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宫去南苑的时候还是炎炎夏日, 等到回宫这一日,初冬的第一场雪已经落到了地上。
圣驾回宫,留在京中的大臣们自然要跪着相迎, 到了宫里也不例外。
惠嫔早早就起了身, 她人在外面等着,还要时刻守着乌雅贵人, 她如今也有七个月的身子了,只是皇上下旨免了宜嫔候驾,却没免了她的,她也只能站在惠嫔身后苦苦等着。
承乾宫的产房这会儿都准备起来了,惠嫔怕有什么不测, 连接生的嬷嬷都提前叫了进来候在那边。
乌雅贵人身上穿着厚实的袍子,羊毛里子, 最是御寒,外罩一件大红起绒长坎肩, 整个人瞧着颇有些臃肿,鼓起的肚子也就更加显眼,叫人瞧着替她担心。
惠嫔又将目光移到乌雅贵人精心修饰过的脸蛋上,女子有孕, 容颜憔悴是免不了的事情,要妆扮成如今这光彩动人的模样,她估摸着乌雅贵人定是半夜就起了。
再一想自己也是昨儿晚上都没怎么睡好,时刻准备动身去看两个孕妇, 惠嫔不由淡淡一哂。
乌雅贵人似乎察觉什么,颇有些忐忑地看她一眼。
皇上一出去就是四旬有余,满宫里除了惠嫔借了大阿哥的光能得南苑的消息外,旁人恐怕都被皇上给忘在了脑后。
近来, 京中又传说宁嫔兄长得了皇上赐婚,与之结亲的竟是一位郡主。
瑚氏跟着出去这么几月,后来居上陡然成了宁嫔,已经让乌雅贵人惶恐担忧,这一次又得知皇上对瑚家如此盛宠,难免有几分担心。
一是为着自己,有了宁嫔这么一个盛宠的人在,等到自己生产之后,皇上哪还能想得起她?
二就是为着家人,早知瑚家能攀上这么好的一门婚事,当初,就不该叫家里把事情做得这么难堪。
乌雅贵人不是不知道,惠嫔娘娘待她十分尽心,看她这么折腾心里定然不高兴,但她也是有苦衷的。
就在她想要对着惠嫔解释一二时,就见惠嫔看了眼她的腹部,关切道:“如何?可要先去屋里歇一歇?”
她们并不是候在宫城门口的,而是在前朝通着后宫的那一道宫门处,旁边还有些空置的屋子,也是惠嫔早叫人布置了,好让她撑不住要歇的时候用。
惠嫔这么一关心,乌雅贵人只好把话吞了回去,兴许是她想多了,也许惠嫔没想到这个呢?
宜嫔宫中,她眼瞧着就要生产,如今都轻易不敢出屋子,只偶尔遵着太医和嬷嬷们的叮嘱,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方走两圈。
而皇上也早给了恩典,令她不必去外面候驾。
不过宜嫔依着自己对皇上的了解,知道皇上回来后估计要来看自己和孩子,所以也一早就起来了,此时正指使着宫女为她梳妆打扮。
为着方便生产,她没上太多妆粉,只叫人浅浅遮了一层,让肤色瞧着没有那么憔悴,娥眉淡扫,又挑了一点唇脂化开在手心,往两颊和唇上轻拂几下。
宫女趁机奉承道:“主子天生丽质,无需修饰也胜过旁人许多。”
这话很有些暗指乌雅贵人的意思,成日叫人来她们这边打听皇上有没有传信过来,真是够轻狂的。
宜嫔向来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听了这话不禁轻笑道:“就你会说话,瞧这这小嘴儿甜得。”
对于宫女话中之意,她才懒得搭理。
她望向镜中的女子,心中其实也略有些忐忑,嬷嬷和惠嫔都告诉过她,有孕之后容貌有损是正常的,民间更有女美娘,男丑母的说法,她也相信皇上并非只看重色相,露出几分憔悴,也许更能引来皇上怜惜。
只是事到跟前,她也不敢说自己能全然猜中皇上的心意。
攸宁搭着柳英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迎面就被吹了满脸的雪花,凉丝丝的,让她有些发怔。
看着面前高耸的朱红色城墙,她清叹了口气,上一次看到这种角度的紫禁城,还是上辈子,那时候游人如织,熙熙攘攘,现在却只能看到迎风猎猎飞舞的明黄旗帜,遍地跪着衣着相似的官员,宫女太监还有立着的侍卫们。
皇上自然是直往乾清宫去的,攸宁则跟在贵妃身后跪送皇上,虽说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着,还专门在膝盖处缝了加厚的垫子,膝盖下面也放了软垫,但人多就是这点不好,一切行动都慢吞吞的,等到她们能起来的时候,攸宁感觉自己膝盖也有点发僵了。
这还是她提前给自己贴了暖宝宝的效果,而前面贵妃已经把身体重心转移到了身边扶着她的宫女身上了。
贵妃一上轿,攸宁也和荣嫔一起,各自坐上了前来迎接她们的轿子。
她刚坐上去就觉得不对,软轿的坐垫有多软就不必说了,她上去后整个都陷进去了,屁股底下和脚底还微微发着热,细闻轿子里还有点清幽的香味。
跟着软轿来的是留在宫里的兰英和玉英,这会儿她贴着软轿,轻声告诉她道:“主子,奴才在底下放了手炉,您且暖一暖手。”
软轿下面垫了汤婆子,身上又穿着羊毛里子的袍子,攸宁这会儿除了膝盖发疼以外,身上倒是一点都不冷了,连手也很快回温过来。
想着后面贵人以下的怕是都没资格乘坐软轿,刚才跪了那么久现在又要靠着双脚走回去,还是挺可怜的。
别人她管不着,不过这些日子戴佳常在时常讨好,加上她也不讨厌她,这会儿能帮就该帮一下。
她就让人把手炉给戴佳常在送去了。
兰英回来时禀告道:“戴佳常在说谢主子恩典,奴才瞧着,常在脸色确实有些不佳,还说腹中隐隐作痛。”
后面的就是攸宁让她去问的了。
原因也简单,前些日子定了要回宫之后,戴佳常在的月事迟迟不至,她先叫身边宫女去禀报了贵妃,然后也顺道到了攸宁这里说了一声。
戴佳常在是个聪明人,就算想着要讨好攸宁,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先去禀报了贵妃,之后贵妃着人给她把脉,当时没把出什么来,说要半月后再看。
不过攸宁也不敢大意,万一她要是真的有孕了,因为太医没及时到流产了可怎么好?
加上这些日子相处,攸宁更知道宫里,乃至贵妃对皇上子嗣的看重,当下也敢叫人先去禀告贵妃了。
再之后的事情,贵妃当然也不会知会给她。
不过攸宁还是让兰英过去宽慰了戴佳常在,回来的时候,她说贵妃叫戴佳常在去自己的软轿上坐着了。
攸宁松了口气,后宫没她想的那么黑暗肯定是好事,贵妃虽然由于出身高贵,有时不大体恤旁人些,但是要紧事还是不会掉链子的。
软轿一直行到了另一道宫门前,众人齐齐下轿恭送了贵妃,攸宁才上前给惠嫔行礼。
皇上圣驾行到宫门口的时候,惠嫔等人也是在这里跪着的,太监来回传信更要时间,论起跪的时辰来,她们其实比攸宁等人还长,还更受折腾。
只不过,迎过了皇上,她们也还是要在这里等着贵妃,就算是听着大肚子,脸色有点白的乌雅贵人也是一样。
攸宁身体还未福下去,就被惠嫔给扶了起来,之后便是乌雅贵人领着后面一堆人给她行礼。
“快起来吧。”
攸宁先说了一句,而后对着惠嫔道:“大阿哥一时半会儿从前面也回不来,您先回宫歇一歇吧。”
惠嫔点头,后面这么多人顶着风雪等着,她也懒得再折腾,再想念儿子也不能拉着所有人都在这耗着。
于是几个嫔主先行散去,攸宁转身的时候还听到后面的人恭送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了,更添寥落。
她心里笑自己,南苑规矩松的日子过久了,骤然回到宫里,对这么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层对着一层跪迎,行礼还要恭送的场面,反而有些难适应了。
攸宁本来打算一路先跟着惠嫔去正殿,宫里如今这几个嫔位,早不复一开始封嫔时候的排位了,惠嫔生育的大阿哥在众阿哥中居长,皇上偏爱几分,惠嫔母以子贵,年岁资历都不低,自然也成了众嫔最敬重之人。
惠嫔却深谙以礼相待之道,人敬她三分,她从来都不会安然受了,当即就叫攸宁先回去歇一歇。
自家人知道自家人,圣驾回宫这一日,谁都要被折腾大半天,轻松不了的。
这下,外面这些寒暄都可以免了。
东侧殿是兰英带着人提前半个月就收拾好了,里面的炕早早烧热了,熏龙里里外外摆了好些,知道攸宁不怎么爱香,便备上了佛手,如此室内隐约有暗香浮动,清冽动人。
攸宁闻了下,有种柠檬味空气清新剂的味道,不过这个味道很自然,没有后世那种浓浓的香精味儿。
进门就能立刻换上烘暖的衣服,喝上热茶,还有宫女给自己按摩膝盖泡脚泡腿,攸宁幸福地靠在了蓬松温暖的迎枕上,打算先躺会儿。
躺着躺着,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她灵敏了不少的耳朵就听到柳英在悄声说话,内容是戴佳常在确实怀孕了。
说完这个,柳英居然掰着手指开始算她的月事日子了。
攸宁听到这里陡然清醒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距离她上回来月事,似乎也有一个月了。
她的身体现在健康无比,月事也特别规律,几乎都不会弄脏衣服。
如果这两天再不来,那确实是有可能怀孕的。
而她本来期盼的最佳怀孕时间,其实是这具身体二十岁之后,满打满算,也该是两年以后她虚岁才能满二十!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打卡第五十二天
一旦往这个方向上想了, 攸宁难免就留意了些,连每天的运动时间都大大缩短,刚好够打卡就停了。
反正见识过南苑好风景后, 御花园那点东西更是看不入眼了。
对外说的就是舟车劳顿, 要歇一歇。
这理由在回宫的嫔妃里面相当常见,加上惠嫔还是在忙着给贵妃交接宜嫔和乌雅贵人这两个孕妇的事情, 以及戴佳常在确认有孕的事情,她这点变化也就微不足道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几位身上呢。
只有贴身侍候的桂英和柳英心里有猜测,虽然想急着请太医来看一看,但被攸宁一劝, 只好暂时按捺下心思。
太医医术再好也有限,何况不是请脉的日子就请太医, 定然会惊动贵妃和皇上,要是最后没有结果, 就更没意思了。
相比之下,攸宁还是更相信高科技的系统面板,如果真的有孕,系统面板会先显示出来, 到时候再请太医不迟。
桂英和柳英请太医的想法是被她压下去了,但她们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法子,说食荤腥油腻呕吐者,多半是有孕, 便从膳房额外要了些菜摆在桌上,看她作何反应。
攸宁笑呵呵当着她们的面,面不改色用了一顿饭。
她绝对不会告诉她们,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来看, 就算怀孕了也几乎不会出现太明显的孕吐反应。
如果系统有实体,她几乎都想抱着它狠狠亲几口了,这金手指也太实用了,这辈子能有这么健康的身体,这么舒适的生活,一大半都是它的功劳!
