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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打卡第八十一天

    攸宁表现得对他御驾亲征的事情很担心, 三番四次旁侧敲击的问起来,皇帝自然是能够察觉到的。

    他起先以为她是对北边的事情很好奇,不光自己说给她听, 还叫人给她拿了些书本子看。

    后来次数多了, 就看出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若是旁人这么喋喋不休,皇帝就算再体谅人也不免觉得不耐烦。

    可这人换成了攸宁, 他心里就是另一番感受了。

    从太皇太后病重到崩逝的日子里,皇帝一度伤心欲绝。

    他自幼养在宫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幼时他敬仰皇考, 渴望生母的亲情,可与他相处最多, 真正教养他长大的人,却非皇祖母莫属。

    若无祖母的耐心细心和耐心教导, 断无今日之玄烨。

    祖母病重之时,皇帝衣不解带随侍在侧,想要略尽孝心,可却遭到阻拦, 他知道这是祖母不愿他为了侍疾而耽搁朝政,虽然万分难过,却也不得不听从,以免她不能够安心养病。

    后宫诸多嫔妃, 可能得祖母欢心者,除了已逝的两位皇后,也只有皇贵妃一人,她一贯身子不好, 不能操劳,其余诸人虽然也有些早年的旧人,却却与祖母不算亲昵,更兼锦衣玉食,谨言慎行惯了,也不过是差使宫女代劳。

    余下,也只有攸宁一个了,她的命格好,性子也不那么循规蹈矩,还有些食膳药膳的本事,也幸而有她无微不至的侍奉在侧,让祖母在最后的日子里病痛稍稍缓释。

    分明自己辛苦得很,稍有时间也要来乾清宫上报祖母的病情,哪怕太医已经禀报过一次,但她知道他是不放心的,恨不能亲眼去看,索性便日日同他谈及祖母感受如何,事无巨细,告诉他祖母今日又说了什么,是提到了他幼年的事情,还是叮嘱他日后要如何行事?

    临了,还要关照皇帝自己的身体。

    这其实已然有些越矩了,有些事情旁人心知肚明,却不敢说,不敢做,归根结底是因为宫里头的规矩多。

    得宠时候做什么也许不会被追究,可一旦追究起来,处处是错。

    她却似乎根本不在乎,又或者是在乎他多过于在乎自己。

    这让皇帝如何不感动。

    到后来,那段悲痛到他至今都不愿回忆的日子里,旁人都劝他顾惜己身,连姑母淑慧长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也只有她敢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他身边陪伴着,替他拭泪,按摩僵硬的身体,为他端来精心准备的食膳,任由他用一切尽可能的方式来发泄悲痛。

    旁人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及慈宁宫,提及已逝的太皇太后,甚至连皇太后短时间内都在克制自己不要提起,生怕激起他的伤心来。

    也唯有攸宁会旁若无人地提起来,然后看着他红了眼眶落泪,也是那个时候,他看到梁九功的眼睛都快眨抽筋了,难过之余,也不由好笑。

    皇帝觉得攸宁是懂自己的,她知道他就算再伤心,再不顾惜自己,过后也一定会整理好心情,去做该做的事情,所以她什么都不说,却时时刻刻替他珍惜他的身体。

    所以她敢在祖母过世不久就‘不识相’地提起,她知道他仍然在悲伤,在怀念,也知道他仍然需要将这些情绪倾泻出去,纵使伤心欲绝,他也希望能够有人对他提起祖母在世时的种种。

    然而如今能同他谈及此事的人又有几个?朝臣们唯恐他再做出割辫这样违反祖制的举动,姑母淑慧长公主对祖母的亲情不输于他,可她年纪渐大,又如何能再度引她伤心?

    能够大胆听皇帝倾诉的贴心人,年少之时其实有过许多,与他结发的伴侣,一同成长的友人,以及他最重要的亲人,然而斯人已逝,到如今人至中年,竟也还能遇此良人,兴许是逝去那些人也在垂怜于他吧。

    知道攸宁对他的关切,皇帝并没有丝毫不耐,反而认真许下承诺:“这一战虽无法速胜,但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不必太担心,待我凯旋,就接你去祖母留给你的汤泉行宫瞧瞧,你还没去过吧?”

    皇帝口中所说的汤泉,正是太皇太后留下的遗产之一,她去世之前,就将自己的珍宝首饰之类分给了淑慧长公主一部分,也有一部分给了皇太后,孝懿皇后和攸宁,最后则是宫里的太子和诸位公主们,大福晋,以及大福晋所生的两个格格,这也是太皇太后的玄孙一辈了。

    至于剩余的东西,则是皇帝自己做主分配了的,除了攸宁得到的这座汤泉行宫的支配权,这是太皇太后亲口要给她的。

    虽然只有这么一件,但是,这可是一整座行宫啊!

    而且还是专为太皇太后建筑的行宫,虽说称不上多么奢靡华丽,但意义很显然是不一样的。

    皇帝得知后说,太皇太后生前,就希望他日后珍重自己,得闲就去汤泉里泡一泡,莫让那么好的地方荒废下去,却没想到这汤泉居然给她了。

    说这话时一脸的不爽。

    攸宁却想到了自太皇太后去世后,就空闲下来的慈宁宫,甚至是临近慈宁宫那一侧的隆宗门,皇帝也再不想走了,怕触景生情,顿时觉得太皇太后这叮嘱,估计也是早就料到了皇帝在这事上的任性态度。

    所以就把难题留给她,她要出宫去那么远的地方,总不可能是自己去,那可不就是要跟着皇帝一起吗?

    去年有朝臣上折子,要皇帝去天坛祈求上天令大清风调雨顺,本来只是意思意思罢了,这样的折子每年都有,今年上折子这人就被皇帝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贬出京去了。

    ——当然,事后皇帝想起来很不该,绕了一圈给人换了处任职的地方,也算是补偿了。

    而这一切的原因,也是玄烨在记恨上天没有答应他的祈求——他甘愿以自己的寿命来换得太皇太后活着。

    对于他这样任性的行为,攸宁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劝说。

    祈雨什么的,本来就是形式大于内容,若是放在有大灾之年去一次稳定人心也就罢了,寻常时候不去也没什么。

    而皇帝对此的表现则是:朕就知道你懂朕!

    ——他也不过是在范围之内小小任性一下罢了。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打卡第八十二天

    距离皇帝出征的日子渐渐近了, 攸宁前往乾清宫伴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待得时间从几个时辰逐渐变成了大半天,这两日甚至是在乾清宫睡觉的。

    这自然是不合规矩的, 但此时后宫也没人敢出来劝谏, 皇太后是个不管事儿的,贵妃早缩了起来, 人人都当做不清楚,只有攸宁作为当事人,不免有些高处不胜寒之感。

    她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只是想当个主位来着,只要不用每天去给主位请安讨好主位,吃穿也别被克扣得太厉害, 就真的烧高香了。

    至于其他的她从来没想过,也不觉得有什么必要, 毕竟皇帝是历史上有名的端水大师。

    哪怕是前两年宠爱最盛的时候,她也没有生出过自己能牢牢霸占着皇帝的想法,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在,不就是有了系统辅助,容貌越发出色吗?其余的不过是次要因素。

    哪日她年纪大了,肯定会再冒出个比她年轻比她貌美比她还要更会做解语花的人, 那时候她大概也可以过上养老生活了。

    这就是她对十年之后生活的设想。

    而现在回想起来,皇帝对她的偏爱,似乎正是太皇太后去世之后才开始的。

    也许是因为她在太皇太后生前表现得足够孝顺?

    皇帝对太皇太后的感情浓厚,自然而然, 也会为她那么细致地侍候太皇太后而感到欣慰,高兴。

    攸宁觉得有哪儿不太对,但这已经是最符合事实的猜测了。

    她坐起身,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进来侍候, 脸一抬露出笑呵呵的两张面孔来,是启祥宫的兰英和玉英。

    ——这两个名字连同柳英、桂英,本来是最初时候服侍她的四个宫女,后来她们出了宫嫁人,新提拔上来的人本也有新的名字,只是她习惯了顺嘴就会喊出前头的人名,她们就自请改了名字。攸宁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宫女二十多岁才能出宫嫁人,她又不忍心她们耽搁太久,所以启祥宫换宫女的频率比旁的宫里频繁许多,到最后她是真的没法分辨出来了,也只好改了。

    她二人在启祥宫就一直服侍她梳洗,不过到了乾清宫,能带的人手有限,她一般带的是两个大宫女,服侍这样的事情都是乾清宫的宫女过来。

    所以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启祥宫有什么事儿发生了,所以让柳英和桂英回去处理了。

    兰英和玉英手下动作不停,笑道:“咱们宫里没什么事儿,是今早就有人来叫我们,说从今往后都让我们跟过来侍候娘娘。”

    说着,又有宫人将今日要穿的衣裳和用的首饰摆了几套出来,跟变魔法似地。

    嫔妃要在乾清宫换衣服,自然不能指望乾清宫有个自己的衣柜,一般都是宫人提前备好带来。

    然而现在摆在攸宁跟前的却并非是她有印象的做过的衣裳,因为这衣裳和首饰的料子太好了,她虽然不能记得自己的每件衣裳,但这么好的她肯定有印象。

    只是玉英和兰英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她心想,大约是过两天就是她的生辰,皇上特别交代了什么。

    皇上人不在,乾清宫却给她摆好了午膳,攸宁只得吃过再走,用完膳,她想到什么,问身边的宫女:“我记得昨天还有个穿粉色的奉茶宫女,怎么今儿没见着?”

