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第118章

    ◎哪怕千山万水,荆棘载途◎

    小时候的舒羿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一手带大的妹妹分开。

    直至他开始叛逆的那年,家里人趁他和朋友外出期间,让大伯接走了舒然。

    他回家后,四处找不见人,急到发疯,父母才支支吾吾交代了妹妹的去向。

    这个消息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舒羿身上的张扬躁动的火焰,他年轻稚嫩脸庞布满森冷和阴翳。

    之后任父母如何解释他都一言不发,次日一早背包离开,一连失踪几天,舒父舒母吓得哭肿了眼睛,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负气离家出走时,他又重新出现,连带着妹妹一起。

    他背着熟睡的女儿出现在家门口的那一刻,舒父舒母怔怔地望着他们,一句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去外地的大伯家,又是怎么把她带回来的。

    只是至此,舒羿的叛逆期提前结束了。

    之后人生中的每一个重要节点,舒羿仿佛都要经历一遍与她的分别,而他一次又一次把她带回自己身边。

    如果说前面几次,都是舒然被动离开导致的分别,那么这一次,就是她主动提出的分开。

    前一天她还笑眼盈盈说以后都等他下班,后一天就提出以后不再每日回家的住校请求。

    面对他的疑惑,舒然给出一个牵强的理由。

    “大家都住校了,我也想试试。”

    舒羿能理解,应下了她的请求,然后听她每周用各种借口推脱回家。

    月末,她大院里玩伴又一次转告她不回家的消息后,舒羿来到了学校。

    见到舒然的第一眼,他皱起眉头。

    一个月时间,她明显瘦了一圈,眼下一片乌青,精神萎靡不振,站在离他一米的位置,恹恹的说:“我跟室友说好出去玩,这周也不回家了。”

    他伸手去捏她的脸,被她轻巧躲过。

    “瘦这么多,粮票不够吃?”舒羿歪头,又略微往前走了半步,她跟着后退远离。

    躲避动作太过明显,她自己意识到后,不等他继续问,就主动找补,匆匆结束这场会面:“不跟你闹了,她们还在等我呢,哥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她抱着他带来的东西一溜烟跑走,背影却不见一丝轻快,像被推着离开巢穴的幼鸟,周身充斥着紧张慌乱和害怕。

    舒羿不由怀疑,想知道她怎么了。

    宿管懒得帮他上楼叫人,让他登记完自己上去找。

    一路走过去,昏暗的宿舍楼里基本没剩下几个人,寂静走廊里,任何一点动静清晰可闻,他停在舒然的宿舍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轻微啜泣声,笃笃敲响木门。

    啜泣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人好一阵才打开门来。

    他看见舒然揉着红肿水润的双眼,假装成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看见是他,舒然惊了一下,偏偏舒羿把手放在了门框上,阻止了她的关门动作。

    她无措地耷拉着脑袋堵在门口,如同做错事被当场抓包。

    舒羿瞥了眼她身后空荡的寝室,“室友呢?不是说她们在等你,怎么就你自己,”

    话没说完,舒然眼里再度翻起泪花。

    舒羿皮笑肉不笑的敲了敲她的脑袋,“被骗的是我,你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舒然彻底绷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直直往下坠。

    清瘦的年轻人收起阴阳怪气,无奈的给她擦着眼泪,“怎么了嘛?”

    她哑声答道:“不会套被套。”

    不远处的床位上,光秃秃的被芯和被套纠缠成一团。

    见状,舒羿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哦,待会我给你装。”

    “不想洗衣服。”

    “嗯,还有吗?”

    舒然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出一连串住校以来做不好,或是不习惯的事情。

    住宿舍不自由,和室友处不好,晚上睡不好觉等等等等。

    舒羿故作苦恼的建议,“那怎么办呢,不然还是回家住吧。”

    女孩仰头怔怔地望着他,眼泪不自觉流的更凶,喃喃道:“可我不想当乌鸦。”

    对方没听清,倾耳去听,“什么?”

    她顿了顿,颤着睫毛重新说道:“你以后都要上班,没时间送我来学校。”

    舒羿气笑了,机械厂通知转正,要他一大早去车间考核,那天没来得及送她去学校。

    这就是她闹脾气住校的原因?