过了七八天,系统面板终于有所显示,而且提示母体与胎儿情况正常的时候,攸宁起初有些忐忑的心也定下来了。
系统的存在可以说是自带孕检,加上她之前还服用过黑科技的灵液,还给自己的身体属性加了那么多属性值,每日还坚持锻炼,保持良好心态,这个孩子健康的可能性应该很高。
唯一的问题其实是皇上,不过想想他能有那么多孩子活着长大,基因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到这时,她的月事也迟了差不多十日,早早在自家姑姑桂嬷嬷那里取了经的桂英心下大定,高高兴兴先去报给了惠嫔。
没办法,她自己还是个大姑娘,要不是被选进宫来侍候主子,哪能厚着脸皮去讨教桂嬷嬷这些事情。
但就算讨教了,桂嬷嬷自己也是终身未婚,知道的不算特别详细,主子跟前也没有有过经验的嬷嬷,现下唯一能倚仗的就是惠嫔主子了。
惠嫔听了这消息,也是很高兴的,亲自来东侧殿仔细问了攸宁几句,又问她身边侍候的宫女她的身体情况。
她表现得过于喜悦,倒让攸宁心里有了猜测,看来是乌雅贵人那边有问题了,能把一向稳妥的惠嫔都逼到这个地步。
宫里面像惠嫔这种能照看有孕嫔妃的,将来这嫔妃能顺利生育,对惠嫔自己来说也算是一份功劳。
更别说孕妇本人了,想想吧,怀孕十个月,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时候身边有个稳妥人能开解自己,等到十个月后两人关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生下来的孩子也肯定要认这个妃母的。
正巧贵妃回宫身子略有不适,还有那边戴佳常在也有孕了,惠嫔要是有心,大可以把乌雅贵人的事情往后拖一拖,贵妃八成也是喜闻乐见。
现在这么着急,倒显得乌雅贵人是什么烫手山芋。
这些事攸宁也就是在心里过一遍,想着以后遇上乌雅贵人能避则避,宫里这些事情,都讲究一个看破不说破,要是说破了才真是跟人结仇,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
惠嫔问过话,知道攸宁月事规律,心里也有了七八分肯定,当即一面派人去禀报贵妃,一面去请太医。
她吩咐完,趁着人没走回过身来,对着攸宁解释道:“宫里擅妇人科的太医不算多,医术最为精湛的两位如今都在宜嫔处守着,预备她生产,我看咱们这次先不必惊动宜嫔那边,你觉着如何?”
攸宁自然点头道:“我不大懂这些,都听娘娘的。”
这话叫惠嫔露出了些笑容,要是真的不懂,就该是乌雅贵人那样了,当着她的面应承得好好的,背地里又叫心腹宫女去找人打听才肯放心。
纵然知道乌雅贵人如今是惊弓之鸟,谁也不敢信,只能信任她自己,但这番作态落到辛劳为她着想的惠嫔眼里,就落了下乘,要是不信任她找别人打听,大可不必明面上摆出一副信重她的样子来,都做了额娘的人了,怎么还那么不懂事儿。
往常她虽也觉着瑚氏比旁人懂事,但那时候到底没有多稀奇,有了乌雅贵人在旁边比着,才显出瑚氏这样的性子有多难得。
惠嫔想着,就拍了拍攸宁的手,亲切道:“这时候还这么客套,我比你年长些,就托大称呼你一声妹妹了。”
攸宁便顺从她改了称呼,宫里有生育过的嫔妃照料有孕嫔妃的先例,主位照顾下位更是理所应当,相比起别的还不大熟悉的人来说,她当然也更信任已经熟悉的惠嫔。
再者,就是怀孕一定程度上破坏了她原本的计划,现在看来,瑚大娶亲她就不能太耗费心神了,之后的册封礼还好,搬宫这事儿只怕也要延后。
后世装修好房子之后要晾一晾有害气味,谁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装修出来的房子会不会有什么有害物质,她现在情况特殊,尽量还是等一等吧。
贵妃派的人来了不多时,太医也紧赶着到了永寿宫,众人敛声屏气等了片刻,太医只道还未确定,说要再等半月再看。
惠嫔倒是有过经验的,叫人把太医送走了,回头笑着告诉攸宁道:“太医说这话就是八九不离十了,这些日子你好好养着身子。”
贵妃处的宫女得了准确应答,也很快回去了。
攸宁这边四个宫女兼两个太监,都着急起来,隔着窗都能听到富贵拉着太医问东问西的声音,旁边安乐拿出个小册子边听边记。
旁边,则是惠嫔交代她身边宫女的声音,听着温和沉静,倒是让桂英脸上那几分急切消了不少。
攸宁则靠在榻上抚着小腹,其实她现在还没有多少真实感,身体也没有任何异样。
两辈子头一次怀孕,她隐隐有些期待,也有些恐惧,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憧憬。
自己一个人还好,无事一身轻,有事自己也能扛着,有了孩子就会有牵挂了。
虽说攸宁上辈子和自己的父母关系一般,但她暗暗想过,等自己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会无微不至的关爱它,把自己没有的全部都补偿给它。
现在这情况,她预先想到过,只是真正到这一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准备似乎还是不够充分。
那本系统奖励的养生书,看来她得尽快看完了。
当天下午,一直忙得不见人影的皇上就来了。
除了南苑围猎那一次之外,这还是攸宁头回私底下看到皇上的心情波动有这么大。
攸宁被他一把揽进怀里,心里多少有些庆幸惠嫔早就出去了。
皇上眼里满是惊喜与激动:“朕可算盼到这一日了!”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打卡第五十三天
攸宁自是不知道, 皇上打见她第一面,就险些把两人孩子叫什么名字给想出来了。
如今宫里有孕的嫔妃说着也不算少,除了宜嫔外, 乌雅贵人是早先就因为怀像不好惊动了皇上的, 刚刚传出好消息的戴佳常在,听太医说也是需要静养。
宫里的孩子难养, 有时候从嫔妃怀孕时候就能看到迹象,生下来的时候好好的后面又夭折的有,但更多的时候是一开始就怀像不好,后面生下来就要开始细细照看着,或是开始吃药, 后面一个不慎也就夭折了。
皇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摸了摸攸宁红润的脸颊, 温和叮嘱她:“多听太医和惠嫔的话,要是有什么缺的少的, 不舒服的地方,就派人去寻贵妃,我晚上再来看你,啊?”
攸宁有些受宠若惊的点头答应着, 眼看着皇上起身站定了,眼神还落在她身上,眼神缱绻。
等人走了,她的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
刚刚皇上的态度简直温柔的吓人, 以前她没怎么注意过,难不成他在夜里也是这样的?
旁边的兰英和玉英看她身体动了下,还以为她是觉得冷,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抱了两个汤婆子就塞进她的被窝。
攸宁顿时感觉自己好似身处在一个大火炉里。
“”
“主子爷, 李太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梁九功躬身道,皇上话语声听不出什么来,仍是寻常语调:“叫他进来。”
只不过他耳朵听到皇上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搁下,这说明他接下来要好好接见这位太医了。
不过这事儿他也能理解,谁叫宁嫔前头那两位自己不争气呢,眼瞧着现在就要请太医开药保胎,将来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虽说宫里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养的大,但生一个总是功绩嘛,那些个遇喜了但是没几个月就停了的才更多呢,哄得人白高兴一场。
依他看,上面主子们也是叫那些人哄得麻木了,这次戴佳常在有孕,除了按例赏赐,添份例之外,也就是赏了两个嬷嬷看着。
也是宁嫔瞧着就身体强健,这还没让太医正式诊出遇喜呢,皇上就已经多留心了几分。
要不说瑚家好运道,生个女儿让皇上瞧中了,怀孩子都比别人多得几分看重,更别说外头那位郡主额驸了,这阵子又是搬新宅又是买人,有事请人在宅子里动工的,听说还从南边运了几船上好的家具过来。
皇上把李太医问得直冒汗,才终于确信了宁嫔的身体素来康健,等着李太医去写应该注意的事情的时候,他身体往后一靠,缓了缓心头一直压着的激动。
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稀奇,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跟个愣头青一样,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时刚知道有了孩子的时候。
大约是从乌雅氏到戴佳氏,这两个人都令他不敢有什么期望,所以才格外期盼宁嫔的这个孩子。
*
有孕——宫里管这叫遇喜,攸宁觉得这也算是个喜事儿,于是就跟着叫了。
遇喜之后,攸宁第一感觉就是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什么瓷娃娃,不光是身边的宫女太监开始对她小心翼翼,连惠嫔也每日要么派人来问她的起居,要么就是亲自过来问,旁边还有太医来每隔五日请一次脉。
太医和惠嫔留下的注意事项,她身边的宫女太监更是人手一份,不当差的时候嘴里还念念叨叨。
大阿哥来看她的时候,惠嫔都嫌儿子虎头虎脑的,生怕一不小心冲撞了她,把人严格控制在自己面前,看得攸宁直想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被人关心当然是好事,但要是前面加两个字“过度”,就有点让人难以适应了。
攸宁有点接受不了自己连起夜次数都要被人关心
让桂英她们不关心自己是不可能的,连攸宁也知道自己肚子里这个是金疙瘩,她们心里想什么,她也是有数的,无论多么关心都不为过,伺候好了那就是一辈子的前程啊。
后世也是有公主王子的,攸宁有时候新闻刷到都会感叹一下她们出生就在罗马,那还是后世君主大都只是个摆设的时代。
现在可不一样,他们是真切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存在,说通俗一点,就是家里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哪怕桂英再怎么忠心于她,也抵抗不过从生下来就被植入脑海的对皇权的崇敬。
所以攸宁只要求她们做的隐蔽点,别让自己看见就成,她主要是对着她们那种认真过头的眼神,有点发怵。
桂英虽然不解,但也只好交代下去,不许底下人把自己对主子的忠心和讨好表现得太明显,要悄悄的,就像平时那样。
拿着赏钱,底下几个新来的宫女都纷纷称是,只当是自己伺候的主子更在乎体面些,更喜欢下人井然有序的样子。
这之后,攸宁的感受就好了许多,她们记录自己日常做了什么吃了几筷子饭就记吧,太医需要拿这个来判断她的身体状况,要是出了意外也能对症下药。
要不是没有条件,攸宁恨不能给这具身体测一下过敏源什么的交给太医。
小命要紧!
而惠嫔好像也看出来了,特别过来开导了她,与她分析利弊,还拿了自己和别人怀孕时的情况举例。
话题的核心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宫女们还是年轻了些不大懂,所以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毕竟这关系到她们的身家性命,叫她别被她们的样子给影响了心态。
如果现在在惠嫔面前的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姑娘,被宫女们的焦急感染了的她肯定会特别感动。
攸宁虽然不是什么都不懂,但也是一样的。哪怕有了系统认证的正常状态,哪怕自认为已经足够理智,但身边人的态度还是影响到她了。
不过经历了这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态也有所成长,有些事情自己经历过,事后再回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不过如此。
如果下次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完全可以很好的应对了。
而她本来以为万事俱全的保姆团队——也就是桂英她们,似乎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稳妥老成。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里面年纪最大的桂英现在也就是二十不到,似乎也情有可原。
还没等攸宁想到应该怎么培训她们的时候,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太医这一次来就是十拿九稳给她道了喜。
皇上话里的喜悦都压不住,当场下了旨为她添了份例。
旨意一下,满宫里就都知道了。
大家反应不一,不过大都只是羡慕过后就罢了,哪怕就是有嫉恨她有孕的,也只敢在心里想那么一下,真敢动手脚,那就真的是不要命了。
承乾宫这里,贵妃依旧是下令不许人告诉乌雅贵人,虽然没有说由头,但乌雅贵人有孕以来接二连三地瞒着她消息,为的是什么,承乾宫的人也都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这位主子最是敏感多思了,前头差点就害得贵妃吃了挂落,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们,哪敢去触这个霉头?
是以,连乌雅贵人自己身边的人也都不敢开这个口。
贴身侍候乌雅贵人的宫女更是绝望了,外面消息都瞒着自家主子这事儿,是过了皇上的眼的,那不就是在明晃晃说自家主子不够安分吗?
可贵妃做事光明磊落,她连个可以反驳的点都没有,就算有,她一个宫女还敢质疑贵妃的决定吗?
主子啊主子,四阿哥养在贵妃这儿分明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怎么到了您这儿就能把一件好事弄得两两结了仇呢?
戴佳常在这里,听了消息反而松了一口气,宁嫔娘娘遇喜了,她是发自内心为她高兴,也为自己高兴,虽然她不觉得娘娘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之人,但她自己就觉得忐忑,所以其实不是娘娘安心了,而是她安心了。
这么要紧的时候,戴佳常在自然不会提出要亲自去给娘娘贺喜,只是叫人从库房里寻出了自己绣了大半的一副红缎地百子图挂帐,吩咐贴身的宫女找最好的绣娘续着绣完,再送去宁嫔娘娘处。
百子图本就是再好不过的意向,戴佳常在自己的女红不够出色,便在纹样上下了大功夫,翻书描了不知多少童子玩乐时的画像,选了最栩栩如生的绣上去,人物与建筑、花叶形成一幅幅动态小景,近看时孩童嬉笑玩耍,活灵活现,远处看去又是姿态各异,热闹非凡。
这么用心的礼物,难得还很符合自己的审美,攸宁还有点不想挂,这东西放在后世妥妥的艺术品啊,是应该放在博物馆里供人观赏的那种风格!
