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演夫妻不如真的做

    高悠悠和郭暖律在马车里彼此对望的时候,唐约负责驾车。


    高悠悠在顶上端坐,而郭暖律在车内整理仪容,试图变得更像兔爷一些的时候,唐约依旧在负责驾车。


    高悠悠在车内换上郭暖律准备的稍贵一点儿的衣衫,让整个人显得柔和些,而郭暖律在一旁悄悄看他的时候……


    唐约依旧依旧在负责驾车。


    但是驾车的心情还算不错。


    毕竟有戏看,有两个白天仙黑天仙一般的美人在他面前表现得亲昵又扭捏,别扭又亲密,有高悠悠这个不想当兔爷,但是答应了郭暖律就认真地全力以赴地去演去做的人,有郭暖律这个明知自己可能只有十日寿命,且明知这结果是对面那人造成的,还在那儿眼神明亮通透的人在。


    那他的心情也很难出错。


    真可爱,真可悲。


    真是可亲可怜的一对啊。


    可是,自以为真善良的唐约的心情,终究还是出现了滑坡。


    因为他们越来越接近苗山寨。


    越接近,越能看到以下人群。


    被夫家赶走以至于无处容身的弃妇,被婆婆打骂愤而出走的女子,急着私奔的情人们,互相搀扶的兔爷和契弟,被辱了身子折了嗓子无处可去的戏子,在行业里搞坏了身体不得不退下来的男妓和小倌,有异装癖喜欢乔装成女子的男子。


    一路上全是。


    越是靠近苗山寨的路上越是。


    各色人群,各色的无奈与彷徨,各色的悲哀与希望,各色的暗怀与鬼胎。


    那寨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会想到收留这些人?


    唐约有这样的疑惑,但他按住不说。


    高悠悠有这样的疑惑,他就直接问了。


    “郭暖律,那寨主是个什么人?”


    自从知道自己可能只有十日命,且是由自己喜欢之人造成的,郭暖律就变得有些急躁,比如唐约的故事他都不爱听,唐约的问题他也并不总是答。


    但由于这问是高悠悠发的,他就很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寨主叫做苏意府。“


    这曾是个世家王侯的公子,结果世道中落举家被抄,自己也落得个无亲无故无余财的下场。


    给自己曾经的同窗好友接济了一段时间,终究不济,就去当了戏子,红了段儿时间,和男妓搞上了,自己的手艺下降了,不红了,就也去当男妓。


    之后常披上女装,当了男妓也不忘在馆阁里登台、戏台下演戏,又红了,又被同行陷害了,这时想起自己还有一身武艺,自己和那穷山恶水的苗寨里还有一些家族过往的联系,他就来了这勉州附近的苗山。


    来了就来了,来了还慢慢积攒人心,靠着长袖善舞,口有玲珑,腿合有度,靠着他擅长用毒,却不用毒去害人而是去保护庇护人,他就慢慢地做成了苗寨的主人。


    他因过往的经历,也有心收留这些被夫家、被社会、被同道所不容的边缘人。


    郭暖律是这样陈述的。


    唐约则是这样感慨的。


    “我本觉得这当山寨领袖的出不了好人,好人就当不了山寨领袖,可是这人……好像真是个好人啊。”


    郭暖律道:“这年头,不去打家劫舍祸害底层已是好的,还想倒反天罡去庇护底层、托举底层的,不是好人又是什么?”


    高悠悠以一种轻讽的语气说道:“可是……你口中的这个好人却是一个用毒的高手,枕塌之间吹出的枕头风都是有毒的,把你吹死也未可知呢。”


    郭暖律瞪了他一眼,凉笑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看上去很像是喜欢和人睡在一个枕塌上的人么?我怎么不觉得?”


    【和悠悠睡在一个枕塌上倒是不错,可以整晚不睡,专门去看他在睡梦里会翻几个白眼。】


    【不知道到了半夜,他身上是否会发出草药和大米的糯糯味儿,或者会发出一种独特的布料浸过的酸臭味儿?】


    这回轮到高悠悠瞪他一眼:“恶心死了!你这样说干什么?”


    郭暖律奇怪地看他一眼。


    自己说的话很正常啊,哪儿就惹了这人恶心?