    “小气鬼,我是不是就那一次没送你,而且提前两天就跟你说了。”

    “嗯,”

    望着泪眼婆娑的妹妹,他叹息一声,哄说:“如果我说没有下次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或许是放不下面子,舒然迟迟不给回应,年轻男人往后退了两步,晃悠悠朝她伸出手。

    不一会,那扇半闭的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影扑进他怀里,等他收拢胳膊环抱住她后,她又开始克制不住的抽噎。

    那句他没听清的“乌鸦论”被从此埋藏,直到不久前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新提起,他才明白她少女时期焦虑敏感的原因,感同她内心真正的痛苦与煎熬,她的怨尤与挣扎。

    如果他当时就知道“乌鸦论”,他会说些什么?

    【在我这里,世界是停靠在你屋顶上的乌鸦。】

    他说完这句话,听筒只余下她粗重的呼吸声,“你是听到我说的那些话了吗?”

    “嗯。”

    舒然沙哑开口:“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用不着安慰我,我,我早就想开了。”

    把他的话当成安慰了吗?

    舒羿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散漫地靠在椅背上,对着听筒说。

    “如果早就想开了,为什么每次有事你都不告诉我,有困难也不求助呢?”

    舒然慢吞吞回应:“你工作已经很忙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不是怕麻烦我,而是在怪我,怪我让你成为了乌鸦。”舒羿直截了当的点破。

    他的话语像是一把锤子,重重砸上舒然的脑袋。

    她试图说点什么,可脑中一片浑噩,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从学校搬到学校宿舍的那段时间,舒然是有点情绪,这些情绪随着舒羿的到来瓦解消失。

    虽然舒羿嘴上说着让她回家,等到她真的跟他走,他却带着她在外面吃玩一通,最后又送回宿舍。

    等到下一次放假,她继续用拙劣的借口躲避回家这件事,舒羿带她逛玩够后,再次送回宿舍。

    之后几周都循环往复,等到她再也找不出任何不回家的借口,低着脑袋站在舒羿面前,听他嘲笑了几声,便又被他拎走玩去了,直到她愿意回家那天。

    平心而论,没有人会比舒羿做的更好了,只是她为什么在那之后习惯性疏远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想让他知道?

    难道真的像她哥说的那样,她在怪他。

    怪他让自己成为了那只乌鸦?

    她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发出的声音又轻又颤,“我没有。”

    “那是为了什么?”

    舒然无言以对。

    “等你想好了再说。”

    他轻飘飘的撂下这么一句话,随即挂断了电话。

    舒然低落了一会,就投入工作中,不再胡思乱想。

    或许是受先前举报事件的影响,年后复工没多久,陈垚就被派去通用机械厂里驻扎,专门负责监督加工事宜。

    钱洁倒是还留在办公室,只是婚后很快怀孕了,不怎么出去跑外勤,几个学徒只能跟着严梅和蒋林跑跑,偶尔舒然学学杂物,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的跟在她屁股后面,跟她熟悉业务,接待合作商,管理进出货。

    有时报社人员来厂里,厂办那边就要找她过去。

    次数一多,厂里就有了立个专门负责宣传科的想法,只是迟迟没有具体的行动。

    楼下研发车间的办公室倒是有了空闲的岗位,席策远早早跟舒然知会过,她考虑再三,没有申请转岗。

    一是她不喜欢长时间待在办公室,招架不住热情办公室主任家长里短的盘问,二是想到她和席策远在一个区域上班,他们的日常行为和相处模式全部暴露在同事眼里觉得别扭。

    席策远去外地出差,办公室主任发现他家属没申请,私下找过舒然几回。

    话里话外的暗示她,车间办公室待遇好,竞争上岗的人很多,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又要等几年。