桂英一句话提醒了她,百子图这样的礼物就是妇人有未孕时送来讨个吉利,有孕的时候最好也挂上,等到生产之后大可以收起来好生珍藏。
于是,就挂上了。
而攸宁想到的是,她也让人早早预备了给和安和瑚大的新婚礼物,还忙着指点瑚家呢。
结果在有孕之后她就被人围起来了,然后她慢慢的也就把瑚家的事情忘在脑后去了,她突然就不让人给他们传信,他们肯定担心了吧?希望别耽误了大哥和和安的婚事才好。
此时,瑚大在酒楼里坐着,看着款款而来的郡主——也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心里五味杂陈。
这倒是和郡主本人无关,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头一回通过人约了郡主出来,居然是有求于人家,未免显得太鲁莽无礼了些。
恐怕郡主心里也不会太高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了事才来找她
但是他也实在是没了法子,宫里原先还能通过完颜家传出来三言两语的,南苑的时候消息更是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半个多月前娘娘就没有消息了,前天他按捺不住去了完颜家,结果他们也是什么都打听不到,说是连娘娘的宫门都进不去了,难免叫他心急。
对面,和安看着他那张俊朗面孔上,慢慢浮现出来的愧疚不安的表情,心里那点微妙的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了。
瑚大还真是个粗人,礼数也不是很足,幸而他先前好歹还能记着每次随信附上一些有趣的玩意儿讨她喜欢。
虽说头回私下碰面,就不知道是为着什么有求于王府,但看在他以前还算诚心的份儿上,她也不是不能大度些。
听着瑚大有些笨拙的同她搭话,想说什么博她一笑的窘迫模样,偏偏这些神情放在这么一张令人赏心悦目的面孔上,就是让人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和安靠坐在椅子上,还颇有些感慨,诚然她已经嫁过一次了,可那次还不如没有,至少这些小儿女的情态,她也是第一次体会到。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打卡第五十四天
“宫中近来应该没什么事情”
和安听完立刻就道, 不同于哥哥庄亲王,她因为额娘的关系,和宫里还是有些联系的, 若真是有位份有品级的娘娘犯了错吃了挂落, 那这些日子就不该有别的命妇如常递牌子进宫了。
但看对面的未婚夫神情,便知道他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况且以他们兄妹的感情,就算解释什么也没法儿打消他的担心。
“你放心,明儿我就让人递牌子进宫,最迟不超过五天,就会有结果的。”
眼瞧着瑚大明显松了口气的表情, 还要殷勤地给她端茶倒水,和安扬了扬眉, 凤眼微挑,略带几分笑意道:“这下可放心了?”
瑚大也不是个傻的, 方才只是一时心急才失了分寸,眼下一看郡主的反应就知道多半是自己和家人思虑过多了。
但他也不敢完全放下心,起码要等郡主这一趟进宫之后再说。
他自觉心有亏欠,想着一直在酒楼里坐着, 郡主一定觉得无趣,便提议道:“过会儿可否邀郡主去外面逛逛?”
他这话说得文绉绉的,只是和他的模样不大匹配,要是从前的和安, 大概就会在心里笑话这人说话怎么怪模怪样的。
如今嘛,她也能看得出来他这是在刻意讨好,怕冒犯了她。
这样想来,她先前出嫁那一次似乎也不是全无用处。
若是让那时候的她低嫁, 她兴许还不乐意,就是乐意了,她也是什么都看不懂,嫁过来也不过是相敬如宾,反而不如这会儿看得明白。
和安想着,眼里的笑都快要溢出来:“外面有什么好逛的?你连营造图都叫人送了,还不去请我看看未来要住的地方么?”
这个时候,只怕瑚家一家都在着急,瑚大就算陪着她逛恐怕也没法尽兴,倒不如去新宅子里走一走。
瑚大看样子是明白了她在替他着想,似是感激,又似乎被她看得有些难为情,连行动都变得局促起来,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头,不过从脸到耳根甚至脖子都红透了。
和安越发觉得有趣了,“噗嗤”一声笑出来,却还不忘打趣道:“既然如此,你还叫什么郡主,不若就叫我的名字?阿吉?”
看着那两瓣如樱桃般的朱唇,瑚大本就觉得难为情,一听她这么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他只觉得脑海中“轰隆”一声。
瑚家给孩子取名是老满洲的风格,甚至是比老满洲还要简单明了,阿吉在满语里面就是长子之意,后面的三格格就是三妞妞,到后面最小的弟弟,便是费扬古,也是幼子的意思。
只不过这样的名字更像小名儿,所以长大后这些孩子们通常会拥有新的名字,很显然瑚家人没有多余的心思想这些。
瑚大自个儿就和底下的妹妹一样不满意这个名字,只是没想到今日还是从郡主口中唤出来的。
和安的笑声愈发止不住了,眼波流转间,最是动人。
瑚大眼看门外的侍女似乎都想进来,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捂一捂郡主的嘴巴,示意她小声些,可到了近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莹润肌肤,鼻间似乎还能嗅到幽微的女子香气,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和安也有些不适应地往后靠了靠,可他身上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茶香。再挑剔的盯着他看,五官的确生得不错,眉目英挺,无一处不好,只有英俊的面庞上微微冒出了些青色胡茬。
她只觉自己心口鼓胀得厉害,却又并非是厌恶
永寿宫。
几个太医口径一致说宁嫔母子俱佳,她不必现在就用药,攸宁才总算得以从众人的过度保护中挣脱出来缓口气。
和安郡主递了牌子要来见她,攸宁自然是要见的,不过现在遇喜不足三月,最好是不要说出去,攸宁便也不打算说了,之后说也是一样的。
见过和安,也算是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像她先前那么突然没了联系,确实挺叫人担心的。
这段时间于攸宁而言,时间仿佛是停滞了一般,不过对于永寿宫之外却不是如此。
年底将近,皇上的意思是赶在过年之前,就让各宫嫔妃搬进整修完毕的宫殿。
因此这会儿,搬宫的名单八成已经定下来了。
攸宁颇有种考完试等成绩的感觉,她还在想自己要不要和惠嫔略提一句的时候,这种忧愁先被皇上给看出来了。
其实攸宁在冷静下来之后就想过了,她是有些关心则乱了,事情没她预料的那么严重,还没有到没法搬家这么严重的程度。
——搬宫,跟升职也没差了,甚至比升职还重要些,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现在已经紧俏到了僖嫔很有可能和安嫔一块住的地步,她现在要是不当个主位,之后大名鼎鼎的温僖贵妃进宫来,岂不是更没有自己位置了。
本着这种紧迫和担忧的心情,攸宁就悄悄叫人私下打听了些消息,皇上透了口风要给她住的启祥宫,前朝残留下的建筑全被拆了,现在的启祥宫几乎都是新修的。
其中的用料自然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最让她放心的是,木头都是实打实的,什么粘合剂都是植物熬制出来的漆油,都是纯天然物质。
其实打听出这些来,她就放心了大半。
也是因此,皇上问的时候她就照实说了,结果就被他瞪了一眼,然后被质问:“宁愿自己想东想西的,也不说出去问问人,这么不知道保重自己?”
看她认错,皇上才缓和了神色道:“你当我就没想过这些?这些宫殿完工的时间本来就很早,有什么脏东西也早就晾干净了,在南苑的时候,我就让人提前住进去日日清扫了,前些日子,又多加派了人手进去,还叫太医去检查了一遍。”
攸宁反而被这话勾起了兴趣,皇上居然在女子有孕这件事上都这么细心?
皇上却想起了那些早早夭折的孩子,心中微叹,却不打算说出来,怕吓着她。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打卡第五十五天(二合一)……
别说怀孕之后了, 就算是在怀孕之前,攸宁也从来没对皇上抱有过什么希望。
原身记忆里,满人女子的地位比汉人那边是稍高一些的, 但这个高并非是天然就这样的, 而是满人拢共就这么些,皇上要鼓励生育, 自然是男女不论,就不可能出现那些刚出生就被溺毙的女婴了,再有就是旗人特有的选秀了,谁知道自家姑娘会不会经过选秀就一步登天呢?
所以未出嫁的闺女在家里还是很有地位的。
但是出嫁以后就不一样了。
原身在家的时候就听说过谁谁经常被当家的动手,更亲眼看到过邻居嫂子身上或是脸上的伤痕。
而这放在大部分人眼里也都是可以忍得下去的, 除非男人打得太厉害,否则就是连旁人都不好说什么的。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 皇上作为天下的主人,居然还脾气不错, 不会对女人动手,更不会轻易弄死人,已经是天大的优点了。
这是原身对皇上留下的些许印象,攸宁也是赞同的。
历史上不当人的皇帝太多, 别的不说,离得最近的大概就是差点被宫女勒死的嘉靖皇帝。
又或者,是为了心爱的董鄂妃而下令赐死几十个宫女太监让其殉葬的顺治帝。
总之,就是有这么多先例在前, 攸宁早就准备好‘丧偶式育儿’了,反正身边还有这么多宫女太监嬷嬷们随叫随到的照顾着,她也辛苦不到哪儿去。
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在这会儿却狠狠坑了她一把。
看到攸宁脸上难以掩饰的惊讶表情, 皇上怡然自得的笑笑:“怎么,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
都被看出来了,她自然是点头。
然后她就被兴起的皇上科普了一些关于怀孕的冷知识。
然后让攸宁惊讶的就不是他知道这么多东西了,而是他说的有些东西居然和现代医学没有太大区别!
对照过系统给的养生书后,攸宁的眼神已经完全从惊讶转变为了敬佩。
她在心里给古代中医竖了个大拇指。
皇上则将她倾倒的神色收入眼中,心中微笑着,摸完她的脑袋又抚着她的背:“你对这些有兴趣?”
攸宁当然点头,她手里那本系统给的养生书无疑要比这个时代的医学进步许多,更别说拿些道听途说的奇葩偏方了,但空口无凭,她要用的时候总得拿个幌子来说吧。
把从什么古书古籍里得到一些参考当做理由,听起来顺理成章,跟太医对打那是别想了,哄一哄思想顽固的宫女嬷嬷还是可以的。
攸宁道:“听着很有意思,我想寻些医书古籍来看,就是不知道该看什么?”
这想法她也有了几天了,但是真到找书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知道要找什么书来看,只能记得本草纲目和伤寒杂病论,其他的就是列出来单子,她也没几本认识的。
身边宫女太监比她更文盲,自然也不知道,攸宁也问了惠嫔,奈何惠嫔也不是那种才女,攸宁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就打算自己慢慢找了,没想到这次和皇上聊天说到这里了。
皇上愣了一下,看她是真的想要,就道:“医书晦涩难懂,你这时候不宜那么耗费心神,不如就找两个医女来?”
攸宁赶紧点头说了好,看皇上心情不错的样子,遂大胆提要求:“要是那种正经学过医的。”
这么点要求,皇上自然不会不应。
自打她遇喜以来,他也来看过她几次,觉得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只是她不说,他也只当不知道,想着女子有孕时心情多变,就只私底下知会了惠嫔一声。
“那古人是如何知道胎儿在母体腹中怎么长大的呢?”
攸宁又重新想起了先前的话题,皇上之前跟她说的就是这个,这个也是让她最惊讶的。
能够知道胎儿在什么时期什么模样的办法,除了用高科技仪器看,攸宁也只能想到解剖这一种方法了。
皇上看她神色变化,不由得惊讶了:“你知道?”
攸宁压低了声音道:“解剖?”
皇上堵她嘴的行动落空,无奈的看着她,还知道要小声说话,可是怎么不知道避忌呢?
看她脸上也没有半点害怕,真不知她到底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就是傻大胆。
“这些话,我这里说说就好了,出去了一个字也别提。”
别说这个时代了,三百年后其实还有不少人觉得身体完整才能投胎转世,对于解剖这种事情,自然是能避则避,而在现在,估计吐出这俩字都都能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目光。
但是攸宁没有把太多心思放在这里,而是有些惊喜的看着皇上,他居然不觉得这是她不能说的东西?