    他皱了皱眉:“你最近,好像总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啊。”


    有的时候会和郭暖律说的话完全无关,是顺着郭暖律心里的话接下去的,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发怒、发羞、发一些难以理解的恼,当然了,毕竟是高悠悠,高悠悠无论如何生气好像都是可以理解的呢。毕竟是高悠悠嘛。


    唉等等……他为什么能直接顺着郭暖律心里的话接下去?


    郭暖律心中忽迸发出一种强烈而尖锐的预感。


    一种难以言明的困惑间杂着一个个烧得滚烫的念头在心中来回徘徊、打转,好像把过往的细节都一点点地端出,以至于在心内辗转时,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越来越深厚了……


    可是……怎么可能……


    他身上不由自主就靠得离唐约的马车口那边近了点儿,可能是想看看别的风景,可能是想和唐约聊上几句以获取下一步的计划。


    结果高悠悠贴近了一点。


    郭暖律又离马车口近了点。


    结果高悠悠又贴近了一点。


    郭暖律也近得都快被挤下去了。


    连唐约都已经有点看不下去,用眼神示意他往马车里面挤挤,不要再往外挤省的把他给挤下去的时候……


    高悠悠一个手指钩连,冲着郭暖律不太尊敬地勾了一勾。


    “过来。”


    他瞪着郭暖律说这话,像个训狗的家长又像个抱狗的孩子。


    郭暖律冷淡道:“我方才过去,你就往里面挤,我朝出口坐,你就非要跟过来,你这人在干什么?”


    高悠悠认认真真道:“我在保持我喜欢的距离……而且,你我说好了要一起演兔爷,你老往他那边挤什么?”


    郭暖律沉默了。


    明明提出计划的人是他,看似信心满满的人也是他,可是,一旦到了真的要贴近高悠悠的时候,他又在怕。


    他怕极了高悠悠会不喜欢他的接触。


    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脱了高悠悠的上杉去抱着他,去用自己的胸膛去暖对方,对方就一副极厌恶极恼恨的样子。


    郭暖律能理解对方当时的感受。


    他自己也这样极度厌恶很多人莫名而来的接触。


    可在这些不成型的潜意识背后,郭暖律在面上只是冷笑:“过来干什么?过来看你的白眼吗?”


    高悠悠却认真道:“我答应的事儿,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要做到,既要演做男妻男夫,自是认真一点儿。”


    郭暖律愣了愣,狂喜的心情几乎有些压制不住的时候……


    他也只是淡淡道:“哦,你知道怎么演么?”


    高悠悠楞了一楞。


    他竟然首先看向了驾车中的唐约——的那个漂亮背影。


    唐约看上去不是兔爷,但笑得也够婉约柔和,笑得够兔爷,够骄矜做作得了,只怕今日不做,以后也做得了的。


    学他,总没错!


    然后他就看到了郭暖律蹭蹭地挪过来,眼睛明亮如星辰那样看着他,郭暖律的双手还伸了出来,在他的腰间比划了一下。


    高悠悠奇道:“你比划什么?”


    郭暖律淡淡道:“你方才换过这件稍微贵一点儿的衣衫后,你的腰带有些松了,我替你紧一紧。”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高悠悠故作强笑:“好啊,你要做这等下人的事就随你……你做什么呢!?”


    郭暖律的手在腰带上先是熟练灵巧地一解,然后就使得高悠悠的上素白杉与下百褶裙之间出现了非常明显的缝隙,几乎到了遮掩不住的时候,郭暖律的手又及时地交接而上,环了腰翻过来,如翻飞舞动的蝴蝶一般带着腰带在他的腰间轻系、浅过。


    也因要系腰带,他几乎贴得和高悠悠……无限近!


    高悠悠呆了一呆。


    他从生下来之后,从未和一个男人面贴面得……如此近!


