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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等待衣物烘干的时间里,束野贴心地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播放着特制的……

    等待衣物烘干的时间里,束野贴心地打开了电视,电视里播放着特制的纪录片,旁白讲述着近期频发的自然灾害,声称这是因为地球磁场不稳定才导致的一系列连锁反应,让看到的观众无需担心。

    旁白的是一个有些诡异的女声,听起来沙哑疲惫,说话时速度很快,夹杂着大量喉部发出的气声,吐出来的字却像是有魔力直往人脑袋里钻,让人不自觉地就跟着她的节奏走,而且听久了,仿佛就贴在你的耳边讲话一样,甚至能感受到气息喷到耳后的寒意。

    通过潜移默化地暗示别人,达到操控人的意志的能力吗?

    不巧,这一点自己现在也能做到,而且还能做得更好,只要在说话时,稍微改变发声的方式,加入一些精神力和他人慢慢达到共鸣,就能让人无法拒绝。如果束野是普通人,她都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地慢慢渗透。

    白川雾不感兴趣地调台,但节目要不然是重播的新闻,要不然就是黑屏,她收回目光,对一旁看似在摆弄傀儡实则偷偷观察自己的束野说:

    “你知道吗?千狱岳是一座活火山,两年前它还喷发过一次。”

    束野手指顿了顿,他回道:“知道啊,怎么了?”

    白川雾:“没怎么,就是奇怪,你们为什么要在活火山上建立基地,万一再次爆发的话,这里不就很危险吗?”

    束野伸了个懒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回应道:“说不定他们是故意这样做的呢。说起这个,两年前火山喷发的原因你知道吗?”

    白川雾做出认真的求知模样,请教道:“我不清楚,你能告诉我吗?”

    束野:“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来得比较晚,也是听其他人说的。因为有一颗陨石击中了山顶,曾经的领袖白夜京子,当时她还是普通人,她就是从这场意外中获得了与星辰沟通的力量,圣女也是从她那里学到了这种能力,她们将这种力量称之为‘感应’。”

    白川雾正视着束野的神情,如果说前面对自己问题的回应是受到自己力量的影响,那后面他主动透露的关于白夜京子和夏希的事,就是他某种态度的流露。

    她不确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为了保险起见,她要多试探几次。

    “白夜京子从陨石中获得感应,夏希又是从白夜京子那里学得,那是不是说明,其他人同样也可以获得这种能力?”她好奇地说,同时观察着束野脸上的每一丝反应,以确认他是否在说谎。

    束野靠着沙发,十分放松地摩挲着下巴,“猜得不错,很多普通人也能学会这项能力,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那么多政界商界的人士会支持他们的各类活动。”

    他嘴角的笑颇有深意:“不过谁知道这是福是祸呢?”

    白川雾眼光微动,她听出来束野这是话里有话,顺着他继续道:“怎么说?副作用很明显吗?”

    束野笑笑:“人可以躲在太空舱里安全地观察宇宙,但是没有保护的人一旦主动从太空舱里迈出去,就很难回来了。”

    白川雾脑子反应极快,她把握住了束野的意思,因而立刻接话:“我们所处的世界其实就是太空舱,只不过它现在处于爆炸的边缘。那些人想早早离开这里另寻他处,但只是加速了自己灭亡的脚步。”

    束野坐正了身体,他打了个响指,屋子里的傀儡瞬间原地倒下,他环顾四周确认了没有其他窥视的目光后,压低声音郑重道:“我想和你合作,你帮我救一个人,我帮助你达成目的。”

    白川雾没有答应,她客气地笑笑:“我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你又怎么敢找我合作,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要救什么人非得找我帮忙,莫非”

    束野明白她的意思,他是阿卡西□□的成员,要做什么不行,居然让她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帮忙,这其中必定有隐情。

    因此他主动抛出了一张底牌,他指着地上躺着的金发人偶道:“曾经她们的头发还是黑色的,在加入□□学习感应后,她们就逐渐长出了金发,等她们的头发完全变成金色时,她们已经可以和宇宙交流。但是结果如你所见,她们完全暴露在宇宙中,最终只能变成受人操纵的傀儡。”

    “等等,我记得你说这两个人是上一任房主留下来的吧,你怎么会知道?”白川雾怀疑道。

    束野理直气壮道:“我问过上一任房主了,他死得很不甘心,徘徊在屋里不肯走,我就和他‘谈了谈’。”

    白川雾:“你继续。”

    “好吧,我说这个只是想跟你说,这一做法有违白夜京子的初衷,并不是她创立了阿卡西□□,而是阿卡西□□选择她来当这个代言人,你明白吗?”束野面色凝重,同时也观察着白川雾的反应。

    她略加思索,就体会到了束野的言外之意:“我没记错的话,据说她已经失踪很久了。你是说,阿卡西□□实际上的掌权者控制了白夜京子,而你想让我帮忙救下的人是她?为什么要选择我,你干嘛不自己去?”

    束野摇摇头,颇有些咬牙切齿:“司凛不让我离开这里,也不让我和圣女有单独接触。”

    到这里时他顿住,本来不愿意在这件事上透露更多,但是他看到白川雾探究好奇的目光时,只感到心里涌现出一股冲动,鬼使神差地继续说道:“我的能力是言灵,当我动用力量说出口的话,就必定成真。除了司凛,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具体的能力,只以为我可以操控植物的生长,所以和我合作的话,我可以让你避开预言的结局,反正你现在处境已经是这样了,倒不如大胆试一试。”

    白川雾打量着他,片刻后,她云淡风轻地笑笑,在他不明所以的时候,忽而说道:“言灵这样好用的能力不会没有限制吧,让我想想,比如只有别人真的相信你的话,你的言灵才能真正起效?”

    束野瞳孔震颤,他皱紧眉头,走近白川雾,“怎么说?”

    白川雾毫无惧意,正视他的目光:“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只用开口就能让白夜京子出现在你面前了,又何必找我合作呢,所以要不然你的能力有问题,要不然你就是在说谎隐瞒了我什么。看得出来你是临时起意,真的想要让我去找她,所以才一直真真假假地试探,既然如此,大家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了主意,你根本不了解我,又怎么敢让我帮你?”

    束野鼓掌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从你不受耳语女的影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精神一定胜过他人。”

    耳语女?

    白川雾第一反应是刚刚电视上听到的那个声音,玛索说的果然没错,这家伙真的很喜欢试探人。

    “别生气,这点小小的试探是为了评估你值不值得我继续下去,况且我也没有探究你留下来的目的,咱们算扯平了,如何?”束野露出标准化的礼貌微笑。

    白川雾回以冷笑:“你的能力现在对我没用,又怎么能帮我避开预言?而且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救白夜京子,她是你什么人?”

    束野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的能力对你暂时无效,不代表我不知道别的方法。”他又加了一根手指,“第二,我救她纯粹是出于个人原因,她和我毫无关系,甚至都不认识我。”

    他沉默一瞬,心中那股想要倾诉的欲望愈发强烈,忍不住就说了出来:“她的身体虽然被司凛囚禁在千狱岳的某处,但是她的精神却存在于宇宙之中,为那些迷失的人指明回来的路,我就是曾被她拯救过的人。在我刚刚加入阿卡西□□时,也和其他人一样,通过冥想将自己的思维发散,以求和达到和宇宙共鸣沟通。每个人都渴望阅读阿卡西记录,你知道阿卡西记录吗?那是这个宇宙诞生之时就存在的东西,上面记录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能够阅读到它的话,也和真正的神没有什么差别了,同样的全知全能。”

    “你读到了?”

    “没有。当我进入宇宙时,就瞬间迷失在了广袤的星空里,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一切的一切都是虚无的,不可直视的,无法触碰的,等待我们这些毫无防备的人的结局,只有被虚无吞噬。这时白夜京子出现了,她的身姿那么轻盈,像天使一样,为我指引生的道路,保护着我离开了那里。而和我一起进入的人,都因为精神承受力太差而灰飞烟灭了。”

    白川雾警惕道:“你怎么知道她的身体在千狱岳的,你不会想让我去把她的精神带回来吧,我做不到,你想都别想。”

    束野摇头,他提起白夜京子时,像是她的狂热粉丝,“我试过再去找她,却发现无论如何我再也无法进入那个危险又神秘的地方,无奈下我只好调查起她失踪前的事情,然后我就发现了司凛的秘密:是他将白夜秘密拘禁起来的,让她的精神一直游离在外,无法回到身体里,也是他让夏希种下了和白夜一样的天神之发,让她学会了感应的力量。我想让你做的,没有那么危险,这山上有一个地方,白夜很有可能被困在那里,你只要去那里看一看就好,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

    白川雾没吭声,她站起身去拿烘干好的衣物,束野焦虑地跟在她身后劝说道:“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避开预言的方法,怎么样?”

    他扣着手上的老茧,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川雾,感到十分棘手,并非他不想自己去找白夜京子,只是自那以后司凛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美其名曰是对他的考验,实则是担心他泄露消息出去。他还不想和司凛产生正面冲突,因而只能伺机寻找机会,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你说的方法是指制作出一个我的傀儡,然后让它替我去死是吗?”白川雾将拿出来的衣物抱在胸前,转身对一脸焦躁的束野说。

    束野停下了脚步,他有点意外:“你猜到了?看来你真的很聪明。”

    白川雾笑笑:“因为我也这样想,而且我不止猜到这个,我还猜”她故意拉长尾音,看束野因为她的话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还要再加把火才行。

    她在束野感到大事不妙之前,补充完剩下的话,“你所谓的让我去找白夜京子,其实只是想让我帮你补完你的言灵。”

    那一瞬间,束野如遭雷击,心神都遭到了极大的震荡,他的心思骤然被揭露出来,犹如长期待在昏暗不见天日的人猛然间走到太阳下,充满逃避与不安,只想尽力避开这种局面。

    白川雾抓住机会,目光直视他的眼睛,模仿他刚刚的动作打了个响指。

    “啪”得一声,束野僵在了原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你太心急了,不应该这么早就把底牌亮出来。”白川雾打量着他,看他确实无法摆脱自己的精神控制,才放心地去最近的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

    还是自己的衣服穿着舒服,裙子虽然很漂亮,但现在并不适合自己,不过如果富江在的话,他肯定会说她穿什么都很好看。

    她心里不免又担心起富江来,只想着赶快处理好当下的情况。

    白川雾推开门,看束野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立在原地,她立刻给他下达了命令,“去做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傀儡,不要耍任何花招,我会盯着你的。”

    束野的脸部肌肉都在用力,他全身上下都在竭力地抵抗着白川雾的命令,他很不甘心就这样被她操控着,但是身体却僵硬地一点点挪动。

    白川雾见他还在抵抗,走到他边上继续通过声音对他施加力量:“放弃抵抗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其他的事情,只要你帮我做出傀儡替身,我就放过你。”

    她感觉到束野的抵抗变弱了一点,于是继续瓦解他的精神防备,“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猜到你的真实想法的吗?走吧,你一边帮我做傀儡,我一边告诉你如何?”

    这回束野倒是没再僵持在原地,而是主动走向了地下室,白川雾紧随其后。

    来到地下室以后,她看到了已经能量耗尽的傀儡团长被束缚在铁架之上,而地下室里各种工具应有尽有,制作的未完成品洋娃娃傀儡随处可见,颜料和部分生物材料还是新鲜的。

    束野这家伙说什么都是上一任房主遗留下来的,看来水分也很大,她就知道他嘴里没几句实话。

    束野僵硬地搬起一具玩偶的身体,手中捏着工具却不下手,只用眼睛盯着白川雾,白川雾才撇撇嘴,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监工,再和他说话。

    “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唔,人在说谎的时候,会尤为关注对方的反应,这是人类的本性使然。为了让别人更相信某个谎言,有时候要铺垫很久,而高明的说谎者会将谎言融进真话中。其实我不得不承认,你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从你觉得我可以利用的时候开始,为了掩盖你真正的目的,你说要合作的诚意是真的,想让我去找到,不,是见到所谓的白夜京子的心情也是真的。”

    “但是正如我前面所说,你真的太心急,短短几个小时的观察,你就决定让我去做这件事,我很难不怀疑你是别有目的。我确实也考虑过,你是出于客观情况不允许,才如此冒进,比如,你真的被限制了行动自由,所以只能依靠别人帮你,但是你大可以去找别的信得过的人去做,就算你们□□成员不可信,你不是还有你的傀儡吗?怎么看这件事都轮不到我头上来,所以”

    “所以我就在想,也许你真正想做的,不在于让我去见到白夜京子,而在于让我真的相信这件事,届时,她才会真的出现在这山里的某个地方。”她没有说出的是,其实她的精神力一直在悄悄推波助澜,诱使着束野暴露更多信息。

    当束野说出他的能力的时候,她就不再相信他的话了,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现在你应该告诉我实话,束野,你必须说实话!”白川雾用上了命令的口吻,这一次束野并没有抵抗,他继续着手下的活,雕琢着傀儡的五官,同时像泄气的气球一样,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只是想让她再救我一次,我不想继续留在这里了。可是世界上其他地方只会比这里更危险,更何况,这里是残留她痕迹最多的地方,和她的感应也最强。只有留在这里,我才有机会再见到她,你猜得没错,她确实不在现在的千狱岳,准确来说,她去了另一个千狱岳。”

    束野的话回荡在屋里,白川雾追问道:“另一个千狱岳?什么意思?”

