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满月办得并不大, 这会儿大部分王公大臣都跟着皇上在南苑,劳动一趟就显得太大费周章了,因此只有留在京里的一些宗室和命妇们, 还有留在宫中的太后和嫔妃们到场。
热闹了一日方才散去, 人太多,她也没认下几个。
攸宁兴致勃勃翻看着各府送来的礼单, 放在以前这么一长列的东西,她看了一准眼晕咂舌,不过现在她库房里收着不少好东西,看惯了心里有数以后,她反而能从这么长的单子里看出来些东西。
只要能把这些名贵的金玉瓷器书画等等, 看成以前家里年节时候收到的水果糕点牛奶酒品之类的,就能以平常心待之了。
大部分人送的贺礼都差不多, 千篇一律都是如意金锁银锁项圈长命锁等等,也有用心些的还附带了小孩的衣裳什么的。
庄王府送来的礼既厚又用心, 还送了许多弓箭匕首之类的,瑚家也是一样,金锁这些东西都是很有分量的,除此外还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 一件百家衣
此外就是她有过来往的一些内三旗的人家,她们的礼是提前送到的。
正式来的客人里面也有佟家的,攸宁一开始知道时还觉得稀奇,后面听来的佟夫人说八阿哥时离不了皇上, 就明白她可能是觉得自己是皇上那边的人。
不过礼物倒是挺丰厚的,他家单拿出来一个金锁能有八阿哥两个拳头那么大,握着沉甸甸的,幸亏没给孩子戴上, 她都怕压着了他。
然后,还来了赫舍里氏的人,钮祜禄氏的人,都是前头那两位皇后家的,旁边还带着两位姑娘。
和安避着人跟她说,这两位大概就是这两家想送进宫来的姑娘了。
按着贵妃的旧例,今年也是时候往宫里迎新人了。
只不过到了这会儿皇上那边还没吩咐,这两家估计是等急了,索性趁着这个时机能把人带进来,也是想从太后这里打听一下。
只不过这样一来,多少有点拂了攸宁和八阿哥的面子。
和安吐槽,说这些人家的这种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的嘴脸,还真是从祖辈传到了这一辈。
攸宁注意到这两家夫人看人的眼神里都带着挑剔,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
不光她,荣嫔等人也是注意到了的,这目光虽没有对着她们,是对着那些没什么品级的嫔妃的,可难免叫人心中不悦。
她们就算再没有品级,那也不是这些外命妇可以看轻的。
攸宁想到的就更多了,两位皇后都已经不在了,这家的女眷还敢这么张扬,当年皇后在世的时候,恐怕也不会对荣嫔等人多么客气。
满人这时候的门第之见还很深。
和安这桩婚事在外面,也是惹了不少人嘲笑议论的。
然而这样的场合,闹起来总归不好看,攸宁也没有要为难人的意思。
皇上跟前两位皇后感情有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她不清楚,在前朝对这两家又是个什么态度,她也不清楚,不过她知道这位钮祜禄家的姑娘未来是有前程的。
那就不能当着外人的面如何了。
况且她自己在这方面也不大看重。
和安见她神色如常,略放了点心,家里也是担心宁嫔难以应付这些,所以让她时时来提醒着些。
可她这几日觉着,与从前那个小贵人相比,如今的宁嫔瞧着愈发美丽,尊贵,可见皇上的恩宠养人,可除此之外,她的心性没有任何变化。
和安也只是在心里纳闷儿了一下,宁嫔这样的女子不多见,兴许皇上就是爱她的天然,她们这些外人不清楚状况,胡乱插嘴反而不好。
攸宁自然也不知道和安心里想了这么多,她和瑚大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夏,时间很充足,可以慢慢准备,倒是没什么好再关照的了。
宴罢,攸宁多留了会儿她,赶在关宫门之前叫人把和安送回去了。
人都散了,攸宁叫人把八阿哥抱到主殿里逗着玩,哭了饿了或者是尿了,都有乳母们带下去处理,倒是十分省事。
时间一晃过去一个多月,皇上从南苑回宫了。
宫里一下子就活过来了。
要攸宁说,皇上不在的时候其实也并不冷清,宫里住的人多,除了那些特别偏僻的地方之外,别的地儿都挺好的,就算是到了晚上,也是各处点着灯,两两走着人,就是她也几乎联想不到这是座几百年的古城。
只不过皇上回来以后,捧着东西往各处走动的人就更多了。
攸宁知道其中缘由,她这里也是一样,桂英她们张罗着要换应季的花朵摆设,廊下摆了许多,还有人身上穿的戴的,都要换了新鲜的。
她对底下人没有那么苛刻,于是不光桂英等人,连牛常在三人来给她请安的时候,鬓边都簪着秋海棠和玉簪花。
一眼瞧着就是花团锦簇,热闹极了。
攸宁看着,也觉得整个启祥宫都鲜活起来了。
这番准备也没白费,皇上来了启祥宫,就没先叫人进去通报,自己下了辇驾慢悠悠一路进来,看着蹲身行礼的宫女头上簪了花,面上很有神采的样子,就知道她们日子过得都不错,宁嫔的脾性一向都是极好的。
屋里,在了解小孩子就是会没有原因的大哭以后,攸宁已经习惯每次八阿哥哭了,就先推测他是什么情况。
如果是饿了渴了,就叫人抱下去喂他,如果就是没有原因,就自己就抱着哄,根据她的以往经验,这个时候只需要抱着他当个手动摇篮就好了。
——当然也是有摇篮的,只是小孩子虽然小,但也不好糊弄,睡在摇篮里和别人的怀抱里当然是不一样的。
攸宁用摇篮椅糊弄了八阿哥几回之后,他估计是玩够了摇篮,然后就再不买账了,攸宁只能继续练习负重。
交给乳母们倒也不是不行,但她觉得不能总这样,只要是自己有时间,她还是愿意自己哄一哄孩子的。
也许是天生的母子连心,比起那些乳母们,八阿哥也总是更喜欢她的怀抱,在她怀里被哄好的速度更快,也更喜欢她哼唱的曲调,高兴了还自己跟着叫两声,每到这时候攸宁就觉得他特别可爱。
半夜哭个不停的时候就是可恨了,幸亏他住另一边,中间隔着大屋子就听不大清楚了。
皇上站在门口看着母子俩,看着她有条不紊地吩咐人查看孩子的情况,然后熟练无比地拖着孩子的脑袋抱住他哄着,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变得柔和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打卡第六十二天
皇上又一次没让人通报就过来, 攸宁这次倒是没怎么吓着,只是下意识胳膊动了下,然后刚刚被哄好了, 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躺着的八阿哥就不依了。
婴儿不会说话, 只能使出他最擅长也最拿手的方法——哭。
而且是手舞足蹈的那种,虽然他现在力气软绵绵的, 不怎么能伤到人,可攸宁还是赶紧把他放在了一边。
既是怕他乱动得太厉害,自己抱不住摔了,又还要下榻行礼。
这一放可就不得了了,八阿哥本来哭就是想让人抱着他晃来晃去, 哄他,结果发现攸宁非但没继续抱着, 反而把他给放在了不喜欢的地方,于是开始扯着嗓子哭, 一边哭一边不住地扭动身体。
自太子长大后,皇上就很少再听到小孩这么哭了,乍一听,倒觉着新鲜, 连听到八阿哥哭声都觉得这声音嘹亮,一看就是个健康孩子。
不过哭太久了对嗓子也不好。
他快走了几步把攸宁拦在榻上,让她先去照看八阿哥。
攸宁无奈,发现他还在笑, 没忍住轻轻瞪了他一眼。
——她专门对着镜子看过的,只要不用力过猛,她现在的模样就是等人也是好看的。
而且上一次的时候,皇上被她瞪了也没觉得被冒犯了, 反而挺喜欢。
这一次还是一样,他不光还在笑,还很轻佻的在她下巴上抬了一下。
被来回折腾了的八阿哥这次说什么都不买账了,虽然不扯着嗓子大哭,但还是抽抽噎噎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她。
攸宁只能继续抱着他。
但她也抱不了他多久就胳膊困了,正想着喊人正好把他带出去,要不然他一直闹,她就顾及不了皇上了。
没想到她还没开口,皇上就从她怀里把八阿哥接过去了。
攸宁手空了,但也懒得再拿什么玩具逗孩子,只想靠个什么东西歇一会儿。
可一方面她不知道皇上能不能抱住孩子,另一方面也不能离这儿太远,想来想去,就近靠在了皇上肩头,还能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
八阿哥不怕生,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他大概就能看清楚离得比较近的人了,小孩子肯定对熟悉的东西更有安全感,他却不是。
虽然更喜欢待在熟悉的人身边,但见着陌生人,他都挺好奇的,也会主动出击。
比如刚刚攸宁靠过来的时候,坏心思地抚摸了几下皇上一侧脖颈,他这儿的皮肤挺敏感。
然后皇上一只手搂着孩子,腾出一只手报复似地捏了她的脸。
现在就是八阿哥两手捧着他的脸了,揉来揉去地玩。
皇上往前凑了下,还做了个鬼脸想吓他,八阿哥“啊——”叫了好几声,然后没心没肺地笑了。
皇上见没吓着他,干脆上了榻,盘着腿把八阿哥放在怀里,轻轻握着他白白胖胖的两只胳膊,夸他:“咱们的八阿哥可真有胆量!”