    之所以记得,不光是因为那个宫女长得好看,还因为她好像有点打量自己的意思。

    适应了旁人或是尊敬或是讨好的目光之后,再遇到这么不客气的眼神她就很容易察觉了。

    感觉到她目光不对后,攸宁就有了点猜测,多少有些尴尬,虽然知道乾清宫有些宫女实际上也属于嫔妃,但以往这么多宫女都穿戴差不多,她自然也没想到这方面去。

    谁知道这个表现得这么明显。

    不过大家同为皇帝小妾,五十步笑百步属实没有必要,她自是当做没瞧见。

    后来却仿佛瞧见这宫女被人叫出去,后头就没回来,今儿早上也没看见,才想起来问一句。

    ——希望不是有人自作主张讨好她做出点什么来。

    谁料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宫人慌张地跪了下来,说是昨日那宫女没规矩,皇上已经叫人撵出去了。

    剩下的话那宫人没敢说,只是有些叹息,好好的本来能晋封当主子的人,就这么撵出去,赐给了外头的小官为妻,一辈子也算是折在上头了,而她到底也没做什么,只是有些没规矩,心大了,妄想着取代面前这位主子。

    攸宁本来是担心那些太监做点什么恶事,听到此话说是皇上让人赶出去的,便不欲多问。

    毕竟乾清宫的宫女规矩比别处更严。

    于是略闲聊了两句,就不再说什么了。

    攸宁不知道的是,自己回去以后,皇帝从这宫人处听来了她的反应。

    得知她在听到那宫女同人有婚约,出去便能嫁人,就放松了些后,皇帝摇摇头,她的脾性还是太好了些,连个宫女都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对她不敬。

    眼下也就是她得宠,旁人不敢说什么做什么,日后她稍有些掉下去的趋势,不定有多少人想上赶着把她拉下去呢。

    只怕她还以为只要自己和气待人,旁人便也会以和气待她呢!

    宫里有几个人是讲理的?渺小如微尘一般的蚂蚁,谁会在意自己走路的时候踩死了多少?

    皇帝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了思量。

    宁寿宫。

    太皇太后去世以后,皇太后与皇帝母子两极为哀痛,均是大病一场,皇帝身子骨好些,好得也快些,皇太后则是落下了病根儿,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又开始腿疼,如今正在将养着。

    旁边侍候她的是多年的宫女乌兰,出宫后嫁了人,太皇太后去世,皇太后大病一场,她又回来成了嬷嬷侍候旧主子,正给她按摩着腿,闲话道:“我这一听说主子爷要封贵妃,还来请您的旨意,就为您高兴极了。”

    太后也笑了:“皇帝素来孝顺,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儿子一样。”

    嬷嬷笑眯眯的:“您从今往后便只管着享福抱孙子吧! 福气多着呢!我今天来的时候,还听人说后宫里的主子们要来给您问安,是要封贵妃的那位主子吧?”

    皇太后睁眼看她:“你这是替佟家来打听吧?我就说,出了一趟宫,既然嫁了人,好端端的又回来做什么?原来是他们派到我这老婆子身边来的!”

    嬷嬷犹自强笑着:“主子这是什么话?奴才当年是蒙了您赐婚啊,您病了,奴才进来伺候一场,又何必说这话!”

    皇太后理也不理,只道:“你回去吧,往后不必再来看我了。”

    旁边自有人来将她带走,那嬷嬷却不肯,挣扎了两下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几个响头,哭道:“主子难道不明白奴才的苦心?先帝那会儿就独宠一个董鄂妃,为了让她做皇后,让咱们多过了多少苦日子?主子不记得!奴才还记得!奴才当初不就是为着这个才被送出去的!如今主子难道又要眼睁睁瞧着另一个董”

    到了这里,猝不及防听到这些前朝秘辛的宫人也都反应过来,一个近些的宫人立刻解下自己和同伴的荷包帕子塞进了她嘴里。

    皇太后也气得不轻:“还不快把你姑姑带下去,送到盛京去!就告诉佟府,说是我的话,她如今身体不好,是得了疯病了,索性和离回盛京去,养老的事情一概我来管,左不过拨些银钱和人手罢了,不用佟家操这个心!”

    见皇太后着实是气狠了,一下一下喘着粗气,底下人互相看了看,没了主意,不知道要不要去禀告给皇上,幸而太后的同胞妹妹淑惠太妃早已听得动静,及时赶到。

    太医匆匆来了又走,皇太后靠在榻上,面色疲惫。

    淑惠太妃坐在她身边,幽幽叹息道:“她也是被当年的事情吓破胆了。”

    皇太后挽住自己妹妹的手,安抚道:“当年的事情早都过去了,各人自有各人的运道,如今咱们不还是好好的?如今的皇帝,也不是先帝。只可恨佟家分明知道乌兰的心结,还故意拿这些事情来激她,以此试探我的态度。”

    当年乌兰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是她这个失宠皇后身边的宫女,被人欺负也不敢说,怕落下话柄给先帝废后的理由,硬生生把人快逼疯了。

    后来她求着太皇太后想了法子,把她嫁给了一个姓佟的侍卫,再后来她成了皇太后,乌兰的丈夫认回了佟家,她以为这样能让她日子好过些,谁料到如今

    要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以皇帝对佟家的感情,当然不会对佟家怎么样,只好拿乌兰撒气了。这样的算计一个可怜人,实在是太恶毒!

    佟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贵妃的位子满了,他家再进来的女孩儿没了地方吗?

    佟家的当家人有这个想法,未必会这么做,可也耐不住底下人揣摩。

    可怜到头来,还是乌兰栽进了这个火坑!

    她如今就是要问罪,又能问谁去!

    淑惠太妃默然不语。

    当年董鄂妃一人独宠,压得别人都喘不过气来,当时的皇后,如今的皇太后一度险些被废,还是董鄂妃求了情才保住皇后之位,听着跟个笑柄一样。而她们姐妹两背后并没有废后那么强有力的家族,若是她俩被废了,那么活着回到家中都是一种奢望。

    这也导致她对董鄂妃的态度一直都很古怪,如今也不喜欢皇帝后宫里那些得宠的人物,尽量避免任何的接触。

    皇太后对淑惠太妃极为宽容,当年妹妹随她入宫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成为太妃也才刚刚二十岁,这么多年过去,一眨眼,她在宫城里足足被关到了五十岁,因为不常见人的缘故,她的脾性仍然像个孩子。

    她揽着妹妹的肩膀道:“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你也瞧见了,皇帝是个孝顺的人,跟先帝不一样的。等过段时间啊,皇帝出巡,咱们也跟着去看看,到时候我就带着你出去骑马,好不好?”

    对于皇帝要再册封一位贵妃,如今的储秀宫贵妃反而是松了口气。

    她自知自己这个贵妃全靠孝昭皇后遗泽,当得实在是窝囊,要宠爱没宠爱,要宫权没宫权,好在有祖宗垂怜她让她生了个阿哥,总算不是那么名不副实了。

    若是这会儿皇上再从佟家娶一个女孩子进来跟她平起平坐,说不定还要胜她一筹,那不就比得她更加难堪了?

    皇上对佟家有多偏爱她是知道的。

    不过若是从原有的四妃里面提一个上来就好多了,最好是宁妃,她一贯得宠,至少比自己得宠得多,不会显得她特别丢人,再者,她脾气好,两家又联络有亲,相处起来总该比别人和谐一点儿。

    最要紧的是,宁妃原本是四妃里头最末的那个,如今一跃而起成了贵妃,只怕那三个多有不服,到时候她跟宁妃联起手来,哪怕斗不过那三个,起码她也不会跟以前似地得躲着她们走吧?

    要是其他三个人的哪个,尤其是惠妃,要是她成了贵妃,就是她带着剩下三个跟她打擂台了,自己能打得过才怪!

    惠妃处,她听罢消息只是怔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笑了笑:“宁妃侍候太皇太后和皇上有功,自然该晋封的。”

    荣妃笑容满面地望着来宣旨的太监快步离去,待回过头时,眼角一滴清泪划过脸颊,心里说不出的苦涩,她靠在宫人身上轻声替自己解释:“无妨,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孩子们。”

    宫人再不敢说什么,时至今日,没人敢在荣妃面前提起她夭折的孩子们,以至于后宫众人也几乎没人记得了。

    足足四个小阿哥啊!