    热心主任最后一次找舒然时,说小席为了这事帮人值了不少班,搭进去许多人情,让她再考虑考虑。

    舒然拿不定主意,夜里睡不着,轻手轻脚坐起来,借着月色,侧头望着身旁熟睡的男人。

    他最近也忙地脚不沾地,今天刚从外地出差回来,下火车后也没休息,直接回厂进了车间,别人都下班后他还在加班。

    现如今好不容易睡下,舒然也不忍心叫醒他。

    毕竟按照那个主任的话,他这次出差多半是之前为了她转岗揽下的活。

    望着席策远轻拢的眉宇,舒然忍不住伸手,在他眉心轻揉了揉。

    等他不再皱眉,下意识抓着她的手来到唇边,从她指尖亲至手腕。

    舒然怕打扰他休息,期间一直没敢再动,等到湿热的吻意淡去,才尝试慢慢抽手。

    中途青年动了两下,好在最后顺利抽出,舒然缓缓呼了口气,准备下床走走。

    她脚刚落到地上,腰间便多出一双大手。

    原本闭眼熟睡的席策远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坐起身伸手把她抱了回去。

    舒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坐到他腿上。

    临近盛夏,晚上不算凉爽,男人没穿上衣,上半身流畅的肌肉线条一览无余。

    她默默移开视线,“我吵醒你了嘛?”

    “没有。”席策远圈着她的腰,下巴搭在她头顶,睡眼惺忪的答道。

    夏夜的凉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吹在身上很舒服。

    舒然弯起眼睛,双手回抱住他。

    她喜欢这种被人面对面抱在怀里的姿势,会让她感觉到极度的安全和舒适。

    往常席策远这么抱着她,她会很快睡着。

    但可能是最近比较烦闷,今天怎么都没有困意。

    随着她纤长睫毛在他颈间扫来扫去,席策远困意一点点褪去,睁开眼睛,亲了亲舒然的眼睛,“不睡觉在想什么?”

    “纠结要不要转去你们车间。”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说不想去吗?”

    他出差的这段时间,舒然为这事给他打过电话,明确说了不想去车间,怎么又改变主意了呢?

    舒然看着他欲言又止,在他的“口头逼迫”下吞吞吐吐说着原委:

    “听说你之前为这事搭了不少人情,不想你白忙活一场。”

    席策远淡淡道:“只是想给你多一个选择。

    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没必要为这种事情苦恼。”

    舒然神色怔忡,反应过来后,又认真的问,“可你毕竟做了这么多,辛苦了这么久,我要是不去,你不会失望吗?”

    “不会。”

    “不会觉得我不听话,任性,不识好歹?”舒然继续追问。

    “不会。”

    “不会因此不喜欢我?”

    席策远微微撑起腿,把坐在他腿上人往上一抬,看着她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喜欢你。”

    听到如此肯定的回应,舒然弯起眼睛,捧起他的脸,左右啄了啄,“我也喜欢你。”

    *

    从上次舒羿主动挂断电话后,舒然就一直没想好他的那个问题,不仅不主动跟他联系,甚至有意回避,让钱洁或者学徒接听。

    两三次后,舒羿察觉她的意图,之后汇报工作的人变成了张辉。

    算下来,他们近四个月没联系过,也不曾给对方去过信件。

    在舒然彻底放弃转去车间办公室的几天后,意外接听到舒羿的电话。

    听到他的声音,舒然有些紧张,选择例行公事的询问作为开场白。

    舒羿简单汇报了完工作,忍不住揶揄两声,问:“满意吗,领导?”

    舒然尴尬的咳了两声,“领导不在,我会转达给她。”

    “公事聊完了,来聊聊私事吧,想清楚了吗?”

    舒然泄气:“你干嘛总纠结以前的事,而且我都说了不怪你。”

    “所以为什么有事不告诉我。”

    舒然不想回答,转头说起自己放弃转岗,干巴巴的问了句,“你觉得呢?”

    舒羿挑眉,心口不一的说:“你的人生又不是过的一团糟,用不着我的干涉和建议。”

    这种类似撇清关系的话舒然听着有些窝火,学他一言不发的撂了电话。

    过了半个月,舒羿收到了席策远寄来的包裹,除了衣服吃食,还有一个信封。

    这次的信封很厚,打开后却没有照片,而是一张空白信纸和一张汇款单及各类票。

    透过空白信纸,舒羿看出来信人的无语,觉得好笑。

    估摸着是为上次电话里,舒然给他递台阶他不下的事,她回去跟席策远告状。

    席策远这么稳重的人,怎么跟他妹在一块后,行为变得这么幼稚,居然用这种方式报复他。

    这叫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家人。

    他们?