在周围这一众信奉鬼神封建迷信的人里,居然出来这么一个觉得解剖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东西的人。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她又在用那种亮晶晶的眼神看自己了。
皇上无奈,却不愿意跟她说更多,更不想在这个时候勾起她对这种东西的兴趣,于是安抚的摸摸她的手,顺理成章歪解了她的意思:“我没有生气。”
攸宁不得不感概宫里人琢磨她心理的本事。
有孕之后,她的日常行动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限制,高强度运动别想了,体育活动也别想了,踢毽子都不成,唯一被允许的只有散步,还是被人数着步数的那种。
看书,也别想了,其实这倒不是看书的问题,而是攸宁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她边看边自己翻译还要抄写,太费心神,于是惠嫔给她找来了一些戏本子,白话文写就,看起来轻轻松松,除了她并不喜欢里面的内容。
而这才不过是有孕的第二个月。
于是桂英她们开始变着法儿的给她找东西玩了,比如提前制九九消寒图。
这个图简单来说,就是数九用的。就是从这一年的冬至开始,数九个九天,春天就该来了,故名为消寒图。
宫里和民间都有这样的习俗,消寒图的样式也是多种多样,有九个大字的,这九个字的笔画都是九画,合起来刚好八十一画,于是一天写一个笔画,九天写一个字,笔画内部可以填当日的天气情况。
也有一种素梅画的,拢共八十一瓣花瓣,一天填一瓣的颜色。
还有一种画着九个男孩的,每个男孩手里都拿着玩具,然后上面也有某种九个数的东西,一天一个,刚好也是八十一个。
攸宁选了素梅的那幅,上面的梅花画得极好看,但是也耐不住皇上喜欢九个男孩的,于是素梅的挂书房,男孩的挂卧房,皆大欢喜。
反正攸宁日常待最久的是在书房。
于是明厅就放了中规中矩的九字消寒图。
攸宁则举一反三,打算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做个‘出生日记’,孩子会不会感动她不知道,但她觉得未来自己翻看这本册子的时候,一定会感慨万分的。
说做就做,攸宁让人裁好纸,填好日期就打算动笔,然后才想起自己肚子里现在这个既没有让她孕吐,也没让她身体不舒服,而心情上的问题也是别人导致的。
思来想去,她只好把遇喜以来,各宫送来的东西给一一写了上去。
目前为止,其实送给孩子的东西不多,这毕竟也才两个月,远的比如太皇太后和太后就不必说了,给的都是补身体的药材。
惠嫔则是玩笑着说,将来要给这孩子绣肚兜儿,攸宁也开玩笑当着她的面写上去了,用的是自己对孩子说话的口吻。
旁边的大阿哥起劲儿,也说将来要教弟弟起码射箭。
攸宁想着这个也不错,据说大阿哥是这些阿哥里面最勇武的,让他来教肯定出不了错,于是也写上去。
皇上来看她,她就当着他的面写阿玛来看你了,然后被他嘲笑字丑,再然后就是他亲自把着她的手写字
就此,攸宁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种孕期消遣的小游戏。
慢慢的,她心里知道这个孩子其实还没自己胳膊长,但是已经觉得对孩子有感情了。
被她带动了的周围的人也一样,身边照顾的人的名字,攸宁为了好玩也往册子上写过,现在已经是厚厚一本,估计以后除了她之外都没人有心情看这么无聊的东西。
但是桂英她们知道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必攸宁动员,就个个干劲十足。
攸宁除了发红包也只能发红包了。
再就是大阿哥,这孩子一开始能看得出来对什么弟弟妹妹毫无感觉,慢慢的看着她肚子鼓起来,就有点新奇,然后才对她写在册子里的东西有了实际的感觉。
然后,他也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经常往她这里跑,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许下了各种各样的承诺,反正就是各种玩。
最后就是皇上。
攸宁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没觉得这种记录能对皇上产生什么效果,后面自己有了感觉,才意识到这种记录孩子慢慢成长的事情,其实也很能催发感情。
皇上心里什么感受,她不知道,也不会缺心眼的去问,总之她能做的,也只是借着记录的时候,多为孩子争取几分的父爱。
有用吗?
她也不清楚,反正先试一试再说。
这些日子她虽然天天玩,但是脑子也没空闲着,她已经在脑海中预想过了,现在宫里的孕妇只剩下两个。
康熙十八年年底,宜嫔生了一个小阿哥,排序就是五阿哥。
十九年二月,也就是前两天,乌雅贵人——如今的德嫔,也生了一个小阿哥,排序就是六阿哥。
接下来就是戴佳常在,如今是贵人了,她遇喜的时间比攸宁早了一个月。
若攸宁腹中的是个公主,她倒没什么记忆,但若是个阿哥,排序要么是七,要么就是八。
这三种可能怎么说呢,都挺需要父爱的。
要是公主,她肯定不想这个孩子远嫁,一辈子都见不着一次。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就是比手背的宝贵娇嫩,她自然希望皇上更喜欢自己的孩子,将来也更多关照她。
而历史上的七阿哥据说生来残疾,八阿哥则更惨,多滴失败后,亲爹骂完亲哥贬,最后被囚禁而死。
攸宁开始为自己孩子的未来担忧了。
公主就先不说,反正她要尽力让她性格彪悍些,宁可欺负别人(不能太过火),也别让别人欺负自己。
要是阿哥,她的想法是当个小透明也挺好的,但是孩子长大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志向的。
所以其实想来想去,孩子往哪个方向生长也不是她说了算,她能做的有限,也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然后争取让它多一点点父爱。
她靠在皇上身上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花了这么久时间琢磨,最后只是绕了一个圈就回到原点。
得,多思无益也无用。
皇上看着她表情一会儿变一个,也觉得可乐,看她回过神来之后才问:“又在想什么呢?”
攸宁实话实说:“在想它以后想做什么?”
要是那种丧偶式育儿,皇上万事不管,她肯定不会说这个的,估计他会觉得她事儿怎么这么多,孩子还没生呢就想这些?
但是这些日子攸宁写孩子的出生日记,里面有不少东西还是皇上写的,看起来他也觉得很有趣,可见他对孩子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那就可以讨论一下孩子的未来。
皇上听罢沉吟片刻,看着她道:“你想让他以后做什么?”
这句话的回答无非就是那几样,愿做个贤王辅佐他或是太子,或者如苏子瞻所言的,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攸宁靠着他长叹道:“我倒想让它一辈子都高兴快乐,可谁知道它是怎么想的呢?”
皇上诧异地看她一眼,道:“若是阿哥,将来自然是在前朝做个贤王,若是格格,我自会为她择一佳婿,令她夫妻和美,子孙孝顺。”
果然是封建大家长的语气。
攸宁却有些听不惯,想了想道:“若是它只喜欢作画呢?”
皇上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既擅书画,便可教化百姓,与贤王何异?”
攸宁:
仔细一想,好有道理,不光是喜欢作画,就算是喜欢种地,喜欢打猎,喜欢别的什么,好像都没有什么影响?
所以其实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想做什么都可以了,尤其是亲爹还长寿,那更是除了当皇帝什么都可以当。
攸宁想到这里,顿时沉默了。
想想吧,一个生下来就能为所欲为的孩子,在人生前二十年就体会过所有感觉,唯独没有体会过当皇帝感觉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志向?
要是太子位稳就算了,其他人顶多想想,要是不稳,那
在这一瞬间,攸宁终于明白过来,不管她生的是排行第几的阿哥,只要他是个身心健康的,排序不那么后的,也没有一出生就被抱给文盲奶奶养,那有当皇帝的心思简直不能再正常了。
得,所以她深思这么久,又白想了。
攸宁有些郁闷地轻声抱怨:“自从有了孩子之后,不着边际的想法愈发多了,真烦人。”
她虽然是这么说的,眼睛里却还是带着笑。
皇上看着她,心绪也渐渐远去,记忆中似乎也曾经见到过额娘露出这样的神情,嘴上虽在抱怨他,可眼里却是笑着的,每一次都是如此。
保成在他额娘腹中的时候,仁孝也曾经有过相似的举动,当时他哄着她,说等孩子生下来就会好了,她怔怔的看着他,又是笑又是哭的,说承祜尚在她腹中的时候,他也曾经这么说过。
还有更早些时候的荣嫔,只是渐渐的,孩子一个个生下来然后夭折,她不敢再说这样的话,他也不敢再刺激她。
这几个女子的身影微妙的重叠在一起,皇上一时间恍惚着,轻轻覆住她的手安慰:“会好的。”
攸宁愣了一下,感觉他的手好像有些微凉,于是用另一只拢着手炉的手摸上去握住,然后点头顺着他的话道:“一定会好的。”
皇上被手背灼热的触感唤回神来,就看到攸宁眼神坚定温和,还带有几丝关切和鼓励,似乎是在宽慰他,这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新鲜。
于是摸着她的脸,低头轻吻了一下。
攸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然后感觉自己的双颊开始微微发热,不用看也知道脸红了。
只是怀孕后就没亲密过而已,她的身体反应居然这么大?
攸宁正无奈着,就发现皇上一直用手摸着她的脸,总是流连在泛着薄红的那一片,眼神带着几分揶揄。
她没过脑子地轻瞪了他一下,收获了他变本加厉的抚摸和亲吻
胡闹了有小半个时辰,皇上神清气爽地离开了,攸宁躺在凌乱的被褥里面,想着外面有那么多人守着,等着进来收拾,顿时觉得这次是真的没脸见人了。
古人不搞白日宣淫是有理由的,大白天的外面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看到门窗紧闭,再一看连桂英她们都在外面,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虽然真的没发生什么,解决生理问题也不是只有那一种方法。
幸好,她马上要搬走了。
攸宁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当缩头乌龟的潜质了。
搬宫这事儿,别的嫔妃在年前全都搬完了,启祥宫被分配了两个答应一个常在,这会儿也搬过去了,就剩下她了。
原因是太医说有孕前三个月不宜挪动。
三个月现在也满了,耽搁了一阵,是惠嫔帮着她选未来要用的嬷嬷,有接生的嬷嬷,照看的嬷嬷,还有将来孩子的乳母,侍候的人等等。
这事儿理论上,贵妃原本才是定主意的那个,不过实际上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在这里,攸宁才感受到了自家跟庄王结亲的好处。
选这些人,自然是要从内三旗选的,毕竟名义上来说这才是皇上的家奴,忠心有保证,但是对于嫔妃们而言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如今的几个嫔,大都出自内三旗包衣,她一个没根基的,给孩子选乳母选了别家的人,就算背景再清楚,可谁能保证这些人哪家又和哪家结了亲呢?
而庄王那边在和皇上表了忠心以后,就吞了不少原来第二旗主底下的旗分,虽说这部分人不是庄王亲领,但也是庄王昔年亲厚的旧下属,也是由此,镶红旗现在有一半都是庄王说了算。
在半个旗里面找一些和内三旗通婚的人家,继而筛选出来的乳母嬷嬷,自然比盲选出来的要可靠许多。
攸宁有了和安那边的帮助,也就不用自己再一个个筛选人,疑心是否可靠了,只管让人把单子送进来圈一些备用就行。
而惠嫔也很贴心的没有直接向她举荐人手,而是只叮嘱她如何选出可靠,对孩子好的。
在这方面,她是极有分寸的,攸宁自然也要念她的情。
正式搬宫这日,天气不错,虽刚刚才下过一场雪,可眼见着到了初春,太阳照在人身上都有些回暖了。
家具行李之类的东西是提前都搬好的,攸宁只需要动个人就行。
启祥宫和永寿宫是挨着的,走几步也就到了,不过底下人还是十分小心,天不亮就开始扫地擦地,一眼望过去,青砖光洁,连地缝儿里的土好似都被抠干净了,让人觉得前头真是一条坦途。
启祥宫从外面看和永寿宫是一样的,进了门建筑也大差不差,一座正殿,一座后殿,前后各两座配殿,只有院子里的花草和些许布置不大一样。
进了门,就是已经住进去的两个答应和一个常在,正跪在路边迎接,穿着不太厚,脸冻得通红,膝盖下面还什么都没垫。
她只能叫起来,让她们先都回去暖暖身体,等她收拾好了大家再一起说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攸宁住的正殿面阔五间,比先前足足多出来两间房,明间还设了宝座,一般是接驾之用,然后侧边四间就可以随意布置了。
她想的是自己住一边,另一边就布置下来以后给孩子住,也挺宽敞的。
除此之外,后殿也可以算是她的,于是就暂且当了库房,以后要是孩子多了也可以住下。
启祥宫现在人少,两个答应看着像是熟人,自愿住在了一起,另外一个常在则单独住了另一个侧殿。
分在启祥宫的这三个人,攸宁之前都是不认识的,听姓氏好像也不大出名,有一个看着年长,据说是早年进了宫,到现在可能比皇上还大几岁,还有两个,也是在宫里熬了好些年的,瞧着都是沉默的性子。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打卡第五十六天(二合一)……
攸宁无意为难人, 也无意跟人套近乎,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见了一下, 然后赐了些她不用的衣料首饰作为照拂。
从主殿出来, 和两人本就不熟的牛常在独自先行离开,后面的刘答应则小声对身边的徐答应道:“刚刚你看清楚娘娘长什么样没有?”