    他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在虚无中她告诉我,她已经脱离了这个世界的时空,我认为她可能是回到了过去,或者到达了未来。你知道吗?人只有到达那样的境地,才能真正超脱于世,不再被□□束缚,精神永存不灭,只要你相信一件事,那这件事就一定会存在并且发生,不管你看没看到结果。”

    白川雾觉得束野的能力和他这个人的思想确实还蛮配的,是唯心论主义者,从前她就猜想每个人的能力应该和自己的执念,或者说心里最渴望的欲望挂钩,经历了这么多,她更加确认这一看法。

    她找到钥匙将傀儡团长身上的铁链解开,试着往它的身体里注入了一些力量,只是很遗憾,它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为了不浪费自己的力量,她只能收手。

    “就算她真的又回到这里,你又能怎样呢?说不定白夜京子正是在你们所说的阿卡西记录里看到了未来,所以才不回应你的。”白川雾故意这样说道,她确实不相信所谓的命运既定论,要是所有的一切都写好了,那她也没有必要去折腾了,干脆也和他们一样加入阿卡西□□,任凭别人支配自己好了,在她看来这和认命没有什么区别。

    束野有些吃力地反驳道:“不可能,她只是暂时回不来而已,她是多么善良的人,绝对不会放弃每一个真心追随她的人!”

    白川雾不语,她觉得自己和他有些交流障碍,在他将傀儡制作好之前都没有再主动和他说话。

    她在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要如何去做,首先是利用束野的能力将傀儡成真,让它成为另一个自己,然后在玛索面前销毁它。这样从某种程度来说,预言确实应验了,也算是避谶的一种手段。

    然后就是要取得司凛的灵魂宝石,这是个大问题,不过她打算从夏希那里入手,据由美所述,司凛应该很爱夏希吧,她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白川雾又看了看束野,评估着自己和他之间的力量,束野还算是有点意思的能力者,她觉得司凛刻意留下他还隐瞒他的能力一定有别的用途,这一点暂且按下,但从对掌控的力量来说,他不如自己。

    不知道夏希又是什么水平,她的精神力要是太高,自己突破她的防线就有些困难,要是富江在的话,还可以和自己配合,唔,又想到他了,他不是说会有其他分身来帮自己吗?怎么还没有来,再不来的话,她就等不了了。

    随着束野动作的放缓,一个面容、身形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偶出现在白川雾的面前,看上去栩栩如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这和束野说的自己不擅长制作人偶可不符合,这家伙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白川雾不在乎这个,她只关心自己的目的能不能达成。

    出乎她意外的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她先是装作惊慌的样子跑到玛索那边,告诉玛索另一个自己出现了,束野的言灵在玛索相信这话的时候生效了,傀儡白川雾确实拥有了自我意识,并且遵循了设定好的本能来追杀白川雾,又被白川雾当着玛索的面反杀。

    事情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她疑神疑鬼地检查着周围,又将傀儡残骸拖回地下室反复观察,确认它确实死透了,才放心下来。

    “我帮了你,先不说回报我,你是不是应该先把我放了?”束野用眼神示意她,赶快放开对他的操控。

    白川雾摸着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地说:“放了你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司凛在什么地方?”

    束野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他又不会和我汇报工作。”

    “既然这样的话,我有一个要求,你答应,我就放开对你的控制。”白川雾目光炯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

    束野无奈答应:“你说你说,行了吧?”

    白川雾笑了,脸边的酒窝显得她狡黠中透露着可爱,“我要你看到司凛时,用能力告诉他一句话,你就说‘多亏了你,我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

    束野不明所以,但还是同意下来。

    白川雾放心地放开了对束野的控制,她在束野的潜意识里留了一道力量,不管他是真心答应还是假意迎合,这都会让他在合适的时候主动说出这句话。

    处理好这里的事务后,白川雾带着从束野那里搜刮来的物资,踏上了上山的路,此时是正午时分,天空中的太阳最盛,日光遮蔽了其他星体的光辉,但白川雾知道那些星星就在那里。

    千狱岳上沿途的风景还算优美,只是沿途跋涉的人无心欣赏它们,白川雾爬到半山腰的位置时停了下来歇气,正在喝水的时候,却看见山间鸟雀惊起,骤然成群地飞向远处,与此同时隐隐有什么低沉的闷响从脚下传来,她瞬间意识到,是千狱岳的内部活动,这座火山在喷发的边缘。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继续上山,还是立刻下撤,卡在半山腰是绝对不行的。

    而就在此时,林间缓缓走出来一个人,背着一把古朴的剑,颇为绅士地伸手邀请她:“都到这里了,怎么不继续上去了,走吧,白川小姐。”

    白川雾身后是陡峭的悬崖,她无路可退,只静静看着面前依旧斯文儒雅的男人,镇定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司凛。”

    “对你而言,确实是很久不见了,可是对我而言,上一次看见你,还是在昨天。”司凛眨了眨眼,半是强迫半是邀请地再次将手指向山顶的方向,“请吧,我亲爱的老乡。”

    白川雾心中一阵恶寒,她指了指山顶示意他走在前面,看他主动将后背留给自己,才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可不是你的老乡,这里其他人才是你的老乡吧。”白川雾意有所指地说道。

    司凛依旧走得悠闲自在,他轻快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是,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确实是你的老乡,难道你忘了我们曾经一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了吗?”

    “你说话别这样好不好,咱们最多算是曾经的同事,其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别搞得好像有什么多余的事情一样。”白川雾觉得司凛怪怪的,她回想起曾经和司凛的短暂接触,突然发现他好像就是这么对由美讲话的,有的时候态度流露出很自然地暧昧,却又在由美主动的时候断然拒绝。

    第72章 日食

    “好啊,都听你的。”司凛从善如流地应下,他脚步轻快,始终配合着白川雾的步调,和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可以防备她突然袭击,也可以防止她逃跑,以便立刻追上她。

    白川雾注意到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全长在40厘米左右,剑鞘通体呈现黑色,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样子。

    但是她仔细观察,就发现这把剑的不同寻常之处,在精神力的作用下,她能够感受到被剑鞘包裹住的剑身散发着一股诡异的吸引力。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转向了司凛本人。

    “你一直在监视我,我不明白,我有什么特别的,值得你这样做。”白川雾朝他说道,眼下她要尽可能探知出更多的消息,不管司凛说的是真是假,她都能从中获取到一些信息。

    司凛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早有预料,“不如我们来交换信息,你可能听到过一些关于我的不好的情报,但大家的目的都是完成任务离开,彼此又没有冲突,你没必要对我这么防备。”

    白川雾一口应下,“好啊,你先说。”

    他们脚下再次传来震荡的感觉,石头松动滑落发出声响,林间鸟兽不安,司凛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随后再次背着手朝山上走,“我只是关心每一个同伴而已,你在迷雾中失踪后,我很担心你的安全,恰巧当时夏希的能力慢慢恢复了,我就拜托她动用千里眼寻找你,但当时并没有发现你的下落。直到后来她偶然发现你的踪迹,我才知道你还活着。”

    “我们担心你一个人会有危险,本来想接你来我们这里,但奇怪的是,大部分情况下夏希根本看不到你,你的身影像被什么东西笼罩了一样,我们找不到你。只有极少数时间我们才能看到你在哪儿。昨天夏希说你出现在了这附近,这不,就安排人接应你了,束野那家伙喜欢胡说八道戏弄别人,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原本应该我来,只不过我实在有事走不开,你看,我一忙完就立刻下山来找你。”

    司凛话说得很漂亮,听上去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但白川雾心中不为所动,她迅速从中总结出最接近事情真相的版本:司凛他在自己失踪、亡灵少女将要失控后,离开了由美,回到夏希身边,这个时期夏希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能和她的能力有关,之后夏希获得感应的力量,也发现了自己的踪迹。

    可是为什么她时而可以看见自己,时而不能呢?

    白川雾快速排除着一切变量,能量检测仪应该只能定位,在自己把它丢掉后就没用了,难道

    “竟然是这样吗?那夏希在最早什么时候看到我的呢?”

    司凛随口答道:“我不记得了,可能几个月前?她说你一个人在酒店看夜景,看上去过得不错,我也就没再管了。”

    果然和她心里想的一样,这一路上她身上的装备、衣物都换过不少了,唯有富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夏希看到自己的时候,应该是富江被阿泽西马溶解暂时消失的那段时间,而昨天自己离开了富江身边,也就再次被夜空下夏希的眼睛看到。

    “好了,我们到了。”司凛停了下来,山顶处没有多少树木,人为开辟出了一大块空地,空地中间建立着一个三层的圆形祭台,最中间一个金发女人盘腿坐着,她双眼紧闭,面容平静,一头如黄金般闪耀的长发流水一样从台上垂落,好像已经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白川雾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这个女人的名字——夏希。

    由美说夏希是个怪物,现在一看,但就外表而言她不仅不像怪物,反而像是美丽又圣洁的天使。

    “你们来了。”夏希没有睁眼,也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依旧坐在原处,只是脸转向白川雾所在的方向。

    白川雾半是好奇半是警惕地走过去,朝她打招呼:“你好夏希。”

    夏希朝她点点头:“看来玛索的预言也有失灵的时候。”她偏头朝司凛说:“再过16分钟,就可以开始了。”

    司凛应下,“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白川雾顿感不妙,“你们在说什么?16分钟后,会发生什么?”

    眼前的夏希依旧一副淡然的表情,浑身散发着疏离又冷淡的气质,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仰起脖子望向天空。

    正午太阳悬在头顶,但天色确有变暗的趋势,暖意一丝丝褪去,阳光照在人身上,留下的只有无尽寒意。

    “是日食。”司凛语气愉悦地解释道,他走到夏希身边,抚摸着她如绸缎般柔滑的头发,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在白川雾惊疑不定的眼神下,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向儒雅的外表裂了个口子,暴露出其中的疯狂。

    司凛顺手摘掉眼镜,抹了一把脸后,嘴角咧开看向白川雾:“失礼了,不过我也是因为太高兴,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对吧。”

    白川雾暗骂一句疯子,她转身作势就要离开,司凛果然叫住了她。

    “等等,难道你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司凛的声音被他压制着,却仍能感受到他的激动和癫狂,“日食开始后,属于这个世界的末日就要到来,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就能摆脱这个世界了。”

    白川雾回头看他,他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他是真心实意地告诉她,离开的机会就在眼前,可这只让她更加困惑。

    “你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成离开的条件?”她忍不住问道。

    司凛扶了一下眼镜,他欣赏着金发的光泽,缓缓开口:“不,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完成任务了。”他脸上的笑慢慢褪去,眼睛看向天空,不,他是在透过天空看向更远的地方。

    司凛收起了笑,瞳孔里满是愤恨和痛苦,他对着白川雾说道:“我早就没有离开的资格了,你知道我在这里活了多久吗?接触了多少可怕的污染物,又怎么苟延残喘活下来的,每在这个世界多待一天,我对这个世界、对系统空间的痛恨就多一倍,所以我只是想毁掉这个世界的一切恶心的、肮脏的、不该存在的东西!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会变成新世界,我们才能有更好的生存环境!!!你也是任务者,应该明白我。”

    白川雾被他的话触动,她确实理解司凛的这种想法,她在黑涡镇的时候,没有一天不觉得可怕,那种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感觉,让她时刻像在深渊上走钢丝。

    可她没有被司凛带偏,她理解司凛的痛苦,却不代表认同他的做法:“我明白,那你要怎么做,和这个世界一起走向毁灭吗?”