攸宁笑他哄孩子什么都能说出来,八阿哥这小脑瓜里还没有什么鬼啊怪啊的印象,当然就不会害怕了,就像她小时候也是不怕鬼,看恐怖电影都不会害怕,直到她长大以后知道了鬼是什么变的,再看就害怕了,晚上还做了好几个噩梦。
想到这她觉得应该趁孩子小,给他留下一些皇上不那么威严的印象,这样就算等他长大了,知道什么叫皇父了,脑海里还能记得皇父是父亲时候的样子。
她可真的是为了孩子操碎了心啊。
攸宁这么想着,很有勇气地上前,趁着父子俩玩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她伸出一只手按住了皇上的鼻子,缓缓上抬。
一个猪鼻子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她本来是想逗八阿哥笑的,结果还是自己没有忍住先笑出了声。
皇上同样瞪了她一眼,然而没什么气势。
看她笑得特别欢,整个人都要趴在自己身上了,倒是难得有这么高兴的时候。
再看看圈在怀里的八阿哥,他起先以为孩子许久没见着他,肯定是生疏的,别说给抱了,看一眼被生人吓哭了也是可能的。
倒是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不怕生,跟谁都能玩起来,现在正学着他和攸宁捂鼻子,小小一个,这么讨人喜欢,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于是,只好由着她胡来。
八阿哥玩了一会儿就被哄睡着了,乳母把他抱去了里间。
皇上跟她靠着坐了会儿,喝过茶,就要了纸笔,在上面落了一个名字,示意她看。
攸宁心里早有准备了,定睛一看上面就是“胤禩”这两个字。
皇上给孩子取名都是早早想好了就定下来的,不过字辈一开始是变了好几个的,原因无他,就是这几个字辈的孩子基本都夭折了。
一直到封太子的时候,太子还是只有保清这个名字,是后来定了太子名字要避讳时,因为保清二字太过常见,避讳起来不方便,才给改了新的胤礽。
如此,以太子为例,皇上又给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们起了名字,之后他一连想了许多字眼,一字排开按着顺序给了后面的孩子们。
八阿哥行八,那么名字和历史上一样也就很正常了。
看着纸上疏朗匀称的两个字,攸宁觉得自己是时候把之前落下的毛笔字再学起来了,胤禩这俩字不好写,她总不能以后连自己孩子名字都写不通顺。
皇上似乎没有理解她纠结的地方,不过听到她想学,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写了一次,还应了她想要一本他的字帖的想法。
跟着,攸宁就发现他今天好像特别有兴致。
一开始倒是没想太多,两个人确实挺久没在一块儿了,皇上那边有没有新人她不知道,反正她还是有点喜欢这个的。
以皇上生儿子的年龄来说,至少在未来挺长一段时间里,他应该都是龙精虎猛的状态。
想到这里她就放心了。
第二天乾清宫有人来送字帖,她本来以为会是那种印刷版本,皇上的字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赏人的,而且要凑成一本的字帖,总不能让他按照她的想法去重写一本。
结果送来的就是真迹,内容就是千字文,是皇上前些日子写的。
攸宁这才知道,他居然现在还在练习和精进书法。
只能说不愧是成功人士,他每天都要早起读书,召见臣工,处理国事,批折子,给太皇太后请安说话,处理内务府琐事,还主动让人给自己讲课,练习书法,骑射,偶尔还要抽时间去钻研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
以上的事情听起来繁琐,但实际操作起来,也不简单,桩桩件件都要动脑子
她对着皇上的真迹胡乱思考着,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过来为什么送的是真迹了,大概是因为她昨天说的话让他很高兴。
两个人写字都是一样的字体,听起来确实也很浪漫,尤其是其中一个是临摹着另一个人的字写的时候。
但其实只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懂书法,而刚好皇上那天写的字看起来就很漂亮,不会像草书一样飘逸太过,辨认不出来,但也没有那么呆板僵硬。
哪怕今天送过来的是楷书的版本,看着也很典雅端庄。
不过,皇上喜欢被人夸,被人崇拜这件事,她以前倒是没有想到过,主要是她以为他可能长期生活在人人恭维的环境里,免疫了。
然而再一想,也不对,她现在就天天被人夸长得好看云云,说这种话的人太多了,但是她确实还没听腻,好话听得人心里舒坦嘛。
等到皇上再来的时候,她就开始夸他了。
夸得特别明显,有谄媚之意,但是皇上听着倒是很高兴。
原因很简单,攸宁在鼓动目前大概率还听不懂人话的八阿哥,将来长大要向他阿玛学习,做一个勤劳有才华的人,最好继承皇上对外国那些东西感兴趣的基因,长大以后周游列国啊,早点发现国外各种正在发展的高科技,然后传播回来激励大清跟他们竞争!
后面的话不能跟人说,她只好在心里嘀咕一下,能说的其实就是好好跟你阿玛学习
话说到一半她有点卡壳了,倒不是忘词了,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像宫斗文无脑女配,一时得意忘形,怎么就口无遮拦说出来了,八阿哥他爹是个皇帝啊!
让孩子将来做个他阿玛一样的人,这种话放在寻常人家是好话,放在这里就有点,有野心的嫌疑。
攸宁停了片刻偷瞄皇上,见他面色如常,还是有点不敢说。
但皇上似乎没有察觉,顺着她的话接下去了,笑眯眯地对啃着手的八阿哥道:“以后跟着阿玛一起读书骑马哦”
攸宁悄悄松了一口气。
心道自己果然是小说看多了,不至于不至于,这么小一个孩子呢,还是亲儿子,要是说什么都要避讳,那才真是,没道理。
皇上眼神就没落在她身上,但是心里却知道她想了什么,只觉得气恼又好笑。
瑚氏的脑子,他至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的,该小心的没见她小心,可怎么偏偏就在这种事情纠结起来。
看她刚刚那神色,简直是,好像他一露出什么神色来,她就准备好了要请罪似的。
幸亏她胆子还没那么小,大约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想得太多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打卡第六十三天
新人入宫的事情到底没拖着太久, 毕竟是给两位已故皇后的家族施恩,也是安抚勋旧,钮祜禄氏既为皇后同胞之妹, 入宫即为妃, 居储秀宫主位,另一位赫舍里氏年岁尚小, 就暂封了贵人。
后者今年才十岁,攸宁在八阿哥满月那日见过一面,真的就是个小孩,也不知道赫舍里家怎么能舍得把这么年幼的孩子送进宫里来。
跟个童养媳一样。
是后面桂英她们才跟她说,这样的事情时下常有的, 不光是穷苦人家有换亲的习惯,富贵人家相互间有了年岁相当的孩子, 也会提前相看着。
不说别的,就是皇上为了年幼的公主们未来的女婿, 也是很早就盯上了那些容貌俊秀,家风清正的大臣们。
上次蒙古来人,就有那些弱势的部族特意挑了相貌出众的孩子随行,看上去确实比别的要养眼
总而言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皇上是个颜控这事儿,攸宁也没有太意外。
她严重怀疑这次进宫的两个新人,赫舍里家的稍显弱势, 一方面真的是年纪太小,另一方面就是她的长相确实不算太好,被斯文清秀的钮祜禄氏给比下去了。
钮妃和赫舍里氏安安静静地入宫了,宫里表面上也是很风平浪静的, 什么吃醋宫斗压根都没有发生,大家一直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至少在攸宁看起来是这样的,她们进宫一个月,她都只见过她们一次,后面就没什么要见的理由了。
不认识,没交情。
惠嫔跟她住的近,关系也不错,平素里两个人都是一块儿的,她也对新人没有什么表示。
但攸宁就是隐约觉得惠嫔,以及和惠嫔交好的几个嫔,不大待见储秀宫。
想想也是,任谁努力多年终于爬到个相对体面的位置,结果后来人一朝露面,只凭着家世就踩到了自己脑袋上。
如果这人是皇后也就算了,嫉妒都不敢嫉妒,偏偏是个年轻女孩,只比自己高了一级。
谁心里都痛快不了。
于是皇上近来到启祥宫的次数就变多了。
他向来喜欢可心的新人胜过旧人,更胜过不是特别合他心意的新人。
简单来说,就是有点感情,还有新鲜感的人,他最喜欢,排在后面的就是有感情但没宠爱的旧人,最后才是刚认识不久的新人,就是再貌美,不合心意他也不会留恋。
先前皇上常来的除了启祥宫,就是宜嫔那边,最近却有些躲着宜嫔的意思,人不去,却总赏东西,让攸宁有种幻视小情侣吵架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在惠嫔那儿得到了验证,宜嫔确实是有点醋新人了,理智上她也为被新人压了一头不痛快,感情上,她也不乐意让钮妃分走皇上注意力,这两种情感交织下来,让皇上去了应付得够呛。
有时候他没心情玩,就自然换了另一处。
她也只是真真假假的发了些小脾气,皇上没当真,宜嫔自己也没有,反正就是情人间的小情趣罢了。
相比她,攸宁就显得很淡定了,一方面她无感,另一方面她的性格也不会玩这种把戏,她的应对方式就是比以前更频繁的和皇上约定下次做点什么的时间。
皇上应不应另说,她反正也就那么一提。
这就使得皇上经常看她眼神就带着点怜爱和包容,好像她在任性撒娇一样。
私下的小聚会里,宜嫔一时嘴快,就刺了一句,说她倒是心宽。
攸宁当时也没什么反应,宜嫔这个性子嘛,有时候确实不着调,奈何皇上喜欢这一款,而且她平日待人也真诚,不拘小节,也就没人跟她太计较。
——人人都知晓,她是小儿女情态。
过后她就让人带了重礼算是赔罪,还在宫外让人给瑚家送了东西。
宜嫔也不傻,她知道谁是真的交好,能真心能包容她,知道谁是得罪了也不怕的,更知道她和宁嫔关系没有到那份儿上,人家没跟她吵起来或者跟皇上告状,已经是给她面子,够宽宏了。