    也换不来一个贵妃之位。

    如今还有谁记得她的承瑞才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宜妃却并未表现得多么惊讶,她早有预料,她比旁人更清楚皇上偏宠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当时立四妃,明面上瞧着像是什么制衡之道,实际上后宫哪有这么多讲究,归根结底是四妃里头没有他特别喜欢的。

    如今有了,晋封自然是理所当然。

    而当事人攸宁自己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圣旨宣完,身边的宫女扶着她起身,接旨,她都是以一副茫然的神情面对所有人。

    一开始柳英和桂英都以为她是高兴坏了,后来却似乎瞧出什么端倪,找了借口把人都赶出去,然后连忙把攸宁唤回神来。

    攸宁:“没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旁边四个宫女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一个人相信,不过谁也没有拆穿,只是贴心提醒道:“娘娘,过会儿还要去给皇太后和皇上谢恩,你方才在日头底下站久了,脸都汗湿了,还是补一补吧。”

    说着,就给攸宁脸颊两侧补了补颜色,力图营造出她是高兴得脸都泛红的效果。

    攸宁则在心里叹气,她的养老计划怎么就这么出现变化了?

    本来一切都是可控的,她兢兢业业当这个宁妃,时间一到就失宠跑去跟惠妃荣妃宜妃她们去养老,多年老同事,相处起来也和谐,一起笑呵呵看着新人继续花枝招展。

    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贵妃,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下子就多了许多许多的麻烦。

    按着规矩,攸宁先去了宁寿宫,然后去乾清宫。

    又是一顿折腾得行过礼,攸宁被迎进稍间换了身清爽的衣裳,头发都只是松松挽了个髻,插了两支簪花。

    她现在在乾清宫居然都越来越随意了。

    皇帝很轻易就识别出她的高兴并非发自内心,问她,她只是自谦,说自己资历不够。

    皇帝一直喜欢她的性格,温和,稳定,内里如水一般,这时候却有些不满意了。

    这本来是他送给她的生辰礼才是,也是对于她前几年那么操劳的奖赏,可她的反应却让他有些不解,总不能是她压根儿不喜欢升官吧?

    皇帝定定看了她几眼,突然回过味来,肯定地说:“你是怕后面有麻烦?”

    攸宁立刻想要摇头,被皇帝看了一眼,才低下头去,心中不由得泪流满面,她知道这肯定不是皇帝想要的反应。

    可是她已经习惯在皇帝面前不过分掩饰自己的情绪,因为她知道皇帝有时候挺喜欢这样。

    皇帝也确实拿她没有办法了,都说女人难以捉摸,可他也从来没见过比攸宁更加难以捉摸的女人。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攸宁无法,这一关她总得过去吧,于是只得将自己的职业规划和盘托出。

    当她说到自己打算再过十年内,就去跟惠妃荣妃宜妃一起养老的时候,皇帝才终于明白她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奇怪了,合着自己封她做贵妃,是影响了她日后的“天伦之乐”。

    他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她的计划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好像全然没有他。

    她的每一句话都听着都很有道理,可是皇帝就是听着不高兴。

    但是他也有些无法反驳,扪心自问,若无前两年发生的那些事情,这些事情的确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只是皇帝没想到,在自己放弃攸宁之前,她已经先一步放弃了自己。

    她竟敢如此!

    皇帝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不高兴,可看着她一副胸有成竹,毫不心虚,实则是害怕失宠,所以提前十年来为此做好准备的可怜样儿,责问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看着她稍显落寞的脸庞,忽而觉得也许他应该证明,她所幻想的那些事情都不会真正发生。

    事后他想起来这个念头,觉得自己一定是被她给激起了好胜心。

    她成功了。

    因为一想到她此时的神情,他又会再度有这样的念头。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打卡第八十三天

    皇帝亲征了, 宫里却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

    攸宁封贵妃本是喜事一桩,可因着那日的事情,皇上不大高兴, 她主动上门去请罪, 他虽然没有让人拦着,但也并未留人。

    这样的异常自然被人看在眼里, 又是在这么一个特殊的时候,攸宁打发走几波来打探消息的人,闭门叹气。

    要不是不想让自己“失宠”“惹怒皇上”的猜测成真,她倒真想称病不出,躲躲懒儿。

    然而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 八成要被人以为是她在心虚。

    眼下也只好等了,等皇上送回来的第一批信到达, 她有没有失宠也就一目了然了。

    退一步来说,即便她失宠了, 这个贵妃不给她了,只要不降她位份,那她也可以接受,大不了到时候去投奔太后。

    早在几年前, 攸宁就因为给太皇太后侍疾的事情得了她的喜欢,更别说太皇太后病重之前的那段时日了,她是如何尽心,这些太后也都看在眼里, 太后是重情之人,不会不肯庇护她的。

    ——虽说如今的太后想来也在为自己日后的日子发愁,毕竟她空有太后之名,曾经也是靠着太皇太后庇护的。不过只要再过几年, 太后就会发现皇帝仍然需要一个能够尽孝的长辈,而且并非是给天下人做样子,而是她们母子间的情分仍然可以靠着已逝的太皇太后维系,这是她们共同的牵挂之人。

    攸宁作为失宠风波的当事人还坐得住,她身边的宫人也只得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日天气正好,攸宁闲着无事,叫人把库房里的东西拉出来晒一晒,祛祛湿气,顺便也清点一二。

    ——早些清点好自己的身家,等失宠了肯定是用得着的!

    玉英拿着账本过来,攸宁扫了一眼发现是旧年的布料,道:“就按着往常的例子吧,只留一部分备用的,还有要赏人的,剩下的你们分了便是。”

    按说一个嫔妃每年的份例都是有限的,每一季都要做新衣裳,还要人情往来,紧巴些的还得自己倒贴钱,不过得宠嫔妃自然是不同的。

    攸宁每年的份例只是她收入的一小半,剩下的大多都是皇上给的,也有一些是底下人进献的。

    旧年剩下的的料子不好上身,存放久了就失掉了颜色,穿出去一眼就能瞧出不对来,不够体面,攸宁也只得入乡随俗,把余下来的料子想个法子处理了。

    玉英却没答应下来,而是说:“普通的料子已经照往年例分了,余下这些是特地给了娘娘的,上头还有内务府的印子呢。”

    这就是说那些都是逾制的东西了。

    攸宁亲自去看了看,对面前摆着一大片的逾制物件儿大吃一惊。

    逾制的东西,内务府是没这个胆子送的,但架不住有时候皇上得了什么好东西愿意给她,毕竟规矩从来都是约束底下的人,却约束不了他。

    攸宁以为自己不过是偶尔得到一两件,却没想到这几年来陆陆续续能积攒下这么多。

    也许这几年她确实是越来越得宠,只是她大多时候闭门不出,只有必要的人情来往才亲自出面,因此感受并不深刻。

    ——能够感受到的,也只是觉得自己对着皇上比以前更自在了,她还以为自己是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比方说,是皇上对她的容忍度变高了。

    逾制的东西当然是不好赏出去的,攸宁翻了翻料子,发现颜色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也确实不能放太久了,便叫人拿去做几件家常穿的衣裳。

    宫里没有了皇上,再大的热闹也也掀不起风浪来,不到大半月,很快一切又重新归于无声。

    攸宁日常关心着儿子的生活起居,胤禩自打搬出去就开始放飞自我,头一年放纵得有些不像样子,攸宁不忍心派个严苛的嬷嬷让他束手束脚,但也不信任小孩子的自制力,因此那一年时常关注着他的生活细节,直到他独居过了瘾,才放松下来。

    不过册子还是隔一段时间都看一看的,毕竟宫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规矩,母子俩不能每天见,她也不是很信任底下的人。

    这不,这次她就从他的食膳单子里发现了变化,许是十一岁了,他开始长身体了,最近吃的东西多了,点心次数也要得多了。

    攸宁难得起了兴致,用起系统赠送的美食光环,给胤禩做了些自制小零食送过去。

    剩余的部分则自己吃了些,又给身边的宫人们分了几口,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品尝起美味来。

    桂英奉命去阿哥所送东西,很快就回了启祥宫,柳英恰巧在殿外,冲她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给她留了些吃的。

    桂英却只是叹气。

    柳英连忙凑上前来给她卷帘子,低声问:“没大事儿吧?”