    司凛扭头看向夏希,语气带上一丝温和:“怎么会呢?我只是想让这个无药可救的世界消失,没打算赔上自己。”

    夏希侧头偏向司凛,顺从地俯身靠近他的手。夏希一低头,白川雾才发现,她的眼眶位置是凹陷下去的,她的眼球没有了。

    白川雾不明白司凛他们要做什么,却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恐怕不能如愿,别说取得司凛的灵魂宝石,现下她全身而退都很难。

    她朝山下望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方圆数公里的路上都黑压压一片,挤满了各种生物,像是蚂蚁行军一样朝千狱岳这里涌来。

    大部分都是似人非人的东西,外表奇形怪状,犹如百鬼夜行。

    “已经没有退路了,所以你不如和我赌一把,如何?”司凛坐在了夏希的身旁,揽住她的肩膀,让夏希靠在自己怀中。

    白川雾咬唇,她冷静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山顶之上除了她们站立的这片地方,只剩下一些低矮草木,无处可避。

    这时她捕捉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一个脏得看不出原样的灰娃娃一点点挪动着身体,朝着司凛和夏希的背后靠近。

    她咳了一声,回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事已至此,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很简单,你就在这里为我做一个见证吧,有夏希在,她会用星辰的力量将我们包裹起来,我们不会死的。”司凛轻飘飘抛出一句话,他脸上带着笑,可眼角全是冷然的癫狂。

    见白川雾脸上闪过错愕,他笑得真心实意起来,“怎么,你觉得我办不到?你知道那些怪物为什么都来这里吗?因为有大概十万颗灵魂宝石通过传送通道,被源源不断地送到这里,你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年,试过多少次,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终于可以摆脱这该死的人间地狱了。”

    司凛清瘦的脸因为夸张的笑扯得有些变形,他不再用温文尔雅的面具包装自己,尽情地露出真实的一面。夏希沉默着将手覆在他紧握的拳上,她没有对司凛的癫狂表现出异样和不满,苍白不见血色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轻轻垂下头,如同悬崖边的飞鸟疲倦地栖息在岸边,享受着短暂的宁静。

    “别怕,一会儿你只要将自己的身心交给我,我会保护好你的。”夏希轻声对白川雾说道。

    白川雾觉得这两人看上去有种平静的疯感,尤其是在做出一系列丧心病狂的行为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等待日食的到来,这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所以她没应声。

    这一刻她试着站在司凛的角度思考着,努力将脑海中的线索串联在一起,而推测出来的真相,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宣扬的人类清洗计划,不仅仅是为了减缓世界污染崩坏的速度,还为司凛的私欲服务。众所周知,污染物感染的人类越多,其自身就越强大,当周围没有可感染的人类时,污染物们会怎样?或是寻求新的力量,或是自相残杀。

    因此这十万颗灵魂宝石的出现,会引得所有污染物前来争夺,只要它们聚集在一起,最后一定会形成S级甚至是超越S级的污染物,如果她是司凛,要怎样才能彻底杀死这些污染物呢?

    她低头看着脚下这座活火山,答案就在脚下,只要让火山喷发引爆掉所有的灵魂宝石届时,在审判日到来之前,这个世界恐怕就会陷入永恒的沉寂。

    白川雾被这个疯狂到有些荒谬的想法震撼到,她看着一脸平静的夏希和激动到有些发抖的司凛,意识到司凛绝对还有事情瞒着自己。

    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的,恐怕司凛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久,久到他能够渗透进政府高层,掌控□□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驱使着各种能力者为他所用。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司凛他很可能已经死过一次了,他参与到了这个世界的轮回法则中去,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什么有灵魂宝石。那么他了解的东西一定比自己要深得多,连自己都能弄清楚的某些法则,他说不定也早就知道了。

    她脑力飞速运转,浑身有些发热,汗水微微流下,刚刚看到的那只有些眼熟的脏娃娃已经挪到了夏希金发的附近,却保持着一点距离,它轻轻晃动了一下胳膊,似乎在传达着某种信息。

    白川雾没理解娃娃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决定放任不管,无论它要做什么,她都当作没看见。

    如果它是个普通的污染物,就由它去试探司凛和夏希,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能力。

    她抬头看向天空,日食还没有开始,可空中弥漫着阴暗的氛围,有某种力量已经开始侵蚀这片领域,中午时分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如同黄昏。

    白川雾低下头时,与司凛的目光碰上,她骤然一惊,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从她被带上山顶以后,她就觉得万分古怪,可一直抓不住原因,直到现在她猛地意识到了哪里有问题。

    司凛刚刚看她的眼神,如同饿了三天的鹰盯着肥美的兔子,带着垂涎死守着救命稻草一般,发现她看过去后,他也没有移开眼睛。

    他到底要做什么,自己绝对不是像他说的只是留下来做个见证那么简单,如果他不要求自己做其他的事情,那只能说明,她白川雾出现在这里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价值。

    为什么,自己身上有什么是他需要的东西?

    光线越来越暗,太阳的一角开始被黑暗吞噬,山脚下各类非人生物的嘶鸣声越发清楚,白川雾焦急无比,她偏头看向山下,发现有大群的蝙蝠人也出现在其中。

    富江会不会也来了,她一时间又惊又喜,既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会伤害到他,又高兴自己有机会再见到他。

    不能再拖下去了,她猜不到司凛到底要做什么,却也不打算如他的愿。

    白川雾抬头露出震惊的表情,指着他们侧后边的方向,惊呼道:“那是什么?”

    司凛脸色一变,生怕有污染物出来坏了他的计划,立刻偏头查看。

    趁此机会白川雾立刻从来时的小路上飞奔离开,可没等跑了几步,她不得不控制自己在陡峭的山上停下。

    司凛的声音追在身后:“何必非要让玛索的预言成真呢,我不想走到这一步的。”

    一个长发美女穿着玛索同款高领毛衣裙,手中握着一把枪,从路边走了出来,她歪头笑笑,露出酒窝:“你好呀,我也叫白川雾。”

    第73章 期待的却是他的面容

    日光一点点褪色,世界开始变灰,触目所及之处都是暗沉的色调。

    白川雾看着对面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上露出全然陌生的神情,本来清丽动人的五官,显得邪气扭曲,甚至有种非人的恶心感,像是其他什么生物穿了一层人皮后,自以为巧妙地模仿着人的行为动作。

    “回来,别逼我。”司凛阴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川雾回头看了司凛一眼,他脸上森然,眼珠动也不动盯着自己,背在身后的剑已经握在手中,整个人蓄势待发,看样子如果自己说不,下一秒剑就会刺向自己。

    “你不应该先给我一个解释吗?她是怎么来的?”白川雾没有动。

    自己不配合司凛,他只会比自己更急。

    “另一个时空的你而已,千狱岳山顶已经成为了众多时空的交汇点,从你踏上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成为了一个锚点,其他自己就可以找到你。这个回答满意了吗?跟我回去,还有一分钟日食就要降临,没有时间了。”司凛语速极快吐出一段话。

    白川雾没有理会司凛,而是对另一个白川雾甩出一句话:“▅▇▇”不出意外的被屏蔽掉了。

    她嘴角扯出一个淡笑,都是假的,别说这个假货根本无法通过系统屏蔽,就算可以,她也绝不会承认这个假货是什么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没有相同的经历和记忆,在她看来完全就是两个人。

    结合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对司凛说话喜欢半真半假的习惯来看,也许千狱岳山顶确实成为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但她更愿意理解为这里处于一个大型污染物的范围内。

    如果到达这里的人都会见到另一个自己,那司凛和夏希肯定也早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对于会发生什么事情早就心中有数。

    司凛早知道会有另一个自己的出现,却没有拿她代替自己的意思,他真正需要的依旧是自己本人,那只能说明自己一定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其他污染物即使复制或者产生新的白川雾,都不会是司凛需要的。

    自己有什么是别人绝对没有的?

    是系统。

    司凛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他不可能再联系上系统了,夏希很可能也是一样的情况。那么为什么会是自己?不是其他任务者呢?

    白川雾心中大概猜到了,八成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能力,自己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和系统达成交易后又几乎不被污染物影响,而其他任务者很可能在被污染的时候就被系统放弃了。

    她迟疑着朝司凛的方向走了几步,司凛嘴角稍有缓和的时候,她猛地转身抽出袖中的匕首,刺向那个复制体。

    复制体猝不及防,连忙举起枪射击。

    白川雾闪过,将匕首刺进复制体的胸口,一把夺过她的枪,转身朝司凛开枪。

    白川雾顾不上那么多,她只想重伤司凛后,伺机突破他的精神防线,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后手到底是什么,直觉告诉她,那一定事关脱离这个世界的秘密。

    司凛眼睛闪着红光,他腹部被击中,但依旧立在原地,如同鬼魂般阴冷的声音响起:“给我回来!”

    就在这一瞬间,天空骤然被蒙上黑布,世界变得一片漆黑,却并不安静。

    几乎是同一时刻,无数诡异的非人怪物开始了属于它们的狂欢,嘶鸣、怒吼、尖叫混杂在一起,它们将千狱岳团团围住,并争先恐后地朝山上行进。

    白川雾直接外放精神力,朝司凛袭去,然而就在她的力量接触到司凛的那一瞬间,却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团棉花里。

    独钟自我

    普通人或是有自我意识的污染物,他们的精神领域无论大小,一定是凝实的,或如河水一样聚集,或如矿石一般紧密,无论如何是一个整体。富江虽然可以同时拥有个体意识和集体意识,但他每个个体的精神领域也是独立完整的,绝不会是司凛这样像是众多丝线凑在一起。

    无数光影变换在每一根丝线上,闪过无数记忆和念头。

    每一处都和夏希有关。

    从他们二人第一次在某个学校相遇,司凛救下夏希后,他们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再到

    眼前的视角一变再变,恍若有什么吸引着她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可突然颈后传来一阵刺痛,白川雾吃痛猛地睁开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无知无觉间竟然闭上了眼。

    她睁眼再看,山顶上泛起金色的光芒,无数金丝通过司凛的精神领域缠到她的身上,是夏希的金发。

    糟糕,还是中计了。

    与此同时,颈后的刺痛消失,伤口似被什么舔了一下。

    “找到你了。”耳边响起熟悉富有磁性的嗓音,她侧头的同时,在微光下看清了来者的面容。

    富江漂亮妖异的脸上透露着新奇和打量,嘴边两颗尖锐的獠牙上还有一丝血迹,只是他的眼睛里一片漆黑,看待战利品一样凝视着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血迹,似乎还在回味刚刚尝到的血的味道。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富江身后一对黑色蝠翼猛地张开,从背后抱住白川雾的腰腾空飞起,只是刚刚离地不到5米,就无法再移动了——夏希的金发如罗网一般缠住白川雾,如何也挣脱不了。

    司凛僵硬地抬头,眼神空洞说道:“你逃不掉的,回来。”

    白川雾抓紧了富江搂住她的手爪,侧头看向他,语气急切:“富江,我们走!”

    他似乎身体一僵,看了看她覆在自己尖锐利爪之上的手,温暖柔软的触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令他讨厌,心中反而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只是眼下容不得他思考更多,铺天盖地的金发从远处涌来,妄图夺走他怀里的人。

    他仰头张开嘴,超高频率的音波朝四面八方散开,几个呼吸之间,众多蝙蝠人成群结队闪动着翅膀朝这里飞来,而他们都有着富江的模样。

    他收紧了手,声音低沉道:“我不是富江,以后也不会有富江这个人的存在了。”

    狂风刮得白川雾耳边有些痛,各类声响不绝于耳,但她没错过这句话,她先是一愣,然后声音有些微颤:“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会有富江这个人了?”

    蝙蝠恶魔移开他漆黑的瞳仁,没有去看她不可置信的眼睛,“富江是领主只是为了前往人间的分身而已,领主现已亲身降临,富江也没有了独立存在的必要。”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那你呢?你明明和富江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你你还来救我,你如果不是富江,为什么要来找我?”白川雾的声音绷着,十分急切地反驳他,想要找出他话里的漏洞。

    他目视着前方,平静答道:“因为这是领主的吩咐。”

    白川雾凝视着他的侧脸,在微光下,下颌呈现出她熟悉的角度,甚至她们此刻的姿势也是从前重复过千百回的。

    之前富江尤为喜欢这样从后面搂着她,再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而后刻意带着蛊惑人的笑,将脸贴近她的脸,像小动物一样来回蹭个不停。

    而不是现在这样,神情冷淡绷着脸,看也不看她。

    白川雾抿唇,脑中响起分别前富江对自己说的话,“如果遇到的不是我,就离他远一点。”

    现在她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了,他在那时就已经预料到有这一可能了吧,色欲领主降临后,抛弃了曾在人间的一切,重新做回了那个恶魔。

    “那些分身呢?你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吗?”哪怕只有一个分身还保留着她们共同的记忆,那她的爱人就还不算彻底死亡,她们依然还有重逢的机会。

    “严格来说,我们都是从领主的血中分出来的,如果你指的是之前那批胆敢反叛领主,生出自我意识的自称为富江的分身,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死亡。”

    白川雾垂下了头,她怔怔地消化着这一消息,她不愿意相信这一事实,但腰上兽化的利爪、眼前和魔音村如出一辙的蝙蝠恶魔都切实地提醒着她,恐怕这件事是真的。

    她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一直在高负荷思考运作的大脑,停止了各类分析,只剩下空茫茫一片。

    比富江死掉这件事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富江的存在被抹去、被否认,甚至做出这件事的还是他的本体。

    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失魂落魄地垂头顺着金发望去。

    这些金发扎进了她的肉里,却没有带来一丝痛楚,有一些是从司凛身上传来,还有一些是连接在从不远处的夏希身上。

    她恍然间似乎想到了什么,这些金发从一开始就都是夏希的吧,司凛的精神领域只是由这些金发拼凑在一起的,他的存在全由金发支撑着,那些回忆和片段,与其说是司凛的,不如说是夏希的,她用回忆拼凑出了一个记忆中的司凛吗?