这样一来,攸宁和宜嫔的来往,居然就比以前多了不少。
人和人的关系都是接触多了相处出来的,她和宜嫔不说是关系有多好,起码也能说得上话了。
大概就是能推着正在学走路的孩子们,一起去外面遛娃的关系吧。
攸宁让人弄了个学步车,还有矮自行车啊,小木马啊等等,她只负责提意见,然后内务府就让人弄了一大堆玩儿的车送来了。
她本来是想给八阿哥学走路,谁知道皇上看了觉得挺好,然后大手一挥,很豪气地给孩子们都批量定制了一套。
然后一岁多的五阿哥就缠着人要天天坐这个玩,这个东西在地砖上面动静挺大的,五阿哥还特别喜欢自己在前面跑着,让人在后面追,动静就更大了。
太后的作息就有些跟不上,但是她是真的宠爱五阿哥,不忍心不让他玩,这个时候宜嫔就出现了,她就每天都去太后那儿把五阿哥带出来疯玩。
因为这一层原因,宜嫔跟她的关系就变得更好了。
不光是五阿哥,喜欢这个的还有不爱出门的三阿哥,对于这个把他勾得爱出门的玩意儿和它的发明者,她也是很感激的。
三阿哥当哥哥的喜欢,就引得下面的四阿哥也想玩,然后五阿哥也爱玩,六阿哥,七阿哥也都跟上了。
攸宁意料之外的就这么和这几个阿哥的额娘以及抚养者拉近了关系。
孩子们疯玩的地方一开始是御花园,后面因为人变多了,就在贵妃的提议下改到了景仁宫,反正这里不住嫔妃,院子里也很宽敞。
皇上就让人做了好几张特别大的毯子在院里铺着,防止孩子磕了碰了。
几个人靠在檐下,看着孩子们玩了会儿,景仁宫门突然开了道小缝儿,进来个眼熟的小太监,说太子殿下让人来借书了。
说着,太子和大阿哥就进来了,匆匆见面行礼之后,贵妃就带着一众嫔妃避到了后殿去。
谁都知道这是个借口,景仁宫是存着一些书,要是只借书,哪用的着太子自己过来,他来就是为了和弟弟们玩耍的。
八阿哥眼尖地瞥到了那一角杏黄色的衣服,立刻像只小鸡一样“咯咯咯”叫起来,叫得旁边三阿哥笑个不停。
八阿哥刚学会说话喊人的时候,他还是看衣服颜色喊的,对着明黄色就叫阿玛,有时候当然能叫对,有时候就不是了,攸宁还看到过好几次,他对着正在熏香的皇上的衣服喊阿玛,但是等到皇上到了面前,穿的不是常看的衣服颜色,就要反应好久喊什么。
然后就是喊哥哥,最开始是皇上给他带些小玩意儿,说是太子哥哥给的,他老在八阿哥面前提太子哥哥,八阿哥就记住了怎么喊哥哥,但是他以为是喊哥哥就有好玩的,于是想玩的时候就到处叫哥哥,对谁都这么叫。
攸宁纠正了好久,最后让他把太子的服饰颜色给认下来了,到现在能认脸了,他还是一看杏黄色就条件反射了。
八阿哥一叫,旁边几个小阿哥也激动了,一时间景仁宫院子里面此起彼伏都是“咯咯咯”的声音,活像养了一院子的小鸡。
太子就笑眯眯地把面前的七阿哥给抱起来了,旁边大阿哥大步走到八阿哥面前抱他,听到他一声清脆的“大哥哥”,立刻笑得眼睛都闭起来了。
——其实八阿哥会的称呼就是阿玛,额娘,娘娘,然后就是哥哥。他一开始喊大阿哥也只是哥哥,后来大阿哥发现他这个哥哥主要叫的是太子,就趁着私下跟八阿哥玩的时间里,软磨硬泡泡出了大哥哥这个专属称号。
一群小萝卜头们都喜欢往太子跟前凑,皇上经常在他们面前提太子,三阿哥头回学识字读书的时候,就是太子哄着他学的,四阿哥是很喜欢太子给的小马鞭,小匕首,后面的孩子们小,但是也都懵懵懂懂觉得太子是笑眯眯的,大阿哥看着就有点凶了。
而且太子也确实给面子,肯和这帮小萝卜头们玩一玩,兄友弟恭嘛,弟弟们喜欢他,他当然也要对他们友爱。
大阿哥不耐烦和小鬼头玩,也只有对着看着长大的八阿哥耐心多一点,饶是这样,看着怀里的小八眼睛往太子那边不住看着,也没忍住气闷了。
八阿哥人小鬼大,探着身子被太子逗了会儿,回来看到大哥哥盯着自己,笑得很欢快地凑到他脸跟前,给他糊了一片亮晶晶的口水。
大阿哥立刻高兴了。
然后八阿哥又扭头期盼地看着太子,太子无奈地倾身上前,就感觉脸上一热又一凉,不用看,也是一滩口水。
阿哥们玩了过后散了,身边伺候的人一回去,就下意识先给旁边的小主子擦脸,伺候久了的人都知道,宫里的八阿哥最喜欢给哥哥们脸上糊口水了。
小孩子不懂事,谁也不好为着这个说什么,只能是养成经常擦脸的习惯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打卡第六十四天
康熙二十年冬发生的事儿说来真的不少。
先是太子率诸王官员以及命妇送走了两宫皇后的梓宫, 后又代皇帝前去祭祀,说起来都是露脸的好事儿,攸宁也听说前朝早开始提议让太子出阁读书了。
这一次露面过后, 皇上果然允了此事, 于是关于太子的讨论就越来越多了。
教导太子的师傅,陪同的官员, 侍从等等,总之所有能够作为未来储君助力的位置,如今都成了香饽饽,往前凑的人多得数也数不过来。
要说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还只是一岁小娃娃的八阿哥, 嘴里都不停念叨着他的太子哥哥,不光是八阿哥, 其他的阿哥对太子的态度亦然,可以说是尊崇至极。
当然, 这其中也少不了皇上的刻意引导,在他潜移默化的引导之下,太子永远都是众兄弟们中最为优秀的那一个。
在这种绝对权威的地位上,太子对底下的弟弟们也更加友爱了。
这倒是和攸宁原以为的不一样, 所谓九龙夺嫡,她一开始理所当然以为,是太子的地位过于尊崇,引起了周围逐渐长大的兄弟们的不满, 还暗戳戳观察过,在太子风头之下不得不退缩的大阿哥的反应。
毕竟她与惠嫔相熟,对大阿哥的了解也更多,在她看来, 大阿哥是个优秀,刻苦,肯努力的孩子,文武双全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一点也都不违和。
外界将太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几乎完全忽略了大阿哥,甚至她隐约能够察觉,惠嫔在试图让大阿哥藏拙。
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尤其是一个渴望得到皇父赞赏的孩子,无疑是最残忍不过的。
然而即便如此,惠嫔与大阿哥母子俩对太子的态度,仍然是尊崇的,大阿哥与太子关系依旧亲密,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太子毕竟是太子。
这句话攸宁反应了许久,才终于明白过来。
对她而言,太子是夺嫡中注定的失败者,甚至他现在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旁人有的尊崇她是不可能有的,更没有那么盲目的认为他就是未来的皇上。
她都不了解古人的脑回路,又怎么可能能够通过一个结局,来推断出促成这个结局的所有因素?
在当下所有人眼中,甚至是八阿哥这样的小孩子的认知里,太子都是特殊的那一个,代表着无可置疑的权威。
攸宁简单代入了下自己就明白了,不说别的,就说小时候母亲一句‘你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从胳肢窝里掉下来的’,就让她一直相信到了上初中。
而这群小孩几乎从小是被太子教导着长大的,听着太子的传说长大的,要等他们彻底醒悟过来,估计也要在上高中的年纪了吧。
如果他们从小都在太子的阴影下长大,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生出推翻他的想法呢?
她的心理果然还是太阴暗了些,至少在目前为止,大家都还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不忿太子,这四个字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啊。
攸宁说不上自己是希望太子被废还是不被废,但很显然,前者听起来更加平稳一些。
作为历史之外的人,她当然会觉得九龙夺嫡多精彩啊,雍正在后世评价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谁当皇帝也不关她的事情,爱怎么发展怎么发展,反正她是看热闹的。
但当自己成为其中的人的时候,她发现她还是很胆怯懦弱的。
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想着九龙夺嫡,每失势一个官员,一个阿哥,就有一大堆人被连累下狱抄家砍头什么的,就下意识的排斥。
想到历史上说太子被二废二立有多惨的时候,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实感,但是现在发生在她身边的,却是康熙对太子几乎永无止境的宠溺和看重。
她记得后世的人讨论朱元璋有多宠爱长子朱标,说得就是如果朱标哪天穿件龙袍被朱元璋看到,后者可能会很高兴很欣慰。
这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
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太子的服饰仪仗都和皇上的几乎无异,连所谓皇帝专属的明黄色,太子身上的衣服都有和明黄差不多的,不仔细看都分不太清。
八阿哥虽然能认脸了,但还是保持着靠衣服认人的习惯。
然后他就对着面前明黄色的衣摆喊了声“阿玛”。
一抬头,发现是太子。
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回来说了这回事儿,似乎是当个乐子,还说当时太子和皇上都笑了,笑话八阿哥又靠衣服认人了。
攸宁却有点笑不出来。
就这么个疼爱太子的皇上,未来是要发生些什么事情,才能闹到那种地步啊?
他如果对太子都是那样,对其他人呢?
攸宁一面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了,没影儿的事情何必这么担忧,一面又觉得自己应该早做打算,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了,还不有所准备的话是不是太蠢了。
当晚就睡得有些不太好,梦到太子扯着一帮弟弟们造反,气得皇上把排行在前面的儿子们全圈了关起来,一边对着不知道排行十几的小阿哥说以后你就是太子,一边去找人继续生儿子,还得意洋洋对着年长的儿子们说,他不缺儿子用!
