重了!”她已经和楚秉行有太多的纠葛,如今如何能够再牵扯上别的!
楚秉行不为所动,反而开口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那日强吻了小丫头之后,楚秉行第一次陷入了纠葛之中。自从母亲去世后,他从来未曾想娶妻之事,更是从来未曾对女子动心过。可那日,他却鬼使神差地将小丫头拦在了怀中,在想到小丫头看骑射的原因之后,更是心情低沉。
他想了良久都没有想明白原因,却知道不能这么等待下去。既然他亲了她,那么他就要对她负责,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至于秦婉宜愿不愿意,楚秉行自认相貌、才华、官职在朝中皆是佼佼者,总要比那些青涩木捏的学子要好。
秦婉宜不知道楚秉行心中所想,她缓缓地睁开还有些湿意的眼睛。
楚秉行并未继续说话,“既然无事,那我便先走了。”
秦婉宜连忙想要拦住楚秉行,可对方早就消失在原地,离开的方向竟然是后面的山林。想到两个人现在所在的地方,秦婉宜知道楚秉行是怕有人发现,这才从这样的地方离开。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纯白无暇玉佩,那上面的图案是一根雕刻精致的松竹,在深红色流苏的衬托着纹路流转生辉,更是显得价值不菲。
思及刚刚楚秉行说的话,秦婉宜抿住嘴角,迟迟地没有任何动作。这玉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可他为什么要给她!
秦婉宜不敢多想,再三确认外面没人之后,才快速地跑回她和母亲居住的院子。
陆氏一直在房间里等着女儿回来,若非顾忌着长房,早就让身边的丫鬟去请了。就在她焦急的时候,就见小女儿眼眶通红地从外面走进来,睫毛上甚至还挂着泪珠。
陆氏整个心都揪起来,拉住女儿的手,“这是怎么了?大伯母”
秦婉宜飞快地摇摇头,“外祖母没事,已经安稳地睡下了。女儿太担心了,这才偷偷地哭了鼻子。”
陆氏轻轻地扶了扶女儿的头发,“我知道你与她很亲厚,你外祖母肯定会没事的!”
秦婉宜点点头,猛地想到一件事情,“母亲,给我治病的大夫什么时候来?”
“你身体又不舒服了?”陆氏急忙问道、
秦婉宜摇摇头,“那大夫能看好我祖母的病吗?”
秦婉宜想到那大夫的名声也非常好,更是有着神医的称号,说不定能够看好外祖母的病。她记得舅舅曾经说过,那大夫十几年前就给外祖母看过病,将外祖母的病看得很好。
陆氏眼睛一亮,这才想起来,“那个大夫说不定真的有办法!”当时的情况太过危急,这个大夫本身就在很远的地方,陆家众人这才没有想到。
秦婉宜得到母亲肯定的回答,当下就要赶回长房说那件事情,却一把被陆氏拦住。
“现在还不能说。”陆氏思量片刻,“待明日人少一些。”
既然三房断断续续地总是去人,若是被三老夫人发现,恐怕还会另生事端。陆氏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子,相反她具有很高的眼识,她之所以任由柳姨娘做事,皆是因为在这一次次的事情中对秦盛远没了感情,也知道秦盛远素来在乎名声的秦盛远断断不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
秦婉宜没想到母亲也看出三房的问题,缓缓地点点头,这才将心中的焦急压了下来。
第57章 苏醒 二更
第57章苏醒
当日三房在外祖母那里的表现, 已经足够证明她们并不是真的关心外祖母。可秦婉宜却并没有往特别深远的地方想去,如今看到母亲的神态,却猛地发现陆家的形势恐怕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前世楚衍从来没有纳过任何妾室,可她最后却还是死在了女人的争斗当中。陆家如此权大势大, 即使人口不多, 可暗地里的争斗却不会轻微。
秦婉宜心中越加担忧, 更是担心外祖母出了问题。
陆氏也看出女儿的关心, 安抚道, “不用担心,大伯父既然已经从杭州回来,就不会让那些魑魅魍魉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秦婉宜微微放心。
“你吃了午膳吗?”陆氏问道。
秦婉宜摇摇头,她一直守在外祖母身边,一步都不想离开。苏嬷嬷虽然送来了吃的,可是她并没有任何食欲。
“你可要好好吃饭,”陆氏有些生气道, “不然我就不让你过去了!”