    不,也许司凛确实死了,但是他又以这样的形式重新活了过来,他有着司凛的性格,做司凛想做的事情,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方式存活着。

    这样也算是活着吗?

    她不清楚,但她确实在这一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能将她们共同的记忆传输给某个分身,那她的富江是不是就能回来?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她自己就先否定了这个主意,富江一定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他那么骄傲的个性,绝对不会允许她拿这种替身来侮辱他的存在。

    她苦笑扯了扯嘴角,看向夏希的方向。

    随着聚集上来的蝙蝠人越来越多,夏希的金发疯狂扩张着,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白川雾,金发只要一被割断,新的就立刻补上,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日食开始退去,天上洒下一丝日光,这加剧了夏希的疯狂,她势必要在日食完全消退前,将白川雾带回自己面前。

    成败在此一举,绝不允许失败。

    金发犹如海浪一般,铺天盖地朝面前所有的障碍物袭来,不少蝙蝠恶魔都被席卷进去,包裹成了茧状物。

    眼看金□□潮就要扑到白川雾的面前,她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就在此时,空中一个华丽慵懒的嗓音,在魔音缭绕的环境中压倒了无数迷狂的声响,径直传入白川雾的耳朵里。

    “废物,这么久都没把人带过来,干脆去死好了。”

    第74章 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谁吗?

    白川雾偏过头朝身后斜上方看去,正与一双金色竖瞳对上。

    那人身形高挑,居高临下悬在空中,身后的翅膀延展足有4米左右,身着缀满珠宝的华服,与丑陋可怖的怪物形成鲜明的对比,但他诡异阴森的气质又与周遭环境十分融洽,让人觉得他天生就来自于地狱这种地方。

    他面无表情地打量她此刻的样子,眼里流露出一丝漠然与不满,语气疑惑中带着嘲讽,“无能又普通的人类,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到了白川雾的耳朵里,她的心跌落到谷底,来人正是魔音村中出现的色欲恶魔,也就是富江的原身。

    本来白川雾心中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色欲恶魔肯定还保有着富江的记忆,不然也不会让人来找自己,那么她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再唤醒属于富江的主体意识。

    可是现在听到那句话后,这点微妙的希冀也要破灭掉了。

    她浑身发冷,近乎狼狈地转头移开目光。

    眼见太阳已经褪去了一半的黑暗,而她依旧僵持在原地,夏希终于按耐不住,彻底发狂。

    以夏希为核心,升起一只巨大的金球,由无数疯狂缠绕旋转的发丝组成,只是金球残留着一处缺口,白川雾看到夏希双手抱膝如同婴儿蜷曲在羊水中一样。

    就在这一刻,夏希抬头掀开眼皮,露出黑色空洞的眼眶,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白川雾却感觉天空中有什么东西投来了注视的目光。

    霎那间原本灰蒙的天上,接二连三地闪烁起耀眼的星光,像大大小小的珍珠倾洒在黑幕之上,白川雾不由自主地抬头,悚然地发现,每一颗闪烁的星星都是一只疯狂转动的眼珠,在她抬头与之对视的时候,那些巨大的眼球瞬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

    “过来,和我,融为一体。”

    “抛下□□,成为全知全能的存在。”

    “世界已然走到末路,唯有群星是你的归宿。”

    “接纳我们,才能活下去。”

    无数繁复嘈杂的声音于同一时间在白川雾脑海中响起,如此强大的力量直接作用于她的精神,哪怕有系统免疫,她也无法立即抵抗。

    而且不只是她受到影响,她感觉自己腰间环抱着的手松开,她的身体不受控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僵直地坠落。

    在下坠的几秒内,她始终睁着眼睛,世界如同按下了慢速键一样在她面前缓缓播放。

    松开她的蝙蝠恶魔痛苦地捂着耳朵,又在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为齑粉。

    透过散开的黑雾,她看见高高在上的色欲领主置身事外地立在原处,他修长的指尖跳动着暗色火焰,映亮那张诡丽绝伦又冷淡的脸,闪着冷光的竖瞳遥遥投下一瞥。

    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人不是她的富江。

    金发缠绕住她脆弱的身体,困住了她的手脚,并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往回缩去。

    白川雾此刻心中涌现出的不是害怕和恐惧,在脑海里无数吵闹蛊惑人的声音的干扰下,她空荡荡的心中下意识生出的念头居然是:

    “能最后再看他一眼就好了。”

    能走到今天,活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当做是赚到的,如果不是富江,她早就死掉了。她和他的命运彼此纠缠在一起,无法再分开,现在她的爱人消失了,那么她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毕竟她所有关于未来的畅想里,都有着他的身影。

    以前她甚至想过,如果找不到离开的办法,或者不能带富江一起走的话,就留下来吧。可这个世界太过危险恐怖,由不得她做这样的决定。

    事已至此,她不关心夏希要她做什么,也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命丧于此,因为她的世界已经和另一个人牢牢绑定在一起,那个一次次跨越生死界限,陪伴她、支撑她走下去的人不在了的话,哀莫大于心死,她一人独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白川雾被金发裹挟重新回到山顶处,金发组成的球形空缺的位置为她而留,一旦被带进去,她将不再是她。或是彻底死去成为夏希的工具,又或者融入群星之中,失去自我意识,成为污染的一部分,抑或是其他可能。

    只不过她已然无所谓了。

    白川雾眼睛眨了眨,目光投向色欲领主,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又看到了爱人,她嘴角微动,无声地说出那个名字:“富江。”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眼睛闭上,晶莹的眼泪划过脸庞,转瞬消失在空中。可她的心脏在此时猛烈地跳动起来,一下一下猛烈地敲击着胸腔,像要从身体里挣脱出来。

    下一秒,色欲领主的翅膀动了,他眉眼间散发着暴虐的情绪,似是心绪不平,格外烦躁,动作倒是一刻未停,以极快的速度闪身到白川雾的面前,以手为刃斩断金发,嫌弃地一把抱住她的腰。

    白川雾震惊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冷淡又带着嫌弃的眼神,顿觉失落无比。

    色欲领主睨了她一眼,说话带着莫名的火气,“怎么,看到我不是他,很失望?”

    日食将尽,夏希只剩下最后的机会,她的动作打断了白川雾的回答。

    祭台上的金发被夏希收了起来,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上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玻璃,让人能站在上面。

    夏希轻轻抬头,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是你们逼我冒险的。”

    话音刚落,似有什么机器底鸣运转,而后从山脚下开始,震天动地的爆炸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撕碎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

    她引爆了这十万颗灵魂宝石,连环爆炸产生的能量会将这个世界清洗成全新的面貌,届时无一物种可以幸免。

    在冲击波到来之际,夏希径直撞进了空洞中,在下坠时,用金发缠住了白川雾的脚,势必要将她也拖入其中。

    色欲领主眼神一动,干脆顺着夏希的力,带着白川雾也跟了上去。

    一同进入黑洞中的不止他们三个,还有被夏希的金发裹挟着的司凛,以及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攀附在金发上的玩偶。

    黑洞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绝对黑暗主宰着这里,任何光线在此都隐去了形迹,明明下面应该通往千狱岳内部,等待他们的应该是岩浆,可进入后里面立刻隔绝了外界如雷鸣般的爆炸声,安静得连任何声音都听不见,就连他们下坠时该有的风声都没有。

    白川雾心想好安静,她无法感知自己的呼吸声,这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但是腰上揽着的手紧紧扣住了她,让她被迫贴在了另一个人的胸口处,她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熟悉的呼吸频率,此刻却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

    她想用手横在两人中间,隔着开一点距离,但另一个人显然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因此拽下了她的手,带着怒气,极用力地按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有半点移动挣扎的可能。

    白川雾的脸被衣服上的宝石硌到了,她忍着不适,期盼这无休止的下坠能早点结束,此时鼻尖传来一点香味,从前她常常在富江的身上闻到,尤其是沐浴过后,他会趴在她的颈边,轻柔又坚定地烙下一枚枚吻痕,等到一切结束时,她的鼻尖里全都是他身上自然散发的诱人体香。

    但现在闻到这个味道,只会让她更加难过,她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停止涌出,温热的液体打湿了另一个人的胸口,将情绪无声地传达给他。

    片刻后,按着她的手微微松开了一点。

    白川雾心头一跳,没等她仔细思考,她感觉自己似乎穿过了什么东西,随后眼前突然一亮,世界恢复了光明。

    白光褪去后,她看见了天花板,吊灯是可爱的粉色小熊,自己躺在一架公主床上,房间内宽敞明亮,看上去温馨又舒适,放置着很多女孩子的用品。

    她坐起身,感觉身体十分疲倦。

    奇怪,自己身体有这么不好吗,就连呼吸都要放缓,以免太过急促引起胸口刺痛。

    她慢慢起身下了床,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穿着公主裙睡衣,踩着棉拖鞋呆呆地愣在原地,窗外一阵风吹过,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她走过去关窗,路过镜子时瞥到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的女孩子五官平平无奇,只能算得上清秀,眉眼看着令她感到陌生,自己长这个样子吗?

    她看着自己如同陌生人一样,又一阵风吹过,掀起她散落的齐肩发,黑棕色头发下有几根漂亮的金色头发一闪而过,她的视线被金发吸引,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拨开发丝,想要寻找那几缕金发。

    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却发现卧室门怎么有一条缝,有一只人眼透过缝隙悄悄看着自己。

    这一刻,她后背发凉,不过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做出什么慌乱的行为,她下意识地劝自己冷静,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装作无事发生。

    她走到窗前,扫视着窗外的景色,这里应该是在三楼,外面阳光高照,小区里鸟语花香,遛狗的老人悠闲地散着步,上班的路人夹着公文包步履匆匆,一切都很正常。

    等她再转身的时候,房门已经关上了。

    片刻后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宝贝,你起床了没?今天是你转学第一天,千万不能迟到啊,你起了吗?妈妈进来看看你。”

    门被推开,一个女人带着宠溺的笑看向她,“居然这么自觉,看来宝贝你是想通了,我就说嘛,迟早还是要上学的,何必要大人一直催你呢。”

    她站在原地没动,观察着这个自称是她妈妈的女人。

    妈妈烫着大波浪黑色卷发,容貌称得上艳丽,即便不施粉黛看上去也很漂亮,只不过妈妈嘴角的笑,在自己没有接话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她语气带着威胁:“夏希,你是不是不听话?还是不想去上学?”

    她打了个冷战,心里强烈的危机感告诉她最好不要和妈妈对着干,于是她摇摇头:“不是的,妈妈,我只是在想今天穿什么。”

    妈妈又露出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微笑:“穿学校的制服,在你的衣柜里,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换好以后就下楼吃早餐,我送你去上学。”

    她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妈妈,我马上下来。”

    她飞快地洗漱换好衣服后,再一次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不免感到疑惑:

    自己真的叫夏希吗?

    第75章 我不要理你了

    夏希吃完早餐,被妈妈送到了学校。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底子可能真的不太好,行走时格外沉重,有种手脚不听使唤的僵硬感,这才在绿荫路下走了没几步就有些头晕目眩,她只好停下来坐在长椅上歇一歇。

    新学校建筑明亮干净,设施完善,往来行走的老师学生都洋溢着笑,一派轻松愉快的样子,带着花香的风吹过,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这样平和安逸的氛围令人感到格外舒适,夏希懒洋洋地吹着风,享受着难得的惬意时刻,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的感觉太好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不用考虑其他,比如

    比如什么来着,她一下子卡了壳,感觉有什么在嘴边又不知说什么。

    她只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还能考虑什么呢,既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也不必忧虑明天世界末日就要到来这种天马行空的事情,她只要好好上学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她又站起身朝教学楼走去。

    找到自己所在的班级后,班主任田中老师热情地向大家介绍着她,台下的二十来位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和欢迎,这场面实在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田中老师笑眯眯指着班级最中间的位置,对她说:“你就坐在那里吧。”

    教室的每张桌子前都有人,唯有正中空了一张,四周的同学面带微笑,投来希冀的目光,看上去十分欢迎她入座。

    夏希点点头走了过去,心里却觉得有些微妙。

    这种地方应该是一直有人坐才对,难道是专门让原来的人搬走给自己腾出来的位置吗?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看来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照顾自己呢。

    一会下课去问一下之前是谁在这里坐,然后好好感谢一下对方吧。

    老师已经开始讲课,夏希翻开课本打算认真听讲,但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太差,还是老师讲课太催眠,她居然睡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午餐时间。

    同桌是个漂亮的短发女生,见她醒来,亲切地招呼她:“夏希,你醒啦,我是惠子,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夏希还有些迷糊,就被惠子拉起来走出了教室,被风一吹,才清醒许多。

    “惠子,我一上午都睡了过去,老师没有说我吗?”

    “你家长给老师打过招呼,我们都知道你身体比较弱,所以没关系哦,夏希你在这里只要过得开心就好。”

    她们来到餐厅,买好午餐后一起坐下享受美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睡醒,所以没什么食欲,夏希戳着咖喱猪排饭只吃了几口,她又想起座位的事,对惠子说:“惠子,你之前的同桌呢,是男生还是女生?我来了以后他又坐到哪里去了?”