梦里面八阿哥自然也是被圈的一员,戴个铁链子缩在墙根底下,凄凄惨惨戚戚,见了她就张嘴大哭。
——哭声是属于小八阿哥的。
攸宁一下子就睁开眼,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才发现皇上披了件外衣站在门口。
她连忙也起身走过去,不知道自己面上有几分惊惶:“刚刚似乎听见了胤禩在哭?”
皇上回头就见她连衣裳都没穿,又看她神色有些不对,握住她的两肩推着她走到床边,给她裹了被子道:“胤禩只是尿床了,刚被人哄睡,不用担心。”
他这几日精神都不错,这会儿也有了多余的精力,很快就发觉了攸宁的心情远远没有平复。
“这是做了什么梦,把你吓成这样?”
皇上身上的暖意源源不断传递在她身上,还裹着被子,刚刚发凉的身体逐渐回暖,她找回了几分理智,简单道:“就是梦见胤禩长大了愈发调皮,管也管不住”
皇上一听就知道她有所隐瞒,心里隐约有点不愉快,在他面前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料下一刻攸宁有点怯怯地看他,低声道:“就是梦见你特别生气,说要把他赶走,赶得远远的,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皇上先是一怔,而后是好笑,这样没道理的事情居然也能把她吓成这样?
再然后,他摸了摸攸宁额前沁出的冷汗,知道她居然真的是为了这个在害怕,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了。
心里念着她的慈母之心,皇上就正了神色,大半夜地同她分析了几句,若是八阿哥将来惹祸了他会怎么办,什么级别的祸事对应什么惩罚
攸宁就这么听了一番他的教育理念,然后发现除了在学习上他是个严父,在生活上他对孩子简直是过于溺爱了。
因为他的设想里,对儿子最大的惩罚就是修个有山有水有园子的宅子,把他关进去,然后扔一堆宫女太监伺候,关一段时间认错了就放出来。
然而攸宁的心绪却因此被抚平了些许,对于一个皇帝而言,不杀儿子已经算是慈父了。
下一刻,她就听到皇上再度提起了太子,说将来孩子们要是都跟太子一样又出息又省心,他就可以永享天伦之乐了
而皇上想着前段时间,太子郑重其事想给他写折子,说自己的服饰规制太过逾越时,他心里是有些欣慰的,这个孩子没有为周围的吹捧声迷失自我。
自然了,他也是为了给太子撑腰,告诉所有人这是他认可的储君,若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太子也有足够的威势稳住局势。
也是因此,他才允了索额图提出的这些事情。
他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打卡第六十五天
这一冬的雪格外的多, 气温一日赛一日的低了下去,从暖烘烘的屋子里走出去,就算披着厚重的斗篷也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宜妃躲在伞下, 捧着怀里的手炉直喊冷, 不愿撒手离开。
她穿一身大红缎绣着蝶恋花的长袍,雪白的狐狸毛从衣内一直延伸到镶边处, 到了雪地里,颜色映到了那素白的面容上,妆容浓艳美丽,两颊团着不知是冻出来还是兴奋出来的红晕。
走出去几步的惠妃闻声回头,细细打量着她笑道:“知道你们今儿个打扮得好看, 还不快快随我出去见人?”
屋里紧跟着出来的就是荣妃,立在檐下适应了片刻。
她往后转头看了眼, 宜妃察觉到又是一笑:“急什么,这里不是还有一个?”
攸宁一出门就被雪花扑了满脸, 冰冰凉凉,倒是缓解了不少屋里的燥热,她不自觉叹一声。
宜妃就站在她旁边,盯着她白瓷一样的脸蛋, 和几乎没什么痕迹却比自己出众许多的妆容看了会儿,赶紧道:“可别叹气,这大好的日子,就指着这几天换换运气呢。”
她虽是这么说着, 面上神色却也见不得有多好。
惠妃和荣妃听了都打岔了几句,不过心里也都清楚她说的换运是怎么一回事。
年底将近的好日子,皇上老早说了要大封六宫,这时候旨意总算出来了, 定下的妃嫔名号,高位的一下子几乎都被填满了。
贵妃成了皇贵妃,四妃之位也有了定数,惠荣宜宁,前两位是资历身后,后两位是以宠晋位,倒是生育了两个阿哥的德嫔没有赶上这一回。
明着大概是不想打破四妃的定数,实际上,除了攸宁自己知道以外,旁人都觉得这是皇上在安抚皇贵妃。
毕竟如今的四阿哥还是在皇贵妃身边教养着,连生母都没见过几回,宫里宫外大家说起来,也都称呼他是承乾宫阿哥。
德嫔似乎也是堵着气,还真就这么任由旁人说了,自己也从没提过四阿哥。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约德嫔这会儿还自顾自委屈着,以为皇上是在给皇贵妃撑腰,铁了心把她的四阿哥给承乾宫。
可如惠妃这样的老人想到的就更多了,皇上素日里性情再怎么好,待人再怎么温和,毕竟也是皇上。他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天底下哪有女人不顺着自家夫君的?
当家做主的不高兴了,后院里得罪他的女人哪还能高兴的起来?
这些事情她们脑子里过了便罢,如宜妃压根儿都懒得关心,真正叫她不好受的还是贵妃。
新的贵妃钮祜禄氏,去年年底她刚进宫就是妃,如今才一年就成了贵妃,让好不容易晋位的宜妃怎么高兴得起来?
奈何去年这时候,她就为着这个跟皇上醋过,今年要是再来一次,先不说皇上觉着烦不烦,她自己都觉得丢份儿。
迎着风雪冻了会儿,宜妃总算把心头那股气给压下去了。
皇贵妃,贵妃和四妃的册封礼是放在同一天的,也是为着省钱,不那么铺张浪费,于是她们几人就得一块儿提前练习到时候的行动了。
攸宁倒是没受冻,就是得跟着临时叫进来的女官一块儿这里跪一会儿,那里跪一会儿。
因为位份不一样,四妃和皇贵妃,贵妃的礼节也有所不同,她们就得先等着皇贵妃和贵妃行礼。
如此折腾两三天下来,她的膝盖就是铁打的,也废了大半,靠着每日晚上泡脚泡腿抹药膏,总算是把册封礼给熬过去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打卡第六十六天
册封礼是赶着年底办的, 一次性封了一大批人,到底省事,不过即便如此, 内务府的人还是停歇不下, 要忙着过年时祭祀的事儿。
新鲜出炉的皇贵妃自然也没处躲懒,承乾宫门口来往走动的人愈发多了。
往下数的贵妃年纪尚轻, 皇上大约是没有考虑让她协助皇贵妃,再然后便是往日惯帮着做些琐碎事情的惠妃和荣妃,这一回也都不约而同称了病。
攸宁这里就更清闲了,左右也不出门,就叫人做了个大木桶, 用热水泡着腿和脚,手里拿着本西游记读, 旁边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八阿哥。
前些日子她忙着补习册封礼的那些繁琐礼节,看着八阿哥的时间变少了, 加上他身边的嬷嬷们在他眼里是没什么权威的,于是趁着攸宁不在,八阿哥可算是疯玩了两三天,不过到底是个小孩子, 兴头过了就闹着要跟额娘一块儿出门。
攸宁半哄半骗之下,才打消了他的念头,只不过八阿哥年纪小却不是好糊弄的,嚷嚷着要攸宁给他讲新的齐天大圣的故事。
八阿哥如今会跑会跳了, 他身边的人更头疼了,攸宁不是真的想让他整日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只是这个天气太冷,着凉了也不是小事, 也乐得用这些小故事把他吸引住。
西游记里面的故事,攸宁从前就拣着两三句忽悠过八阿哥,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孙悟空,什么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会变大变小的金箍棒,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等等。
诸般神奇法术,听得八阿哥晕头转脑的,前些日子还喊着自己也要一根金箍棒呢。
今日攸宁讲的就是孙悟空偷吃蟠桃的那一段。
八阿哥边听边咽着口水,然后就缠着人要桃子吃了。
小人痴缠起来最难哄,攸宁这里备着的果酱偏又少了这一样,只得差人现去内务府要,一来一回颇费些时间,攸宁只得先哄着八阿哥做别的。
皇上到启祥宫的时候,就看到她们母子一大一小,端正坐在榻上泡着腿脚,八阿哥一点都不安分,藕节似地小腿晃来晃去,溅起的水花四散。
攸宁靠在软枕上,披了件外裳挡着,干脆不去管他,旁边的宫人忍着笑,又想往后躲又要顾着小主子,当真为难。
看到门口有动静,攸宁忙不迭起身,搂着儿子交代两句,就逃也似地去了外间,总算暂时脱身了。
皇上带着一身冷气进门,这会儿正换着衣裳,看攸宁只着寝衣就出来,示意她先进去。
“里头小祖宗正闹着,我可应付不了了。”
攸宁摇着头,就着柳英的手套了件袍子,又接过冒着热气的毛巾,一手捧着皇上的脸,囫囵擦了擦。
擦完两人都是一愣,攸宁忍不住先笑了:“给胤禩擦脸都成习惯了。”
她致力于给胤禩养成讲卫生的习惯,饭前便后洗手,每天刷牙之类的小习惯都养成了,唯独洗脸擦脸这一点,他很不适应擦完脸一下子变冷的感觉,回回都要哄了再哄才肯,因此攸宁也习惯了捧着他的脸。
攸宁待孩子的亲昵,可以算是宫里的独一份儿了,像是洗手擦脸这些琐碎小事,极少有嫔妃会亲自动手。
皇上起先并不很适应,不过也没说什么,如此习惯下来后,倒觉得颇有几分普通人家的温情。
就如同现在,他携着攸宁的手进了里屋,八阿哥脸红彤彤的,摇摇晃晃行了礼,不等人喊,就飞快冲到人跟前,抱着皇上的腿,仰头“阿玛,阿玛”的喊个不停。
八阿哥这么兴冲冲地过来迎接,皇上也极给面子,乐呵呵把人抱起来,举高放低玩得不亦乐乎。
攸宁趁着这会儿到了门口,旁边柳英悄摸进来了,后头远远跟着个低头的小太监,问了才知道去迟了一步,果酱没要来,说是贵妃处差人要去了不少。
宫里住着这么一大群主子,又是年底,正是大量用东西的时候,果酱这东西保存不易,一时短缺了也是有的。
攸宁回头看了眼父子俩玩得正起劲,估计一时半会儿八阿哥也记不起来,就道:“把咱们晒的那些桃干拿去膳房,用白糖裹了应付他吧。”
这一晚上,八阿哥果然也就没想起来。
到了第二天的清早,攸宁半梦半醒时,就听到外面阵阵吵嚷,似乎还夹杂着她儿子的尖叫,短时间内没有消停的痕迹。
她睁眼起身,躺着的时候还没觉着怎么,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处却猛地一酸,脚步没有迈出去,整个人却不受控制歪到了一边。
情急之下,攸宁想也不想就抓住了身边的案几,结果就是她连同案几一起摔了出去
冬天的地毯又厚又软,攸宁摔上去倒没什么大碍,只是崴了脚。
她自己说没什么,身边的宫女们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柳英近来愈发的有大宫女的样子了,发话责罚了本该在门外当值的宫女。
一大早就闹腾的八阿哥也被攸宁罚站了,早晚各半个时辰都要灰溜溜站在角落里,不许跟人说话,不许吃东西,不许玩玩具,在攸宁脚好之前都不能额外提要求。
这对一个一直以来想要什么,就能得到的孩子而言,无疑是最残酷的。
小胤禩背着手站在窗下的角落里,背影也显得格外悲伤。
攸宁看着只觉得好笑,半个时辰罚完,也快到了皇上该回来的时候,攸宁知道他一贯重视孝道,他的责罚胤禩肯定免不了。
赶在这之前,她把胤禩叫了过来,她从不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可以随意糊弄,更不想让他在周围人的影响下把这件事想得多么严重。
她的伤不是胤禩造成的,他无需因为这点伤而愧疚不安,如果非要反省,那也是这伤是因为她着急要去看胤禩。
是她难以启齿,但始终拥有的对自己血脉的爱。
攸宁这么解释着,并不意外看到胤禩懵懂的表情,她心里笑了笑,摸着他的小脸叮嘱:“你只要记住,额娘崴了脚不是你的错,额娘只是太着急想要看你了,对不对?”