秦婉宜急忙摇摇头,答应母亲好好吃饭。陆氏看到女儿确实知错了, 这才让厨房将已经在准备的膳食端了上来。
似乎是考虑到府中众人的心情, 厨房并未做大鱼大肉, 而是做了一些清淡的小菜,口味有些淡,却能够去火, 正是这个时候吃的。
秦婉宜虽然并没有什么食欲, 也不禁多吃了一口,又在母亲的坚持下休息了几日,这才再次前往外祖母的院子。
许是看出了秦婉宜对陆老夫人的安抚作用,这才长房的众人并没有拦着秦婉宜, 而是任由她坐在外祖母的床边,轻轻地握住陆老夫人的手。
陆俪自从母亲昏迷之后一直没有好好休息,此时看着轻轻地握着母亲右手的宜姐儿,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心底更是愧疚。
当初若不是她担心母亲将秦婉宜许配给言哥儿,她怎么会对女儿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亲当初恐怕也是看了自己,才彻底不再见宜姐儿。
若不是她这样不管不顾,任由母亲珍藏着的玉佩打碎,母亲怎么会生病,之后的身体更是越来越差。
陆俪心中越发愧疚,不禁红着眼眶对秦婉宜说道,“你外祖母其实很疼爱你,你”
陆俪有些说不下去。
秦婉宜不明所以地看着陆俪,只当陆俪是担心她不尽心,“我知道的,外甥女一定会好好照看外祖母。”
陆俪点点头,这才站在一旁。
陆氏见此,并没有耽误,而是将陆俪叫到一旁,轻轻地将大夫的事情说了出来。陆俪这时才猛地想到,宜姐儿之所以回到扬州,是因为请了一位大夫过来。那位大夫曾经给外祖母看过病,当时的医术非常好。
此事本是二房的事情,大夫又是陆仲棠派人去请的,陆俪虽然听到过,可却始终没有放在心中,更没有细细地询问到底是哪位大夫。她甚至以为陆氏这才带着宜姐儿过来,只是为了为宜姐儿找一门亲事,毕竟在扬州有陆家作为后盾,宜姐儿完全可以嫁给一个非常出众的少年。
陆俪听着,脸上渐渐地带着喜悦,刚要说话,就被陆氏拉住。
“此时如今还不易宣扬出去,”陆氏轻声道,“不如先去告知伯父。”
陆俪也想到了三房的事情,如今母亲不过是昏迷了几日,三房便有意无意地提起陆家管家之事,更是想要将当初三伯母叮嘱母亲看管的嫁妆要回去。
若是此事让她们知道了,难保她们不会做出什么事情。
思及此处,陆俪点点头,带着陆氏前往书房找父亲商议。
一时之间,房中只剩下了秦婉宜和外祖母,苏嬷嬷正在看着丫鬟们熬药,那药需要熬制近两个时辰,才能彻底发挥药效。苏嬷嬷怕丫鬟们偷懒,这才亲自去盯着。
秦婉宜看着外祖母明显苍老了很多的面容,鼻尖红红地,见床旁的小桌上摆放着一本经书和一串佛珠。她这才将那串佛珠拿了起来,轻轻地背诵着佛经。
前世她在扬州之时,每日的功课便是陪着外祖母念经,如此多年下去,她早就已经将基本经书背过。她被关在别院之后,更是每日都要练六兽拳,背诵经书,更是将它背地非常熟练。
在连续背诵了一个时辰,足足七遍之后,秦婉宜才松开外祖母的手,双手合十,轻轻地念着回向文。
“信徒秦婉宜,特以所念七遍经文回向给外祖母,希望外祖母能够早日康复,信徒宁愿代为受过,恳求佛祖能够听到信徒的心念。”
说了三遍回向文,秦婉宜再次拉起了外祖母的手,轻轻地将脸覆在外祖母瘦弱苍老的手上,“外祖母,你一定要好起来,修宁还在等着你呢。”
陆老夫人的左手猛地动了动,眼皮甚至有睁开的趋势。
秦婉宜闭着眼睛,泪珠顺着眼角缓缓地滑下,落在外祖母的手掌中,她并未发现外祖母的有苏醒的趋势,口中依旧喃喃着。
苏嬷嬷站在小厨房,眼眶通红,想到刚刚宜姐儿诵经的样子,心中更是感动。她没想到到头来,最关心老夫人的孙辈竟然是她。
秦婉宜不知道刚刚苏嬷嬷来过,两只手抓着外祖母的手,话语不断,“修宁后悔了,当年不应该不听外祖母的劝阻,嫁给楚衍。她现在只希望可以看到外祖母健健康康地活着,不想让外祖母将全部的心神放在她和母亲身上。”
秦婉宜语气越来越轻,直到完全没有任何声响。
外祖母最疼爱的女儿便是大女儿陆仪,最疼爱的孙辈便是在她膝下待了数年的秦修宁,可这两人却都早早地去世了。陆老夫人的身体也因此一如不如一日。
秦婉宜知道外祖母的优思之处,心里满是疼惜,又希望外祖母能够彻底忘记她,若不是她如此不懂事,外祖母怎么会在面对丧女之痛之后,又知道了她的死亡。
屋子安静异常,只有秦婉宜低声的抽泣声传来。
陆温一进门便看到的是这幅场景,秦婉宜坐在大祖母的床边,静静地握住大祖母的手,好一副孝顺外孙女的样子。
陆温怒气顿时升了起来,冷笑道,“怎么只有宜表妹一个人?”