    之前舞斗的时候至少还会避开面门,之前郭暖律在初见时也抱了他,可他那时分明是未曾清醒的昏迷状态。


    可如今……清醒得,彻底地,完全无分寸无躲闪地……


    这么近。


    虽然只是这刹那的一瞬。


    可当郭暖律的眼睫无限靠近,那如同沙漠黑珍珠一般粉肤色也无线贴近他的眼帘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准确点出高悠悠这一刻的心情。


    就像困倦的时候,有人给他递上了一段儿黑得五彩斑斓的丝绸被子,让他想脱了自己身上的粗布,让丝绸把自己裹起。


    对,裹起来。


    就像口渴的时候,有人给他端来了一盘莹然熏润的黑葡萄,看一眼就想吃,瞅一眼就想戳一下那润润的球,想吸上去……


    对,吸上去。


    嫌弃人恶心的高悠悠,这一刻忽然变得无比惶恐。


    因为,他发现自己也想做一些很令自己恶心的事情。


    自己讨厌的东西,恰恰是自己内心深处很想很想去做的事。


    怎么能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


    所以,当郭暖律贴得那么近,近到以为自己已经被完全接受了,哪怕是在这一短短的瞬间这一小小的马车内时。


    高悠悠忽然把他推开。


    郭暖律身上一僵。


    如一个马上被大赦天下的人,忽被抓回死牢不见天日。


    高悠悠脸上还带着那种难以形容的呕吐感,嘴里甚至还嘟囔道:“怎的这样恶心……”


    郭暖律面上冷冰冰地盯着他。


    心里却一时难过地说不出话。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说出半句话。


    他高高在上的自尊也认为——难过时得把一切情绪掩埋,愤怒时要一言不发地凝视,要隐去那种刀尖抵心口的酸痛。


    一向是如此。


    必然是如此!


    就在他漠然地转身的瞬间,碎碎念十几次恶心后的高悠悠忽的深吸了一口气,又冲了过来,这一次,他还无比坚定地,死攥住了郭暖律的袖子。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的腰带。


    刚刚已被郭暖律系好的腰带,被郭暖律打了个蝴蝶结的腰带,此刻被高悠悠故意弄扯了,松松垮垮地在那儿不成形。


    “你系得一点儿也不好。”


    高悠悠冷冷道。


    “我一扯就松了,你重新来,重新系!”


    ……这天底下什么东西你扯了能不松?锁链你扯了都能松!


    郭暖律在心内嘲笑,面上却淡淡道:


    “你捣乱也有个尽吧?自己弄松了让人系?拿人当牛马使呢?”


    高悠悠沉了几分脸:“你过来系一下腰带,再帮我整一下靴子,我的大腿有点麻了,我不想自己低下身去弄这些。”


    郭暖律冷笑:“你娇生冠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帮你弄?为什么你不先帮我整衣衫,理帽冠,我的腰带也没人管啊?”


    高悠悠沉默了几分。


    “你的腰带……给我。”


    唐约听得里头那窸窸窣窣的动静,遥想着那袖里的倩影衣下,应当是那雪白的肤色和与蜜糖一般的肤色混合在一起,像那冰霜融了酱油一般全是各种滋味,脸上不禁泛出了一种蜜雪般的笑。


    奇怪……人为什么,总能从别人的幸福感里汲取幸福呢?


    他以后也能获得这样的幸福么?


    唐约漫无目的地想着想着,他忽看见前方传来了动静,连前去苗山寨的各色人群也起了一阵阵骚动。


    “喂你们两个别在里面系腰带了!快出来看看。”


    不须他说,高悠悠和郭暖律早就听到动静,早就挤了过来一起看。


    果然看见了前方是一行公差衙役,为首的人正和后方交流,看不清正面面目,只知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绣金鱼的腰带和一方腰牌,后方似乎是押着一辆木质囚车,囚车里还有发丝凌乱,低眉垂眼的犯人。


    唐约笑道:“看来我们这回是白担心了,封青衫这肯定是抓着了凶犯,和衙役们一起把凶犯给押解回来了……”


    高悠悠本来也是这么想。


    直到他用力看了看那囚车里的人。


    等等。


    他的面色陡然凝重起来。


    囚车里的人,怎么会那么像是……?


    他凝了神色也凝了呼吸频率,他同时看向郭暖律,对方也是眼眸冷肃得如蛰霜埋雪,而唐约更是惊呼出声儿。


    “这……这不是我们要找的……””


    “封青衫!?”


    “他怎么会被锁在囚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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