    桂英面色凝重,柳英不免心里一沉。

    桂英进去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个点儿阿哥应当是在阿哥所休息的,桂英虽说是去送吃食,但跑腿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她这个大宫女去,她去是为了替娘娘看看阿哥。

    谁料这一去练阿哥面儿都没见着,问了人,只说是阿哥还在校场上,暂时没回来,又说人很快就回来了,让她略坐一坐。

    那回话的人神色如常,桂英起先也没当回事儿,略坐了坐,她就打算回来,从院子里一路出来,里头的人也没什么不对的,她反而起了疑心,无他,八阿哥素来喜爱洁净,虽然喜欢玩闹骑射,但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漱,她当年做小宫女的时候,就见八阿哥身边的小太监们天天都累得很惨,但笑得很开心,一问才知道是给阿哥抬水的,经常能得阿哥赏。

    阿哥所里伺候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备水当然要掐着准点,但他们不慌不忙的,可见阿哥这个时间不会来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以至于他们习惯了这样。

    这也就罢了,阿哥一时兴起也是有的,可是,娘娘这边的册子上却是半点没有提这个。

    他们既然瞒着,那必然是有什么事儿。

    再一想,近来娘娘这边的麻烦事儿,不免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

    攸宁听罢面色也沉了下来,她跟桂英想到的是一样的。

    世上巧合纵然多,但前脚她‘失宠’,后脚胤禩那边有了变动,就容不得她不多想。

    或者说,对于孩子,多小心也是不为过的。

    皇子的课程繁多,皇上一贯也是要求严格,但是对于年纪小的阿哥,只有一项课程是皇上要求不高的,就是骑射,用他的话来说,小孩子身子骨还未长开,运动过度反而损伤筋骨,所以叫人格外注意。

    所以攸宁一听到校场就警觉起来。

    她抬手叫人去太医院一趟:“这个时候阿哥还在校场上,实在是辛苦,叫人调配些解暑汤药送过去。”

    桂英抬头,实在是自家主子突然转变了行事风格,叫她有些疑惑,若按着往常,自家主子是不喜欢兴师动众,惊动太多人,起码要把八阿哥叫来了解了情况,才会做出反应。

    不过她并未出声,隐隐觉得主子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毕竟这会儿也不是以前。

    攸宁也觉得自己这会儿看事情的思路变了,若是往常,她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弄清楚胤禩到底怎么了,然后再想对策。

    现在她想到的却是,以后宫众人对她的关注程度,要是她们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必然会好奇上门打探,就算是冷眼旁观的,看她的眼神也一定会不一样。

    她也相信自己在后宫倒不至于人缘这么差。

    那就是这件事情她们也不知道,包括前头那些阿哥们的额娘,甚至是和五阿哥联系更紧密的宁寿宫。

    这倒是奇了,有什么事儿值得这么多阿哥联起手来瞒着人的。

    校场。

    喝到解暑汤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以及八阿哥面面相觑。

    几位阿哥们自然是不肯委屈了自己分毫,大喇喇或坐或站在早已搭好的凉棚下边,饮着解暑汤,旁边自有小太监们给揉肩按腿扇扇子。

    三阿哥咽下最后一口汤药,拿过旁边太监的扇子自己慢悠悠扇着,虽然热得头晕还是保持着在场大哥的范儿,苦口婆心地关心弟弟身体:“你们啊,年纪还小,得悠着点儿?”

    四阿哥坐得端正,仰脖子喝完汤药,盯了一眼不远处站在阳光底下,满脸愁苦的骑射师傅。

    五阿哥跟七阿哥相互搀扶着,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

    八阿哥仗着哥哥们的关爱,自己躺了一张椅子,被小太监扶起来,喝了一口汤药瞬间喷了出来,苦着脸喊:“这汤里加了黄连!”

    几个哥哥一点也不友爱地哈哈大笑起来。

    三阿哥笑得最畅快:“老八,宁额娘这是在说你哑巴吃黄连呢!”

    他虽然是哥哥,但实际上并不热衷于骑射,一开始只是以为骑射师傅有意在锻炼老八,故而没放在心上,还饶有兴趣看着四弟跟八弟较劲儿,然后扭头围观五阿哥这个滥好人和七阿哥这个好哥哥关照八弟。

    时间一长,他也觉出味儿来了,这是在故意为难八弟。

    发现的时候自然是很不高兴的,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好遇着点事儿就回家找额娘吧,因此就带着几个弟弟一起撑下来了。

    那骑射师傅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指使,总之是个没骨气的,几天下来就不敢了,这样的轻易退缩反而激起了几个阿哥的脾气。

    爷是你想糊弄就糊弄,想不糊弄就撒开手放你跑掉的那种人吗?

    必然不是!

    因此到了这会儿,下不去台的人就成了那骑射师傅和背后的人。

    大家伙儿在八阿哥的提议下,都想看看这个骑射师傅病急乱投医会投到何处去。

    而且,想想能为汗阿玛和太子二哥揪出一个朝廷奸臣来,那是多好一件功劳啊?

    他们本以为这骑射师傅的骨头会和先前一样软,被他们逼迫几天就不打自招了。

    谁料不是如此,

    到了现在,彼此之间僵持住了。

    让几个皇子认输?那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个骑射师傅居然也对人忠心耿耿,到现在了都没露出一点求饶的意思来。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打卡第八十四天

    攸宁等啊等, 不多时胤禩就自己回来了。

    瞧着全须全尾的,除了累了点瘦了点没什么大事儿。

    胤禩自己也道:“额娘,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校场上也不是我自己一人, 三哥四哥五哥七哥他们全在呢。”

    这事儿被额娘知道了就没什么继续瞒着的必要了,胤禩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但很明显也是在避重就轻的,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攸宁只感觉到阵阵心酸,哎,前些时候的风波胤禩肯定是知道的,她还想着要不要把他叫过来聊一聊, 让他别听了别人的多想,但是又因为涉及到她跟皇上之间的那一点小别扭, 所以她把风波的源头给含糊过去了。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胤禩应该就想多了。

    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对于宫里失宠嫔妃的印象除了见过的不得宠嫔妃也没其他的, 可能在他心里,自己这个额娘是正在粉饰太平,一边伤心失意,一边还要若无其事地应付别人, 还要宽慰他这个孩子。

    所以察觉到自己被人为难的时候,他才把这事儿瞒得严严实实。

    看着他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攸宁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胤禩出生的时候, 她已经算是得宠的嫔妃,而他出生之后,自己的位置更是节节升高,他几乎可以说是在父母的宠爱和旁人艳羡讨好的目光中一点点长大的, 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傲气。

    就算攸宁时常向他灌输什么居安思危,可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怕远远想不到自己与生俱来拥有的一切会骤然失去。

    然而这一次小小的风波,就这么波及到了他身上,内务府那些额外的讨好一度让他苦恼,因为它们会令七哥难难堪,所以即便消失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担忧额娘的处境。但他从来没想过,在上书房的自己也会被并不放在眼里的人刻意为难。

    他的功课还和以前一样用心,但是以前得到的夸奖却变成了挑刺,还连累了身边的伴读挨打,校场上的表现则更不必说,有一次他险些落马,还是被七哥和四哥及时救了下来。

    这些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小小的打击,只是有些烦不胜烦。可为着这个去惊动额娘,反而会惹她担忧,写信给汗阿玛,那也太孩子气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去探探太子二哥的口风。

    谁料进得了毓庆宫,也没见上太子一面,过后也并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七哥担心他,想要去同人理论被他拦了下来,他也不想连累他。

    四哥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借着补习的名义光明正大留下来陪他,而有置身事外意思的三哥见几个弟弟都留下,不能不顾及他兄长的身份,也一并留了下来。

    胤禩仍然笑嘻嘻的,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表现出软弱来,对着身边的伴读不行,因为他是他们的主心骨,即便是对身边这些亲近的兄弟们也不能,一个遇事就退缩不前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帮助的?

    即便帮了,也与施舍无异。

    而他要的不是施舍。

    自然了,后面这些想法,胤禩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额娘一贯都觉得,他这样的“成长”是用不开心换来的,其实这话未必是错的,他只是觉得有很多东西比宣泄情绪更重要,这是他从阿玛身上学到的。

    阿玛如果知道他已经懂得这些道理,一定会夸赞他,而额娘知道了,大约会先心疼。

    额娘有时候总是很矛盾,她没有溺爱他,也会经常用各种各样的例子来教育他,可是遇到事情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孩子就应该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她的羽翼既安全又舒适,胤禩很喜欢,总有一天,他也会拥有这样的羽翼,用来庇护额娘。

    攸宁不知道这些,她听到胤禩说他们兄弟的谋算进了死胡同,就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既然那是你们的师傅,你们不好处置,何不去找太子呢?他如今留下监国,这些事情合该让他来处理。”

    胤禩呆呆看着她,显然有所顾忌:“可是”

    攸宁这时候才感觉胤禩还是个孩子,跟大人看事情还是不一样的。

    她道:“你是觉得这件事有可能跟他有关?未必是他授意的,但是也只有那边有这么大胆子。要是其他人,也没这么大胆子,更顶不住这么多阿哥的压力。”

    胤禩不语,他心里正是这么想的,虽然他跟太子二哥的关系不错,没仇没怨的,按理来说,他也不会这么做,但是他是太子,是储君,储君会跟臣子讲道理吗?

    不会。

    攸宁笑呵呵的:“事情到了他手上,为着他这几个兄弟,他就是不想查也必须要查,查不到也要推出来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替罪羊。”

    胤禩神色一动:“额娘是说,让众位妃母一起向太子施压?”

    就算太子想要维护自己人,也要看其他阿哥的生母愿意不愿意。

    虽然宫里拜高踩低,欺软怕硬一向是常事,嫔妃之间分个高低就罢了,大家的孩子都是皇上的子嗣,暗地里讨好哪个不讨好哪个是奴才们的自由,明面上要是敢克扣了,皇上头一个要发落人。

    胤禩微叹:“到最后还是要劳烦额娘了。”

    他本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情,好让额娘知道他不会任人欺负,可以为她分忧的。

    攸宁还以为他是觉得这个法子不够光明正大,笑了笑说:“你们的想法其实很好,若是换个人兴许就招了,偏偏这是你们的师傅,他以身份压人,就不能怪我们效仿他了。”

    胤禩笑着应是,母子俩又闲谈了一阵,然而直到在启祥宫用过晚膳,他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攸宁心里一软,抬手叫人来伺候笔墨,道:“前些时候就想着给你阿玛写信了,今儿你也在,正好把这事儿说了?”

