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每个字纪攸宁都认识，怎么合一起就听不懂了？
他抱着奶茶嘬得格外小心：“您指的谁？”
沈砚舟险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这是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自信他不可能知道那些事。
非要把话说明白是吧。
沈砚舟偏开头哂笑一声，用力咬紧腮帮：“你最在乎的那个人。”
最在乎的……姥姥。
他这个意思是不待见姥姥，见都不想看见？
纪攸宁转瞬就跟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亏他还觉得这人好说话，结果连姥姥都不待见。
“你放心，不往家里带。”就算以后姥姥来了，“到外面住酒店也是一样的。”
“这你也要告诉我么！”沈砚舟震惊不已，攥着笔的那只手不停发抖，“够了，我不想听。”
通过耳机听到这段对话的林语书：“……”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加密暗语？
“纪攸宁，赶紧的，速战速决。”
催促声传来，纪攸宁只好咽下不满，敷衍地点点头，“都依你，赶紧签吧。”
反正也是协议结婚，一年后就离。
将他满脸的不耐烦尽收眼底，沈砚舟抿了抿唇，在那张“婚前协议”上摩挲许久签下字。
最后一笔落成，就见人拿回其中一份收进背包起身，“现在就要走了？”
“您还想……”倏忽记起包里还有杯奶茶，纪攸宁反手拉开背包拉链，“今天多谢沈先生能抽出空来。”
第二杯半价的黑糖珍珠奶茶被塞进手里，还有余温。
沈砚舟无比意外：“给我的？”
其实不是。
单纯两杯一起买更划算而已。
林哥不喝这玩意儿，他本打算另一杯带回家喝的，没想到沈砚舟也喜欢，那就给他好了。
纪攸宁应了一声，心里恶劣地想：叫你不待见姥姥，给你一杯半价奶茶。
“协议也签了，我先走了。”
…………
跟着林语书前后脚走出咖啡店。
回到车上，纪攸宁迫不及待拿出签完字的协议，“林哥你看，签完了！”
林语书：“我都听到了。”
这份协议于双方都有利，沈砚舟没有拒绝的理由，就是他们后来说的那些……
“对哦，听到了。”纪攸宁差点忘了耳机这回事，收好协议乖乖系上安全带。
不过三秒，忍不住抱怨：“他好过分，就算是协议结婚，也没必要连姥姥都不待见吧。”
缓缓启动的车子，一脚刹车猛地停住。
林语书欲言又止：“他说了，不待见你姥姥？”
“是啊。”说到这个，纪攸宁就有些生气，“他叫我以后别把人带回家。”
林语书目视前方，轻微挑动一侧眉头，“如果我没记错，他没有特指你姥姥吧。”
“是没说姥姥，说的是我最在乎的人。”
“……原来如此。”
一指头戳向他埋下去的脑袋，林语书可算明白那段加密暗语是怎么回事了，“你也没跟他说最在乎的是姥姥啊，我猜……他大概以为你另有喜欢的人。”
“这样的么？”纪攸宁揉两下额头，倒很快反应过来，“那是我错怪他了，要不我解释一下。”
“这不是挺好的。”
林语书二话不说重新启动车辆，“误会你有喜欢的人，并不是真心想结这个婚，正好能从这件事情里摘出去，至少让他知道你和沈家二房不是一伙儿的。”
听着好有道理。
纪攸宁又默默删除手机上正要发过去的话，无意瞥向窗外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
“先不急着回家，再带你去个地方。”
…………
越野大奔接连穿过几条街巷，稳稳停进一栋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林语书领着他乘电梯直达十三楼，刚出电梯门，就撞上几名推着杂货箱的工作人员。
纪攸宁连忙让开道儿，好奇地往箱子里瞅两眼，满满当当都是衣服。
“林哥。”他赶紧跟上人，问：“这是哪儿啊？”