胤禩乖乖地抱住了她的腿和膝盖,在她的注视下点点头。
攸宁才又继续道:“所以啊,下次胤禩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的时候,就可以这样叫额娘,额娘一定会听到的?对不对?”
胤禩继续点头,眼神却有些飘忽了。
好半晌,他有些忸怩地跟攸宁认了错,承认自己不该一大早起来就这么折腾。
随后他趁热打铁,试图让攸宁替他向阿玛求情。
被攸宁笑眯眯地拒绝了。
皇上远远地就看见有个小人站在启祥宫门口,走过去后就看见胤禩乐颠颠地跑过来,口里亲热无比地喊着阿玛。
换衣服换鞋子他也都跟在一边,左一句“阿玛你累不累呀”,右一句“阿玛你吃果子不”,等他靠在炕上歇着的时候,胤禩也脱了鞋往上爬,拦着攸宁说:“我来!我来!”
说着就举起小拳头一下一下轻轻砸在了皇上肩头。
旁边攸宁看得忍不住要笑,跟皇上对了个眼神,就更憋不住了,于是努力别过头去。
皇上摸着自己儿子长出一圈青色毛茬的脑袋,心里受用着,嘴上却逗他,问他今天都做了什么?
胤禩低着头不肯说,含含糊糊了半天,忽然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说:“阿玛,胤禩好爱你啊!”
攸宁在旁边险些喷笑出来。
皇上却被他说得先是一愣,然后他瞪了攸宁一眼,知道这些胡话肯定是她教了胤禩的,要不然胤禩能知道?
但是这一瞪显然没有什么威力,因为他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上扬了,眼睛里慢慢都是笑意。
“嘴里胡说什么呢?嗯?”
皇上边问边轻轻在儿子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一点力都舍不得用。
胤禩就知道这个法子奏效了,靠在自己阿玛怀里又连说了一声,这还不算,还伸手示意攸宁抱他,在她脸颊一侧亲了一口,告诉她:“额娘,胤禩也最爱你了!”
即使这顿罚最后也没能逃过,胤禩的热情也没减分毫,谁叫皇上前脚把人罚了,后脚内务府就把新得的果酱都送来了。
经此一事,胤禩发现了一条让长辈更喜欢他的妙计。
在慈宁宫,攸宁听他抱着太皇太后这么说的时候只觉得尴尬,身边的惠妃宜妃打趣就不必说了,连皇贵妃连上都浮现出笑意,说八阿哥的性子活泼多了,要是四阿哥能像弟弟一样就好了。
虽然这么说,但她面上的神情,很显然并不是这么觉得的。
四阿哥的性格,在诸多兄弟中也许不是最能讨人喜欢的,也不是最出众的,但是在皇贵妃教导下,一个才四岁的孩子就能举止有度,也可以说一声极好了。
在一连串夸赞四阿哥的话语里,德嫔显得并不算出众,甚至因为多了一层生母的关系,显得有些内敛了。
皇贵妃并没有对她多看一眼,德嫔自己面上也只有淡淡的笑意,若不是攸宁特意留意,只怕也察觉不到她多看向四阿哥的一眼。
上首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和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祖孙父子情深,院外三阿哥和四阿哥凑在一块儿玩耍,皇贵妃则与众妃凑在一块儿说着自己的阿哥和公主们。
明明身居高位,却连一句话都难插进去的贵妃悄悄攥紧了帕子,没由来地感觉到格格不入,随之而来的就是难堪,无论是皇贵妃还是四妃,都从来没把她当回事儿。
就连皇上,他也是更喜欢自己的孩子,她心心念念的一道吃食,哪怕在皇上跟前提过几回他也没有放在心上过,他却能记得八阿哥喜欢。
瞧瞧内务府对着她话说得多么好听,可也盖不住她连点东西都要不到的窘迫事实。
她不由怀疑起了家里让她进宫时说的话,别说博宠了,就连姐姐的光她又能真的沾到多少?
这里头这些人才真正是一家子,她分明就是外人,就算皇上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待她好几分,可他也不可能强压喜欢的女人来讨好她。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打卡第六十七天
又是一日众人带着孩子们去给长辈请安。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 精力不济,由太后和大公主陪着歇息去了。
等到她睡下,太后才携着大公主避出来, 转而去看一众年幼的孙子孙女玩乐。
偏厅里,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话头不知怎么就转到了今儿称病没来的贵妃身上。
宜妃做关切状:“这个天儿身上不好可受罪了, 回头我把我那儿用着好的方子让人送去,你们呢?”
攸宁垂眼掩饰着笑意,贵妃前脚托病,后脚一等公府的太夫人就递了牌子进宫,这么一唱一和, 谁还猜不出贵妃就是为了让娘家人进来看望才称病的。
按理说这也不稀奇,宫里从太皇太后到皇上, 皇贵妃,都不是会故意嗟磨人的主儿, 得脸的嫔妃病中想见一见家人也是人之常情,求到皇贵妃那儿没有不准的。
但这也不代表她们会随意提这个要求,就算是皇贵妃自己要见家人,除了年节命妇们来请安和皇上格外恩典外, 她也极少随意叫人进宫,总是有理有据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这样一来,直接求到皇上那儿去,多少有点下皇贵妃脸面, 而皇上非但没怪罪,还允准了,难免让旁人有些不平。
鉴于宜妃先前就同贵妃有嫌隙,她说这话也算正常。
皇贵妃神色淡淡:“我可不抢你这份功, 只叮嘱太医用好药罢了。”
她与贵妃不过是见了面才说两句话的关系,不至于要对她嘘寒问暖,也不乐意自降身份去奚落一个小丫头。
宜妃不以为意,以皇贵妃的性子说出这话来才正常,惠妃与荣妃,她也没指望这二位年长的姐姐愿意跟她站在一块儿,因此她的眼睛只盯住了攸宁。
攸宁只是笑,等到她盯着自己时,才跟着说不愿意跟她抢这份功劳,果不其然看见她气闷的模样。
一时屋内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露出了笑意,看得宜妃愈发的气恼了。
这边都是些熟人说说笑笑,气氛轻松无比,储秀宫中的氛围就没这么好了。
舒舒觉罗氏坐在贵妃身边搂着她,母女俩把宫女支开说了一阵子心里话,贵妃才收敛了,任自己额娘取了脂粉给她脸上扑了一层。
舒舒觉罗氏自己年轻的时候就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凭着这门功夫,她生生从一群妾侍里争到了遏必隆的宠爱,因此哪怕贵妃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她也能看出贵妃心里不舒服。
有心要劝,临了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自己一手宠大的小女儿,不同于前头认真教养过的先皇后,她的性子自己最知道不过,就算是这几年来有所收敛,骨子里还是那个样儿。
她能劝得一时,劝不了一世,只好盼着她早日习惯适应了。
贵妃也早就察觉了自己额娘那不赞同的表情,很识趣地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心里一直堵得慌,无人倾诉,方才哭了一场也就罢了。
不多时舒舒觉罗氏就该走了,贵妃依依不舍送她出了储秀宫,一冲动险些把人叫下来留饭,终归没有这么做。
回了一等公府的舒舒觉罗氏,面色却没有在宫里的时候那么好看,想着送她出来的宫人说的那些话,心里更是气恼。
早早等候着的一等公法喀迎上来,看着她的脸色立刻就瞪起了眼:“额娘”
他猛地一挥手让人退下,转头眼神凶狠道:“是姐姐不好?那郭络罗家莫非还没吃到教训不成?”