    惠子手上的动作一顿,定定地看着夏希,直把她看得有些毛骨悚然,这才慢吞吞道:“是个女生,不过她休学了,你不用在意。对了你觉得学校怎么样?”

    夏希从善如流地顺着她转移了话题:“挺好的,大家都很热情,环境也不错。”

    惠子咧嘴露出能看到四颗门牙的标准微笑,“那就好。”

    夏希看着惠子牙齿上的咖喱酱,默默给她递过去一杯水,不知道为什么更没食欲了。

    接下来几天她和班级里其他同学都混熟了,在学校里的生活只能用惬意来形容。

    上课时间不管是看闲书还是睡觉,老师都不会责怪她;同学们对她有着超乎想象的热情,下课时间周围总有人围着她打转,主动帮她买零食跑腿,陪着她学习做事,这让她会生出自己其实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的念头。

    实话说这种什么都不考虑,只要接受别人服务的生活,一开始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可时间久了就只会觉得怪异。

    课间她趴在桌上闭眼装作睡着了,其他人很有眼色的没有来叫醒她。

    同学们都挺热心的,就是太过了,连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让她觉得有些疲惫。

    耳边的吵闹声低了下去,教室变得有些安静,大脑思绪发散,这个学校真好啊,简直像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事事都称心如意,一定比上个学校要好吧,不然自己怎么会突然转学呢。

    说起来,上个学校长什么样子来着,同学们又有哪些人来着?

    脑海中像被雾气遮住了一样,有什么模糊的记忆飘了过去,她却无法抓住,可越抓不住,她就越拼了命地想要回想起来。

    头越来越痛,有些影子若隐若现,吸引着她去拨开迷雾,冷汗打湿了后背,但她没有理会,而是努力地追寻着那个影子。

    终于,一张较为清晰的人脸一闪而过,她刚要看清楚的时候,惠子突然摇晃她的胳膊,力度极大,逼得她想装睡也不行。

    她被迫睁开眼睛,有些愠怒:“怎么了?”

    惠子讪笑道:“没什么,就是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所以想问问你身体还好吗?”

    她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又不能对惠子发火,只能叹了一口气,翻开书抱怨了一句,“我没事,不用管我,你没有别的事做吗?”

    惠子的关心让她有些不舒服,也说不上哪里不好,她就是觉得太过了,超出了普通同学会有的程度。

    她低头装作看书,避开其他人的搭话,脑中回想着刚刚没有看清的人脸,该死,明明马上就能看到了,可现在只能记起那个人的眼睛格外惑人,眼尾还点缀着一颗痣,犹如神来之笔。

    夏希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那个人对自己一定很重要。

    放学后,夏希拒绝了其他同学和自己一同回家的请求,放学铃声一响,她就离开了教室。

    她迫不及待地回了家,对正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妈妈说:“妈妈,你知道我之前学校在哪里吗?”

    一直带着温柔笑容的妈妈,此刻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语气阴恻恻:“乖孩子,你是对现在的生活不满意吗,为什么突然要问起以前的事?”

    夏希被妈妈的脸色吓了一跳,她看着面前有些反常的女人,没敢说出自己觉得学校里的老师同学有些奇怪,她舔舔嘴唇说:“没有,我只是问问而已。”

    一直到她上楼,妈妈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夏希惴惴不安地回到房间,看着镜子里陌生的女孩,她有些恍惚:怎么头上金发越来越多了?原本只有几根而已,这会儿一看居然整个发根都隐隐泛着金色了,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变成狮子王。

    她疲惫地洗漱完就上床休息了,连晚餐也没吃。

    次日来到学校,她一坐下就趴在桌子上睡觉,身体由内而外地感到疲倦,只能尽量减少消耗来缓解自己的不适,同时也让她无暇思考其他。

    睡着睡着她被周围的吵闹声唤醒,教室里人声鼎沸,她揉揉眼睛抬起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望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瞳。

    那人身形高挑,面容昳丽,神情冷淡,漠视了所有围绕在他身侧的人,却直勾勾地和她对视。

    那一瞬间,有什么话萦绕在舌尖,夏希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却只茫然地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只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夏希激动地站起身,拨开挡着的同学们,她走到那个人的面前,满怀希冀地看着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微微低头打量着她,眼神审视,嘴角紧抿,片刻后他冷淡道:“没有。”

    夏希顿觉失落无比,她眉头微皱,轻轻抿唇道:“好吧,打扰了。”

    田中老师此刻进来维持现场的秩序,同学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后,他才宣布,这位是新来的转校生。

    因为没有多余的空位,他只能先坐在最后一排单独加上的位置。

    整个上午,大家都在讨论这位容貌非凡,但性格又冷漠高傲的转学生。

    惠子也不例外,往常午餐时间她早就兴致冲冲地拉着夏希去餐厅了,但今天她一反常态,有些羞涩地对夏希说:“我想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你觉得可以吗?”

    夏希回头看向转学生,正与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对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她心脏骤停,而后极快地转过来,面对惠子期待的目光,她迟疑地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他可能不会答应的。”

    惠子没听进去,她扭头就去找了转学生。

    夏希没有回头看,却早已笃定结果不会如惠子的愿。她还在思考自己到底和这个转学生认不认识。

    她看见他就有种熟悉感,就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张脸,而自己心里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也减轻了许多,见到他让她由衷地开心,就连身体都没有那么疲倦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否认呢?

    她认真思考起两人之前可能是什么关系,突然她冒出一个想法,自己不会是他的追求者吧?

    自己长得这么普通,身体又很弱,他看不上自己很正常啊!

    那就能说通了,自己喜欢他,所以才会对他念念不忘,但是他很显然不喜欢自己,故意装作不认识。

    夏希心里有些酸涩,见到他时的激动和喜悦化为另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激荡在她的胸口。

    算了,自己没必要厚着脸皮纠缠他,他也不缺喜欢他的人,以后就当作不认识吧,夏希暗暗下定决心。

    第76章 你的名字,我的故事

    日光柔和,透过树叶洒下一地碎金,裹挟着不知名花香的风轻抚着夏希的脸庞,她坐在树下长椅上,有些昏昏欲睡。

    自从转学生来了以后,缠在她身边的人变少了很多,从一开始只有几个,到现在几乎大部分人都不是很关注自己了。

    夏希不免松了一口气,她总觉得这些同学热情地有些过分了,让她会产生自己其实是被监视着的错觉。

    不过,她看到形形色色面带谄媚笑容的男女,一股脑儿地围着转学生献殷勤时,身体如同吞了一颗尖锐的石头,从喉咙一直刺到到胃里。

    夏希潜意识认为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该像个陌生人一样冷眼旁观着他人对他的献媚,就像刚刚在教室时,大课间休息铃一响,班上所有同学都涌到转学生身边,争取在接下来的小组活动中能够和他一组,就连一直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惠子都不例外。

    可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和资格,推开那些喋喋不休的人,让他们离转校生远一点。看着转校生面带玩味的笑,打量起周围的同学,似乎真的在挑选着接下来的伙伴,夏希气不打一处来,她随手拿起一本闲书就离开了教室。

    眼不见心为静,她走出教室,经过后门时,看到转校生饶有兴致地和一个女生说着什么,那个女生开心地笑个不停,脸上两侧的梨涡格外明显。

    夏希收回视线,脚下走得更快了。

    窗外的身影消失后,转校生表情一变,嘴角的笑收起,眼睛里一丝温度也没有,看得女生顿感不安,没等她鼓起勇气问询发生什么事了,转校生就自言自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还是有酒窝好看一点。”

    转校生站起身,他伸了个懒腰,以打量物品的眼神,扫视着面前的人群。

    它们脸上带着如出一致的愚蠢表情,只有某个被蒙蔽了的笨蛋才会被它们糊弄过去,这些空壳的东西一点威胁都没有,哪怕他的力量被限制了,这些也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创造出它们的人,目的也不在于用武力伤害一无所知的笨蛋,是要困住她吗?还是要做什么?

    自己不喜欢那个笨蛋,只不过是因为好奇才抓住空隙突破进这里而已。这个地方的力量很奇怪,处于某种混沌的临界点,既包含了自己所处世界的本源力量,又有着某种特殊的波动,而这种波动在笨蛋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他回想起自己曾是富江时,所探知到的消息,笨蛋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没有灵魂宝石,超脱于这个世界的轮回法则,他认为她也许是来自于某个异界,就和自己来自地狱一样,都不属于人间。

    她所处的地域法则应该和这里不同,因此他能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颇有排斥,唯有在自己身边时没有那么痛苦。

    他的嘴角翘起一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弧度,连眼前这些空壳人看着都顺眼了一些。

    就当作是看在她真心喜欢自己的份上,他不介意顺手帮她一把,当然了,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搞清楚她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量波动是什么,如果和异界有关,那他就能顺势将力量延伸至异界,届时能扩张新的领地。

    至于这个世界里的人间,被如此庞大的能量冲击过后,恐怕只会剩下一片废墟,没什么意思。

    不如去异界玩玩更有意思,当然,他绝不会主动找那个笨蛋的,不过要是她主动黏着自己,他这样高贵的领主也不会和她计较。

    他斜睨了一眼面前呆滞站在自己面前不肯离去的人们,心知这些人多半都是真正的夏希创造出来的,原本应该围在白川雾的身边,现在受到了自己本源力量的影响才会这样。

    可怜的笨蛋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被剥夺了,还被冠以他人的名字。

    名字吗?他喃喃道。

    对了,名字可是极为重要的咒,就连他都会受名字的影响,因而在降临后他立刻就抛弃了富江这个名字。

    所以幕后主使要让白川雾发自内心地认为她自己是夏希,这就是她的目的吗?

    看来笨蛋身上还隐藏着让人觊觎的东西呢,只是痴心妄想的人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资格拿到手。

    他看着这些宛如傀儡一样的存在,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玩法,既可以提醒笨蛋,帮她减轻此间力量的影响,又可以缓缓蚕食掉夏希的力量,不至于大张旗鼓地被她发现。

    “过来。”他随意朝面前的空壳人勾了勾手指

    夏希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但朦胧中感觉到前方投下了一片阴影,且久久未曾散去,自己宛如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她骤然惊醒,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男同学。

    他身形高大壮硕,脸上带着她看不懂的表情,明明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水汽,像是要哭了的样子,可目光却黏腻地在她脸上扫视着,既珍视又贪婪,让她在温暖的气温下冒了一身冷汗。

    夏希刚醒过来就看到没什么印象的男同学像僵尸一样杵在面前,吓得她立刻跳起来给了他一巴掌,这种攻击动作像是刻入骨子里一样,无需经过思考,只依靠本能的反应。

    于是人高马大的男同学被身娇体弱的夏希打得偏过头去,还踉跄了几步,停下来后投以不可置信的眼神。

    夏希就看着他猛地哭了出来,伤心得活像是被人抢走老婆后还被小三堵在门口炫耀的可怜丈夫,表情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她站在原地傻了眼,片刻后回过神急忙道歉安慰他。

    “这位同学,真的抱歉,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你突然站在我面前,我刚睡醒就被吓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哎呀,你别哭了,我错了,我给你道歉可以吗?”

    委屈巴巴的男同学低下头看她,眨眨眼后,把头一扭,将手中的书递给她。

    夏希接过来发现是自己带来的那本闲书,心里更加愧疚,应该是自己睡着后书掉在地上,别人路过好心帮自己捡起来而已,却被自己误会,还挨了一巴掌,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眼眶泛红的男同学,发现他从刚刚开始就没说话,连哭的时候都是无声地流泪,心里又咯噔一下,他不会是残障人士吧?

    “对不起,那个,请问你能说话吗?”

    男同学委屈地看着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摇头。

    夏希如遭雷击,满脑子都是一句话:我真该死啊!

    她慌张地找出自己身上的香水纸巾吗,讨好地递给他,诚恳道歉:“太对不起了,我刚刚也是睡糊涂了,伤到你真的很抱歉,你擦擦眼泪吧。”

    男同学低头不语,没有接过她的纸巾,看上像是在思考要不要接受她的道歉。

    明明一直以来在学校都是大家捧着她、讨好她,不知为何,此刻夏希居然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总觉得自己哄人这种事不只做过一次,熟练到不用对方说话,她也预料到对面的反应。

    三、二、一……

    面前的人双手抱胸,仰头,眉头微皱,嘴角下撇,应该涌出的一连串抱怨,因为他无法出声,所以变成了类似小猫哈气的“呵”声,他平平无奇的脸因为这些生动的表情变得鲜活,甚至有些动人。

    完美预判!