秦婉宜听到略带尖锐的声音抬起头来,淡淡地道,“表姐。”
陆温见此心中更是有气,“宜表妹现在又是砸假模假样的做些什么?大祖母昏睡不醒已经两天了,你这是在害怕吗?”
害怕丫鬟聚在屋子中影响到外祖母的休息,苏嬷嬷早在几位主子来得时候,就让丫鬟们守在了外面,如今屋子中只有陆温、秦婉宜和躺在床上的陆老夫人。
陆温性格本就暴躁,向来有些口不择言,这是更是没有顾忌。
“你”秦婉宜愤怒道,可想到还在睡着的外祖母,又冷冷道,“外祖母还在休息,表姐若是没事就出去吧。”
秦婉宜一副主人的姿态更是让陆温气愤不已,陆温皱着眉头道,“我是过来看望大祖母,你有什么权利请我出去?我才姓陆,而你不过是个外人!”
秦婉宜见陆温如此,翻腾的怒气却渐渐地平息了下来,看着陆温完全无所顾忌的模样,只觉得她蠢笨无比。即便是屋中无人,她就能够说这样的话?
秦婉宜不禁想到了还在关禁闭的秦婉珠,秦婉珠的段位比她高了不知道数个台阶。她心底不仅有些无奈,小婉宜出身便面对秦婉珠的针对,却还是在陆温这样低端的手段中被设计。
陆温见秦婉宜始终不说话,觉得自己被藐视了,“你难道听不懂吗?”
秦婉宜看了一眼外祖母,“外祖母还在睡着,我不想跟你吵架。”说完之后,任由陆温说些什么,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陆温气的口不择言道,“你母亲不过是二伯母身边的丫鬟,你也不过是从五品官员的女儿,你如今想要借陆家的权势”
陆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秦婉宜眉头微皱,刚要说话,一个苍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宜姐儿为何不能借陆家的权势?”