舒舒觉罗氏看不得他这样子,皱眉道:“说过多少次了,娘娘在宫里住着怎么会不好?”
法喀含糊应了一声,径自坐下道:“那就是别人了?”
舒舒觉罗氏喝着茶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被法喀察觉,他紧追着问,语气很不好:“瑚家是不是?哼,他们家算个什么什么东西,靠个女”
这话音最终在舒舒觉罗氏愈发恼怒的眼神中低了下去。
他起身潦草告退道:“额娘,儿子还有事,先走了。”
舒舒觉罗氏喊了一声没叫住人,不免气闷,然而也知道这个儿子的脾性素来大些,又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只得随他去了。
攸宁近来总觉着贵妃有点躲着自己的意思,然而细想这话又很没有道理,她堂堂一个贵妃,宫里人哪怕没有上赶着巴结她,也没人敢轻视,只有人想躲着她的,哪有她看人眼色的时候。
她把这想法摁下去,自不再放在心上了,胤禩一日日的长大,她操心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还有家里的三妞妞都十五了,虽然不至于现在就嫁人,但也是时候相看了,免得同龄条件不错的男孩都被别人给挑走。
就这么忙忙碌碌半个月,她从皇上那儿打听了几家人的家风,把那些家风不正,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人家排除出去,倒是暂且定出来了几户人家。
皇上笑话她阵仗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要嫁个公主,攸宁却没觉得有什么,瑚家自来是没什么家教可言的,几个孩子都是自由生长,瑚大因为是大哥,年岁大了之后才稳重了些,原身不必多说,是个再老实不过的人,三妞妞性格和原身有些相似,又因为瑚夫人性格要强,三妞妞和最小的费扬古被管教习惯了,事事都只知道听人的,没什么主见。
近几年攸宁也仔细给她挑了嬷嬷教导,着重强调了要培养她的性格,却没怎么见效。
这要是给她挑个厉害些的人家,指不定被欺负了也不会往娘家说。
至于让她低嫁,指望靠攸宁的身份压得她夫家抬不起头来,就更不可能了。
一则,贫贱不等于人品好,到时候人家打着三妞妞旗号上来要钱要物什么的,瑚家是给还是不给?二则,瑚家作为靠兄妹俩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家,本来就有些尴尬,三妞妞要是嫁得不好,将来出去社交岂不是更尴尬了。
攸宁只要想着三妞妞那性格就头疼,再一想她底下的费扬古,不是什么聪明孩子,性子和三妞妞如出一辙,好处是不担心他出去仗势欺人惹出祸端,终归是个男孩儿,婚事上也不担心被人欺负死,坏处就是,靠着哥哥姐姐养也不能养一辈子,将来胤禩长大了,只好让他照拂这个不成器的小舅舅了。
再扭头一看,胤禩正跟宫女玩捉迷藏玩得正起劲儿呢,攸宁脸上不免带了几分笑意出来。
他是个从小被宠爱着的孩子,性格跟内向简直搭不上半点儿的边,谁都能抱一抱亲一口,见了人不是说“爱”呀就是说“喜欢”呀的,极会哄人开心。
攸宁朝朝着他招招手,哄着他出去找五阿哥玩去了,这才看向一边时而赏花时而品茶,就是不肯说正话的宜妃。
她也不急,就附和着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近些日子宜妃不知怎么,跟贵妃暗地里别起了苗头。
宫里人最在乎的就是体面,讲究看破不说破,宜妃本也没做什么,爱去哪个宫里都是皇上自己的事儿,耐不住生辰那日枯坐了一日没等来皇上的贵妃怒了,一状告到了皇贵妃处。
皇贵妃本着息事宁人的意思,特找了攸宁过来说和,谁让她跟宜妃年纪相仿,往常因着孩子们,来往也比较多。
静心等了一会儿,宜妃自己就有些坐不住了,往前坐了坐道:“今儿凭谁来,我想着也不该是你啊?”
攸宁心中微动,宜妃最近闹起来的原因,她大概心里还有数,前些日子宜妃这里可是赏出去不少上好的丸药,再结合她针对贵妃的行动,不难猜出是两家人在宫外有了龃龉。
郭络罗家自然是比不上钮祜禄家的,斗起狠来难免落了下风。
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攸宁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打卡第六十八天
和安进宫是最便宜的, 攸宁不多时就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自打家里境况好些,就准备把费扬古送到学堂里读书,费扬古为人木讷, 也不是好学的, 倒是对一些旁门左道有兴趣,那些专收优秀学生的官学自然是进不去, 家中给寻了个普通学堂,只当是让他识几个字,生活上不被人忽悠,外加锻炼下身体。
后来她封嫔封妃,家里大有起色, 费扬古年龄一到,就顺势进了官学, 结识了一帮不学无术但也不肆意妄为的同龄人当玩伴。
这帮人整日吃喝玩乐,好在也不惹大祸, 不仗势欺人,瑚大忙着没时间管他,瑚夫人好容易苦尽甘来,也不舍得对孩子苛责太过, 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费扬古只是心思不在正经学习上,对别的都有兴趣,还曾亲手做过一根可伸缩的金箍棒送进来,现在还是胤禩最喜欢的玩具之一。
如此, 攸宁得知后也没有强行要求什么,若是做个手艺人能养活自己,虽然不算正经营生,也勉强算有一技之长了。
然而前些日子, 费扬古一帮人不知怎么和官学另一帮人起了冲突,两方打得两败俱伤。
自那之后,更是冲突不断,费扬古居然还主动提出要学些拳脚功夫,瑚夫人看他愿意上进,就没再深究,更没有惊动别人。
谁知这一回,是在官学外面打起来了,伤亡不少,费扬古算是最终的那个,断了一条腿,如今正在家里将养着。
到这时瑚夫人瞒不住了,才让瑚大知道事情原委。
瑚大想到的比瑚夫人多些,这个年纪的男孩气性大,有冲突动了拳脚是正常的,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打架更是家常便饭。
正因如此,他才能知道里头的蹊跷,回回冲突,费扬古不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也不是最能打的,怎么偏偏他每次都受伤最厉害?
于是就猜出来是有人在刻意针对。
问了费扬古,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跟他一帮的伙伴也是吃吃喝喝就满足的人,没有刺儿头惹是生非。
瑚大进而想到了自己身上,他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排除起来就是万难,能小心眼报复到费扬古身上又不敢牵扯人命的,只怕也是个胆子小的小人。
奈何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些小手段防不胜防,费扬古要是一直遭罪下去,他也不放心。
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宫里还有个贵为嫔妃的亲姐姐,兴许下回就带着人打上门了,费扬古却没有这么大胆子,瑚家也不会叫他去做的。
再者,官学里头那些冲突,上头也不是没人管过,早些就开除了一批学生,可新进来的人还是一样针对费扬古他们。
能运作到这份上,足见这背后之人本事不小,藏匿极深,这下要揪出那人来一次解决也不能够了。
而要惊动和安娘家,甚至是宫里的娘娘,那就更兴师动众了,何必呢?
瑚大于是想了个法子,准备让费扬古在家请先生学两年,出门时再让几个有身手的家丁跟着,到了年纪就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费扬古自是不肯,如今兄弟两个见了还为这事争论呢。
攸宁听罢,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估摸着自家也跟郭络罗家一样叫人针对了。
看着宜妃如今的行动,必不会轻易罢休,再回想她那些话,八成是想拉着自己一块儿跟贵妃打擂台,纵然做不了什么大事,膈应对方一二也是不错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早些把费扬古送得远远的,免得他又被连累进去。
她还没想出个结果来,那头胤禩贪凉乱吃东西又病了。
许是因为她之前服用过系统提供的灵液的原因,胤禩生下来就是健康孩子,这还是头一回病成这样,攸宁费心就不必说了,皇上也来看了他几回盯着他吃药,太医院更是送来一大堆制好的药丸子。
都是上好的药材,有些攸宁用不着,想了一想再拿出去给费扬古吃也行,于是吩咐人整理出来好几包。
大病初愈的胤禩吃苦药吃怕了,抱着攸宁的腿装可怜,他还以为这些药都是给他吃的呐。
见了自己阿玛以后,更是恨不得挂在他不下来。
皇上看看明显是打包好的药,再看看完全不解释的攸宁,只好自己问了是要给谁的。
攸宁顺势把费扬古的事情说了,无外乎就是这个弟弟不争气跟人切磋断了一条腿,在家待着还不安分,现如今正琢磨着给自己做轮椅。
——嗯,轮椅的主意是攸宁给出的,想着他反正也是闲着,鼓捣点儿东西也挺好,还额外写了些儿童扭扭车之类的想法,反正是自己弟弟,怎么折腾也不恼,没准还能靠这个赚钱呢。
旁边的胤禩一听是金箍棒舅舅,来了兴趣,再一听这一桌子的苦药都是给他的,立刻悄悄溜出去了,生怕额娘想起自己来再给他灌药。
跑出去好一会儿之后,他身边的宫女过来了,带着一份胤禩口述的书信——是要玩具的,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里面放着一个刻了福禄图案的金元宝,还放着一枚小小的刻着西游记故事的镂空葫芦。
皇上笑呵呵拿起来看一眼,面不改色的把小葫芦给扣下了。
攸宁看在眼里,知道这个小葫芦算是胤禩最喜欢的玩意儿之一,心里莫名有点酸酸的。
胤禩还从来没给她送过什么东西呢。
她估摸着皇上此时的心情跟她是差不多的。
“孩子的东西你也扣?”