    来不及为自己精准的预判感到庆幸,她下一秒捏着纸巾就碰上了男同学的脸,顶着压力,在他复杂的眼神中,温柔道:“别哭了,是我不好,不愿意原谅我也没关系。你的脸比较要紧,先把眼泪擦干,我陪你去保健室可以吗?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些话同样也不用思考,顺理成章地就说了出来,说来也怪,她就是知道这样做一定能安抚好这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男同学。

    男同学移开眼睛,双手像是要顺势搂着她,却又在将要碰到她的时候,身体触电一般颤动了一下,最后不甘心地放在了身侧。

    夏希一无所知地低头取新的纸巾,没看到高大老实的男同学露出了阴毒的眼神,看向教学楼的方向,阳台上被众星捧月的人影同样朝男同学露出威胁的冷笑:

    只做该做的事,别多余。

    夏希才扯出新的纸巾,还没举起来,男同学后退了一步朝她摇摇头,用口型道:“没关系。”

    算是原谅她的意思了。

    夏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格外愧疚,她想了想说:“那我们去保健室吧,看看需不需要上药。”

    男同学也摇摇头,态度坚决。

    他越是这样拒绝自己,夏希就越觉得自己在欺负他一样,她想了想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这样吧,那我请你喝饮料,这样可以吗?不要再拒绝我了,不然我也会难过的。”

    她双手合十,仰头露出拜托的表情,星星眼看着男同学。

    男同学摸了摸泛红的耳朵,点头答应下来。

    太好了。

    夏希带着男同学来到便利店,她买了两瓶冰镇饮料,先开了一瓶让他喝着解渴,又在他喝下饮料的同时,用手上另一瓶冰镇饮料在他脸上轻柔地滚动。

    他身体一僵,过了好一阵子才喉结滚动,眼神翻涌又克制,还是他自己受不了先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夏希专心用瓶子在他来脸上滚了几圈,发现这位男同学虽然其貌不扬,但是眼睛下面居然隐隐透出一枚小痣,好像和转学生的那颗痣位置差不多,真巧啊。

    她放下瓶子,搓了搓自己冻红的掌心,问这位男同学:“对了同学,你叫什么呢?”

    男同学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神采,他扬起笑,用饮料瓶上凝结下来的水汽,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夏希凑近仔细看着,在他落下最后一笔时轻声读了出来。

    “富江。”

    第77章 待遇天差地别

    在尾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夏希抬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却发现他也在注视着自己。

    这位名为富江的陌生男同学,眉头紧皱,眼里流露着焦急和某些自己不懂的情绪,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夏希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再一次轻声道:“富江?”

    说出名字的那一刻,她感觉有什么存在于自己记忆深处的东西被触动。

    她看着男同学,脑中出现的面孔却是转学生的脸,但记忆中的转学生与现在冷脸看人的倨傲模样不同,恰恰相反,他笑得格外恣意,上挑生魅的眼睛带着柔情看向自己。

    她听到自己半是嗔怪半是无奈的纵容声响起。

    “不要撒娇,我已经不吃你这一套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浓,将脸凑得更近,几乎要贴着自己,嘴型动了动:“拜托拜托,▅最好了~”

    有两个字像是被什么污染扭曲了一样,落在耳朵里让人的头一阵刺痛,夏希立刻从这不知哪里来的记忆片段中清醒过来。

    回过神时,她发现富江同学眼神哀伤,高大的身体周围萦绕着落寞,有些自嘲似的移开微肿的半张脸,不再看她。

    夏希心头微动,她开口道:“富江同学,我们以前认识吗?”

    他像是没听到一样,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片刻后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夏希觉得心头升起涩意,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而且忘记的事对自己来说一定很重要。

    她有些烦恼地挠挠头,不经意地瞥过窗外,然而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她看到太阳缓缓地眨着眼,巨大的眼球在大地上来回巡视着,将一切收入眼底。

    太阳会眨眼睛吗?

    有什么异样的事物笼罩着这里,夏希茫然地想。

    无法思考,无法理解,无法面对。

    脸颊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将她从混沌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富江同学将刚刚贴在他脸上的冰镇饮料碰上了她的脸。

    她怀疑这是他的报复,因为他真的很用力,感觉自己的脸都被挤得微微变形,同时她十分确信自己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夏希不假思索地去抓他的手,想要扯下来,却在碰到他手腕的时候被他另一只手强势地扣住。

    这回她清楚地看见了他上扬的嘴角。

    片刻错愕后,她不甘示弱地用另一只空闲的手,直接覆在他捏着瓶子的手上,想要拽开他。

    只是自己手下几次用力,都没能摇动另一只有些固执,带着他体温的手。

    她抬眼瞪他。

    他毫无被瞪的自觉,脸上还流露出跃跃欲试,从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各处一一扫过,似乎在考虑从哪里继续下手合适。

    夏希后知后觉,两人的距离过分靠近了,这个姿势也太过暧昧。

    她都能感知到他的吐息,一点点入侵了自己的空间。

    更要命的是,她居然不排斥和面前刚刚熟悉的富江同学这样做,明明他长相平平无奇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呀!

    可她抿抿唇,咽了咽口水,逃避地移开了目光。

    没等她想好要怎么掩饰自己的心虚,富江同学就贴心地主动移开了冰凉的瓶子。

    冰感消失后,脸上火速窜上一股热意,烧得她后退了几步,“那个富江同学我”

    “你们在做什么?”

    磁性低沉的嗓音,带着主人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愤怒和寒意,打破了她和富江同学之间的暧昧氛围。

    夏希早有预感回头望去,看到疑似自己前暗恋对象面色不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居然内心毫无波动,甚至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既视感,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这一幕。

    不过现在没时间多想,她捂着自己泛红的脸,摇摇头道:“没什么。”

    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加上她早就下定决心不要再去打扰转学生了,因此她没有多看,也没有问他怎么会在这里,而是转头自然地招呼道:“富江同学,我们走吧。”

    夏希率先迈开步子,头也没抬径直走过转校生身旁,忽略了他有些阴沉的表情。

    富江咧开嘴,眼底的嘲讽和恶意清晰可见,举起手中的饮料一饮而尽,又将另一瓶未开封的饮料晃了晃,路过他时鼻腔发出冷哼。

    他冷冷转过身,看那两个人气氛融洽并肩而行,只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毫无力量连分身都算不上的破容器,也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更何况他一点都不在意。

    有什么可生气的,一个工具而已。

    另一个人就更不值得他动怒了,连正主都分不清的蠢女人,笨死了!

    他极度怀疑她的审美也被替换了,不然怎么会美丑不分,他堂堂色欲领主站在她面前,她居然一眼都不多看地走开了,一定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才和那个丑东西贴得那么近。

    他瞥了一眼外面看上去和煦的日光,径直走到货架上,取下一瓶饮料,打开后浅啜了一口,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什么东西,难喝死了。”

    他不自觉地皱眉,看着垃圾桶里的饮料,突然冷笑了一下。

    无关风月

    既然爱和虚假的容器一起,就让你玩个够

    回到教室后,夏希走向自己的位置,同时暗自留意着富江同学所在的地方。

    他坐在教室靠近窗边的地方,见自己看过去,还眨眨眼笑了笑。

    夏希立马扭过来,没再看过去,只是她能感觉到富江同学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这里。

    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胳膊里,刚刚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从那一巴掌到两人相触的手,她忍不住傻笑起来,感觉自己好像要恋爱了。

    如果不是转校生突然打断,她觉得当时自己说不定会害羞地逃开。

    想到转校生,夏希心头一动,似乎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田中老师也没有介绍过,其他人也没提到过,就连自己都不记得他叫什么。

    好像有些不合理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是生来就有的东西,从诞生的时候,名字就已经注定,且绝对不可更改,这难道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吗?

    就像自己叫夏希一样。

    但在便利店时闪过的记忆再次浮现,那两个被模糊的字,自己怎么样都想不起来,她尽力回忆着口型:

    “小五”“小舞”“小蜗”?

    这对吗?

    明明感觉话就在嘴边,她却无法突破某种隔膜,像是溺水的人看见眼前冒出的绳子,拼命朝着那处划过去,这绳子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临死前的幻觉,她都不知道,她只能尽力朝那个方向靠拢。

    她的大脑越来越昏沉,困意和疲倦席卷了身体,她再次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人声将她从无梦的沉眠中唤醒。

    太阳斜照着,将要落下去,余晖洒进室内,大家都在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教室。

    她慢吞吞地直起身,等被压麻了的胳膊恢复了才站起来准备走,一扭头看到富江同学还待在原地,注意到自己醒来后,才径直朝自己走过来。

    夏希注意到他手里捏着一张纸,心跳立马加速,不会是情书吧?

    不行不行,太快了,起码要再考察几天吧。

    可富江同学见四周无人注意到这里,快速将纸塞到她手里,并挡在她面前,示意她赶快看。

    夏希不明所以,她低头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几个字:

    “晚上不要睡觉。”

    她有些发愣,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晚上不要睡觉?但还没等她问出口,手中的纸就被他抽了回去并撕成碎屑。

    富江同学朝她摇摇头,意思是不要问。

    她满腹狐疑地告别了有些奇怪的富江同学,离开学校回到了家中。

    妈妈依旧在看着电视,屏幕上一成不变的电视节目,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我回来啦,妈妈。”

    “欢迎回家,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妈妈笑容可掬地应道。

    她上楼换了身睡衣,再下来时就已经开饭了。

    餐桌前坐着她和妈妈,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咀嚼着碗里的食物,脑子里却在想富江同学说的那句话。

    “怎么了,是不喜欢今天的饭菜吗?”妈妈黑黢黢的瞳孔一瞬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见到她没什么胃口,格外关切地问道。

    夏希心里有些发毛,不知为何她很怕妈妈这样的关心,而且她心知绝对不能告诉她自己真正在想什么,于是她想了想答道:“没有,就是今天在学校里吃得比较多,除了正餐还和同学一起去便利店吃了零食。”

    妈妈缓慢地眨眼,笑着说:“这样啊,不过晚餐也不能不吃,这样吧,把这杯牛奶喝掉就好了。”她将每天都会出现在餐桌上的牛奶推到夏希面前,无声地催促夏希赶快喝掉。

    夏希往常都会听话,可今天也许是被烦心事占据了身心,她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反而摇摇头:“妈妈,我不太想喝这”

    话还没说完,她就主动止住了话头。

    因为她看见妈妈的嘴角裂开,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要扩到耳根了。

    第78章 一起逃走吧

    夏希当机立断,在妈妈的嘴完全裂开前,抢过那杯牛奶喝了下去,哪怕呛住了也没停下。

    她很快放下空杯子示意道:“咳咳,妈妈,我喝完了。”

    妈妈眼珠子转了转,露出颇为遗憾的表情,“真是个乖孩子。”

    夏希不愿在餐厅多待,她露出讨好的笑,“那我回房间了。”说完她就快步走开,没再多看妈妈的脸。

    尽管背对着妈妈,但夏希知道,她一定在盯着自己,就和之前的同学一样,像阴暗的老鼠窥探着她的一切行动。

    夏希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又锁上浴室的门,将淋浴器开到最大,小心控制着音量,才趴在马桶上呕吐。

    身后冰凉的水溅到身上,让她身体一颤。

    她将马桶冲掉后,狠狠心直接走进冷水中。

    哗啦哗啦的凉水从头顶浇下,头皮瞬间发麻,身体在冷颤后开始适应,一直萦绕着头脑处的困顿也消失了许多。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大脑里的声音不断地告诉自己:妈妈是绝对可以信赖的,夏希在这里过得很幸福,并且愿意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可是身体本能升起的厌恶和恐惧始终无法被抑制下去,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在抗议:快离开这里,这不是安全的地方!

    然而她的身体越是发出警告,她的大脑就越发沉重,好似有什么牵引着她,强迫她陷入无知无觉地昏睡中去。

    她在冷水中瑟瑟发抖,喉咙里泛起酸苦的味道,在又一次吐出来之前,她抓起洗漱台前的修眉刀划破掌心。

    疼痛转移了她的注意力,红色的血液流出,滴落到地上,最终被带进下水道。

    身体的痛苦让精神上的眩晕和不适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缓解,她也终于想出了办法。

    “我太累了,我需要休息,等洗完澡我就会上床睡觉的。”她喃喃自语道,此刻她是发自内心地这样想。

    脑中的某种压力骤然减轻了不少。

    她没有因此放松,而是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来巩固加深这个念头,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有想。

    不去思考,不去触碰,不要妄图探究自己不知道的,满足于当下就会平安无事,不主动去看见它,就不会被它发现。

    她已经明白了游戏的规则。

    洗漱完成后,夏希推开浴室的门,看见妈妈站在门前,裂开的嘴角并没有恢复如初。

    “在这个家中,无论妈妈做什么,出现在哪里都是正常的,哪怕自己刚刚给房门上了锁。”夏希尽量平静地想。

    她握紧梳子,梳着头发,朝妈妈扬起笑脸询问道:“妈妈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妈妈僵硬的眼珠子,在夏希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没发现什么异样,因此她脸上依旧挂起一副慈母情深的表情:“我就是来看看夏希在干什么,还需不需要吃点其他的东西。”

    “不用了,睡前吃太多的话,我会睡不着的,妈妈。”

    “是吗?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夏希。”

    “晚安,妈妈。”

    门被关上了,外面静悄悄,没有人走动的声音。

    夏希知道,妈妈就守在门口等她起床,就和之前每晚一样。

    只是以往她都觉得很正常,但现在不同,某种转变悄然发生,她已经注意到某些异常存在于自己的身边。

    如同从这样危险的境遇中走过无数次一样,她本能地明白该如何去应对,不要相信大脑,它会欺骗自己。

    她要做的是跟随自己的直觉。

    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十四,夏希换上睡裙躺在自己床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门悄悄开了。

    等候在门外的妈妈走了进来,脚下没有任何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里只有些许衣物摩擦的微弱声响,以及夏希一个人的呼吸声。

    夏希感觉到她站在床尾定定地看了不知多久,才走到床头,慢慢俯身贴近了自己。

    “你的名字是夏希,夏希是你的名字。”

    她反反复复在夏希的耳边重复着这句话,这句话如同诅咒般在房间内回响,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钻进夏希的脑子里。

    她贴得很近,近到夏希的气息呼出去能感受到阻碍。

    恐惧和困顿在夏希的脑海中交织上演,她有些快撑不住了。

    原本她就是靠着给自己洗脑,才维持着没有入睡的状态,谁知道妈妈会进来,进来后还一直做这种事。

    放缓呼吸,别睁开眼睛,保持这个姿势。

    她竭力维持着现在的状态,突然,妈妈重复的话停了下来,像一只野兽在她的头上嗅了嗅,最后阴恻恻地说道:“夏希,你醒了?”