屋子瞬间安静下来,陆温猛地闭上嘴,双目睁大地看着床上的陆老夫人,嗫嗫道,“大祖母,我”
陆老夫人咳嗽两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竟是不知道你已经想要管陆家姻亲之事。”
其实换做往常,陆温也未必会这么胆大妄为。可如今陆老夫人已经昏迷了整整好几天,眼看着大夫已经告知要准备后事,三房的人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陆老夫人一旦去世,二老夫人始终在净月庵带发修行,三老夫人便是辈分最高之人,理所应当地可以插手陆家的管理。这就意味着三房能够彻底参与到江南织造内部的事情。
陆温已经是快要及笄的年纪,如何能够不明白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到时候她祖母如果能够管理整个陆家,她在府中的地位便会更高,婚事更是会更上一层楼。即便是陆雅在杨家女学十分出色又能如何,她的亲身祖母早就已经去世,父母又在外面为官。
陆温在心里早就已经觉得陆老夫人不会醒来,因而才会这样肆意妄为。
此时看到大祖母表情严肃地看着她,陆温张着口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低声地解释着。
第58章 容貌 三更
陆温见大祖母表情严肃的看着她, 脸上再也不见之前的慈祥,心中更是慌张,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轻声解释着。
秦婉宜并未在意陆温, 她看到外祖母醒来, 心底一直提着的那块石头瞬间落了地, 看着外祖母, 眼泪控制不住地留下来, 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忍不住发出抽泣的声音。
陆老夫人这才将目光转到秦婉宜身上,神态里的严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地慈祥,“丫头,你辛苦了。”
她早在一刻钟之前就已经有些清醒,可脑袋却昏沉沉的, 睁不开眼睛,只得安安静静得躺在一旁, 谁知道竟是听到陆温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这才开口说话。
她也隐隐知道这两日都是宜姐儿陪着自己, 看向秦婉宜的目光越加怜爱。若说之前她仅仅是因为她与修宁相似的容貌才会多宠爱她,可如今这些宠爱中却多了些货真价实的味道。
她明白她自己的身体,是这些念的沉积才使得这才的爆发显得如此严重, 能不能挺过去恐怕都是未知数。宜姐儿能够守在旁边, 只是因为那货真价实的关心。
陆老夫人轻轻地揉了揉秦婉宜的脑袋,“你好好休息去吧。”
秦婉宜摇摇头,“我想陪着外祖母。”
说罢,秦婉宜想到外祖母的身体, “外祖母您先休息,我先去请大夫。”
陆老夫人阻拦不及,就看到秦婉宜如同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临出门前猛地顿住脚步,招呼屋外的丫鬟进去守着。
她虽然知道陆温不敢做出什么事情,可还是怕陆温刺激到外祖母。
陆温没有得到大祖母的吩咐,自然不敢轻易离开。眼见着屋子中的多了几个丫鬟,陆温渐渐地闭着嘴巴站在原地,脸色羞赧,手指紧紧地握着。
陆老夫人在秦婉宜彻底消失不见之后,才淡淡地瞥了陆温一眼,“关紧闭一个月,没事就不要出屋了。”陆老夫人作为陆家主母,自然可以责罚陆家的小姐们。
“大祖母。”陆温急忙唤了声。
“你刚才的话,我听的一清二楚,”陆老太太神态平静,第一次在陆温面前摆出当家主母的样子,“我现在不能管你吗?”
陆温立时摇头,连忙承认错误,咬咬牙向外走去,面上闪过一抹怨恨。
陆老太太在内宅待了数十年,怎么看不清陆温脸上的怨恨,可她并不在意。即便她快死了,她也不过是三房的孙辈。现在她还没死,三房的人就如此的样子,等她死后三房的人又如何能够沉得住手脚。
“去请大家过来。”陆老夫人重重地咳嗽几声,吩咐道。
秦婉宜回到屋子的时候,陆俪、孙氏都已经站在屋内,低声地哭泣着。三房在的人也全部都在屋中,面色各异。陆温躲在众人的后面,唯恐大祖母看到她,在众人面前训斥她。
三老夫人见陆家所有的主子都已经在屋中,心中不禁有些担忧,开口道,“大嫂刚刚醒来,怎么不好好休息?”
说着,便看向周围,轻轻地吩咐道,“还不赶快给大嫂休息的空气,这屋子嘈杂的,哪里是病人休息的地方。”
言语间满是担忧,完全没有了昨日的迫不及待。
陆老夫人挥挥手,“三弟妹不要担忧,我这身体我很清楚。这次我是有些事情要吩咐下去。”
陆老夫人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显然坚持到现在已经耗费了她很大的精力。
陆俪自然知道母亲想要做什么,她想要让母亲先休息,可她不过是出嫁女,如何能够插手娘家管家之时,只得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心底不住的揪心。
陆老夫人未等三老夫人说话,再次说道,“我身体这样,恐怕已经活不了太久。”
屋中惊呼出声,陆老夫人摆摆手,“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不过了。我现在担忧的是陆家的将来。”
三老夫人心底一沉,忙笑道,“大嫂这是说什么话,你还是好好休息吧,现在最紧要的是你的身体。”她本以为长嫂会昏迷不醒,没想到如今竟是完全清醒了过来。若是没有她的吩咐,陆家的管家权定是会落在她的手里,可如今长嫂若是这她吩咐下来,她身为庶出的一房能够得到管家权的机会便会大大减小。
陆老夫人仿佛并未看出三弟妹所想,缓缓地道,“公婆去世前曾经提过分家之时,可紧接着二弟便因为公婆去世而越加孱弱,分家之时才彻底放了下来。”
众人本以为听到的是关于管家的事情,却没想到陆老夫人竟是提起了当年分家之时,一时之间脸上的表情各异。
三老夫人脸色也顺大变,嘴角的慈祥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有些生硬道,“当年不过是公婆随口一提的事情,长嫂如今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情就先不要操心了。”如果分了家,她还如何能够插手陆家的事情!