    更好笑了。

    舒羿脸上的笑渐渐隐去,烟头按在信纸上,盯着信纸烧成灰烬,把信封原路寄回。

    席策远收到回信,百忙之中抽空给他打了个电话,直截了当道,“她不要你的东西,汇款单寄给你了,东西拿去爸妈那边了,以后别寄了。”

    “唔,还说什么了?”

    “就这些。”席策远回想了一下舒然这几天的状态,淡淡道:“最近不能在她面前提起你,提起你就生气。”

    “啧,脾气真大。”

    “其实她,”席策远完全能够猜到他们兄妹因为什么闹矛盾,无非是听到了舒然过年时说的话。

    话没说出口,就被舒羿打断。

    “我要她自己说。”

    没道理一个外人都能想明白的事,舒羿想不明白。

    席策远叹了口气,揉着眉心无奈的说,“好歹是你妹妹,能不能别把你那些心眼全用在她身上。”

    在他看来,事情既然发生了,人就应该专注眼下和未来,为过去的事纠结伤神,有些没必要。

    舒羿扯了扯嘴角,“我有数。”

    他早就过了感情用事的年龄,凡事必定理性算计,力求将事情导向自己想要的结果。

    至于他想要什么结果,回到从前而已。

    *

    一转眼进了九月中旬,钱洁挺着个大肚子坚持守在工作岗位上,舒然也如愿等到厂里新设宣传科,被厂长点名转岗入职,和另外一个新同事负责机械厂的宣传事宜。

    舒然交接好销售科工作的这天,钱洁情绪有些激动,突然有生产的迹象,众人连忙将她送去医院。

    产房外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陈垚抱着脑袋急得团团转,舒然也不免心惊胆战,席策远下班后也赶了过来,不停安抚她紧张的情绪。

    好在天黑前,顺利诞下一名七八斤的男婴,母子平安。

    钱洁在病房休息,护士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陈垚谨记老婆的交代,忍住激动的心情,第一时间把舒然推到前面,让她抱抱孩子。

    钱洁从怀孕起,就想生个漂亮孩子。

    有次听客户说,谁第一个抱孩子,孩子以后长的就像谁,从那以后点名要舒然做第一个抱她孩子的人。

    护士把孩子放到舒然怀里,刚出生的孩子又轻又软,她抱着一动不敢动,陈垚开玩笑说:“应该让你哥来抱,反正他跟你长得像,小时候应该也抱过你,有不少经验。”

    舒然假装没有听见,笑眼弯弯地看着怀里的孩子,“好小。”

    席策远站旁边一手帮她虚托着孩子,一手给她擦额头上的汗,听到她的话笑了笑:“你出生的时候更小。”

    舒然心情有些复杂,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她哥当初是怎么抱她的。

    孩子转交到陈垚手上时,他比舒然表现还要紧张,连眼睛都不敢乱动,僵硬的像个木桩,惹得在场的人偷笑。

    舒然一直等到钱洁睡醒,跟她聊了几句,才放心跟席策远离开。

    他俩回到家已经是半夜,看到常用来吃饭的桌子上多了几个包裹。

    打开看,是一些衣服和吃食,还有一罐鸡汤,几个小炒,份量不算多,够他们一顿,不至于吃不完浪费。

    估计是他们在医院的时候送来的,盒子里饭菜都凉了,卖相差了许多。

    舒然不用问就知道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最近两个月,舒家爸妈总来这边给他俩送点吃的喝的。

    尽管舒然跟他们说了很多次自己不缺这些,让他们留着自己吃,但架不住他们固执不听劝。

    正好两人也饿了,坐下吃了个饱。

    隔天下班跟销售科的人一块看完钱洁,又回纺织厂那边看望两家父母。

    这次过后,舒家父母消停了几天,没再频繁的往他俩的住处送东西。

    之后十天半个月,只要她没回家,他们又要往这边跑。

    舒然索性带着席策远回纺织厂轮住,还托人从乡下带了些红枣,核桃和一些温补的药材,配着一些适合孩子用的软乎布料,让陈垚带给在家坐月子的钱洁。

    陈垚也不推脱,爽快收下,极力邀请她去家里吃饭。

    儿子出生后,他也就兴奋了两天,之后面容憔悴,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据他的说法,是因为孩子晚上太闹腾,照顾起来太累了。