刘答应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浑身都是珠宝绸缎的娘娘, 想起她白腻的脸,描绘的极美的妆容,无一处不美丽的五官,那纤细手指上戴着的硕大艳丽的宝石,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进嗓子眼里了。
徐答应藏在袖子下的手狠狠掐了她一把, 瞪眼道:“说什么呢?娘娘也是你能挂在嘴上的?”
刘答应和她都是六七岁上,就被家人送进了外面一个嬷嬷家里, 吃穿是不缺了,当然也要给嬷嬷干活, 跟嬷嬷学规矩,说是将来好去宫里面当宫女,有好运气还能当娘娘。
徐答应也是长到这个年岁才明白过来,什么当娘娘的话, 全都是嬷嬷说出去哄人的。所谓的嬷嬷,也就是前朝从宫里被赶出来的老宫女,那些被送到嬷嬷家里的女孩子后面大半都没被选进去,有的爹妈不管的, 白给人干了几年活,转头就被推到了那些大人家里当奴才。
她和刘答应后面倒是回了自己家,再之后皇宫传出消息要在旗人里选宫女,家里就把自家略平头正脸些的女孩子给送进宫里来了, 包括她们两个。
那个嬷嬷教给她们的东西也是有真的有假的,不过倒是教会了她俩怎么保持安静。
于是在一群吵吵嚷嚷的小丫头们里面,她们两个就显出来了,后面她们吃上了更好吃的饭菜,穿上了更好看的衣裳,做了更轻松的活计,等长开了以后,管教的姑姑发现她们模样都不差,就把她们的名字给报上去了。
那时候老主子正在给皇上挑侍候的人,她俩就这么从奴才也变成了主子。
当主子的生活自然是比奴才要好了许多,供给她们的吃食多得吃不完,衣裳首饰一年四季还能有新的,身边都还有一个宫女使唤。
成了主子以后,她们才知道主子也分三六九等,有哪些厉害的,运气好的,给皇上生个孩子,不拘男女都能有更好的待遇,也有生得貌美的,皇上更喜欢,地位也就更高。
而她们这些地位低的答应在这些人看来,和宫女没差别,作为主位的人,是可以随意使唤她们的。
好在,她们先前的主位安嫔,不会对人随便耍威风,只要不冒犯她和她身边的宫女,就不会有事。
而这一次的主位,她们可先前就悄悄问过了,说是正得宠的一位娘娘,肚子里还怀着龙胎,十分娇贵,连皇上都怕她搬宫的时候动了胎气,特地叫她晚些日子搬。
这话一出,徐答应在心理上天然就惧怕了几分,纵然得了娘娘的赏赐,也不敢有丝毫的不敬,习惯了这样舒适的日子,她不想被送回娘家去过苦日子。
刘答应对徐答应这个姐姐一直都很信赖,见她如此,也连忙闭上了嘴。
她也不是不怕,就是觉着见着这么一位人物,还跟以前见过的主位安嫔差别这么大,就稀奇得不得了。
这位娘娘,可是比安嫔气派多了!
刘答应不大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主位不就是她们的主子吗,当宫女的时候主子肯定是越厉害越好,想来这个道理现在也是一样的。
“那也不知道这位娘娘爱些什么,可千万别跟安嫔一样”
刘答应想起这个来,就有些害怕,主位喜欢什么,她们肯定是要跟着做的,像先前的安嫔就爱读书,她俩也花了银子打听过安嫔爱读什么,然后凑了钱买了一本回来,结果发现上面的字没几个认识的。
同屋的一个常在仗着自己识两个字,还大着胆子讨教过,结果回来就闭门不出了好些天。
同宫住的也有那才女,能和安嫔说得上话,隔三差五就能得些好东西,吃的喝的玩的用的,而且她们身边的宫女,乃至她们自己,也得对她恭恭敬敬,实在是让人眼热。
“打听我的喜好做什么?”
几乎是刘答应和徐答应那边一有动静,就有人过来报给富贵和桂英了,然后这话就传到了攸宁耳朵里。
也是确定了不是什么大事她们才敢直接说,要是这两人居心不良,她们反而要逼问清楚才敢告诉主子。
这时候就轮到了桂英解释,调来启祥宫的三个人,她们私底下也是好好查过的,譬如性格如何,安分不安分之类的。
自然也知道刘答应和徐答应以前是安嫔位下的人,进宫都好多年了,一直安分守己,不得宠,也没得过安嫔照料。
而牛常在进宫比那两个还早几年,据说是先帝时候南边买来的民女,因为模样过得去又年长些,还伺候过刚登基不多久的皇上。
跟她同时期的那一批宫女都不得宠,那时候宫里不讲究,她们愿意出去嫁人就被放出去了,牛常在被买过来的时候年纪小,早忘了家里在哪,无奈就留下来了,前几年皇后还在的时候,做主给她提了位份,先前主位就是贵妃,也是没什么人把她看在眼里。
不过她一直也不爱说话,私底下对身边的宫女也不错,听起来也是个省心的。
桂英说完,攸宁就听出意思来了,给她分过来这几个人都是安分又小心的,打听她的喜好,应该是为了讨好她,能跟她说得上话。
喜好这东西,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都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她们迟早也能探听得到,攸宁日常做的,无非就是看看书,散散步,看两眼兔子,再偶尔心血来潮试试绣东西等等
这几个人本来就挺小心的了,要是再把她们瞒的密不透风,也不知道她们私底下会不会乱想,还不如直接告诉她们她喜欢看书写字呢。
为着启祥宫的安稳着想,攸宁手一挥,吩咐下去,等她们打听了想要去找书的时候,就把准备好的幼童开蒙书籍给她们。
毕竟是以后要长期住在一起的人,鼓励她们和桂英等人一样多认几个字,懂些道理,总是没有错的。
除了这些以外,知道自己住进主殿以后不怎么出门,这些人居然也都不敢出门,攸宁只能从言语和行动上暗示她们了。
私底下她也好纳闷儿,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居然一个照面就把人吓到这种程度?
幸而这三人胆子也没有那么小,观望了些日子攸宁的行事作风,后面就慢慢正常起来了。
这让攸宁松了口气,对着身边的宫女太监,她还能恩威并施一下,而且大家有相同的目标努力。
但是对着刘答应等人就不一样了,这些人算是室友,要是她非要把她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惹人生出怨气就不好了。
而且,一开始给人划线立威的事情,桂英也已经代她做了,这样大家彼此都知道对方底线,相处起来也心里有数。
在攸宁露出善意以后,启祥宫这仅有的几个住户之间,相处起来比以前和气了不少,至少明面上如此,大家都高兴。
对于刘答应和徐答应,还有牛常在而言,她们早就习惯了到手的东西被克扣几分,或是没有那么好,但就算是这样,对她们来说都足够了,而她们没想到的是,搬进了启祥宫换了主位以后,她们居然还能有不被克扣的这一日,这无疑是意外之喜,更知道这份喜是从何而来。
——她们这是借了宁嫔娘娘的势了。
*
年前搬宫,有变动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就有挺着大肚子折腾得人重新布置了产房的德嫔。
德嫔这事儿其实外人看来,是她得宠,皇上偏爱她,才愿意可着让她折腾,又是成了嫔,又是做了主位的,还非在这要紧关头上搬宫。
但是放在嫔妃们眼里就又有点不一样了,只看这阵子几个嫔都有点躲着她,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样子,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
宫里的风向有时候还是很明显的,比如这事儿牵扯了贵妃的承乾宫和德嫔的永和宫,大家不约而同都站队了贵妃。
到底是贵妃受不了德嫔,或是不愿过多掺和她生产的事情,还是德嫔怕生下的孩子和先头四阿哥一样,都成了贵妃的孩子,谁也不得而知,更不敢明面上议论。
只看如今的四阿哥还留在承乾宫,并未跟随生母去永和宫,大家也就知道,皇上打心底里偏心姓佟的。
而生下了六阿哥,重新有了底气的德嫔,这阵子似乎也跟位下的那贵人生了龃龉。
那贵人据说本是德嫔的旧识,生过一个小阿哥,德嫔做了嫔以后就把人拉拢到了自己宫里面,明眼人都能瞧出来她打的什么主意。
谁料,小阿哥随着生母在永和宫里过了个年,就夭折了。
这时候的孩子不易养活,小阿哥的夭折皇上也叫人查了,没有内情,更没有牵扯出什么不干净的事情来。
然而,本来活的好好的儿子,跟着德嫔住了没多久就夭折,这事儿那贵人打心底里难以接受。
而那时候正不知道自己何时生产的德嫔,一方面没有多余的心思宽慰那贵人,另一方面,她甚至也觉着这事儿不详,不大愿意见那贵人。
最要紧的是,搬了宫又生产完的德嫔终于能打听出来消息了,贵妃原先瞒着她的事情也就这么让她知道了,尤其是自己自己妹妹从此不能再选秀的事情。
接二连三被打击了的德嫔,如何还有多余的心情来处理别的事情?
于是德嫔就和那贵人两相这么闹起来了,也让深宫寂寞的嫔妃们,多了笑话可看。
攸宁虽不知内情,但也有些感慨德嫔的坏运气。
尤其这一年,又是皇上特别不好过的一年,德嫔偏偏碰上这个时候生事,不用想也知道,皇上对她的观感不会太好。
去年年底,纯亲王,也就是皇上的弟弟去世,皇上和纯亲王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如和裕亲王这个兄长亲密,但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先帝留下的后嗣本就不多,兄弟仅有四个,如今没了一个只剩下三个,就是放在后世老一辈那儿也不能说是人丁兴旺,更何况是于皇家而言。
攸宁严重怀疑皇上这么喜欢找人生孩子,就是在努力吸取先帝的教训,顺治孩子少,自己还英年早逝——二十三岁去世,皇上八岁就登基,兄弟里排行第二的他连个能帮衬的亲兄弟都没有,实惨。
在这样的情况下,兄弟间关系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纯亲王去世没多久,京师地震,虽然宫里的建筑没受到太大影响,但对于古人而言,地震,日食这一类天象,一般都被称作天降灾难。
再然后,太和殿失火。
短短一两个月里发生这么多意外,连攸宁都觉得实在是巧合过了头,更别说外面那些古人会怎么想了。
她倒是知道原理,知道所谓天罚都是假的,但是有什么用呢,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何况,皇上也未必是被这这些地震代表天罚这种说法给吓到了,这种东西糊弄糊弄底层民众自然可以,统治者更多应该是在为背后引发的事情而发愁。
这会儿三藩可还在打着呢。
深深明白这里面有多少事情的攸宁,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去安慰他,劝解他。
真遇到难缠事情的时候,旁边有根本不了解情况的人出一些没用的主意,也是挺烦人的。
她连安慰都不敢,只敢拿孩子当话题,对于敢在这个时候惹事儿的德嫔,她除了同情也有敬佩,这人好勇敢。
*
永和宫。
德嫔也不是不知道皇上这些日子心情不虞,光看他许久都不进后宫一次,但凡来了也就是四处看看孩子就知道了。
可她真没想到事情能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明明从前看贵妃待位下的人,也是这样恩威并施,怎么到她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那贵人的小阿哥,她也挺喜欢的,那孩子夭折,她未必不心疼,那时候她还未生产,身边的人还要她忌讳些,连皇上也让人叮嘱她爱惜自己,可她还是念着旧情去看了那贵人。
偏偏她不懂得知足
事到如今,她算是一不做二不休,借着主位的优势把她给压下去了,可两人之间的交情,到这里也就一点不剩了。
到这会儿她冷静下来,才终于回过神来,想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
恩威并施没有错,错就错在她不合时宜。
这个关头人人都忍着憋着,不敢出声儿怕惹了皇上厌恶,偏偏她,意气用事!