陆老夫人道,“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族中的几位长老的面,他们如今也都还健在,当时的文书更是保存在陆家的宗祠里,如何能是随口一提呢?”
三老夫人的面容越来越难看。
“如今我身体这样,哪里还管得了陆家的事情。”陆老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媳妇儿孙氏,“孙氏虽是陆家的长房嫡媳妇儿,可到底年轻,更是管不了陆家三房的事情。”
陆老夫人这话已经完全将孙氏当做了下一任的陆家主母。
三老夫人抬头看向长嫂,“长嫂这话”
陆老夫人未等三老夫人说完,便打断她的话,“等分了家,三弟妹若是有了时间,千万要帮帮孙氏。”
三老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若是分了家出去,她即便是帮助孙氏,也不能太过参与到陆家的事情中,毕竟那就是陆家长房的事情,哪里有庶出的一方总是插手嫡出一房的事情。
三老夫人神色渐冷,有些强硬地说道,“已经过了十多年,现在如何已经完全不是当年的境况。此时还得专门请陆家的族长过来才好。”到时候路上再耽误一些时间,陆老夫人恐怕等不及族长的分家文书。
秦婉宜看着外祖母强撑着身体的模样,心底疼痛不已,想要开口可是又没有说话的余地。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快速地跑到屋子中间,轻声地说道,“二老夫人回来了!已经快到门口了!”
秦婉宜看着外祖母有些昏沉的双眼恢复了些许精神,她心里也渐渐踏实。
三老夫人没想到二嫂竟然赶了回来,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二老夫人本想着昨天就赶回来,可路上因为颠簸竟然是险些撑不住,这才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待喝了药好些后才再次赶来。
她一进门就看到陆家的人都守在屋中,嫂嫂更是半靠在床上,脸上苍白,已然呈现出灰败之色。
二老夫人快步地上前几步,“你为何不将生病的事情告诉我!”
陆老夫人被她紧紧握着双手,眼角也不禁有泪溢出,“我是老毛病了,你还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二老夫人相当生气,“我看你是从来不将我当弟妹,不然如何能够这样瞒着我!”
陆老夫人知道二弟妹的脾气,“我怎么会不将你当做弟妹,长嫂这辈子对不起你的太多,如今还要拜托弟妹一件事情。”
二老夫人看着长嫂强撑着的模样,忍着泪道,“你说。”
“此事恐怕要扰了你的清修。”
“你怎么还说这话,”二老夫人说道,“我为何会去净月庵带发修行,还不是想要让我们这一家子平平安安的,既然如此做什么又有何妨呢。”
“二弟妹,嫂嫂求你好好地照看这个家,帮孙氏管理整个陆家啊!”
陆老夫人本来打算让三房彻底分出去,这样才能防止陆家出现大的问题,可现在看到了二弟妹,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三房的人此时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能看,三老夫人更是气的双手颤抖。
二老夫人点点头,答应下来,轻轻地安抚着长嫂,想让她好好休息。
陆老夫人却摇摇头,冲着不远处摆摆手。
众人扭头看去,就见秦婉宜站在不远处,刚才陆老夫人显然是想要叫她。
秦婉宜连忙上前一步,“外祖母。”
陆老夫人轻轻地握着秦婉宜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是外祖母对不起你。”她知道当年她不再见秦婉宜后,她受到的排挤,可是却还是没有心软。
秦婉宜摇摇头,“外祖母没有对不起我,我还等着外祖母好起来。”
陆老夫人静静地看着秦婉宜与修宁相似的容貌,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真的看到了修宁,忍不住露出笑容。
第59章 三房 陆老夫人静静地看着秦婉宜与修宁……
陆老夫人静静地看着秦婉宜与修宁极为相似的容貌, 又那么一瞬间仿佛真的看到了修宁,忍不住露出笑容。
秦婉宜一晃,眼眶的湿意更加浓重,牢牢的握着外祖母的手, 迟迟地不肯放开, 脸上担忧的表情真情实意, 没有一丝虚假。
陆俪和孙氏看到这幅景象, 对秦婉宜的感观更加改善, 心中同样难掩愧疚。她们并不喜欢二房的陆依,也就是秦婉宜的母亲陆氏。
陆俪本是长房嫡幼女,身份比陆氏要高贵很多,可出嫁时的嫁妆却比不上陆氏。陆氏虽然只是二房庶出的女儿,可二老夫人始终将她当亲生女儿,甚至将自己的体己银子拿出来给陆氏填妆。而陆仲棠少年时便来回闯荡,几次出海更是挣下了大笔的财富, 特意为陆氏准备了银两、田庄、商铺。这样的嫁妆怎么能不让人艳羡?