    胤禩一脸惊讶,眼睛睁得溜圆:“直接写吗?阿玛毕竟在前线,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了。”

    他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让额娘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可是现在看着额娘的神情,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为难。

    攸宁已经准备措辞了,她本来就有这个主动写信求和的想法,谁叫皇上是她的顶头大老板呢?

    跟老板闹矛盾,总不能等着人家主动来求和,当然是自己主动去搭个台阶,好让他顺着台阶下。

    她想着,扭头问胤禩:“你用剩下的伤药还有没有?效果如何,给我拿一些过来,我给你阿玛也送过去,写明了这是他儿子近日亲身试验过的,叫他放心用,不够还有!”

    胤禩万万没想到自己额娘的告状方式竟是如此

    他还以为额娘会委婉着诉苦,或是用旁的方式小心暗示,尽量不惹阿玛烦忧。

    难道是之前是他想岔了?

    无论如何,现在额娘的状态都令他放松不少。

    目送胤禩背影离去,攸宁渐渐收起了笑容。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失宠后的生活不是就能好好养老那么简单,以前有意无意得罪过的或是看她不顺眼的,肯定会落井下石的。

    只是不那么想,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胤禩已经长大了,后宫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他太多,而这一次有心人的试探,他也应对得极好。

    若是她真的失宠了,这一次恐怕她真的帮不上他太多。

    只可惜背后那些小人看走了眼。

    攸宁回屋去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出了启祥宫,就和正在永寿宫外的宜妃打了个照面。

    宜妃仿佛有些顾虑:“你来了?”

    攸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旨意已经下了,她就是名正言顺的贵妃,按理应该是她们来启祥宫请安,这会儿惠妃和荣妃却没有半点动静,显然是等着她呢。

    “她们要的不过是这点面子,给她们又能如何呢?”

    攸宁笑笑,如今她有了里子,从今往后都要压她们一头,现在何必在意这些小节。

    进了永寿宫,跟许久不见的三妃聚了一次,攸宁才知道大家伙对东宫已然有所不满了。

    自打皇上亲征,太子监国,东宫里头的几位太子嫔妃可是抖擞起来了,整日朝着内务府要这要那的,毕竟好东西就那么一点儿,东宫分多了,后宫就分少了。

    三妃虽然不是她们的正经婆婆,可那些也并非是正经的儿媳,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尤其惠妃,大阿哥随着皇上出征,他院里的大福晋有有孕,惠妃少不得要多关照两个孙女儿,才知道阿哥所的东西也不如往常了。

    几人聚在一起议论着,有了共同的敌人,先前的嫌隙也就不算什么了。

    攸宁忽略里头拱火叫她当出头鸟的话,十分善解人意地道:“跟皇上说了,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们谁能等得了?何况他在前线事务繁忙,咱们难道为这点小事去告状不成?咱们在后头也难见到太子,不如去宁寿宫请太后为咱们转述,缺点儿东西倒是不要紧,只是阿哥们的课业要紧。”

    惠荣二妃对视一眼,各自挪开目光。

    好听的话都叫你给说了,说要告状的是你,说不要计较那点子东西的也是你,到头来太子没准还要谢你没有把这点小事闹大,损了他的声誉,从前竟没看出来宁妃是个能说会道的。

    哪怕有心不答应,可也不能不为了孩子们着想,再叫太子的人这么没规矩下去哪还得了?

    日后不是更不把她们和阿哥们看在眼里了?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打卡第八十五天

    攸宁知道惠妃和荣妃是在撺掇她去挑头, 但事儿都主动找上来了,她也没有躲着不出声的道理。

    翌日,众人前往宁寿宫请安, 太后果然问起了太医院送解暑汤之事。

    攸宁只道, 是自己得知几个阿哥日日顶着烈日在校场上,着实辛苦, 所以才令太医院送些汤药过去。

    太后对这些孙辈也算关心,听了这话肃然道:“那必定是身边的人伺候不周,怎么能让阿哥们不顾惜自己胡来?”

    这话本来就是些场面话,谁都知晓太后接下来会让太子去关照自己的弟弟们。

    最后这事情也就这么解决了,哪怕是近来慢待八阿哥的奴才们, 碍着太子亲自出马也不敢再做什么了。

    毕竟宁妃的性子一贯温和,从不与人红脸, 对着嫔妃都能避则避,对着太子就更不用说了。

    ——皇上这会儿还在外头亲征, 后宫嫔妃哪会在这个时候跟太子对上?自己讨不了好,还有可能因为不识大体令皇上不满,何必呢?

    因此,谁也没料到, 宁妃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反驳太后的意思。

    攸宁坐在太后身边,笑着说了一句:“您说这话,我就要给八阿哥身边侍候的人喊冤了,他们尚算用心, 只是如何能干涉得了阿哥功课上的事情?”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昨日自以为和攸宁通过口风的惠妃和荣妃也懵了,她们知道宁妃心里头不痛快,更知道等皇上回来了八成要给她出出气, 但那也不管自己等人的事情。宁妃那个性子是威风不起来的,看她心里都这么不痛快了,也只敢去找太后向太子小小施压,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呢?

    谁能料到,她今日真的是来通过太后给太子施压的,而非她们所以为的那样“暗示”。

    太后则不去理会她们私底下那些心思,皇帝出征了,太子监国,她只有一个任务,做好一位名义上的长辈,只要端坐在宁寿宫,等着太子每日来请安刷一刷孝顺值便好了。

    她不管事儿,但前提是太子把事儿都管了,自然就没有她要管的事情了。

    可今日宁贵妃为了孩子把状告到了她这里,她就得管一管,否则孩子出了事儿,皇帝回来她怎么交代。

    ——她也相信以宁贵妃的性子,不会拿孩子的事情来开玩笑。

    太后忙问:“贵妃,这话怎么说?莫不是阿哥们的功课出了岔子?”

    攸宁忙道:“阿哥们的功课,我不大清楚,一切都是皇上作主。我只是听皇上说过,小孩子身子骨未长成,骑射上不可练习过度,恐怕损伤了身体,所以叫人时刻注意着。因此,昨日我知道八阿哥还在校场上,还道是骑射师傅加了功课,想着天气热,才叫人送了解暑汤去。”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任人怎么曲解,也没法说她溺爱儿子,更没法污蔑八阿哥娇生惯养,不成器。

    而以她的得宠程度,皇上对她叮嘱这些也完全是有可能的。

    太后听了这话果然道:“还是阿哥们的身子重要些,旁的功课也就罢了,骑射之事怎么能由他们任意胡来?”

    说罢召了近前,吩咐她去毓庆宫清太子过来一趟。

    攸宁正领着众妃要退下,太后摆手道:“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不多时,太子到了宁寿宫,看他模样似乎有些惊讶,听了太后所言后,更是郑重表示自己立刻去上书房问话。

    攸宁自然不可能跟太子撕破脸,她还是知道顾及大局的,但后宫女人最擅长的不就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吗?

    何况她还占了个长辈的身份,不好好利用一下简直是浪费。

    ——谁叫胤禩的骑射师傅深究起来还真和太子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其实不光八阿哥如此,别的阿哥或多或少也有相似的情况。毕竟在皇上的刻意引导下,太子就是所有弟弟们的榜样,偶像,夸张一些,胤禩和同龄的小阿哥,稍小时候甚至以得到太子的夸赞为荣。在这样的引导之下,胤禩身边的师傅自然也是亲近太子的。

    攸宁面上极为温和,甚至是善解人意的,极为为太子着想的:“太子不必担忧,想必是八阿哥自个儿调皮了,赖在校场上不肯走,你只管好好教训他。”

    她是亲额娘,自然可以把自己儿子说成了这样,可太子却不能应和贬低自己的弟弟,闻言不免要为八阿哥开脱。

    ——毕竟在来此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件事的原委,也知道背后之人就是自己的人。那人只说自己跟宁妃母子有旧怨,眼瞧着宁妃失宠,所以出手报复。可他知道那人跟叔公索额图走得极近,只怕是知道叔公以往有些不喜欢宁妃,以及深得汗阿玛宠爱的八弟。哪怕他告诉过叔公事实并非他猜测的那般,叔公仍然如此行事。着实令他头疼不已。

    太子只好把错处往八阿哥的骑射师傅身上引,自己把这人查办了也好,省得他牵扯出旁人来,又连累了自己叔公。

    他料想面前这位宁贵妃不会蠢到把事情全都摊开讲,为着这么一件小事跟自己闹起来,日后八弟处境也尴尬,日后他多多补偿八弟便是了。

    果然,如他所料,攸宁现在能做的,也是给那个骑射师傅头上推一些听着很严重的罪名,忽视阿哥顶多是玩忽职守,没有完成好皇上布置的任务,那岂不是深负君恩,皇上在的时候办差办得好好的,怎么一到太子监国他就不认真了,那岂不是看不起太子?总之就是怎么严重了怎么说。