    听他这么说,舒然想去看看钱洁。

    到了那才发现钱洁的状态跟陈垚描述的大相径庭,不说生龙活虎,那也是容光焕发。

    看见舒然进门,钱洁眼睛一亮,瓜子也不嗑了,快步走到她面前,“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给你送点补气血的东西。”

    舒然之前没来一是怕打扰她坐月子,二是转岗后的领导还是个快退休的老员工,工作几乎全压在舒然一个人身上,下班还得回父母家,实在抽不出时间。

    屋里有点乱,到处摆着孩子的东西,像是衣服玩具,吃的喝的用的,钱洁不好意思的拢了拢,腾了一块空地,拉着舒然坐下,给她看腰间的软肉,“可不能再给我补了。”

    “孩子呢?”陈垚习惯性的问了句。

    “在屋里睡觉呢。”

    陈垚一听,连忙脱了外套,进屋把儿子抱起来,“这个点可不能睡,要不晚上还得闹。”

    孩子被他弄醒,张着嘴巴哇哇哭。

    看陈垚娴熟的哄抱孩子,钱洁忍不住哈哈笑,“给他补气血还差不多。

    “这孩子出生到现在,一直是白天睡觉的习惯,晚上哭闹我也不用管,反正他会起来哄。”

    正说着,陈垚抱着哄好的孩子走出来,钱洁朝他招手,“别抱着啦,放过来给然然看看。”

    陈垚把孩子放在木头小床上,让她俩看着逗弄,自己去厨房做饭。

    近一个月的时间,孩子长大不少,或许是刚哭完,胖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红,看着很是可爱。

    钱洁摸了摸儿子的脸,“别睡啦,姨姨来看你啦。”

    孩子慢吞吞地半睁开眼睛,看向她和舒然的方向。

    “孩子取名了吗?”

    “陈嘉平。”

    舒然弯起眼睛,“陈嘉平你好呀,我是舒然阿姨。”

    钱洁笑眯眯的看着她跟孩子互动,问:“喜欢吗?”

    “啊?”

    她语出惊人,“要不你也生一个,我们两家订娃娃亲。”

    舒然满脸惊吓,连忙摆手,“我目前还没有生孩子的想法。”

    “好吧。”钱洁也不失望,兴致勃勃说着孩子的趣事。

    吃饭的时候,陈家父母正好回来,也不先吃饭,逗孙子逗了好一会,才急匆匆扒了几口饭,吃完又去帮孩子洗尿布和包被,再用炉子烘干。

    舒然看的很是惊奇,钱洁倒是见怪不怪,说:

    “哈哈,家里现在就这一个小孩,能不把精力全放在他身上吗。”

    舒然一怔,想到了什么,随便接了几句话,见时间不早了,便准备离开。

    一开门,席策远正站在外面,抬着手,似乎刚准备敲门。

    她俩还没说话,钱洁笑说:

    “呦,家属来了,那我们就不送你了。”

    席策远打了声招呼,随即带着舒然离开。

    走出去几步,舒然才想起来说:“不是跟你说我自己回去的吗,你怎么还是来了。”

    “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不放心的。”说完,她停住脚步。

    席策远垂头问她,“怎么了?”

    她伸出手,耍赖道:“累了,不想走,你背我一下吧。”

    可等青年真的背起她,走了两步她又闹着要下来。

    席策远问她今晚回哪。

    舒然心不在焉的答道:“都行。”

    席策远来时坐的公交,现下刚好骑一辆车,带着她回了舒家。

    听见动静,舒父舒母走出来,看见他俩,说着“今天怎么晚?”“吃饭了吗?”“要不要再吃点?”等无微不至的话语,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的操劳。

    舒然无声看着,此时此刻,她终于可以确定,因为她哥久不回家,他们把关注点放到她的身上。

    她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晚上睡不着觉,起夜上厕所,经过她哥的房间,她犹豫的推开门,走进去看了几眼。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床铺空荡,台面无物,视线所及没有任何一件私人物品。

    舒然不禁疑惑,这里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她想不起来,毕竟没怎么进来过,就算进来也不会留意这些。

    她开始翻箱倒柜,试图找到熟悉的物件唤醒记忆。

    结果舒羿的东西没找着,倒是找到一堆她从小到大的衣服、玩具、连环画……

    这哪里是她哥房间,简直就是她的杂物间。

    舒然试图安慰自己,或许是他把东西搬去他们现在的房子里了。

    尽管她知道不太可能,但仍抱有一丝希望。

    可当她次日回到机械厂房子,真的找不到半点舒羿生活过的痕迹时,压抑多月的情绪终于冲垮了心里防线。

    这算什么。

    抹除自己存在的痕迹,好把家留给她?