攸宁伸手去掰他的手,笑眯眯地说:“等到明年万寿节和我的生辰,咱们都管他要贺礼不就是了。”
皇上觑她一眼,嘴里只道:“我不过拿来看看,你又想着逗胤禩玩了。”
说罢把小葫芦一放,瞪了一眼不远处躲着他们的胤禩。
送了他些小玩意儿就这么关心,自己这当阿玛忙成那样,都记得每日过来几趟盯着他吃药,他倒好,病好了后开始躲着自己走了。
就在门外躲着的胤禩可不知道这些,见自己阿玛看他了,桌子上的药也被拿走了,跟着就露出个傻乎乎的笑,过来往人怀里靠了。
皇上这才心满意足,又提起刚刚的话题,问了费扬古如今的年纪,点点头,说起京郊庄子上的牛痘试验来。
这是攸宁早先就跟他提过的,如今已经开始在人身上试验了。
攸宁最开始还没有什么搞发明的想法,总觉得提出来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再者像那些急需的高科技,恐怕有生之年享受不到,还是保命要紧。
然后她就发现十本清穿小说里就奔发明牛痘,果然是有原因的。
虽说这时候已经有了种植人痘的法子,但是危险系数高,成本也高,普通人根本种不起。
而天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在特定季节更容易高发。
连皇上都要几乎每年带着人去行宫躲一躲,毕竟顺治帝就是死在这上头。
到了康熙帝这会儿,他吸取了教训,打算给自己的孩子种人痘,是为了孩子的身体好,也更是想要给天下做个表率,大力推广人痘。
也就是说,胤禩将来也要种痘的。
涉及到自己和孩子的小命,犹豫良久的攸宁还是把牛痘的想法说了。
幸而皇上没有刨根问底,大约是相信了她的那套从老人口里听来的说辞,让人去京郊的庄子上研究去了。
具体进度如何,她不清楚,这会儿顺势就问了。
提起这个,皇上显得心情极好,握着她的手说:“太医们仔细研究过,都说可以一试,只说这牛痘的法子比人痘易得,就方便了不知多少人。”
时下用的还都是种人痘的法子,人痘需取用患者身上的痘痂,价格高昂,普通人家根本承受不起。
攸宁大概也知道,就算这里有专为预防天花而设置的查痘章京,但也只够管旗人种痘的,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之上,旗人只是一小部分。
想到这里,她就心虚,也隐约觉得愧疚,这么好的东西,她应该早些说出来的,而不是等着自己站稳了脚跟才敢提一句。
“可在人身上试过,效果如何呢?贵不贵?”
攸宁有些急切地问,她脑子里只有牛痘这个概念,只听说是比人痘要好,但是究竟好到什么程度,她自己也不知道。
皇上看了她一眼,微微笑着叹道:“已经开始试验了,若此事真的可成,便是你的一件大功德了。”
攸宁摆了摆手道:“这法子不是我想的,试验也不是我做的,谈不上是什么功德。只是,若是这样能让天下所有人都种得起痘,没准能彻底消灭痘疫呢。”
她期待地看着皇上,这话还真不是她异想天开,反正后世确实是彻底消灭了天花的,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
但是官方会向旗人之外的人推广牛痘吗?
皇上只是顺着她的话想了一想,跟着居然也点头了:“痘疫肆虐以来,只在人身上传染,若是将牛痘推广入民间,人人都种痘,这痘疫自然也就没处可去了,假以时日,也许真的能彻底消除。”
攸宁悄悄松了口气,听这话音,她先前的担心尽可消除了。
皇上早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却微有些感慨,她先前那表现,不关心功德与赏赐,倒仿佛是担心牛痘能不能推广至民间似,所以才问起所费几何,后来更是强调了天下人。
倒是没料到她这样一个长居深宫的小女子,却心系着天下万民,连将痘疫彻底消除这样长远的想法都有。
皇上心中欣慰,自然也将心中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攸宁却更止不住心虚了,连连推辞着。
却不知皇帝看在眼里,知道她所言皆是出自真心,心里反倒更为惊奇。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打卡第六十九天
储秀宫中, 贵妃悄悄命人寻了些孝昭皇后在世时的宫人来伺候,为自己讲解孝昭皇后在宫中居住时的诸事。
不日便是孝昭皇后四周年忌辰,她身为皇后之妹, 在此时闭门不出, 倒也不显得突兀。
贵妃端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人有几分熟悉, 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不由打了个哆嗦。
饶是早就知道自己与姐姐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可二人素日打扮是完全不同的,因此她从未想过,只需修饰一二, 她与姐姐看着几乎有七分相似了。
对于这个早逝的同胞姐姐,贵妃自然有几分亲近, 姐妹俩也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可那时候她年纪尚小, 那些本就模糊的记忆到了这会儿,也早已看不大清楚了。
若是早知有这样一日,她定会把姐姐的脾性举止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她颇有些忐忑地想着。
*
费扬古得了个京郊庄子上的差事, 出入京城十分方便,身后跟着一群人跑马,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样子,加上身上有皇上给的差事, 旁人一时半会更不好动他了。
如此,攸宁和瑚家一群人才算放下心来。
这天,六岁的三阿哥带着五岁的四阿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 急匆匆从上书房奔向各自额娘的怀抱。
三阿哥到了地方急急止步,伸手从奴才那儿接过来一个水壶,径自灌了几大口,又忙不迭接过去一块枣泥饽饽大嚼起来。
速度之快,令人反应不及。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为三阿哥额娘的荣妃看看被他扔在一边的四阿哥,尴尬了。
狠瞪了自己儿子几眼,荣妃招手让旁边的人喂了四阿哥几口清水,又递过去小块的点心。
然后才跟四阿哥旁边的大宫女说:“四阿哥头几天去上书房,他人小,早膳吃多了不舒服,可吃少了就饿的快,你们来接的时候最好备些清水和点心,给他垫垫肚子。”
大宫女回去原话禀了正在养病的皇贵妃,又跟着道:“奴婢思虑不周,本想着在阿哥荷包里头备些糕点就好,却忘了上书房那地儿茶水不便。”
四阿哥嗓子眼儿细,吃糕点必得配着奶茶或是茶水,上书房那地方没有正经备主子饭食的膳房,能有什么好东西,阿哥必是喝不惯的。
皇贵妃听罢思索一番,隔日便请来了惠妃与荣妃一同商议。
宫里拢共就这么几个活下来的阿哥,皇上和她都当宝贝似的,生怕他们哪个生一场病就没了。
这要是在上书房给饿病了可怎么好?
大阿哥年纪最长,早膳能吃得跟头牛似的,惠妃没有这个顾虑。
生了五个儿子,只保下来这么一个儿子的荣妃就比她担心得多,回回都要带着吃食去接三阿哥。
再多的她就有顾虑了,且三阿哥一直没什么不适,她的二格格也说过,男孩子小时候摔打摔打也不是坏事,她要是把三阿哥当个花瓶护着反而不好,于是一直忍着不提。
直到今日,一听皇贵妃心疼四阿哥,又想到前些日子宜妃说跟着宁妃要来些食谱,心思一时便活络起来了。
得了皇贵妃首肯,几人兴冲冲议论了一番,临了送走了惠妃和荣妃,皇贵妃抬手唤了人来,又问了太子那边的情况。
总不好这头的几个阿哥都有了亲娘关照,倒孤零零把太子落到一边去,且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四阿哥,也要摆出慈母心肠来,将来也叫这份情能落在他身上。
皇贵妃一番苦心,又不算多么兴师动众,皇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又听她关照太子,心中更是熨帖几分。
便连太子知晓此事,也只有感激皇贵妃的份儿,他素日饮食起居,虽有皇帝命人时时留意,身边人不敢懈怠半分,但皇帝终归日理万机,也不可能时时关照这些微小之处。
身边人不敢叫他饿着,但更不敢只随着小主子的心意就擅作主张,太子许多时候也便听着皇帝的叮嘱,稀里糊涂的应付了自己的胃。
从前读书时没有这样新鲜热乎的吃食时,他还从未想到过这些,甚至时时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娇贵,便把那视作一种挑战。
如今骤然有了变化,心里才忽然间冒出个想法来,原来有了额娘的关照是这样的。
太子身边伺候的人是何等人精,自然能看出来小主子心绪不佳,稍微琢磨几分,便也回过味来了。
皇帝得知后,只是对着仁孝皇后留下的一幅画像微微叹息。
稍过几日,皇帝便带着太子出门散心了。
他自当了皇帝以来,北直隶几乎都快带着人逛遍了,朝中乃至后宫人人也都知晓,习以为常,是以贵妃得知消息时,连求见的机会都没有了。
宜妃知晓贵妃竹篮打水一场空,别提多么高兴了。
要想借先皇后的情分获宠,也得瞧瞧先皇后能给她留下几分余荫来,便是如仁孝皇后那般,留了一位太子下来,也没瞧见皇上,或是太子对赫舍里氏另眼相待过。
宜妃抿着茶如此说道,她人生得美,便是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也显得极娇俏。
攸宁依然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又听宜妃说起贵妃胞弟,也正是袭了一等公爵位的法喀,此番孝昭皇后忌辰,皇帝出巡虽然是散心,但也一定会去山陵祭奠的,他身为孝昭皇后胞弟自然也能跟着,据说是个典型的公子哥儿,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
说起这四个字,宜妃明显是有了主意的,但是偏不说。
攸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这种宫斗加政斗的戏码,再加上一些些的旧怨,她也盼着钮祜禄家倒霉呢,至少无暇再找人麻烦了。
不过想归想,她不想掺和进这些事情里,说得没脸没皮些,有顺带的好处,她接着,没有就算了。
毕竟在已知的历史中,即便没有她掺和,过不了几年钮祜禄家也会兄弟内斗起来,皇上拿着这个一等公的爵位吊在兄弟俩面前,看着他们为此上蹿下跳相互诬告,最后两个还都留了'案底',最后爵位不管落在谁身上,也只好对皇上的宽宏大量感激涕零了。
这也是攸宁至今能稳住的原因之一,不多时钮祜禄家便要兄弟相残,相互构陷都闹到外面了,以后他们还能分出心神来对付瑚家才怪。
第70章 第七十章 打卡第七十天
见攸宁到了这时候还能稳得住, 宜妃心知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愿意掺和进来了,只得打消了念头。
她心里也嘀咕着,要说这宁妃, 素日也不是软弱之人, 怎的这回都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吭一声,只会静观其变, 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
如今四妃之中,论宠爱,宜妃并不觉得自己输给了她,更不觉得皇上会在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上厚此薄彼。
但她心里始终打着鼓,皇上不喜内宫嫔妃和家人传递宫中消息, 要是深究起来,她这事儿做得不好。
再一细想, 她跟贵妃的不对付,皇上难道不知道么?前头阿哥们在上书房的膳食上她已经掺和了一回, 好巧不巧搅和了贵妃的好事儿,后脚钮祜禄家再出点什么事情,里头又明显有郭络罗家的身影,皇上怎么想?