“严格来说是一座商贸大厦，里面聚集了五花八门很多公司，就楼下还有几家小额贷款呢，不过不用担心，这整个儿十三楼都是咱们的。”
纪攸宁：“林哥是大老板？”
“大老板谈不上。”林语书笑着推开一间屋子。
四周黑漆漆的，唯独中间贼亮。
快门声此起彼伏，对着绿幕前穿着时尚的女人，旁边另有鼓风机不停运作。
“我是不是还没正式介绍自己？”林语书拿起桌上的相机，调试好镜头对准他，“我叫林语书，今年23岁，毕业于北海大学摄影摄像专业，现在嘛，和朋友合伙开了几家网店。”
话音刚落，远处就在喊“小语”。
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推门进来，扬手正准备打招呼，先注意到他身旁的男生。
十米开外的人，眨眼瞬移过来，上上下下将纪攸宁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你就是小语说的那个弟弟吧！我叫周恪，是这儿的摄影师。”
周恪连忙从堆满杂物的抽屉里翻出名片，眼睛亮地堪比小型灯泡，“小语，你弟弟这身材比例也太好了！”
“那是。”林语书骄傲地昂起头颅，“我看过去的人，能有差？”
纪攸宁局促地接过名片，不是很明白他们的话，“林哥，你们说啥呢。”
“是这样的。”周恪跟着回：“本来我们今天有个拍摄任务，但是模特儿那边临时出了点事，再去找其他模特儿又要另外约时间，耽误工夫，我瞧弟弟模样不错，身材也挺好的，不如试试。”
“我嘛？”纪攸宁连连摆手，“我不行的，我不会。”
“先试试看。”周恪自来熟揽着人，“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你说是吧。”
林语书带他来就是这个目的，“宁宁，我帮了你一个忙，你也得帮我是不是？”
纪攸宁无话反驳，被人半推半拉进隔壁试衣间。
除了和周恪一样的摄影师，里头齐聚了造型和化妆，一进去就像动物园里被人围观的熊猫，耳边叽叽喳喳。
“行了，你们别都围着我弟，待会儿再给吓坏了。”看出他不适应，林语书及时解围轰走一批人，又对他道：“今天情况特殊拉你来救场，你先试试，不行再说。”
他都这样说了，纪攸宁也只好听从安排，接过造型师姐姐已经给准备好的衣服去换。
林语书这才得空问周恪：“到底怎么回事？”
接到要他赶紧找个模特儿的消息，还没来得及问，“提前定好的，怎么说换就换。”
周恪一言不发，只将手机递了过去，页面热搜赫然是那个小模特儿和赵家二少爷的丑闻。
“两人玩儿倒挺花的，都上医院了，再用他，岂不是要砸了咱们店的招牌。”
林语书一目三行浏览完，眉头狠狠皱成一堆，“赵家……这么巧？”
周恪：“什么这么巧？”
“没什么。”林语书含糊过去。
虽然是赵家，赵二少爷，也不见得就是沈砚舟干的，当众使那种小把戏，沈家又怎么可能一点不为所动。
林语书晃了晃脑袋，将这件事抛开。
没一会儿，纪攸宁就换好衣服出来了。
披肩款长袖冰丝衬衫，搭配缎面阔腿西装裤，衣角全部收进裤腰内，又额外配了条和西装裤面料类似的腰带，将那截腰身完美体现出来。
林语书惊艳一瞬，随后又皱紧了眉。
衣服是换上了，却没有达到他设想的效果，就好像只是单纯穿上了而已。
负责的造型师显然也看出来了，直接上手扯开恨不得系到脖颈的纽扣，又辅以一条金属项链作为装饰。
再看，就顺眼多了。
“这是年后即将上新的春装。”造型师反手抓住动不动就想扣纽扣的手，笑眯眯道：“弟弟别担心，今天不出外景，摄影棚里空调开的很足，不会感冒的。”
纪攸宁总算打消念头，乖乖坐下任由她捯饬头发，一旁的化妆师早已经迫不及待，然而凑近一看……最后勉为其难给他修了修眉毛。
做完造型，纪攸宁就被赶鸭子上架，板板正正站在聚光灯下，僵硬地如同一只呆头鹅。
“弟弟笑一笑啊，你这样的，笑起来肯定特好看，你看我。”周恪边找给他角度边咧开嘴。
纪攸宁深呼吸几下，尝试扯开嘴角，但镜头里不是闭眼了，就是笑容太过扭曲。
几次过后，周恪放下相机摇了摇头。
纪攸宁反倒松口气，比起失落，更多是庆幸，他就说他不行的。
“明姐，找副镭射眼镜过来。”林语书不信这个邪，一眼看中的苗子怎么可能不行。