“娘娘,皇上去了宜嫔那里看五阿哥了,咱们这是不是也该备着了。”
身边的宫女提醒有些魂不守舍的德嫔。
德嫔听到‘皇上’二字,这才回过神来,恍惚着点头,吩咐道:“去看看阿哥醒了没,叫奶娘注意着点,别见了风,到了皇上跟前也哄着他别叫他哭闹。”
她这会儿还在后殿坐着月子,自是不方便出去接驾,因此皇上来看阿哥,都是由奶娘抱着去前头见的。
前殿,宫女过去时,就见奶娘抱着小阿哥的动作有些大,不悦制止道:“您这是做什么,阿哥多娇贵的人,怎么不小心些?”
那奶娘见是德嫔身边的宫女,忙挤出个笑解释道:“姑娘不知道,男人见了孩子,当然是喜欢活泼些动来动去的,才讨人喜欢呢,要是睡着了的,看两眼也就过去了,哪儿能记在心里?我这也是为了小主子啊。”
宫女一时还是瞪着她:“那也不能能这么折腾小主子!”
但是心里却有些迟疑了,按着主子的心意,应该也是盼着小主子能得皇上喜欢的,要不然方才也不会特意说让她看看阿哥醒了没有。
要是她这儿拦住了,主子明面上肯定不能说什么,可是心里会不会觉着她不中用?
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个宫女据说是被赶出去的,她也不敢冒险了。
不容她多想,刚回了后殿禀报完,那边就有太监提前来通知,说让永和宫接驾。
抱孙不抱子的讲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又流行起来的,时下许多人家都很看重,皇上在私下却并不这么觉得,进门以后烘暖了身子,就从奶娘手里小心翼翼接过小阿哥。
幼小的,柔软的身体,虽然不是头回抱孩子了,但皇上的动作还是很生疏。
六阿哥出生时还是很健康的,脸颊红润,一双黑亮的眼珠子还会随着皇上的动作转移,看着讨喜极了。
皇上只抱了一下,紧跟着就问了六阿哥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临了还是没忍住抱着孩子逗了会儿。
跪送走了皇上,奶娘向着旁边先前拦过自己的宫女笑一笑:“姑娘,我说的有理吧?这次回去你再跟主子说皇上来了的事情,是不是就有的说了?”
宫女一时无言。
从永和宫出来,跟在后面的梁九功心里就有了想法。
皇上这是真不待见德嫔了,宜嫔先前做月子的时候,皇上还隔着屏风跟人见了一面呢,到了德嫔这里是直接免了。
不过,就算如此,这边还是怠慢不了的,谁叫她能生呢?
一连两个阿哥,生下来都是好好的,也难怪皇上还是给了她位份,再不喜欢,看在两位阿哥的面子上也不能薄待。
作为一个端水大师,皇上连看孩子都是按着排序来的,包管让每一个孩子都能感受到他的父爱。
这倒是让攸宁想起电视剧宣传时候的主演名字,按照咖位排容易得罪人,于是大家都用名字首字母的顺序来,想往前站站的直接去改姓就行!
扯远了,总之,看了一圈孩子下来,皇上就算是再苦闷的心情也缓解了不少,然后就轮到攸宁摘这个桃子了!
皇上回回都按照孩子排序来,于是攸宁回回都在享受(别人的)胜利成果。
看着宁嫔主子笑容满面的迎上来,皇上也跟丢了魂似的拉着人的手,小两口旁若无人地就在院子里就黏在一块儿了,梁九功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儿。
日子久了,他也看清了,也不怪皇上这么喜欢宁嫔,就说家里要有这么个美人每天都在门口等着他回家,脸上挂着蜜一样的笑,肚子里还揣着孩子,他也日日都盼着想着回家。
宫女服侍着皇上换了衣裳就都退下了,只留了两个在明厅处候着吩咐。
皇上坐下喝了口茶,才看着周围的布置,有些不解,实在是攸宁这里的东西看着都有点太简洁了,不过虽然怪异,但瞧着也还算舒适。
两个人坐着也就是说些闲话,攸宁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她发现皇上靠着迎枕有点昏昏欲睡了,只是看着不大安稳的样子。
她要是这会儿不说话了,他估计就醒了。
不过这段时间皇上确实经历了不少意外,连攸宁都觉得他确实倒霉,这会儿让他睡一阵子养养精神也不错。
她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老太妃,宫里的太妃也不是那么好当的,这年头寡妇什么样,太妃就是什么样。
就连太后,她身后的背影也够硬了,还多了太皇太后撑腰,但是皇上的一片孝心大部分也都是冲着太皇太后去的,对太后就远远不如了。
于是她低声哼了两首节奏比较缓慢的歌曲,也亏得她不是五音不全的,没让歌曲变噪音。
皇上也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就清醒过来,睁眼看到她两手托着自己的肚子,闭着眼,但是睫毛轻颤,肯定没睡着。
他坐正了身子,就看到她睁眼,才开口问:“你做什么呢?”
攸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表情有多温柔,她乐呵呵道:“我这两天好像觉得它动了。”
她第一感觉就是好神奇,然后有种高兴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的感觉,以上两种感觉相互交织,就很奇妙,也让她有点兴奋。
皇上听了果然也有点惊讶,说着就站起身来,坐到她身边,手放在她刚刚触碰的位置上:“在哪里?”
两个人一人一只手,其实差不多已经覆盖住了大部分范围,然后就静静等着。
攸宁连话都不好说,怕它听到动静就不肯动了,只能用眼神示意,实在来不及就直接握着他的手换位置。
结果折腾了半天,孩子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愣是不让人摸到他的动静。
攸宁捂着嘴笑:“等再过一两个月,大点儿了应该就更明显了。”
皇上也没有多遗憾,点点头,一时看不着也没什么,时间还多着呢。
攸宁于是继续对着孩子转述它爹的想法。
培养父子感情和胎教一样,都必须从婴儿做起!
皇上自然不知道她心里还装着这么多的想法,可情绪也是能够感染人的,不知不觉间他也就对攸宁这种对孩子说话的行为习以为常了。
于是他也摸着她的肚子,凑近了想说什么,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于是简单有力地叮嘱了一句:“好好待着。”
攸宁瞬间就被逗笑了,这个行为,做出这个行为的人,以及这句话,怎么看怎么都不搭调,于是就变得特别的好笑。
皇上无奈地看着她,又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只能隐约察觉到是被自己给逗笑了,于是一边佯作不悦,一边又给她小心翼翼扶着肚子,叮嘱她小心些。
全然忘了攸宁现在的肚子看起来并不大,没有到非要托着的地步。
自然了,这个时候也没人会提醒他。
看着皇上春风满面的从启祥宫出来,要问梁九功心里有什么感想,他也只能吐出两个字了。
神奇!
不过跟着他也琢磨出味道来了,皇上这是喜欢寻常人家过日子的那种感觉啊,暂时忘了自己是谁,那自然也就能把皇上的烦恼给暂时丢到脑后去了,这么松快一会儿,心情能不畅快吗?
要是攸宁此刻能知道梁九功心里想什么,也会觉得他挺神奇的。
她也是误打误撞才意识到的,就在南苑的时候,他不喜欢摆架子,穿衣服都是比较低调的那种,闲暇时候找个地方看会儿书,钓鱼,甚至还种地,她亲自下厨的时候他还听给面子,但又不是对膳食的那种满足感。
就让她想起了古时候那些王公贵族,一言不合就说自己想当个寻常百姓。
然后她自然是往这边下功夫了,他想感受普通人家的家常氛围,刚好她也没办法日常都是卑躬屈膝的
要说运气最好的,后面她回想起来其实是这个孩子到来的时机,否则,一旦从南苑那种悠闲的环境脱离出来,所谓的普通人家的氛围感自然也就消失殆尽了。
果然,她点在幸运值上的属性值不是白点的!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打卡第五十七天
肚子越来越大, 到量身体做衣服的时候,攸宁才惊觉她把自己给吃胖了。
得益于系统保驾护航,她从怀孕到现在, 除了有点嗜睡, 尿频和身体丰满了一些之外,倒是没什么负面的影响, 导致她不摸着肚子的时候,都没什么怀孕的感觉。
发现变胖了以后,她捧着巴掌大的一枚镜子挤了挤双下巴,果然,上面厚厚一层脂肪。
再要来膳食单子一瞧, 本该雷打不动的一日两餐加夜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加了两顿下午茶。
她看着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倒不是因为变胖,而是怕孩子长得太胖了, 到时候不好生。
身边的桂英她们倒是知道这个,但是到底没有经验,更不知道如何把握其中的度量。
毕竟这个时候,要是为了保持身材吃太少, 生下来孩子瘦巴巴的肯定难养活,但是她肚子里还有个小人,食欲增加也是正常的。
倒是攸宁费尽心思找来的两个医女,也是家学渊源接触过医学的, 都已婚也生过了孩子,却仍然不依不饶的“直言劝谏”,说孩子康健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一句话把攸宁给说黑脸了。
就算她这会儿还没吃得多到很夸张的地步,但是她又是赏银又是赏赐, 好吃好喝养着她们,她们居然连一句提醒都没有,也太黑心了吧!
也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找来的医女应该和阿福她们一样,不说有多为她着想,但肯定也是愿意好好做这个差事的。
结果人家是愿意,却是把劲儿往孩子身上使,生的时候顺不顺利不要紧,要紧的是孩子的健康。
攸宁只觉得心里又气又闷。
气的自然是她们这样的想法,闷的也是她们这想法就是出自于内心的,而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利益。
人最本能的求生欲,在她们眼里和孩子的健康一比,完全都不是事儿。
她自觉自己比孩子重要的观念,对她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于她们而言却难以置信。
“主子,那两位”
桂英在一旁小心看着她的脸色,在她印象里主子很少有这种生气的时候,大多数时候她总是说生气伤身。
这一次,显然是那两位医女真的做的太不妥当了,她也是找人打听了才知道,说得难听些,那两个女人只顾着肚子里的小阿哥,简直就不管主子的死活了,当真可恨!
攸宁气闷也就是一会儿的事,她听了桂英的话就回过神来,吩咐道:“这几天我就不见她们了,让她们歇几日。”
到底是和皇上提过要的人,直接把人遣送回去不太好,惊动了皇上也是麻烦,就这么先拖着算了。
反正她现在的位份,说了话那两个医女也只能听着,当然,也只能让她们听话照做,而不能改变她们的想法。
桂英领命下去,把话给富贵复述了一遍。
富贵看她有些犹疑的样子,想着到底先前共事还算不错,低声提醒她道:“咱们主子最有主意了,关于小主子的事儿她心里肯定有数,要你操什么心?”
他有些漫不经心的想着,像主子这般爱重自己甚于爱重皇嗣的到底是少数,连桂英这种没嫁人的,竟也都觉得孩子比大人还重要?
他可不一样,他是个没根的东西,也不会生孩子,最清楚自己侍候的只有这一个主子,主子在,有他的好日子过,主子不在了,小主子都未必有好日子,何况是他?
留在原地的桂英怔住了。
她当然听得出来富贵话里有话,小主子落地以后自然有自己的人来服侍,而她和手底下的宫女们,当然还是要照顾好主子的。
是啊,主子都有主意了,她为小主子操这个心干什么呢?
她啊,大约也是被以前家里那些话给影响了,宫里跟家里怎么能一样,宫里小主子身边嬷嬷乳母宫女太监,这些人加起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岂是寻常人家一家子母子只能顾得上一个的?
隐约的,她脑海里甚至还浮现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只要有主子在,小主子不是要几个有几个吗?