    悬在脸侧的汗水骤然滑落至颈侧,她强忍着极度的恐惧,没有睁开眼睛。

    “你是醒着的对不对?”

    “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你的妈妈!”

    “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妈妈不想吃掉你的,乖宝宝。”

    “看看我,快看我呀!”

    “坏孩子!坏孩子!”

    夏希听她的语气从诱惑转为气急败坏,心中更加坚定,绝对不能睁眼看她。

    同时心中升起了疑问,富江同学让自己晚上不要睡觉,就是因为这个吗?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妈妈不对劲的呢?

    妈妈

    她将这个词在舌尖转了一圈,感觉如此晦涩。

    这个词对她来说格外陌生,她完全记不起更多和妈妈有关的画面和内容,不过不要紧,这只能说明所谓的妈妈也是不能深究的异常中的一部分。

    她将掌心的伤口捏紧,持续施加着疼痛,避免失去意识的同时,放空着大脑。

    与此同时,楼下骤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惊到了屋内两人。

    “妈妈”停止了怨毒的咒骂,她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自言自语道:“是谁在楼下,宝贝乖乖睡觉,等我回来。”

    她转身离开房间下楼查看情况。

    直到确认她真的离开后,夏希才睁开眼,快速从床上爬起来穿鞋。

    窗户被轻轻叩响,夏希惊诧地望去,看见分别不久的富江同学出现在窗外,朝自己微笑。

    她急忙奔过去,却又不敢直接打开窗户,犹豫地观察着他。

    见状,他腾出一只手,将五指盖在了自己白天被打的侧脸上,朝她示意。

    她立刻打开了窗子,想要拉他进来,这里是三楼,摔下去不会死但也会受伤。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富江同学摇摇头,指着楼下示意她和他一起从窗户这里爬下去。

    夏希来不及思考更多,在她停止对自己的催眠后,那股奇怪的困意又涌了上来,只不过可能因为她把那杯牛奶吐掉了,不至于无法抵抗,但是“妈妈”还对自己虎视眈眈。

    如果自己现在不走,可能今晚就没有机会再逃离“妈妈”身边了。

    独角兽

    没有更多的犹豫,她点点头答应下来。

    比起所谓的“妈妈”,她更相信带给她熟悉感的富江同学。

    但是她跨过窗边的时候,才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穿的是睡裙,里面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穿,脚上的鞋子也是拖鞋,并不方便爬上爬下。

    尤其是富江同学在她的下方。

    但是现在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她换衣服了。

    富江疑惑地看向她,她脸上爬上一点红晕,轻声道:“你低着头,不准看我!”

    他看见她飘逸轻盈的睡衣,顿时明白了,于是点点头,用口型道:“我接着你。”

    夏希这才放心地跟着他从窗外一点点挪到下一层的阳台上。

    “妈妈”暴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她发现了门外并没有人,自己被耍了。

    夏希明白自己要加快脚步了,富江已经落地,在下面等她。

    但是越心急就越容易出错,她穿的拖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径直摔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富江稳稳地接住了她,她缓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宽松的睡裙在下坠的过程中被撩起来了一些,一侧衣料不规则地被压在自己身下,露出右侧整个大腿,就差一点,淡粉色的小裤也要暴露在外。

    她羞得急忙伸手想将裙摆拉下来,但被牢牢地压住了不好抽出来。

    等她扭头想叫富江同学放她下来时,才注意到,他紧紧地搂住自己的腰和大腿,低着头眼神炽热地看向她细腻洁白的肌肤。

    “不准看!快放我下来!”她急得去推他的胸膛,手掌感受到他的震动。

    他在无声地笑。

    楼上一阵凄厉的尖叫声传来,“妈妈”鼓着眼睛,怨毒又疯狂地喊道:“小贱人,你给我回来,谁允许你离开妈妈身边的,夜晚你只能呆在我这里,不准你逃跑。”

    说着就要来追她们两个。

    夏希着急道:“快放我下来,我们赶紧走啊!”

    富江同学愉悦的嘴角始终没有放下,他点点头,却没有照做,而是轻轻将她抛了起来,在她腾空的瞬间,飞快地低头在她大腿根处亲了一下。

    她再次落回他的手里,裙子已经抽了出来,但她无心理会裙子的事,脑子里全是刚刚那个一触即分的吻。

    另一个人冰凉的肌肤触到自己娇嫩的部位,甚至,还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上面留下了一点水痕。

    她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就这样看他带着一脸得逞又满足的笑,用口型说道:“我们走,公主。”

    随后用力地抱着自己在夜间的路上狂奔起来,风吹过耳边,扬起她脸侧的金发,她脸上的热意迟迟不能消退,看着他平淡的侧脸,她却感觉自己好像见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真实地存在于他平凡的皮囊下。

    她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也应该有另一种人生。

    她抓紧了他的后背,眼睛弯起,没再让他放自己下来。

    第79章 喜欢你

    越远离家的方向,周围的光线就越暗淡,如同脱离了舞台中心,从刻意的聚光灯下来到了后台,她得以看到这个世界真实的样子。

    在家里阳台上眺望所见的高楼大厦,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由许多不断蠕动的粘稠的不明物质组成,街道排布也毫无秩序可言,似是随意堆砌成的玩具,唯一的作用就是糊弄傻傻的观众。

    夏希看着两侧的建筑,心中对于这个世界和自己的怀疑越发强烈,然而不等自己深入思考,她立刻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手下捏的衣物已经被自己掌心的汗沁湿了,她微微松开了一点,将整个手心贴到他的后背上,感受到他背部的骨骼。

    她的手指无意识顺着脊椎划过。

    “唔。”抱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他喉咙间不明显地闷哼了一声。

    隔着裙子薄薄的布料,她感觉到他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她大腿处的肉里。

    “咳咳,你可以放开我了,后面没有人在追我们了!”她有些羞恼地拍拍他的后背,再一次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富江观察了一圈,确认这里除了他们两人再没有别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轻巧地将她放下。

    再次站到地上,夏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庆幸此刻光线极暗,他看不见自己发烫的脸。

    这里不知道离家有多远,周围的建筑几乎都一模一样,像是处在无秩序的虚妄世界中,天上地下同样漆黑暗淡,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又怕失去唯一的同伴,所以在回神后,又试探着去拉另一个人的手。

    不同于自己出汗的掌心,富江同学在带着自己剧烈的奔跑后,他的手指依旧是微凉的。

    在她小心地捏住他的两根手指后,他立刻反客为主地将她的手反扣住,并十指相扣。

    她感觉刚刚有些降下去的脸部温度,又有上升的趋势,这个时候她很想说些什么,缓解紧张的情绪,又意识到富江同学似乎是说不了的话的,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她还是会尴尬。

    “富江同学,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你就捏一下我的手,如果是否定的,就捏两下可以吗?”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相较而言有些小得可爱的手。

    “好,那么我开始了。”她不打算问和这个世界相关的问题,在已经察觉到异常后,自己需要尽量避免主动去深入思考,只需要收集零散的信息,当这些线索足够多的时候,才是自己揭开世界幕布的时刻。

    “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他给出来肯定的回答。

    “那我们是”她卡了一下,又试探着继续道:“是朋友关系?”

    他很不高兴地重重捏了她两下,甚至泄愤一般,将两人紧握的手举到嘴边,在她的手背上咬了个不轻不重的印子。

    这下她就是想猜不到也难,“所以呃,我们在一起了?”

    这回他给出的答案是在刚刚的印子上落下一个吻,还故意发出了“啵”的一声。

    她心中泛起丝丝甜蜜,怪不得她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和熟悉。

    好吧,她很快就接受了真正的自己已经有男朋友这个事实,尽管她抓耳挠腮想知道她和他之间的全部故事,但现在还是先问正事比较好。

    “我知道了。嗯那你是专门来帮我的吗?”

    他捏了一下。

    在她思考下一个问题问什么的时候,她的眼前似乎闪过转校生那张冷傲的脸,其实转校生也带给她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他们两人脸上相同的泪痣,都让她感到似曾相识,甚至有些心跳加速。

    她心里咯噔一下,糟糕,莫非自己是那种什么泪痣控,见一个喜欢一个?所以自己和转校生到底什么关系啊?记忆片段里他含笑看着自己撒娇的样子,和自己显然关系匪浅,好让人苦恼。

    于是她继续问道:“你之前认识那个转校生吗?”

    他捏了一下。

    “那我也认识他对吗?”

    她的手还是被捏了一下,虽然力道差不多,但她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低气压。

    “你和他是兄弟?”她斟酌着开口问道。

    这回她的手被用力捏了两下,看得出来他否认的心情真的很急切,而且哪怕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周围沉下来的气压似乎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她无声地笑笑,选择跳过这个问题。

    “你有事想让我去做,而且这件事和我自己有关对吗?”

    他捏着她的手,引导着她碰上自己的脸,他用微凉的肌肤轻蹭着她的手背,不时用嘴唇轻吻,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肯定着她,并鼓励着她,向她表明:他会帮她完成这件事。

    她没再继续猜他要自己做什么,一是为了规避大脑里的屏蔽机制,二是他的突然出现本来就说明了很多。

    从她有记忆开始,班上的同学虽然都围着自己打转,但她对绝大部分人的印象约等于空白,哪怕他们天天在自己面前晃,自己也没有兴趣关注他们。

    直到什么时候开始察觉到的呢?

    在那天头疼后脑中闪过的眼睛开始,转校生第二天就出现在班上,紧接着是富江同学的出现,再到他给出的提醒,都让她注意到了身边更多的异常。

    她大概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不能想清楚具体的事件,最好就让它像空中微尘一样散落在思绪各处,不要有确切的形状。

    “那今晚咱们怎么办呢,就这样待一个晚上?”她的身体早就发出了疲劳的信号,大脑中的困倦一直持续着,全靠她捏紧另一只手的伤口,加上对陌生环境的恐惧刺激着自己。

    现在两人紧密相连的手给她带来了安全感,她有些撑不住了。

    这一次富江同学用实际行动来代替回答。

    他牵着她直直地在迷宫一样的城市中行走着,时而穿过某些大开的房门,走过别人家的客厅,时而从某个桥上穿过,脚下却是某栋建筑的楼顶。

    天上一直漆黑一片,没有任何星体存在。

    寂静黑暗的世界里,只有她和他轻微的脚步声,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

    这一刻,她有些希望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她放空大脑不用思考任何让自己烦恼的事情,唯一要做的,就是回握住他的手,和他一起走下去。

    那些令她恐惧的、担忧的未来,都不会抵达。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身上力竭,腿部猛地一弯,在跪地之前被察觉到的富江一把捞住。

    “我没事,可能是现在身体太差了,走的时间有点久,我歇一下就好!”她摇摇头,不想破坏这一刻的氛围,也不愿意成为他的拖累。

    在一片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在短暂的沉默后,只听到衣物摩擦的声响,然后她感觉身体一轻,自己猛地向前倾倒,靠上了他的后背。

    他的双手有力地托住她的大腿。

    随着他继续大步行走,她的手下意识环住了他的脖颈。

    “富江同学,我重的话你就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似乎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咱们以前也经历过这种事,不只是你背着我走这件事。”为了防止自己彻底睡过去,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遇见你真好,我以前有没有这么对你说过,以前没说过不要紧,现在说过了。”

    “你和我的感情应该很好吧,不然怎么会为了我来到这种地方。”

    “富江同学,我很喜欢这样叫你,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顺口,我以前肯定也这样叫过你。”

    “嗯,所以我们以前是同学吗?富江同学~”

    “你的泪痣很漂亮,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虽然转校生也有,但我还是觉得你的好看。”

    她困得有些神志不清,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所有出口的话没有经过思考,完全出自本心。

    “你肯定不止一张脸,我觉得你应该长得很好看。”

    “再见到你,我好高兴。”

    “我想带你走,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别离开我,拜托了,我不能再”后面的声音低下去,低到近乎消失在空气中,但他还是听得格外清楚。

    她说:“我不能再失去你。”

    空心的傀儡也能产生眼泪吗?