而孙氏作为陆家长房嫡媳妇儿,出身江南名门, 性格温和, 可面对始终对自己儿子有意的秦婉宜, 却始终喜欢不起来。她的儿子乃陆家长孙,怎么能跟一个从五品官员之女有如此纠葛?可孙氏纵使再不喜欢婆婆偏向秦婉宜,也不能随便说些什么, 只能默默地忍受着, 心中越加不满。
此时,陆临言已经去了京城,也已经将聘礼交给曹家,孙氏心中的不安已经退去, 看着秦婉宜如此心诚的模样,心底也不免感动。陆俪性格骄纵直爽,对陆老夫人却始终都是孝女之心,同样被秦婉宜这两日寸步不离的举动打动,看向她的目光越加柔和。
“长嫂和二嫂的感情真是好,”三老夫人冷笑着看着眼前的场景,语气低沉,“我这三弟妹竟是完全插不进去。”
二房陆鸿乃长房陆演的同胞弟弟,二房是陆家的嫡出一脉,如果二老夫人在,哪里轮得到她掌管陆家家务。
二老夫人闻若未闻,平静地看着陆老夫人沉睡之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轻轻地道,“三弟妹。”
三老夫人冷哼一声,没有作声。
二老夫人摆摆手让屋中的丫鬟出去,这才再次看向三老夫人,淡淡地说道,“二嫂多谢这些年三弟妹的帮助,如今就不用再麻烦三弟妹了。”
二老夫人看向三老夫人的目光淡漠,可眼底深处却却还是有些不悦,她还记得丈夫病重之际,三房就急急忙忙地想要彻底将丈夫手下的商铺全部接手的样子,就跟如今一模一样!她不在乎钱财之类的身外之物,可也断断容不得她人欺辱到头上!
秦婉宜看着二老夫人,也有些震惊,她未曾想到二老夫人竟然还有这一面。想到那日母亲面对秦家众人的镇定,竟是隐隐和面前的二老夫人重合了起来。
“二嫂这样说是何意?”
“我刚刚听大嫂说了分家之事,”二老夫人神态安宁,仅仅是端坐在床边,都掩饰不住浑身的气势,“既然提了起来,那么此事就不要再耽搁了。今日,我便会去同大哥说此事,也算是减少大嫂的烦忧。”
“你”三老夫人未想到二嫂又提起此事,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声音不免狠厉,“二嫂这是要对我们三房赶尽杀绝吗?我们三房也是陆家的一买,现在二嫂子是要彻底将我们庶出的一房踢出去吗?”
二老夫人不为所动,“三弟妹怎么如此说呢?分家是公婆在时便做下的决定,当时大哥和大嫂怜惜故去的三弟妹身体不适,这才暂缓了分家的事情。如今三弟妹身体康健,子孙满堂,早前的宅子也一直在修缮,如今正好将分家的事情落实。我记得已故的三弟妹同三弟是亲自签过字,按过手印的,难道弟妹还有什么疑问?”
三老夫人见二嫂提起先夫人,气的双手颤抖,却也迟迟说不出话。她本就是续弦,处处被先夫人压上一头,而对方的陪嫁竟是也交到大房手里,她如何能不恨!大嫂和二嫂皆出身望族,身上有大笔嫁妆,甚至那已故的先夫人手中的资产也颇丰,唯有她不过是小门小户之女,能够走到如今全靠自己一点一点算计!
二老夫人瞥了说不出话来的三弟妹一眼,和缓地道,“三弟妹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大嫂身体不适,还需要静养。”
三老夫人气结,静静地看着二老夫人,见其始终面不改色,直接拂袖离开!