    谁想要这种东西,谁需要他这么做了!

    舒父舒母先前忍过端午,无法接受儿子中秋也不回家。

    于是反复劝说女儿催促儿子回家,就好像他们深知舒羿不愿回家的原因。

    眼见女儿无动于衷,又转去催女婿。

    席策远应下,隔天拉上舒然一起给舒羿拨去电话。

    “喂。”

    那头好一会才被接通,席策远转手把听筒放在舒然耳边。

    舒然扭头,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拒绝接听的姿态。

    “舒然。”听筒里传出懒散沙哑,又带着一点温柔的语调。

    被他连名带姓的叫了一声,舒然有点不习惯,抿嘴不冷不热的说:“你抽空回来一趟吧,爸妈很想你。

    “哦,我又不想他们。”

    “随便你。”

    她想结束对话,又听见舒羿问:“还有吗?”

    舒然以为他问还有事吗,冷硬回道:“没有了。”

    她把电话塞回席策远手里,踩了一脚他的鞋,然后飞速跑走,没听见舒羿下一句回应。

    中秋当天,舒然清晨睡醒发觉被窝里少了一个人,迷迷瞪瞪喊了句,“席策远。”

    等了一会,他没有回应,舒然疑惑的坐起来,走出去听到悉悉索索的钥匙开门声。

    她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一张许久未见的俊秀脸庞,瞳孔一缩,落在门把手上的手猛地收紧,嗓音干涩,“你不是不回来。”

    舒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平淡又直白的陈述道:“唔,虽然我妹妹不想我,但我挺想她的。”

    舒然退开两步,撇头不想看他,余光却瞥见他关上门,一步步朝她走近并张开手。

    她抿嘴,*下一秒撞进他怀里,压着气愤又委屈的声音说:“你以为把家给我,我就会感激你吗?

    你太自以为是了。

    凭什么你让我停在屋顶,我就要停在屋顶,你让我进屋我就要进屋。

    什么都是你说的算,那如果有天你让我滚,我是不是也得马不停蹄的滚啊。”

    舒羿收拢双臂,翘起唇角,抱着她原地转了几圈,“好,我自以为是,怪我怪我,什么屋顶不屋顶,都说了你不是乌鸦,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让你滚。”

    舒然眼前发昏,情绪也软了下来,“我也不是怪你,就是有点害怕。”

    她上方的青年腾出一只手轻抚她头发,循循善诱道:“害怕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也讨厌我了,那我还能去哪里。”

    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害怕,每每遇事都会忍住向舒羿求助的欲望,强迫自己懂事和独立,习惯什么事都不告诉他,也不想让他知道。

    舒羿把她的脸挤成一团,她乌黑莹亮的瞳孔里映着他乐不可支的笑脸,“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舒然皱着脸任他揉搓,“就是会。”

    她一本正经的翻起最近旧账,“前几个月你都不想理我。”

    “呵,那不是你先不想理我。”

    舒然语塞,支支吾吾的倒打一耙:“反正你对我已经没有小时候有耐心了,说不定下次就烦了,然后开始讨厌我。”

    舒羿哂笑,也不想辩解什么,反问:“好吧,那你会讨厌我吗?”

    “我不会,你是。”舒然知道他的意思,垂头丧气的说:“

    这不一样,你对我太好,给我钱,把家让给我……而我对你不够好,我刚刚还跟你生气。”

    她声音越来越轻,逼得青年必须佝下身听她讲话。

    “我根本不需要你把家让给我,你不在的时候,那些地方就只是住所而不是家。”

    舒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我有那么重要?”

    “嗯,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比所有人都重要?”