要是如那些医女一样只顾着孩子,有再多小主子,也轮不着她侍候。
攸宁自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宫女还能悟到这样的道理。
哪怕,她思考的方式与自己的截然不同,但也总是殊途同归了。
警醒过来之后,攸宁该吃还得吃,孕中口味多变,她要的膳食也比以前花样多,不知不觉就吃多了,这一次只好提前把她能吃的分量挑出来,然后多余的撤下去。
一开始,她还觉得胃里有点空落落的,习惯吃到九分饱,再吃七八分久有点不适应,但也只能强行适应着。
有了系统面板显示她和孩子的健康,她倒是不用太担心孩子营养不良。
不见那两个医女之后,攸宁也有点后怕,干脆就把攒下来的属性值加在了体质和幸运值上,然后狠狠心把攒下来的打卡次数一次性用了,看看能不能开出什么好东西来。
结果幸运之神的眷顾也不是次次都有的。
这次她抽到的都是些普通东西,还有一个名叫死亡光环的buff。
点开一看,系统还附赠了说明,就是个减轻人死亡时痛苦的光环,括号里写着自杀不算
攸宁也就是孕期有这么大的心情起伏了,心里骂了句狗系统。
不过其实就算系统不加这个说明,她也不一定会有那种想法,因为没办法确保自己死后一定能回去。
好死不如赖活着,话糙理不糙,何况她现在小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
这个光环嘛,要是她真的就倒霉到那个地步难产死了,倒是还能用得上。
她想着就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道自己要是就这么没了,孩子其实也挺可怜,不过现在宫里阿哥还是稀有物种,皇上不可能不管,还有她侍奉太皇太后的那点情分在,没准它就能被慈宁宫带去抚养呢?
想想历史上被太后带走的五阿哥,待遇也挺不错的。
攸宁刚觉得这也挺不错的,肚子里的孩子好像也知道了她的想法,对狠心额娘的回应是狠狠踢了她的肚皮一脚。
“嘶”
皇上听了消息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围在攸宁身边,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
疼痛其实已经散去了,攸宁还是捂着肚子,额前沁出微小的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
太医急匆匆过来诊脉,得到的结果就是开始胎动了,然后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
攸宁不听也知道个大概,八成是自己刚刚的情绪问题,说母子连心那就有点玄幻了,肯定是激素分泌的问题。
不打紧,让她自己缓一缓就好了。
她刚这么想,扭头就看到不请自来的皇上,顿时心里一沉。
心情好的时候,她还能有多余的精力在他面前塑造出让他觉得不错的氛围。
然而现在
不过他的心思现在也很显然不在她身上,跟她说了两句话后,就叫太医出去说话了。
围在她身边的人也散了七七八八,攸宁得以缓了口气。
让她没想到的是,皇上问完太医也没走,顺势就留在了启祥宫,在她心情不大好的时候,这很显然就是个坏消息了。
借着孕中惫懒的名头,她对他就没有以前那么积极了,挨了一整个白天又到了晚上,皇上还是不打算走。
借着他去屏风后洗浴的时间,攸宁才腾出空来揉了揉脸,然后下意识叹气。
屏风后面随即就传过来皇上的声音:“还是难受?”
边问他边起了身,水声哗哗地响着,伴随着宫女小声劝说,他几下就擦好了身体,然后披了件衣裳,绕过屏风走到攸宁面前,关切地看着她。
攸宁一时只知道摇头,然后就就看到他脑后披垂着的一缕湿淋淋的头发,打湿了上面的褂子不说,还滴答着掉了好几滴水珠。
这个造型,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她是想忍着笑来着,结果还是没有忍住,更叫她自己吃惊的是,笑声还没完全发出来,眼眶居然先湿了。
后面的事情攸宁印象就不深了,反正彻底平复了情绪,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就正趴在他的怀里,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而他胸前的衣物上也沾满了水痕。
不愿去想上面水痕的成分是什么,她低着头打算退开,声音也带了些鼻音,然后去探不知何时放在一侧的备用衣裳。
皇上任她坐直身子,但还是摸着她的头和脸,没说什么,眼神却很温和。
攸宁把衣服推到他手里,再扭头去拿毛巾给自己擦脸。
一时间屋里除了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声响了,却一点都不尴尬。
攸宁脑子里冒出一句诗,此时无声胜有声。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必须要说的是,皇上和孩子对她所造成的影响,远远要比她所以为的大,她原先以为自己能够满足于这种宠爱所带来的福利。
不就是演戏吗?
她又不是发自内心的讨厌他,演还是能演得出来的。
她原本想的是就算没有了宠爱,凭着自己的位份要养大一个孩子也不是难事。
但现在她回过味来,与其说皇上看到的她是假的,不如说是她并不相信自己看到的皇上,这层不信任的隔膜一直存在,而且是她单方面的。
这肯定是有好有坏的,好处就是她能一直保持理智,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他,然后,不可避免的诚惶诚恐。
坏处就是皇上又不是傻子,总有一天他能看出来,然后他一定会生气。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防备人的份儿,只有别人对他忠心的份儿,哪有人敢防备他?还是枕边人?
而她也没有选择的机会了,刚刚她没忍住戳破了一点隔膜。
现在,皇上并没有拂袖而去,也没有觉得扫兴,是不是代表他的忍耐程度也没有她想得那么低?
如果这是个游戏世界,攸宁觉得自己肯定能听到叮咚一声,系统会自动提示她,她对皇上的信任度终于从0变成了1。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不知道。
但是皇上对她的容忍度远比她想象得要高,这总该算是一件好事吧?
不多时就到了就寝的时间,皇上重新去擦洗了身体才上了床榻。
这时室内已经一片静寂,迷迷糊糊间,攸宁感觉自己放在枕边的手被人握住了。
皇上轻声问她:“好多了?”
她“嗯”了一声,然后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凑了过去。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打卡第五十八天
孕中情绪波动大也是一时的, 攸宁第二天再回想起来这件事,就感觉到尴尬了,还有些后怕, 自不必再提。
紧跟着她就听说那两个医女家里都有事情, 请辞了,平白无故的这么干, 肯定是皇上出手了。
攸宁心领了这份好意,不过皇上不时常来后宫,她心情第二天就好了,他看不到,而她也不想在他那挂个心理脆弱的印象, 必然要有所行动。
想着皇上这段日子估计有点睡不好,而那些安神汤什么的, 别人估计也都送过了,她就弄了个荷包, 里面装了点安神香料,为了有效果,她还喷了几下系统给的安神香水。
往乾清宫里面送东西,当然是富贵亲自出马, 他现在很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过去了也是直接找梁九功说话。
皇上一看这对儿荷包绣工精湛,就知道不是攸宁绣的,倒是里面装了的一些香料味道还不错, 十分熟悉,是他经常在攸宁身上闻到的,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当即让人收起来, 晚上的时候挂在帐子上面。
心思还肯花在这个上面,可见她是好多了。
临了又叫梁九功叮嘱来的那太监好好侍候他家主子,还赏了些东西回去。
富贵拿着东西得意洋洋地往回走,要不是怕主子等急了,他还打算把脚步放得再慢些呢。
各宫这会儿倒是不嫌送吃食丢人了,只可惜送去的那些玩意儿皇上都瞧不上,还是他家主子,两个简简单单还不是自个儿动手的荷包,就得了赏赐。
皇上这回赏的东西和孩子没什么相干,都是些解闷的小玩意儿,攸宁就知道他的意思了,同时也知道皇上明白了她的意思。
说起来像打哑谜,挺麻烦的,但是她也不想直愣愣一句话送过去,反而引来别人猜测她之前是怎么了。
永和宫。
启祥宫首领太监领着赏赐从乾清宫出来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德嫔却无暇再想宁嫔的事儿,她正为了六阿哥的奶娘犯愁。
人是她家里人千挑万选进来的,家世可靠不说,一连生了两个个儿子一个女儿,全都立住了,为人品性也不差,可是就这么个人,忽然就被皇上下令给挪出去了,还说要换人。
她坐着月子连门都出不了,使劲了力气想打听,还给皇上送了吃食想着他能想起自己来,好歹交代两句啊?
结果东西是送出去了,就是不知道是压根没到皇上跟前,还是皇上知道了却不愿理她。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哪种,都叫人心凉,心里发寒。
先前生了个阿哥的喜悦,封嫔的喜悦,也都尽在这里烟消云散了。
一个不得宠,不得看重的嫔,过得能是什么日子?
现成的例子就在面前摆着呢。
可是她能说什么,能做什么?皇上的心不会听她使唤,他想对谁好,就能把谁抬到天上去。
就算她再恨,再不甘心,可踮着脚够着了把那个人扯下来,上去的人也不是她。
德嫔努力压抑着心里最深处也最真实的想法,半晌缓缓吐了口气。
旁边宫女小心翼翼问她要不要再去给乾清宫送东西。
德嫔摇摇头,她知道宫女的意思,皇上既然肯赏宁嫔,说明他被哄得心情不错了,这个时候去确实正好。
但是,看清了皇上对她的态度以后,她不敢赌了,要是她非要问个一二三出来再把皇上给惹怒了呢?
那就真的闹出来大笑话了,也让旁人看清了她的虚实,里子面子都没了,以后她怎么过?
皇上是指望不上了,她还得为自己和两个阿哥考虑,四阿哥倒是不用多操心,六阿哥,才刚出生呢。
乾清宫,梁九功这两天都没见着永和宫来人,就知道这德嫔是又半途而废了。
有时候他也真是不知道德嫔这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嫔妃又不是奴才也不是臣子,脑子再蠢,皇上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多几分宽容。
要是她一心为了孩子做个慈母,皇上必定会怜悯几分,对她们母子多加照拂。
顶了天也就是多赏点儿东西,皇上不缺这点儿,也不会吝啬。
要么就听皇上的话,别有异议,要么就当个傻大胆当面问问皇上。
这么试探来试探去的,两头不讨好,让皇上知道了心里怎么想她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真的关心六阿哥,可德嫔她居然敢不信?