三房的人也紧跟着鱼贯而出,一时之间屋中只剩下了长房的陆俪、孙氏以及二房的陆氏母女。陆雅虽然跟二老夫人一起回来,可到底是三房之人,并未出现在这里。
秦婉宜一直侯在陆老夫人床边,见三房离开,还未松一口气,二老夫人身体微微后仰,她连忙上前一步护在二老夫人身后,低声道,“外祖母!”
屋中人这才发现二老夫人脸上已毫无血色,布满皱纹的手指微微颤抖,极为疲惫。
众人惊呼出声,连忙要请大夫过来诊治。
谁知二老夫人一把握住站在一旁的秦婉宜的手,闭着眼睛喘着气道,“不要去请大夫。”
秦婉宜怔住,“这可不行”
“听我的!”二老夫人一字一顿地道,“我不过是赶路赶急了,休息一下就好。三房还在看着,你们扶我去偏房休息一会儿。”
屋中众人不忍,可终是拗不过二老夫人,只得将其带到偏房休息。在大夫例行检查的时候,连忙让其去为二老夫人诊治一番,得到无事的回复后才微微放心。
第60章 佛堂 一更
第60章佛堂
屋中众人看着身体明显有些不适的二老夫人, 心中越加不忍,可是却还是拗不过二老夫人,只好将其带到偏房休息。
如今陆老夫人身体非常不好,陆家早就将大夫留在府上, 每隔一个时辰查看一次。待大夫下次前来查看陆老夫人的身体之时, 孙氏连忙将二老夫人请到偏房, 劳烦其为二老夫人诊脉。
二老夫人这次并未拒绝, 任由大夫把脉。
大夫细细查看了一番, 缓缓地说道,“二老夫人身体无碍,只不过是这两日有些上火,加之急忙赶路,身体这才有些不适。”
秦婉宜听到大夫的话后,才松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表情也微微缓解。
二老夫人见此, 轻轻地拉过秦婉宜的手,扭头冲着陆氏感叹道, “这是个好孩子。”
陆氏也一直担心着嫡母, 此时才略微放松, 微微地笑了笑,看向女儿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带着柔光。
秦婉宜低着头,心底却有些愧疚。
由于二老夫人的到来, 三房的计划落空, 连续两日都没有出现众人面前。大房和二房乐得自在,自然不在意,只在心中暗暗希望着神医钱几能够快点到来。
自从二老夫人带着杨姨娘前往净月庵带发修行,二房就只剩下独子陆仲棠。陆仲棠自幼在外游历, 在府中的事件极小,因而二房几乎处于空置的状态,只余下一部分丫鬟小厮做着日常的打扫和整理。
这次二老夫人回来,心中始终惦记着长嫂,并没有住回自己的院子。陆老夫人生病后,无人管理府中的一切事宜,如今府中大小的事宜都是询问孙氏。孙氏虽然自幼接受着主母的教育,可是临时上手,难免有些慌张。
见二老夫人担忧婆婆,孙氏连忙将婆婆院落旁边的一个空置的院子清扫出来,将二老夫人请了过去。二老夫人并未觉得不妥,直接住了下来。陆氏心中也满是担忧,同样住在了附近。
秦婉宜坐在房屋中,沉默地看着屋外的树叶飞扬,花容锦簇,煞是好看。这院子里的草木显然一直有人照看,始终保持这幅张扬的模样,一如曾经的她。
这院子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秦婉宜前世来外祖母家住的地方。她曾经在这个地方居住了数年,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将这个院子里面的一切描述出来。
她也曾想过陆家会如何处理这个院子,却没想到外祖母竟然会将这个院子原封不动地留了下来。这个院子距离外祖母的院子只有一个青石小径的距离,院中的一切都是外祖母特意挑选过得,府中的堂姐妹们无不想要这样住在外祖母的身边,能够得到她的宠爱。
秦婉宜眼底的泪珠聚集起来,一颗一颗地从脸颊落下,缓缓地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忍不住站起身来,缓缓地向外走去。
此时正是午休的时刻,二老夫人每日都要午休,院子中并没有丫鬟守着。
秦婉宜一步一步地在院中的长廊内穿过,视线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扬州的院子已经彻底贯穿了南方园林的风格,完全不同于北方的大气宽广。精细雕刻,绣着百花的长廊,小巧的圆形石椅,掉在长廊下秀气的镂空灯笼,甚至是院子中花卉的拜访都透漏着一种南方独有的清秀。
这个并不大的院子更是将那种清秀展现的淋淋尽致,细小处皆透露出这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姐的居所。
