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才刚体会到那温暖而舒适的安抚感,就渐渐消散了。
那一点点肌肤上残存的向导素,对于常年处于压抑状态、面对污染的s级哨兵来说,无异于是饮鸩止渴。
黑曜知道自己并不是黎沉渊那样的怪物,那男人可以做到从不接受向导疏导。
但能真正安抚他的向导黑曜也从未见过。
或许这也是s级哨兵的通病了。
汹涌的负面情绪、难以安抚的性格、充斥着血腥暴力的精神图景……以及,注定难以打开的心防。
多年来,黑曜已经习惯了定期注射提取后的向导素,配以经年累月的锻炼、冥想和自我调节来疏导精神力。
这并不意味着他的精神图景就健康无虞。
只是把那些痛苦、挣扎和黑暗压抑在了最深处,把它们紧紧地压制在了精神图景的最底层。
直到现在,那纯粹的向导素犹如火苗,点燃了牢牢扣住的门锁。
眼看着就要燎过整扇门,释放背后的所有黑暗——
仿佛被警醒。
黑曜蓦然拉开距离。
他大口呼吸,脑子一片空白。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还在叫嚣——
快啊。
她就是你的向导,浓度这么高的向导素你不也是第一次遇到吗?
继续,她就是你的了!
面前的时念棠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显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神中还带着懵然。因为脱力,整个人都靠在了背后的墙上,茫然地举着手里的半个桃子。
从颈侧往下,全是湿漉漉的一片晶莹。
锁骨那里是一个鲜明的牙印。
——属于他的牙印。
黑曜的手蜷起又松开。
终于用力把那个声音狠狠压在了深处,再关上了一道门。
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想要说点什么。
只是刚张了张嘴,卡座外就传来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乐晴带着纸巾回来了。
黑曜理了理时念棠的衣领,遮住了那个牙印。
只扔下一句话,再不敢多看一眼时念棠。
“……好好休息。”
黑曜转身就走,沉着脸和乐晴擦肩而过。
乐晴疑惑了一声,一边拿纸巾给时念棠擦脸,一边好奇:“黑曜队长怎么走了?看着好像落荒而逃似的……”
时念棠擦了擦脖子。
“可能是狂犬病犯了吧。你说我要去医疗部打个狂犬疫苗吗?”
“……诶诶?”
……
…………
饭后,乐晴还有工作,闲散人员时念棠就此和她分别回了宿舍。
她找乐晴借了一本《向导基础理论》,据说是向导们必看的教材,想自己试试能不能拯救一下废柴。
时念棠直接翻到“如何提升精神力”那一页,开始阅读。
【精神力的提升与多种因素有关,虽然大部分都和基因、天赋挂钩。但通过多年跟踪实验,冥想、战斗、大量使用精神力都可有效提升其上限。此外,身体素质和强度也与其正相关……】
说得有模有样的,和黑曜的话也能对上。
时念棠盘腿坐在床上,试着冥想了一下。
嗯……
放空思绪……
什么都不要想……
“……啊,今天中午的桃子好好吃,还想吃。”
坏了,她还不小心说出来了。
越是放空,她越是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思绪。
而且一学习就犯困这个定理穿越了也没消失。
时念棠干脆躺在床上,准备在梦里回味一下可爱的桃子。
天光渐暗。
下班时间到,白塔陷入了短暂的喧闹,又渐渐安静。
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灭掉。
已经是凌晨了。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墙上掠过。
这间不大的宿舍里,床刚好摆在靠窗的墙角。窗帘缝隙里透出一缕月光,照在了床上安眠的人脸上。
时念棠窝在松软的被子中,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睡得正香。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探上了她的额头。
探完了温度,这手也并没有收回来,可又似乎不敢多碰她。
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一点她的额发。
轻到宛如呼吸。
……等等。
指尖忽然一顿。
床上安眠的人原本绵长的呼吸不止何时停了,此刻毫无起伏。
几乎是瞬间,那只手已经朝着颈部下颌角的主动脉而去。
带着肉眼可见的急切慌张。
指尖碰到肌肤的一瞬,有力的跳动声就传了过来。
被子里的人身体紧绷,正在发力。呼吸声也重新出现,只是因为憋得久了,显得更加急促。
手的主人立刻意识到不对,以肉眼无法辨认地速度撤开,几乎只有一阵风吹过。
原本应该睡着的时念棠忽然睁开眼,右手举起,狠狠地朝她颈侧的手戳去。
寒光闪烁。
隐约可见她手里的,是一把不锈钢餐叉。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秒钟内。
本该是一个很完美的计划。
但可惜,两个人在各方面的速度都并不在一个层面。
以至于那手撤走时,时念棠还没来得及反应,依然朝着之前的位置用力。
眼看着她就要戳到自己的颈侧,那只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又伸了回来。
一声闷响。
那只冰凉的手掌心向上,在叉子刺过来时稳稳地接住。尖锐的叉尖陷入肉里,让人看着都觉得刺痛难忍。
他却动也没动,以掌心包裹住了上面的每一个尖。
然后微微一用力,就把那把餐叉从时念棠手里拿了过来,然后妥善地放在了她的床头柜上。
甚至是很细心的刀柄朝内,尖尖朝外。
时念棠:“……”
她刚刚虽然用了十成十的力,但架不住她的身体力量摆在这,的确是皮外伤都没给这只手留下,可起码是会很疼的吧?