    太子无奈,只得应承着自己一定从重处置。

    攸宁心里仍然窝着火,但再多的也不好说了,不过没关系,她还能扭头去跟皇上告状。

    当然,不是要离间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而是利用一下皇上对太子的父爱。

    以皇上对太子的维护,这种不仅没帮到太子,还给太子捣乱,甚至差点给太子招惹来污名的人,自然不会容忍他再继续接近太子。

    到时候就算太子私下开恩,也无济于事。

    攸宁心想着,觉得心里头总算是舒服了许多。

    殿内的众人却是心思各异,虽说面上没什么,心里也都收起了对这位新贵妃的轻视之心。

    从前还都以为她性子好,得罪了也没什么呢,谁料她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自然了,那骑射师傅被太子处罚降职在先,旁人也不再敢明着轻视胤禩了。

    攸宁写出的信也很快送到了皇帝手中。

    皇帝还以为是攸宁认了错,所以特意写信讨好,心里正畅快着,看了几行字之后,面色逐渐阴沉起来,末了又是一叹。

    他还以为攸宁吃到了教训,就知道自己先前的举动有多蠢,可这会儿没见她写信来诉苦,难受的反而是自己,更没料到事情这么快就影响到了孩子身上。

    再一想她忍着失落和委屈,也不愿意明着写信来告状,只是稍稍暗示一二,显然是知道要顾全大局,就更有些后悔,当时不该一时同她赌气的。

    有这样的想法在前,再看到她写,那骑射师傅跟毓庆宫的人来往不少,不过她不觉得此事与太子有关,还谢了太子秉公处置。皇帝也并没有觉得她是在告太子的状,反而有些恼怒这人连累了太子声誉。

    ——就算她对太子有了怨言,那也是这等小人在其中作祟!

    只要一想到太子身边有如此小人,妄图离间太子与其他阿哥的手足之情,皇帝便动了怒。

    毓庆宫。

    索额图很显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顺着太子心意将那人训斥一番,便又叹道:“此人一时糊涂,倒不足惜,只是他早年为殿下办过事,若是从重处置了,只怕动摇了殿下身边的人心,为他一人伤了许多人的心,不值得。”

    太子摇头,正要说什么,索额图便笑道:“殿下不必担忧,幸而此人还算有些才干,日后差事做好了再升他不迟,也是殿下心胸宽广,不计前嫌啊!”

    不过是个小人物,太子并没太放在心上,放任索额图去帮他招揽人心了。

    在他心中,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再者,他的处置并未有任何不妥,叔公虽有私心,却也可以原谅。

    因此,一个多月后,太子得知远在前线的汗阿玛特意降了旨意处置那人,还责怪了索额图之后,心里便有些不满了。

    他知道汗阿玛一直不喜叔公行事风格,只是为了他才格外宽容,却没想到汗阿玛连他的面子也不给了。

    他前脚从重处置了那人,后脚汗阿玛又跟打补丁似地来这么一道旨意,不是明摆着对他放心不下吗?

    对于一直以来都在认真监国,并对自己十分满意,想要得到汗阿玛认可的太子而言,这道旨意就很值得深思了。

    汗阿玛是不是也觉得他这次做的不够好?

    太子小小的的不满和抱怨过后,只好更加努力地加班加点,这还是他头一次监国呢,他想做得很好一些,让汗阿玛放心。

    对于太子和皇帝而言,这不过是父子俩相处时的小小插曲,对于攸宁而言,这件事和之后皇上命人送回京的各种赏赐,终于让她摆脱了“失宠传闻”带来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让她彻底放心下来,毕竟启祥宫的赏赐半点没少,和储秀宫那位贵妃是齐平的。

    而事件的主人公八阿哥,却在无人察觉的时候,短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他第一次脱离自己出生以来蜜糖一般的甜美生活,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来观察自己和周围人的生活。

    从前他不明白,为何关系不错的大哥和太子二哥长大后关系反而不如从前,太子是储君,对他恭敬和行礼难道不是自然而然的吗?

    就如汗阿玛一样,既是父子,但也是君臣。

    现在他仿佛摸到了一点边,皇子和太子之间,除了一个要向另一个行礼之外,中间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们之间的差距,似乎并非他所以为的,只是一个要站在另一个身后那么近。

    更像是他明明只站在太子身后,抬起手却碰不到他的脚尖,就如同那日他站在毓庆宫门口,一如往常,轻而易举地踏进了门,但是迟迟没有等来太子一样,身处同一座宫殿,却像相隔了千万里一样遥不可及。

    *

    到了十月,战事终于有了结果,却不是什么好结果,因为噶尔丹逃跑了。

    后宫之中,惠妃有些忐忑,因为据说随皇上出征的大阿哥非但没立功,还连累了裕亲王。

    攸宁自然也不期望什么去汤泉行宫旅行了,估计皇上这会儿也没有这个心情,只是准备了许久最后不去了,心理上还真的有些落差。

    直到皇上写信来,说自己身体不适,就近在汤泉行宫住下了,邀皇太后和她同往,正好与前去请安的太子和三阿哥同去。

    信中并未提到是什么病症,不过从皇上的语气中可以看出不是什么大事。

    收拾东西也不过是两三天的事情,日子一到,攸宁就陪着皇太后,在太子和三阿哥的陪同下从京城出发了。

    皇太后鲜少出这么远的门,身边陪着的还都是晚辈,于是一路走走停停,也算是过了把瘾。

    路上的马车不算舒适,不过能出门来看看,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远离了宫里那些规矩,太子和三阿哥也是每日来请安两次,皇太后自己玩自己的,攸宁也难得感觉到轻松。

    ——她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在宫里没什么压力,如今单独出来换了一番天地才知道什么是真的轻松。

    只是轻松的日子也并未过多久。

    起先,是皇上每日写来给皇太后问安的信忽然断了,攸宁那一份自然而然也没有了。

    若说皇上只是突然忙于其他事不给她写信,那也正常,可连给皇太后的信都断了,那就不符合皇上的作风了。

    紧接着她便从太子处得知,是皇上的病忽然间加重,没了精力,所以有所疏忽。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皇太后自然是以关心皇上身体为要,不再多问。

    攸宁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皇上的精力之充沛,她自认也算有些了解,当年太皇太后病逝,皇上大冬天在帐篷里头住了那么些日子,人都病倒了,还能撑着去太皇太后灵前祭拜,还要去皇太后处宽慰她。

    如今若只是寻常病症加重,不告知她就罢了,也不至于连一封给皇太后的信都没有。

    再者,太子的神情掩饰得倒好,只是他身边三阿哥神思不属,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见太子和三阿哥步履匆匆,攸宁不顾太后惊讶的眼神,自己也追了出去。

    太子不着痕迹看了眼身后的三阿哥,心里并不惊讶,对着追出来的攸宁道:“宁额娘,我正有话要跟您说。”

    说罢,就将自己心中的计划说了出来,此处离汤泉行宫不远,他想先行去探望汗阿玛,女眷的马车经不住劳顿,可以让三阿哥陪她们慢些走。

    攸宁听了他这番话,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皇上的病估计不是简单加重,否则太子何以这般焦急,甚至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

    ——她方才眼见,队伍里面有近一半人手要跟着太子“轻车简行”。

    也难怪没有给皇太后信,只有给太子的,想必是精力不够。

    不过历史上的康熙寿命还长着,攸宁想到这里就不那么着急了,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减寿三十年吧。

    她如此想着,面上仍是有些担忧。

    太子以为她仍是放心不下,心里焦急也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从怀中拿出方才的信件,令宫人转交,又说了些场面话宽慰一二。

    攸宁顺手接过来看了两眼,这一看就立刻愣住了。

    这字迹看着像是皇上亲笔,对于不熟悉的人来说可能也就是皇上亲笔,后头的印子总不能作假吧。

    可是攸宁接触过的皇上字迹也并不少,她以前还学过,被皇上把着手教过,后来胤禩也是认真学过皇上的亲笔字帖,她自然印象深刻。

    她头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各种宫廷政变阴谋论,这会儿大阿哥不就在皇上身边吗?正好把太子叫过去来个瓮中捉鳖之类的。‘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这完全不可能,现在的大阿哥连个爵位都没有,更何况皇上信重的亲兄长裕亲王也在他身边,政变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那就是皇上已经病重到连笔都拿不起来了!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攸宁瞬间觉得自己的什么养老生涯全都是浮云,更别提她刚刚的罪过太子,还非常心机且两面三刀地给皇上告了状。

    皇上和太子当然不会因为这个而对账,但是假如皇上去世,太子自然是可以任意查阅他生前的信件,到时候自己又则得罪了未来的皇上。

    皇上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时间段,而历史上的他也没有死在这个时候。

    攸宁想到此处,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又想想自己还有点清洗残余灵液的水,顿时做出了一个此生最大胆的决定。

    她也要去为皇上侍疾!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打卡第八十六天

    为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考虑, 攸宁算是豁出去了。

    除非她到行宫的时候皇上已经驾崩,否则不会有比现在还更坏的发展了。

    太子很显然没想到这一幕。

    印象中宁额娘通情达理,即便是一时担忧汗阿玛的身体, 但也晓得轻重缓急, 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旁边的三阿哥也并未料到还会有这样的发展,不过眼下太子在跟前, 他既是臣子,又是弟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只低着头当做自己不存在。