秦婉宜想到今日刚刚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场面,一个身穿桃红小裙的丫鬟垫着脚用棉布轻轻地擦拭着长廊角落里的缝隙,一如前世她在的时候。
顺着熟悉的方向,秦婉宜缓缓地停在一间屋子前,抬起手来想要推开,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这个屋子便是她住的地方,她已经完全可以想像那里面的样子,定是跟她离开那日一模一样。
秦婉宜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忽然闻道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抬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小道。
她顺着小道的地方向里面走去,最终停留在一个房屋门口。她静静地看了这个屋子半响儿,左手数次抬起又再次落下,最终还是将这个门推开,抬脚走了进去。
站在屋子中间,她抬眼看去,黄花梨木长桌供奉着碧玉观音,慈眉善目,眼睛微闭,让人不由得心情平静下来。长桌前的长案上摆放着新鲜的水果,正中央的观音莲香炉冒着淡淡的檀香,沁人心脾。
秦婉宜眼眶通红,跪在面前的蒲团上,强忍着泪水,双手合十,轻轻地念诵着早就能够熟背的经文。足足背了七遍之后,秦婉宜真诚地祈着,希望自己的诚心能够打动上天,保佑外祖母身体健康。
似乎觉得不够,秦婉宜足足磕了一百零八个头,才缓缓地停住动作,低声的回向着。
外面传来丫鬟走动的声音,察觉到在这里逗留了太长时间,秦婉宜站起身来,快速地将眼角的泪珠擦干净,快步地向外走去。
苏妈妈站在院子里,从丫鬟手中接过刚刚清洗好的水果,低头快步地走到小佛堂内,一点一点地将新鲜的水果摆好,替换下清晨的供品。
做好这一切之后,苏妈妈诚心地拜了拜,刚要起身就看到一个红色的东西隐藏在蒲团下面,露出一个小角。
苏妈妈顿了顿,静静的看了半响,这才拿起来看了看,发现竟然是一个红色的香囊,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她细细地看了这香囊片刻,脸色不禁大变,手指甚至颤抖起来。这香囊的花纹、绣技、边角的手法跟修宁一模一样,可是这个香囊看起来却完全是新做的。
苏妈妈颤抖着手,又再次细细地看了一番,非常确定这香囊确实是宁姐儿的手法。
可是
宁姐儿早就已经离开了,这个香囊是谁做的呢?一时之间,苏妈妈心中闪过无数个想法,却再次一一地否决掉。
府中确实有小姐想要学习宁姐儿的手法,可是宁姐儿的绣技完全融合了京绣和扬州绣技,早就具有了自己独特的技巧,是别人轻易无法学来的除非是宁姐儿手把手交。
苏妈妈脑海中的思绪翻腾,再想到老夫人现在的状况时,又慢慢地沉默了下来。
她快步走回老夫人的房间,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香囊,最终还是将香囊收了起来。现在老夫人昏迷不醒,等到醒过来,她再将这个交给老夫人,苏妈妈暗暗地想到。
秦婉宜并不知道她的香囊落在了佛堂里。她回到屋中的时候,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说话的声音吵醒。
秦婉宜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这才将在院外的丫鬟唤了进来,轻声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云锦因为脚扭伤,如今还在普愿寺,并没有过来,因而秦婉宜身边并没有贴身丫鬟。这个丫鬟是孙氏从她身边调过来的,颇为耳聪目明,见秦婉宜询问,福身回道,“似乎是大老爷请了陆家族长过来。”
秦婉宜坐直身子,想到了那日外祖母说的话,问道,“外祖母呢?”这个外祖母自然说的是陆家的二老夫人。
那丫鬟低声道,“二老夫人已经前去,特意吩咐过奴婢,待表小姐醒来,再前去。”
秦婉宜点点头,并没有任何耽搁,简单地洗漱后,抬脚向众人所在的院子走去。
到了外间,秦婉宜发现小辈们全部都坐在外间,陆雅坐在角落的位置,是三房所有人中面色最平静的。
看到秦婉宜过来,陆雅轻轻摆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秦婉宜坐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