给他戴上眼镜，又将衣服上的披肩当作帽子扣在头上，“不一定就得笑，头稍微往下低一点，手臂错开虚虚抓住手指，学我这样。”
林语书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前后折腾半个多小时，第一套衣服总算搞定，之后七、八套就游刃有余多了，只是每一张都没露脸。
“第一次嘛，正常。”
拍完天也快黑了，林语书差不多该带他回去，要是晚了，指不定他那个妈着急成什么样。
*
回家路上。
瞧他一遍遍看着周恪发给他的照片，林语书不禁揶揄：“感觉怎么样？”
“周哥拍得真好看！”
纪攸宁盯着照片上的自己一阵恍惚，这会儿都不敢信，这是自己。
“那是你本身底子就不错，周恪这些还都是原图，没修呢。”快到天玺壹号，林语书忽然靠边停车，从钱包里数出十张给他，“不让你白干，这是今天的工资。”
纪攸宁一下愣住：“这么多！”
“你应得的。”
“不用了。”纪攸宁拍拍背包，傻兮兮笑：“哥帮我那么多，说好了，我也帮你的嘛。”
“你愿意充当模特儿就是帮我了，没有规定，帮忙不可以给酬劳，拿着。”林语书不由分说塞他手里，“没准儿以后还要你帮忙呢，就当给下次打个预防针。”
“还有下次？”
“反正你怎么也得在北海呆一年。”林语书好心提醒：“沈家，他沈砚舟再混蛋，也不可能叫自己老婆跑海上去捕鱼吧。”
一句话，叫纪攸宁恍然回神。
再不愿意，他也还是要嫁的，只是一辈子和一年的区别。
“那我这次是不是不能陪姥姥过年了。”
林语书倒是想说可以，可惜……“老狐狸们最怕夜长梦多，拖得越久变数越大，想跟其他人那样备婚几个月是不可能的，我估计就在过年前后。”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
回去以后就被告知，和沈家那边定下婚期，“年初三。”
算下来，已经不足十天。
“妈，姥姥一个人在家。”纪攸宁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姥姥，“把她接过来好么。”
“不是妈不想，临江那边下大雪，封路了。”纪茵好声好气劝：“等开春了再接她过来吧。”
“你是怕姥姥过来闹事么。”
似被戳中心事，纪茵脸色微变，随即撇开脸，“已经定下的事，她来闹也没用。”
纪攸宁不再吭声。
既然回不去，总得给姥姥把年货备好，灌香肠、熏鱼干儿……往年这些都是他在弄的。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厚着脸去拜托鹤青哥，“姥姥年纪大了，弄不动这些，鹤青哥回去后帮帮忙好么。”
说着，拿出两个信封，一份给姥姥，另一份谢谢他。
许鹤青仅收了给姥姥的那份，“宁宁跟我客气什么，当年我上学还得多谢姥姥拿钱出来呢，不就是年货，给我奶奶买也是买，多买一份不碍事。倒是你……真决定去那个沈家？”
“没办法。”
三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那些人家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说怎样就怎样的。
“当初要是把你送走就好了。”事后，许鹤青也有些懊悔，如果他再早点，想个叫林家没那么容易发现的办法，他这会儿已经回去陪姥姥过年了。
“鹤青哥已经很好了。”纪攸宁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
一街之隔，药店路边。
沈昭野眼尖瞧见靠窗动作亲昵的两人，连忙拍了拍身边：“哥，我看见大嫂和他男朋友了！”
沈砚舟：“……”
好新奇的说法。
“怎么办？要去捉奸么！”沈昭野陡然抬高音量，惹得司机小陈都忍不住回头。
小陈：“二少爷这么高兴？”
“那当然了。捉到他婚前出轨，大哥，这个婚你就可以不用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