    他的脸上有什么滑落。

    与其说他是真正的富江,不如说他是被色欲领主投放了含有富江意识和感情的傀儡,连这具身体都是假的。

    他托身于这个世界的假象,才短暂地拥有独立身体,重回她的身边。

    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只短暂地存在这么一段时间,等到她记起一切,这个虚假的地方也将彻底宣告终结,他这个独立的个体也将不复存在。

    其实他能感受到那个所谓的本体,绝不像他自己认为的那样,对她毫无感觉,不然也不会在感应到这个世界的漏洞时,强行介入到她的生活中去。

    但恶魔领主高傲的本性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在人间的时候居然真心喜欢上了一个人类,哪怕他拥有全部的记忆和情感。

    他无法接受,又不断向她靠近,甚至此刻,他都能感受到自己和她的一举一动,也能听到她趴在自己耳畔说的那些话。

    虚伪、恶心、胆小鬼,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你才是应该去死的那个。

    富江在心里恶毒地诅咒着本体,同时他嗅到了一丝血味儿,脚步立刻顿住。

    片刻后他发现了源头——小雾睡着后紧握的手松开了,掌心布满血迹,有些已经干涸,最中间用利器划开了极深的一道口子。

    他看的清清楚楚,黑暗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再走不远,今晚的目的地即将到达,学校向他发出无声的邀请。

    他在无人区绕了很久,一是为了避免小雾名义上的怪物妈妈的追捕,留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在小雾可能出现的地方找个遍;二是本体的要求。

    他猜测本体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要对学校里众多的空心人下手,它们都是夏希的眼睛,在失去众多的眼睛后,她必然会露出本相。

    他没有再继续前进,而是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轻轻地将小雾放下,然后立刻将她揽在怀里靠墙坐下。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的睡颜,哪怕她现在的外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但是没关系,他记得她脸上每一处五官,眼角眉梢的每一丝弧度。

    而且她不是也认出自己了吗?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确认她睡得很沉后,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她受伤的手,慢慢送到嘴边,伸出舌头为她清理掉掌心的血迹,品尝着她血液的味道。

    小雾,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第80章 高傲者低头盲目者勇敢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只化作沉默的雕像,安静地依偎着他的公主。

    不管远处的本体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糟糕恶劣,命令他带人即刻回去,他也没有理会。

    直到他压抑不住喉咙间的血腥,这具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才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抱着睡美人离开。

    越接近本体,他就越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纠结与痛苦,像是有无数矛盾的音调同时在脑海中产生。

    那个人的本能和情感在反复拉扯,高傲和自尊让人不肯低下头,不愿接纳自己的存在。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在怀中人的嘴唇上亲了又亲,在心里道:装什么装,活该小雾不理你,虚伪恶心的家伙注定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哪怕骂的对象其实算是自己,富江也毫不留情,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希望,那个人能再受一些折磨才好。

    当夏希醒来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快,脑中迟缓的思绪也恍若按下了加速键,她的头不再是整日昏昏沉沉,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变得清晰起来。

    她冷静地观察起自己的现状。

    自己位于学校活动室的体操垫上,身上还搭上了一件衣服,显然是富江同学将她安置在这里的,窗帘被拉上了,屋内的人在发现自己醒来后打开了灯。

    是转校生,

    白炽灯有些晃眼,转校生没有转过来看她,但他无疑是在对她说话,因为屋内只有他们两人。

    “有一件事,让我感到困惑,我思考了很久都无法理解,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她定定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样,他恍若在幽暗深渊的边际不住地徘徊着,周身阴沉却又莫名的寂寥。

    “告诉我,你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是他只对你一个人特殊,你因此产生的虚荣感?还是他为你一次次死亡后,你心里的愧疚驱使着你爱上他?还是他的脸确实讨你喜欢?又或者你确实需要他来当你离开这里的垫脚石,利用他寻找回到你的世界的方法?”

    “还是你喜欢的其实只是一个理想中虚幻的影子?”

    他平静地说出了这些看似控诉的话,转身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和她平视,将她脸上每一处表情都看得仔细,同时也让他自己的表情在她面前表露无遗:

    他脸上眉头微微压低,深不见底的眼瞳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的模样,高挺的鼻梁侧面投下阴影,唇角挂上的虚伪笑意,让他完美无瑕的脸上多了一丝神经质,像突然拥有灵魂的陶瓷人偶,在维系现状与彻底打碎自身之间来回挣扎。

    她此刻维持着坐在垫子上的姿势,外套搭在腿上,掌心干干净净,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他的问题和指控,她此刻应该听不懂的,因为她还没有记起自己真正是谁。

    但是她奇异地理解了他的每一句话。

    “那你又为什么要问我?你要问的人不应该是我,我现在叫夏希。”

    “有区别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眸,似乎要将她的内心洞穿。

    她歪头打量着他,突然轻笑着反问:“对啊,有区别吗?我说我不是你真正要问的那个人,你却认定了我是。那么我承不承认对你来说有任何意义吗?”

    他伸出手,偏执地将她的头固定住,“你在回避我的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被我说中了?”

    她被那双凉到沁入骨髓的手捧着,而无法摇头,“第一,我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我只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而已。第二,真正回避的是你,如果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在你眼里都是同一个人,那我想问你,富江同学去哪了?”

    她用食指在他的泪痣上点了点。

    这个举动像是刺痛了他一样,她脸颊上的冰凉触感火速被收了回去。

    他猛地站起身,灯光在他身后过于刺眼,将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晦暗不清。

    “你要找他,好啊。”他嘲讽似地笑笑,转身坐在一旁的课桌上,打了一个响指。

    他一只脚屈起踩在桌上,一只脚自然垂下,动作虽然漫不经心,但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脸。

    活动室后门被推开,一个接一个的人沉默着走了进来。这些人没有五官,脸上光滑一片,发型服装各异,身材高矮胖瘦不一,只有脑袋随着她的移动而一齐转动。

    “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她穿上有些宽大的外套,从垫子上站起身,在静止的人群中来回穿梭着。

    其中一个人,身形高大且熟悉,还缺了上衣外套。

    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仰头观察着他。

    他头发有些凌乱,衣物上沾了一些灰尘,衬衣背部还留有一滴血迹,应该是自己昨夜不小心弄上去的。

    见她在这人面前打量许久,恶魔富有诱惑力的磁性嗓音响起:“是他吗?”

    她置若罔闻,扭头去看下一个。

    “为什么不回答?你身上的外套明显是从他身上脱下来的,怎么不选他?是你没把握,还是觉得他太没用,不想要他了,想重新找一个能保护好你的人?”

    她听着这些些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于是做出充耳不闻的样子。

    无视是最好的应对手段,反正现在自己说什么在他看来都像是狡辩,更何况沉不住气的人不是自己。

    这些人都是她的同学,有些没什么印象,有些倒是因为之前监视她太过明显,而留下了些许不好的记忆。

    她路过某一个人的时候,看见这人的手指动了动。

    这个人似乎是某个话少的瘦弱男同学,是会在背后偷偷看着自己而不主动凑过来的那种人。

    她无法从空白的脸上看出什么,就绕着这个人走了一圈。

    耳边又响起某人轻描淡写却饱含鄙夷的声音。

    “你觉得是他吗?这种类型可满足不了你的要求,只会拖你的后腿。还是说你确实喜欢哭哭啼啼的可怜虫?”

    她脑子里却闪过许多他用那张漂亮的脸蛋哭着装可怜的样子,这回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种态度无疑刺激到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他瞬间来到她的面前,用手扼住她纤细的脖子,两眼发红,里面蕴含着无穷的愤怒:

    “不理我?觉得我很好笑?杀死你只在我一念之间,你连挣扎的能力都没有,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在笑什么吗?”

    她感觉到自己脖颈处的手在缓缓收紧,让她有些呼吸困难,但没有到完全窒息的地步。

    看着这个人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挣扎纠结,她嘴角的笑更大,同时也注意到他眼里真实的杀意。

    他此刻确实渴望毁掉她,让她彻底消失,这样就不会再有这么多累赘又让自己狼狈的情感。

    手下的脉搏有力的跳动着,一下一下,连同着他的手都跟着震颤。

    “你问我笑什么,我确实是在笑你。”她喉咙处的震动阻止了他的手继续下去,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可她说的内容却让他僵在原地。

    “笑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傻瓜胆小鬼。”

    “我真想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现在的样子,他现在是什么模样?

    被嫉妒冲昏头脑,眼珠子都恨不得扣下来粘在她身上的无能暴怒者?被她的无视和冷淡气到恨不得杀了她的卑鄙小人?一边唾弃弱小的自己一边又妒恨他们能光明正大靠近她的窥伺者?用本能的恶意揣测她、抹黑她过去的行为和他之间的感情,妄图全盘否定彼此,又因为这种猜测感到痛苦的失败者?

    他知道,他都知道。

    从他主动踏入这个世界开始,他就无法阻止自己走向她所在的位置。

    尤其看她一天天衰弱下去,他无法坐视不理。

    可一旦开始接触,那些被他抛下的记忆就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哪怕他瞧不起那个违背恶魔本性、甘愿为人类付出的自己,却又忍不住沉沦,因而费尽苦心找出借口才又造出“他”来靠近她。

    他现在有些怀疑究竟是自己的手在抖,还是她在笑的缘故。

    “笑你现在看上去,嗯,很漂亮。”这是她的解释。

    这让他感到困惑,是在羞辱嘲笑他吗?还是真的在夸自己?

    他喉结微动,但没有说话,手下却像是失去力气,无法继续施力。

    “他们都是我要找的人,也都不是。”她细细端详着他的表情变化,看到他眉眼微动,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我记起了大部分关于你和我之间的事情,所以我可以很确定地回答,你也是我答案的一部分,对吗?不用着急回答我。”

    “现在我要说的,是关于你第一次问我的那些问题。”

    “不是,都不是。富江愿意为我做那些事是我爱他的契机,却不是全部的理由。如果只因为救命之恩就在一起,那只是偿还恩情,而不是爱情,更何况他不需要这样的回报。”

    她的眼睛炯炯有神,闪烁着光彩,毫不避讳地盯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现在并不觉得我爱上的人只是虚幻的泡影,虽然之前我也不清楚他究竟还算不算活着,但现在我明白了。”

    “正如我不再认为自己是夏希,这个世界对我的影响就开始消退一样。一个人的自我认知决定了自己是谁,对吗?而且我觉得不只对我来说是这样。”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你说的那些话,究竟是我的想法,还是你的自我投射?”

    “你找出了那么多的借口,不惜恶意揣测我,甚至诋毁贬低你自己,尽可能和过去做切割,否认富江这个名字,为什么呢?”她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抬眸逼问道,“是因为你不敢承认,你真的爱上了一个弱小的人类吗?”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因此他狼狈地低下了头,不得不直面自己软弱又危险的欲望,这让他好似赤身裸体站在她的面前。

    爱让他感到恐惧,也夺去了他的理智,让他在降临的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所以他确实是个背叛自己的胆小鬼。

    “只要你现在再用些力,就能杀掉我,来,我不会反抗。”她将手从他的手腕处移到手背上,然后用力扣紧,强迫他收紧手,脸上带着略显疯狂的笑,不断地挑衅着他。

    “用力啊,这有什么不敢,杀掉我就能摆脱我了。”

    他却在此时猛地松开了扣住她脖子的手,任由她挣扎的动作在他的手背上抓下几乎见血的伤痕,俯身用力吻住了她。

    他近乎是暴力疯狂的吻法,带着一丝恼羞成怒,也夹杂着破罐子破摔的无畏,但更多的则是欣喜、满足,像是终于得偿所愿,在她湿热的口腔内细细搜刮、探索,反复品尝确认着记忆里的美味,贪婪地吸允着她的唇瓣、舌尖、软肉。

    他的大脑轰然作响,在她的触碰和回吻中忘却了自己是谁,只一味地沉沦。

    不够,怎么样也不够,他甚至还想往更深处探索。

    舌尖恢复成蛇类的长尖状,向她索取更多,到达喉咙处,被又湿又热的通道包裹住,他才觉得身体的灼热得到一丝救赎。

    直到白川雾近乎窒息,她才强迫着推开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尤不满足,凑过来又舔掉她唇边的晶莹,细细地啄着已经红肿的唇瓣。

    她在缓过来后果断偏过头,这让他僵停在原处。

    “现在可以告诉我,我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里了吧?”

    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虔诚道:“在这里,富江,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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