哪怕皇上顾念旧情只当没瞧见, 次数多了难免觉着她和郭络罗家不安分。
她跟皇上的情分难道就要耗在这些小事上头吗?
如一盆冷水倒浇在头上,宜妃霎时觉得头脑一片清醒了。
此时再看宁妃面容沉静,安然端坐的样子,宜妃怎么瞧都觉着人家是高人风范。
一时间打心底里亲近, 敬佩起宁妃来。
自个儿出生以来一路顺风顺水的,可这才封了妃多少时日,就心里得意起来,都敢跟着贵妃在明面上呛声了。
宁妃出身在那里摆着, 要说境况变化比她还大了几番,却还能保持着从前的本分模样。
若非身边有个宁妃冷冷衬着,她只怕更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了。
宜妃一时间心里又有了诸般心思变幻,若宁妃为人圆滑些,只管着恭维奉承自个儿也是无碍的,连捧场子都不愿,但凡她心胸狭隘些,没准还要结了怨。
想着宁妃往日为人,不是不懂这些的,那么,就是心知她不是那样狭隘之人,特意提醒一二。
怪道皇上从前念叨着什么‘以人为镜,可明得失’呢,今儿她竟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以人为镜,那些书上的酸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果然还是该与宁妃这样的人多亲近一二,她宁愿叫人浇一盆子冷水,看清自己几分几两,也不想叫人捧着稀里糊涂掉到火坑里去。
迅速理清了这些心思,宜妃便不再云里雾里暗示那些算计,真真诚诚的表示了自己贸然来扰的歉意,约了日后一同赏花便告辞了。
攸宁被她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弄得一懵,不过也没说什么就起身送客。
总之宜妃临走时没露出什么怨言,也不复先前的热络盘算,看着好像还冷静下来了?
攸宁自然不知道宜妃前后脑补了一大推,居然也把自己给想通了,如今生了要多多亲近她,以便‘近朱者赤’的想法,不光如此,还脑补了她与她惺惺相惜,明知做的事情讨不了好,但还是出于相信宜妃的本性,坚持劝说和暗示她冷静下来。
天知道,她以前对着人处处小心谨慎,恭维讨好,那完全是因为位份宠爱和底气都不如人啊!
人家动动嘴皮子都能折腾得她浑身难受,她又何必去开罪人呢?宁愿被人说谄媚,热脸贴个冷屁股,也好过被人家误会她瞧不上谁,然后莫名其妙结了仇家。
如今就大不一样啦,位列四妃,有娃有家世,再上赶着去恭维人家,就有点没脸没皮了,而且完全没必要,纯是给自己找事儿。
这小小的误解后,宜妃彻底熄了家人要跟钮家对上的心思,以前那些小动作也都撒手不干了,以至于家中子弟阴差阳错在一场浩劫里捡了一条小命回来,连带着宜妃也逃过一劫,就是不久之后的事情了,彼时宜妃捂着狂跳的心口,只觉得自己简直是重获新生,庆幸不已。
而攸宁这里知道的些许,不过是乾清宫伴驾时听到的一些片段。
还是房子不够隔音的问题,彼时攸宁跟皇上一块儿待着,瞧出他心情一般,没心思风花雪月,干脆问起牛痘进程来,讨论了点实事。
然后她就因为不了解这个时代的基层情况和运转机制,被皇上耐心教导一通,也终于看见他脸上露出点笑意来——被她的无知逗得。
结果太子这会儿偏跑过来给身边人求情,皇上的一片慈父之心不被理解,苦闷化为怒火被彻底点燃,训得太子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再开口。
攸宁听了个七七八八,总归就是皇上觉着太子跟前一堆人全不是好人,带着他学坏,然后一气之下全都发落出去了,老师们贬官的贬官,伴读玩伴们打板子的打板子,发落回去让其家人关禁闭,身边的奴才犯了错的杖毙,没犯错的也是伺候得不好全都赶走。
攸宁听得颇有些心惊肉跳,正想着这处置似乎有些重,一转头窗户上瞧见梁九功缩得跟个鹌鹑似地,带着一堆人恨不得能多远避到多远,就知道那群人引着太子犯的肯定不是小错。
皇上发火是常有的,火发出来才不算大事呢,等闲的事情梁九功哪至于这样。
攸宁这会儿也恨不能在暖阁里找个密室,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平日里伴驾就有些劳神,都说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今日是只到处喷火的老虎。
但她刚刚没来得及避开的时候,是瞧见了皇上怒而摔杯,然后紧接着太子跪在地面上的,八成是跪在茶杯碎片上了。
不然梁九功自个儿躲得远远的,怎么还踢了个小太监捧着软垫过去呢?
结果人刚一过去,攸宁就听“噗通”一声,估计是被气得团团转但是没有动太子一根毫毛的皇上一脚踢出去了。
外头训斥声倒是没了,但皇上粗重的呼吸声,彰显着他怒气还没发完,而且急需一个受气包去解解围。
梁九功急了,隔着窗户对她挤眉弄眼。
攸宁有心只当做没看见,下一刻,就听外面喊梁九功的名字,然后很快就看见他也连滚带爬爬到了门外跪趴着
攸宁离着老远,看见这老小子明显是松了一口气,对着她露出个恳求的表情来。
她是真的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一想也知道,太子受伤,外面那小太监和梁九功冒死上去劝,哪怕这会儿被踢出去,或是拖出去打板子,可日后皇上会觉得他们是个忠心的奴才。
而她作为有幸被太子称呼一声“妃母”的人,又倒霉催身处现场那么近,想当作没察觉都没人信
左看右看,攸宁没找着软垫,只好揣了榻上的一个迎枕战战兢兢往出走。
到明间和次间门口,就瞧见皇上背对着太子站在那儿,气得脸都红了,看她出来就先瞪了她一眼,十分不耐。
攸宁确实极少看到皇上生气,更别提像今天这么严重了。她一贯不觉得什么帝王之气,王霸之气是能看出来并且把人吓到的,这会儿却免不了心里惴惴不安,膝盖都有点软。
攸宁缓缓朝太子靠近,然后垂着眼,声音细听还有些发颤:“妾来送这个,给太子垫一垫腿。”
说完就等着皇上气冲冲的继续问话,然后自己顺理成章往那一跪请他息怒,把迎枕顺手推到太子膝盖底下去。
她到如今也算摸清了皇上的一点儿脾气,他自认为是个严父,私底下如何跟太子相处她不知道,但当着她这个外人的面——不论她是在里间还是现场,肯定是要表演一二的。
要她再三给太子求情,然后他再勉为其难顺着台阶下来,时间都不知道浪费多久了。
还是直接塞过去,让皇上看出太子受伤的端倪来更快些。
攸宁连给太子求情的话都想好了,却迟迟没等来皇上的责问。
殊不知这会儿皇帝冷眼看她,瞪她,心里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了。
这女人一向是识时务,不叫人为难的,这会儿无端跑出来给太子求情是做什么?求情就算了,还不伦不类捧了个迎枕出来,简直可笑至——
皇帝盯着她,正预备开口叫人送她先行回去,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地上那一滩茶水混杂着零星的茶杯碎片还在,他的目光徐徐落在太子跪的地方,眉头就皱紧了。
太子仍旧面无表情,微垂着头,表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攸宁没等到皇上训斥,心下定了几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太子跟前,也不劝他,只低声道:“太子拿这个垫一垫膝盖罢。”
只从太子跪到瓷器碎片上一声不吭就能看出来,这孩子在自己阿玛跟前是个要强的性子。
他不肯服软,更别指望旁边皇上先开口了,大家彼此心里都拿捏着分寸呢,这瓷器碎片不大,否则太子再耐疼也不能装得这么若无其事。
攸宁只好低低道一声得罪,用力一搀太子臂膀,如愿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然后她惊呼一声,皇上几乎是立刻就回过头来,瞧着面色如常,却是第一时间查探着太子受伤的膝盖。
攸宁适时避开,外头叫太医的叫太医,找药膏的找药膏,她优哉游哉躲在里间吃茶和点心。
当天还喝上了一盏皇上亲手给她泡的茶水,得了他一声谢,攸宁喝完之后感觉自己胆子大了不少,若是往后再遇着这种事儿,她觉得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被吓到腿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