    攸宁心中急切,不欲同太子争吵, 只道:“太子只管轻车简行,不必顾及我, 只叫我带一二侍从跟在你们后头就是了。”

    太子听她语气坚定,神情不似作假, 便知此事再无转圜余地,也只得应下。

    ——他就是有天大的不乐意,也不能在汗阿玛尚在的时候对自己的妃母做些什么,若强行把她困在此地, 先不说汗阿玛病愈之后会怎么想,就是玛嬷和三弟也不会乐见的。

    何况,汗阿玛信中确实没有令宁妃返京的字句。

    既然是轻车简行,再坐马车就不方便了, 幸而攸宁平日里坚持锻炼身体,夏天到了园子里也经常跟着皇上出去跑马,骑术不算太差。

    一路快马疾驰,尘土飞扬。

    攸宁骑的并非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匹白龙马, 白龙马是早年她得到的,那时候她还算不上得宠,白龙马自然也马不如其名,毛色有些杂,速度也称不上极快,但是脾气极为温顺。

    如今她年龄渐渐大了,过了壮年期,攸宁出来时虽然带着,但是是抱着让她出门来玩的心思的。

    眼下她骑的是另一匹好马狮子玉,这是皇上亲自挑了送给她的,比白龙马好了不知多少倍,但灰头土脸从它身上被人扶下来时,攸宁觉得自己还是更想念自己的白龙马。

    行宫此时人心惶惶,攸宁身边带着的人也只有两个宫女,准备不足,她也不在意,只匆匆洗漱过后,就去了皇上所住的地方。

    太子从宫中带来的御医此时已经诊断完毕,说法和原先的太医是一样的,都言这是急病,若能熬的过来便好。

    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在场之人皆已明白大半,若是熬不过去就彻底没办法了。

    事态紧急,太子自然也无暇追究皇上身边的人,除了皇上的病要紧之外,还有一件事也急需他们商议。

    那便是皇帝御驾亲征回来便病倒,此时外界虽然没有消息,但皇帝一旦在这里崩逝,名头上就不大好听了。

    有人提议趁着皇上这会儿还能撑住,应当早日迎圣驾回宫,到时候再拖延一二,多少也能好听些。

    说这话的人当即被太子一脚踢出了门外。

    最后仍是太子定论,当前最紧急之事是皇上的病情。

    于是一群人又开始围着议论,只是说来说句,意见提了一大堆,没人敢下个定论。

    攸宁便是趁着这当儿给皇上喂了灵泉水,只不过这东西作用似乎缓慢,总之一夜过去,太医出门时仍然是眉头紧皱。

    连着一天一夜没休息,攸宁身心俱疲,她靠在小榻上眯了片刻,就见两个太监进来,示意她移步别处。

    其言辞颇有些坚硬,神色也不大对,攸宁是个最识时务的人,反正灵泉水已经喂下去了,剩下的就看她和皇上的造化吧。

    这会儿再反抗,挑动这些人过分敏感的神经,谁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虽然乖乖就绪,人家也未见得能放过她,但是,她也懒得做那以卵击石之事,当即便跟随而去。

    这一等又是一整天,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跟着她的两个宫女也出不去,好在无论她要些什么,外头也都能送进来。

    攸宁也想过太子会不会趁此机会做什么,不过觉得他下手的几率不大,就算下手了,也未必能成功。

    头一桩事,这会儿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还是极好的,就是抛开私情不谈,太子也仍然需要皇帝的支持,只要他还没有权欲熏心到那种地步,就不会贸然下手。

    这第二桩事,就是皇帝跟前也有自己的心腹大臣,皇帝正值年富力壮,他的心腹亦然,若是太子登基了,他们这些人又没到致仕的年纪,又不是太子的班子得不了新皇信重,也没有出色的子孙向新皇效力,岂不尴尬至极?

    这边,太子自然也发现说要来侍疾的宁妃不见踪影,问了身边之人,得到的是她一路劳累起不了身的消息,无甚大碍,只是要静养,便也没再多问。

    又是不平静的一夜,天刚刚破晓,外间便有人求见,太子心知其是带着索额图的意思来的,一时之间烦躁至极。

    他正是因为知道索额图是真的在为他着想,连怪也不好怪他,若是旁人敢出这些主意,那便是自寻死路了。

    思索片刻,太子还是没有亲自去见,指派了一个不打眼的内侍去传话。

    这些年来,他身边的宫人大多都逃不开汗阿玛的眼睛,私下的事情,他也不好委派这些人,只用赫舍里家的子弟。

    也正因为这个,这时候用内侍去传话,才能表明他的态度。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打卡第八十七天

    外头可以说是风云变幻, 皇帝病重的每一刻,都有无数人在脑子里谋算自己的一举一动,有如太子一般稳坐钓鱼台, 巍然不动者, 有揣摩上意,欲趁着时局未定为自己牟利者, 亦有惶惶然不可终日者,举棋不定者

    不过总体而言,如今的形势尚且还算稳定,至少还未听闻外头有什么喊打喊杀的声音。

    攸宁清清静静熬了一夜,旁边两个宫女自然也不敢合眼, 除了困顿萎靡之外,面上还有着极为明显的焦虑神色。

    她们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看到一贯注重睡眠的娘娘也乱了阵脚,一夜未眠, 自然是知道情况不妙的。

    本以为眼下已经是最糟糕的情况,谁料下一刻,她们就亲眼见着娘娘自顾自开了房门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一咬牙便也跟了上去。

    攸宁推门而出的举动, 不光惊到了她自己身边的宫女,门口守着的太监侍卫等人亦没有想到。

    那侍卫腰间挎刀,端的是摄人姿态,仅是一眼就将身后的宫女吓得面如土色。

    攸宁倒好些, 她这些年跟着皇上出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也见过好些上过战场的武将,这些侍卫还吓不退她。

    众人面面相觑,氛围也愈发紧张起来。

    那些侍卫是困惑, 上头吩咐下来只说让守着这里,不许人胡乱走动,可也没人说这里竟还住着女眷,度其容貌气度,恐怕也不是谁偷藏在这里的人,只怕来头不小。

    想到此处,自然也没人敢直勾勾盯着人家。

    侍卫并不知情,守在这儿的太监却是知道了,他心里头暗骂这不是个好相与的,面上却不敢摆架子,毕竟太子爷那边说的是请这位娘娘消停些,要是吓唬得住自然好,可要是吓唬不住,他还真不敢做什么。

    那太监脑子里转过千百个念头,也只是弓着腰上前去问候:“您怎么出来了,可是里头侍候得不好?”

    边说边用刀子般的眼神刮着那两个个宫女,心道瞧她们惴惴不安的模样,想必还能吓唬得住些。

    熟料那宫女刚被吓了一跳,瞧着攸宁镇定的模样,倒也缓和不少,这会儿不仅没被吓到,还恢复了些理智,瞧着攸宁眼色,勇敢上前,提高了声音道:"贵妃娘娘在里头待闷了,出来散散。"

    当下也不说那太监如何,这宫女说的话就让不少侍卫心中大为不安。

    这里头住的,竟是一位贵妃主子?

    先不论这位贵妃到底是谁,又为何被关在此处,里头又牵扯了什么,可这些也跟他们这些普通侍卫没有关系,他们只知道如今皇上怕是病重,这要是驾崩了倒好,想来也没人会追究今日之事,可要是皇上病愈了,他们如今的行动又算什么?

    难道要说,这是太子爷下的命令?

    侍卫们心里有了疑虑,对那太监频频的暗示也就不再搭理,反正上头下的命令只是让他们好生守着,没说别的,他们也只当不知道就罢了。

    那太监心中自然更是恼怒,可也只能压下火气,想劝面前这位主子赶紧进去。

    宁妃到此,那日见着她的人虽不少,可她久居深宫,出门都是一群人围着,真正认识她的人不多,况且她自家又没什么子弟在这里,毫无威胁,请到这里自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可谁能料到一晚上她没闹腾,今天就有这个胆子出来?

    还当众叫破了自己的身份?