这人却从头到尾一声没吭。
不怕痛吗?
但比起想要设局捉住他时的警惕和防备,现在的时念棠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并不是错觉。
这个神秘人……好像很在意她的安危。
接连两次都在用额头试她的温度,后来又害怕她没了呼吸,最后甚至冒着可能受伤的危险也要替她接下攻击。
“……你是谁?”
她好奇地询问。
那人依然一声不吭。
不知为何他全身上下都黑不溜秋的,时念棠虽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却只能看见面前的一个黑色的轮廓。
就像……
就像一道影子。
这道影子越来越小,好像是要准备逃跑。
时念棠忽然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地开口:“好痛……”
她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就感觉自己被扶着坐在了床头,一双熟悉的手小心翼翼地摁了摁她的肚子。
“……”
怎么会这么好骗啊?
时念棠只是想试试,甚至没觉得能成功。
可对方还真的就这么咬钩了。
当然了,就此收手是不可能的。
时念棠当机立断,抓住了这个好机会,试了吃奶的劲儿握住对方的手不让他挣脱。
当然,她的力气大概是没这个效果,所以一定也是这人不愿意和她挣闹的结果。
但时念棠并不是要捉住他。
借着那一缕透进来的月光,她一个猛然凑上前去,终于在那人往后仰身前瞥见了他的脸。
是个男人。
准确地说……是个年轻的男人。
深灰色的头发零零散散地遮住了一部分面孔。右侧的半张脸则被一只像是特制的黑色皮革面具掩盖。
这样精心遮掩,自然导致时念棠只看见了小半张脸。
浅灰色的左眼,瞳孔浅而清透,睫毛微垂时遮掩了眼神,却在和她对上视线后闪过一丝惊异。
好干净的面孔和眼睛。
时念棠怔住。
年轻男人大概也意识到肚子疼不过是时念棠的小伎俩,立刻就如同一条滑溜溜的泥鳅,从她的手里扭了出去。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要马上跑的意思了。
两个人隔着大约一米的距离。
时念棠在床上的月光下,他则在床下的黑暗中隐没。
时念棠有十万个为什么:“你为什么一直跑来监视我?你到底是谁?”
那人沉默。
时念棠不得不猜测:“你不会说话?”
“……”
毫无回应。
时念棠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她最想问的问题。
“我们……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只浅灰色的眼睛,她好像很熟悉。
这一次,那团黑暗终于有了反应。
一个年轻的男声倏然回答。
“……你不记得我了?”
时念棠还是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他在回答。
那声音干净通透,竟意外地好听。
就是这个内容……
时念棠有一种假话说多了变成真的的负罪感。
“我失忆了。你是谁?我们之前真的认识?”
她有点着急。
主要是这人完全没在推文视频里出现过,她对不上号。
而且她总觉得,这个神秘人似乎知道很多秘密。
“你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床上的女孩恳求着。
脸上满是惶然。
黑影迟疑了一瞬,轻轻走上前。
然而下一秒,要碰到那某月光时,不知哪里忽然响起了一声巡逻的哨音。
是苏维尔区夜间的正常巡逻,可就像是惊扰了一场好梦,他又决然地退了回去。
“我……没有监视。只是看看你的身体好了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就朝着窗边掠去。
时念棠根本来不及阻止和反应,就眼睁睁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看到了这个人为什么能在二十层高空来去自如,又为什么能在她门窗紧锁的情况下随时来去。
那团黑暗在接近窗边时就真的化为一道影子,从窗户的缝隙里轻松穿梭而过,接着掠过白塔的外立面,滑行一段很快不见了踪影。
时念棠打开窗户,伸出头去看。
哪里还找得到人。
此时天边刚刚亮起一道光,快天亮了。
好像昨天他也是这个时间点出现的,正好是人最疲惫最困的时刻。
……到底是谁啊?
这日子怎么感觉越来越危机四伏了。
时念棠退回到床上,叹了口气。
目光却忽然被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个布包吸引了视线。
那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东西?
他临走时放的吗?
时念棠干脆地把布包拆开,反正也不可能是什么危险品——虽然她挺希望是的。
但即便如此,里面的东西还是让她一愣。
布包里满满当当,正摆着十几个熟透的桃子。
每一个,都精挑细选、鲜嫩欲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