    “嗯,所以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回来,不然,”舒然威胁性的挥了挥拳头。

    舒羿听着后方开门的声响,垂头抱住她,用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闷笑说:“你是我家呀,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不知道回来多少次了。

    舒然看到席策远拎着行李从外面进来,就明白他早起接他哥去了,笑眯眯伸手问:“要一起抱抱吗?”

    冷峻青年弯唇,“好。”

    “不要。”舒羿侧头睨了眼他。

    舒然像只八爪鱼紧紧扒在舒羿身上不让他逃跑。

    等席策远走近,她想撤,又被她哥迅速捞回,被他像小时候那样拢在怀里,支着她的手打人。

    她本以为席策远会解救她,没想到他仗着胳膊比她长,伸手挠她痒痒肉。

    舒然一边笑一边求饶:

    “我不玩了,你们耍赖!”

    ***

    砰砰砰砰。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大人正要起身,怀里抱着的小女孩连忙跳下来,“我来我来。”

    她迈着哒哒的步子,一溜小跑冲到门边,踮脚拔开门栓,拉开门看见外面站着的半大少年,眼睛一亮,扑上去抱住对方大腿。

    “哥哥,你来接我啦。”

    对方先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才揉着她的头发说,“不是告诉过你,开门前要问对方是谁吗?”

    “我忘啦。”

    大人听到声音跟出来,看见来人一脸诧异,“小羿,你怎么来这了,你爸妈在家都快急疯了。”

    舒羿捂住身旁妹妹的耳朵,用陌生而冰冷的眼神注视他们,“我妹不送人。”

    舒晓志夫妇怕邻居听见,连忙把他俩拽进屋哄,“没有没有,就是接她这来玩玩。”

    舒然耳朵被捂的严严实实,只能仰着脑袋懵懵看着伯父伯母由白转红再转青的脸。

    说完话,舒羿进屋帮她收拾行李,他从一堆小女孩衣服里,找到她原先带过来两套衣服,塞进随身背包里,抱着她迅速出门。

    离开舒家大伯家附近后,他倒也不着急离开了,牵着她慢慢走,问她这两天的情况。

    “这两天去哪玩了。”

    舒然喝着他刚买的橙子汽水,含糊不清的说:“麻酥糖,冬瓜糖,粽子糖。”

    舒羿掰开她的嘴,见她牙松了,气道:“吃这么多糖,牙都要吃掉了。”

    “好吃。”

    他揪了揪她的鼻子,“馋猫。”

    见他生气,小女孩弯起眼睛,一边给他擦汗,一边把汽水递到他嘴边,“哥哥喝。”

    舒羿看了眼橙黄色的饮料,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清凉酸甜的汽水,带着她坐了趟船,看完园林,买了大包的特色吃食,最后找了个骑车的中学生,用两瓶汽水换他把他们送去火车站。

    售票口窗口排队太长,舒然之前玩累了,有些站不住了。

    舒羿蹲身背起她,听见她问:“哥哥我们去哪?”

    “回家。”

    “这不是家吗。”

    “这是别人家,我们现在要回自己家了。”他分外严厉的纠正她的说辞。

    舒然趴在他背上,脸埋在他颈窝,迷糊道:“你就是我家呀。”

    少年怔住,侧头蹭了蹭她的脸,“你也是我家。”

    人永远想回家。

    哪怕千山万水,荆棘载途,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求求你了]正文完结,我说点反思和总结吧

    v后不久,我发觉故事看点逐渐向哥哥偏移,尝试修文改写,却无法摆脱他的影响。

    我越写越没有信心,期间无数次断更重写,试图削减这一人物的出场篇幅,让看点回到男女主身上,结果存稿出一个干瘪难看的结局。

    一方面,我没吃透主角人设,另一方面,我笔力不够,不仅没写出男女主之间的拉扯感,还让人物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太想着一个正常的好男人,却忘记女频言情里,足够爱女主才是对男主的最有效的赋魅。

    经历长时间的反复挣扎,我重写出现在的正文结局。

    考虑到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看主角育娃,我会把育娃内容放在前世番外之后。

    对于追更到现在的读者,我既感谢又抱歉,感谢陪伴,抱歉让你们有了很不好的追更体验,

    晋江好文千千万,祝大家看的开心[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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