这也就是年轻又位高的嫔妃们的通病了,想得太多就畏手畏脚了。
殊不知旁人也不是傻子,看不出来她们心里盘算着什么。
梁九功摇摇头,到后面六阿哥的事情,皇上果然就直接绕过德嫔吩咐了。
经常是六阿哥那边有了变动以后,德嫔才后知后觉出来。
只不过那个时候,德嫔就又顾不上这背后的意思了,甚至她还只能庆幸,也只有皇上的人照看着六阿哥,她才能放下心。
五月份,承乾宫的戴佳贵人早产,是在永和宫发动的,抬回去以后生了个小阿哥,身体还算齐全,虽然是八月而生,但好歹没有像猫崽儿似地那么弱,可万幸之中的不幸,就是七阿哥的脚有些没长全。
永和宫一时之间,称得上是霉运连连,连宫人经过的时候都是步履匆匆,不敢停多久。
那些难听的话也就流出来了几句,被贵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收拾了,好生震慑了一番后宫。
也是近来宫里的事情多,底下人说什么的都有。
贵妃这一出手,还惊呆了不少以为她就此沉寂下去的人。
唯有德嫔慌得不敢说话,她怀着六阿哥的时候说是受了流言刺激,可到头来六阿哥却是全须全尾生下来的。
事情突然被翻出来了,她还是心虚的。
但她敢说自己绝对不后悔,没有这个嫔位她兴许连六阿哥都保不住。
贵妃就算回过神来恨她,也没有证据了。
德嫔心里不安,经过这些日子也学会了如何粉饰太平,命人备了厚礼,亲自送去了承乾宫戴佳贵人屋里,面不改色地诚恳致歉。
外面流言到底是捕风捉影,这事儿真论起来,德嫔除了倒霉也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是赶巧了。
可就这么一点小事,她还能拉下面子来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的,落在不知内情的外人眼里,也不好再说人什么了。
这边贵妃看着诚惶诚恐,觉得是自己没把孩子生好连累了她的戴佳贵人,心里也是无奈。
这人心思太纯净了,倒让人都不好意思坑她了。
终归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把七阿哥的不好给传出去了,虽说这本来也瞒不住人,但只要想着里面有自己的一份力,她就不能薄待了这母子俩。
贵妃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宽慰戴佳贵人,皇上很喜欢这个小阿哥
这话是一点不掺假的,先不说皇上这会儿缺孩子,就算不缺,皇家养这么个孩子一辈子也是能养得起的,而且七阿哥虽然有点不好,但也不是大毛病。
攸宁这边听说了消息,立刻也就想起历史上的七阿哥似乎也是腿脚不好,但没说有多大影响,让她一边为戴佳氏可惜,一边又替她松了口气。
实在是,这个时代的医学不值得人信赖啊。
历史上七阿哥成功活下来,就说明这个孩子早产应该没对健康造成太大的影响。
不过她也没法安慰戴佳氏了,现在她也有七个月的肚子,身边的人和各种嬷嬷太医已经全部在启祥宫轮流守夜,预备她随时发动。
非必要的时候,她也不出启祥宫门了。
这一等又是两个多月。
皇上都带着人去南苑了,中间看望太皇太后回来了一趟,又带着太皇太后去了赤城汤泉行宫,攸宁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所有人,连同她自己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一个半夜,攸宁严肃地把所有人叫起来,把自己挪到了产房里面。
为了预备她生产,启祥宫的人早就练就了日夜颠倒的一套班子,一半人正常作息,白天干活晚上歇息,一半人白天睡,晚上侍候。
到这个时候就全部都派上用场了。
白天睡觉那帮人精神奕奕,晚上睡觉那帮人最近睡眠足,看着也能用。
攸宁淡定无比地含了一片系统出品的止痛药,虽然不能百分百屏蔽痛觉,但也已经够用了。
启祥宫这边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忙碌起来,动静很快惊动了旁边的永寿宫,惠嫔匆匆披衣起身,把儿子摁回屋里去,自己到了隔壁
皇上得了消息的时候,正在从行宫去汤泉行宫的路上,刚启程的时候,来人说宁嫔发动了,等到他赶到了行宫已经是傍晚,后面跟上来传信的太监,报喜说宁嫔生了一位小阿哥。
皇上迫不及待拆了来人带的折子,看到上面说小阿哥重五斤九两,母子平安云云,当即抚掌大笑,还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连着大声说了几个“好”字。
这幅情景,身后跟着的几位宗室王爷都看得清清楚楚,哪能不上前来询问,然后又听了皇上一番炫耀。
几个月内一连添了四个阿哥,子嗣一下子翻了一番,也难怪皇上高兴了。
只是五阿哥和六阿哥生的时机不巧,就是喜事也不能太张扬,七阿哥宫里没说,但也隐约能从太医院那边的调动知道这个孩子不大好,如今就是八阿哥了,看皇上这么高兴,估计是个好的。
这孩子生的时候也真够巧,三藩与台湾,俱在皇上掌中矣,正好是皇上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啊。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打卡第五十九天
皇上和太皇太后都不在, 但宫里谁也不敢慢待了嫔主子和刚刚降生的小阿哥。
一切在阿哥出生以前都备好了,现在不过是按着计划好的来”。
而且皇上和京城也是通着信的,他人不在, 国事照旧还要处理, 宫里以往也就是毓庆宫那边得的信最多,如今却不一样了, 顾问行一个敬事房总管,见天儿在毓庆宫和启祥宫中间跑腿儿,足见皇上对八阿哥的看重。
至于旁人的信件?
那都是统一给了贵妃,再由贵妃转述出去的。
外人对这明晃晃的区别待遇有什么反应,攸宁并不知道, 也懒得关心。
因为生孩子只是一切麻烦的开始,虽然这份麻烦被身边的人分担出去一大部分, 但有的事情她还得亲力亲为。
在母乳这件事上,她并不坚持自己喂养, 只打算把据说营养价值比较高的初乳给喂了。
但是,也没人告诉过她生完孩子涨奶能那么疼啊!
虽然早就做好了身体不舒服的准备,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连穿衣服不小心碰到都会疼的时候, 感觉就又不一样了。
更别说这会儿还是大热天,八月的天气,紫禁城跟个蒸笼一样,坐月子的时候还不能用冰, 她自带降温效果,但也抵抗不了生理本能,身体好像出了什么差错一样,她只是端坐着不动, 就会流汗,一流汗,就更疼了。
除此之外就是排恶露,宫缩造成的疼痛,还有嬷嬷要给她按摩据说是有助于恢复身材
总之身体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的。
这还是孩子那边一切事物全都被奶娘团队包了,要是她忍受着身体各处的不适,还要被孩子半夜哭闹醒,甚至被他碰疼的要命的地方,她觉得自己八成能疯。
而且,面对刚出生孩子的那副模样,她觉得自己酝酿那么久的母爱,眨眼间烟消云散了。
不过随着孩子有点长开了,攸宁身体也逐步恢复着,消失的母爱就又回来了。
这期间的种种变化,桂英等人都看在眼里,不过经历了先前的事情,她们很明智地都闭眼闭嘴当不知道了。
皇上带着太皇太后在赤城汤泉呆了小半个月,把人送回了南苑,当天就赶着回宫来了,然后直接风尘仆仆进了启祥宫,谁也没提前得到消息。
启祥宫的人见了他先是一惊,然后赶紧服侍着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启祥宫还算得宠,所以一直是备着皇上的几套常服的。
要去后殿报信的,就被皇上一句话给拦了下来。
皇上人不在宫里,心却有一部分是在的,或者说是正因为他人不在,才让顾问行打探着启祥宫的事情都报给他。
一方面是怕他不在,启祥宫这边出了差错没了主心骨,贵妃那边他也不算是特别放心。
另一方面是,对着八阿哥他肯定是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的,所以消息一开始传过来的时候他还很兴奋,过了一天再大的兴奋也没有那么激烈了。
直到后面启祥宫让人送来的书信里面,一张细软的棉布上面印了个小小的手印和脚印,然后攸宁写的信的落款既有她的名字,也有一方缩小了的脚印。
心里那份空落落的欢喜,就这么化为了实质,让他整个人突然又激动起来。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恨不能现在就飞奔回宫里,去看看他的小阿哥的模样。
但是他不能。
只好怀里揣着那方棉帕,暂借给瑚大观赏了一番,他自己也知道有点失态,但是心里是真的挂念着。
紧跟着,就是瑚大四处去找人吃酒炫耀了,跟来行宫的人不多时也全都知道了,宫里的宁嫔娘娘生了位小阿哥。
后面自然也有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的脚印被印了送过来,不过那时候除了皇上自己乐呵,也没多少人关心了
攸宁正在后殿抱着孩子稀罕着,这么丁点大的孩子,说能看出来像谁不像谁那纯属是胡说了,不过长开以后确实白了,模样也不怪了,五官这么看着也还行。
再加一层母爱滤镜,自然也看着顺眼多了。
这孩子最好的一点就是省心,不会过分吵闹,吃饭睡觉不需要人操心太多。
最讨喜的就是一双紫葡萄一样的眼珠子,看起来干净清澈,不愧是刚出场的眼睛,还会随着人的动作转来转去,天真懵懂,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攸宁坐月子不能出门,闲着没事就让人把孩子抱过来,放在旁边逗着玩,又能培养感情,又能解闷儿。
不过孩子生下来再省心也是孩子,攸宁抱了他一会儿,就看见他的脑袋一拱一拱,摇头晃脑的,她看着看着就乐了,以为他在自己和自己玩。
结果辨认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好像是饿了?
——这真不是她不关心孩子,而是他上次喝奶距离现在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时辰啊!
她反应了一段时间,小祖宗就不乐意了,嘴巴一撇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扭动着身体,然后不幸碰到了攸宁硬得跟石子儿一样,还一碰就泛疼的地方。
攸宁连忙把孩子放在一边,给循声而来的乳母看着,然后小心翼翼环着自己的胸开始无声呐喊。
这些日子她连碰都不敢碰这个地方,疼得最厉害的时候直接是敞开衣服,里面什么都没有接触不到,一般也只有桂英和兰英两个人才能进内室侍候。
然后她就逐渐适应了这样,因为这么穿不光不会疼,还挺凉快,最妙的是她在坐月子,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就算来了人也都是隔着屋子或者大屏风的那种。
现在也是只有白天的时候会穿,挡住些。
等到乳母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出去哄,她在桂英帮助下解了衣服,然后用手轻轻拖着它,小声吸着冷气。
皇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母子两个一里一外都不大好的样子,各自周围围着一大群人,阵势很是唬人。
他当即收敛了神色,袍角翻飞着,边走边冷盯着旁边的顾问行:“怎么回事?”
顾问行背上立刻冒出了冷汗,弓着着腰的姿势,让他感觉后背一片黏腻,却也不敢不答话。
八阿哥一帮人是在外间,上去很容易就问到了原因。
小太监说完阿哥无碍,只是饿了的话云云,顾问行感觉自己的心放了一大半,可来不及再抬眼去看皇上,就见他直直往里面用来坐月子的房间去了。
他顿时心里一凛,阿哥只要不是急病那肯定没事儿,那些太医不敢在这上面胡言乱语的,不然一家子的脑袋也不够砍。
那就是宁嫔?
女人家的病,一贯是难以宣之于口的,要是本人不愿意说,那他就是再问也问不出个什么,总不能强闯进去说要看看娘娘身体如何吧?
就如当初的仁孝皇后,孝昭皇后
顾问行只觉得自己已经是一头一脸的汗了,两位皇后也就罢了,他没资格去管去问,要是宁嫔在这上面栽个跟头,他只怕也要吃挂落了。
想着,他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跪在了门口。
结果就听里面忽然一声女人的惊叫,然后就看见皇上踱步退了出来,跟被人变了戏法似地,挂上了一抹笑。
而皇上此刻脑海里,全都是刚进去的时候,看到她光裸着大半个光洁的脊背,然后双手半托半遮掩,侧身对着屏风的那个姿态。
然后是她回身看向他一边尖叫,一边又狠又恨地朝屏风扔了件衣裳的样子。
第60章 第六十章 打卡第六十天
攸宁重新穿好了衣服, 让人把孩子抱过去给皇上看了片刻,没想到他直接就抱着了,动作无比熟练。
旁边奶娘很识趣地退到了门外, 也不敢管皇上直接抱着孩子走去了屏风后面。
——虽说规矩如此, 讲究些的人家里女子坐月子,男人都不进门只隔着门说话才是常态, 但上头主子做事,还轮不着她来提醒。
于是门口也没人敢壮着胆子上去提醒了。
等到屋里就剩下两个人和一个娃的时候,攸宁才轻轻瞪了这人一眼。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回来不提前说也就罢了,居然到了门口也不叫人说一声, 天知道她刚转头发现门口站个人有多惊悚。
要是能一眼看出是皇上来还好,问题是他出去一趟不知道怎么就晒黑了, 皮肤这下真成了古铜色,看着倒不丑, 还瘦了不少,不过不像是病了一场,问就是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这是有段时间没见才能发现的,像是去年去南苑那会儿, 她就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皇上看她也是觉得有变化的,不过从他看自己的眼神,以及目光频频流连的地方,她就能意识到不是什么‘正经’变化。
宝贝似地把八阿哥翻来覆去看了会儿, 皇上交代两句就走人了。
攸宁后面叫人问话,才知道皇上是刚刚回宫,然后直接就来了启祥宫,在前殿洗了澡换了身衣服就赶过来了。
她低头戳了戳八阿哥正在鼓着吐泡泡的小脸, 心道这下她倒是不用怀疑皇上的父爱了,八阿哥还是赶了个好时候的。
贵妃宫里,刚得了圣驾要过来的消息,于是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
贵妃吩咐着人去准备热水,又让人取出皇上这一季刚做好的衣裳备着,然后自己去门口迎驾。
和皇上打了个照面,她看着皇上身上的衣服就微怔了一下,顿时明白了他是从别的宫里过来的。
如果是直接回的乾清宫,那要么就是叫她过去,要么就会留足了时间让人准备,而不是这么匆忙。
她在脑子里把留在宫里的嫔妃过了一遍,再想起先前送信的事儿,心里就明白了几分。
再一听皇上叮嘱她的,话里话外都离不了几个孩子,也不知道皇上这一趟特意回来是不是为了八阿哥?
皇上对孩子的偏爱和对嫔妃的偏爱是不大一样的。
对着嫔妃,他喜欢谁就是给谁提位份,提待遇,时时去见这个人,再就是施恩给她家里,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宫里如今有名有姓的嫔妃都有过。
对着孩子就不是这样了,这么多孩子他肯定是都喜欢的,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里的肉总是比手背上的厚了几分。
在这上面,年长的阿哥到底更有优势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