    这要是任她在这儿待着,过阵子还不知道又做出什么事情来,若是在外头闹将起来,风声传出去,他这差事就算是完了。

    若是再连累到太子爷的大事,就是把他活剐了都难赎其罪。

    太监心里不由暗暗下了狠心,打定主意她要是敢跑出去闹,自己索性上去伤了她的脸,容貌对女人而言最是要紧,更不用说是对嫔妃而言,既然她想闹大借机出去,自己便成全她。

    将来,太子爷定会记得他的功劳,人活这一辈子,不就是为挣个名儿么。就是自己死了,也总比坏了太子爷的大事儿,到头来千刀万剐得好。

    然而他一等再等,等到袖子里握紧的拳头,也因为过度紧绷而泄了气力,面前的女人仍然没有跑出去的意思。

    她只是在檐下来回踱步,时不时叫人去同侍卫对话,问的也是皇上今日如何了之类的话语。

    太监到这时反而有些无措。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打卡第八十八天

    攸宁的眼神在一群侍卫里转了两圈。

    其实她也认不出这些侍卫哪个是哪个, 毕竟又不是御前侍卫,打眼一瞅都是眼熟的皇亲国戚。

    不过观其服饰,应当就是宫中普通的蓝翎侍卫。

    宫中的侍卫极多, 各自名号也并不相通, 亦有各自的长官,攸宁长居深宫, 最熟悉的倒是领侍卫内大臣辖下的侍卫们。

    如今她被拘在此处,恐怕与身为领侍卫内大臣之一的索额图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为何,来的人不是他辖下的侍卫,而是按理应听从御前大臣指派的蓝翎侍卫。

    或许是索额图觉得皇上已经回天无力,所以并不看重此事, 又或许,和如今担任御前大臣之人有什么干系。

    ——毕竟这些蓝翎侍卫来此时, 不像是知道她身份的样子。

    不过无论是哪个,于她而言影响都不大。

    她只知道, 皇上一贯擅用制衡之法,他的领侍卫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就不会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人。

    攸宁的目光在众多侍卫面上缓缓巡视而过。

    有人在目光接触后,眼皮微垂,不肯与她对视以表尊敬, 有人先是一愣,而后迅速低下头去逃避着什么,亦有人从始至终都是微微低头,神色放空。

    她有些失望, 正预备开口唤人,忽地瞧见一名体格颇为高大的侍卫,见她看到他,眼睛霎时亮起, 面上飞快闪过一丝激动。

    下一刻,他步伐急促地离开了队列,在众人或是惊诧,或是迷茫的目光中行至攸宁面前,隔着数步台阶朝她恭敬行礼。

    “臣蓝翎侍卫张焕叩见贵妃娘娘,娘娘若有示下,臣必当尽心竭力!”

    在场诸人皆默然无语,不知他缘何有此行动。

    旁边奉命看管此处的太监却是知道的。

    他正欲上前,就见这武人虎目圆睁,暗含防备,又似有些轻蔑地瞪了他一眼。

    太监不由暗暗恼怒,可看到他腰间配着的那把刀之后,立时便有些不安了。

    旁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还能不知道吗?

    可现在要是出去拦住,他毫不怀疑这侍卫能以护驾之名拔刀砍了他。

    正在他片刻犹豫间,那头攸宁已然开口。

    “那就劳烦你去替我问问,圣谕召我来此伴驾,可为何我来了此地,却被囚在此处不得面圣?可是皇上有新的旨意,独我一人未曾听闻?”

    在场众人听到这样的惊人之语,不由哗然。

    张焕只觉得自个儿心头怦怦跳,纵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位娘娘能说出这一番惊人之语。

    他不知道多少内情,只是心中有所猜测,毕竟皇上已经有数日未现于人前。

    近日行宫并未起干戈,太子行迹如常,可见并非他第一时间想到的那些。那么也许是皇上病了,又或者是驾崩?

    今上既有太子,若是驾崩,太子继位顺理成章,又何必这般拖延?

    那便也只剩下皇上病重这一个说法了。

    若是皇上药石无医,只怕身后事也应当提前准备起来了,可他近日却并未察觉行宫有什么别的行动。

    可见皇上的身体要么是还能撑住,要么便是已经好转。

    ——张焕将这些日子接触到的信息一一整理,而后大胆地作出推测。

    也许是他想得太多,行宫里压根儿没发生这么多事情,也许他猜到的是真的,可是他能做什么?

    一个来自偏远之地的,小小的蓝翎侍卫,即便是在这样的风暴中心,也只能随波逐流,什么都做不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直到今日,他和同队的侍卫们被派来此处,见到了面前之人。

    张焕对面前这位娘娘的了解极少,他只知道这位宁贵妃娘娘极为得宠,得宠到皇上战事刚了,失意而归时,还有心情将人从京中接来行宫玩乐。

    这位得宠的娘娘本该在御前侍疾,却被关在此处,想必是与如今行宫真正做主的人不和。

    张焕选择了赌一把。

    就赌皇上的身体正在好转,这位暂时落难的宠妃,还有飞上枝头的那一日。

    既已下了决心,张焕也不会因为这样的惊人之语便放弃。

    他心头反而有些隐隐的激动。

    毕竟事态越严重,就越能彰显出他挺身护主的忠心。

    张焕挥手叫出队伍内的几人,这都是他素日结交下来的几个好汉子,隐隐有以他为首的趋势,这会儿几人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他。

    回身恭敬回了话,张焕偕一同僚稳步向外走去,气势倒没显出什么来,毕竟他不过是个传话的。

    自然而然,沿途巡逻的侍卫也没把他当回事儿,盘问过后便挥手放了人。

    不多时,二人便到了皇上所居的院落之外。

    这里的把手自然更为森严,张焕等候里面的人传话时,便注意到此处的氛围似乎并没有那么沉重,再一看时,便见里面出来好些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虽说他们神色疲惫肃然,但张焕心头不禁狂喜,这当口儿能出来人,说明里头那位应当没什么大事了。

    否则,这些人都该在里头等着,甚至是跪着才对。

    院内,几位等候在御前的大臣正有些困顿,听了来人禀报什么假传圣旨之事,猛然间清醒过来。

    “什么!竟有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简直是”

    众人或不可置信,或面露沉痛,低声吵嚷起来。

    守在御前的梁九功听了一耳朵,就像听了个笑话似地,这话说得,好似这些人全然不知道贵妃这几日身在何处一般。

    大家心里都门儿清,事情又没闹到跟前,谁有这闲工夫去管,为这样一个无足轻重之人,难不成要与太子作对?

    不过皇上身子好转,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位娘娘要闹,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若再早些,没人把她当回事儿,底下人一狠心做点什么,也没人搭理,便是皇上事后醒转,也只好拿那些人泄愤。

    若再晚些,那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证据全无,她也只好拿底下人泄愤。

    几位大人面面相觑。

    皇上虽没醒,却也好转了不少,这时候这么一项大罪下来,谁敢暂且搁置在这里?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打卡第八十九天

    张焕前脚领命离去, 攸宁后脚便等待了御前的一干人,为首者大概是梁九功的徒弟之一小梁太监,恭敬请她移步去皇上居住的院子里。

    攸宁对着这些人倒是没什么好摆脸色的, 在此之前, 御前这帮人连带着梁九功,估计也跟她是一个处境。

    倒是张焕临走前点出来的几个侍卫, 始终将人拦在几步之外,不许他们前进一步,手更是紧紧握在腰间刀柄之上。

    这副阵仗将几个太监唬得不轻,腰都更弯了几分。

    攸宁身侧的两个宫女总算是松了口气,一人没好气地道:“主子在这儿叫人关到这会儿, 这会儿你们三两句话就想糊弄过去,瞧不起谁呢?”

    小梁太监脸上挂着卑顺的笑, 隐约可见一丝快意,顺着话头道:“娘娘且宽心, 这些个叛逆悖乱,胆敢以下犯上之人,将来定没有他们好果子吃!”

    话语间,外间又是一阵阵的喧哗, 隐约可听到甲胄碰撞的声音。

    小梁太监躬身请她移步,提醒道:“接下来场面大约不会好看,娘娘不若先走?”

    攸宁向周围护卫的几人略一点头,在众人簇拥下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 便被几个穿着甲胄,亮出了武器的侍卫拦住,小梁公公上前对着为首者说了什么,那人垂首, 遥遥对着攸宁行了一礼。

    小梁公公回来,看了眼攸宁身边的几个护卫,略有些为难道:“那位大人奉命而来,要拿下院内关押娘娘的侍卫们前去审问,娘娘身边这几位只怕是也要去走一遭。”

    身边几个护卫闻言,脸色登时大变。

    攸宁心道这小梁公公还真是个小心眼,先前被这几人吓了,这会儿还非要把人吓回去不可。

    她道:“这几位侍卫和先前那报信的张焕,俱是忠义之人,有护驾之功。”

    小梁公公弯着腰不住点头,仿佛是刚刚才知道这事儿似的:“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几个护卫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不由得面露感激。

    一路行至皇上居处,攸宁一眼扫过去,等候在此的大臣们不少,太子亦正在此处,见了她仍旧神情自若,旁侧则有属官为了“怠慢”她的事情赔罪,当场便要处置自作主张的那些人。

    另一边,则又有一群大臣“嗡嗡”议论起来,显然是打算要深究的。

    攸宁只作疲惫状,未发一言,径自走入内室,没给旁人向她进言的机会。

    ——论及聪明才智,她可远远不及这些人,人家三两句话就能讲得天花乱坠,黑白颠倒,若是一不小心被她们糊弄进去,成了他们攻讦太子的工具,岂不是自找麻烦。

    内室燃着馥郁厚重的香,隐约掺杂着一股药材的苦味,梁九功和两个小太监则守在门口。

    攸宁缓步走近,便见皇上仰面阖目静躺在床榻上,面容削瘦苍白,呼吸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心不由得错漏了一拍。

    若说她原本还对太妃生涯没什么具体认知,只觉得到时大不了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其余的受些委屈也没什么。那么,如今她才真的算是体验到了其中差距。

    她在床侧立了片刻,左右看了看,正欲寻处落座,却见皇上徐徐睁开了眼,目光清醒,显然是有一段时间了。

    “过来坐。”

    皇上的目光在她周身停留许久,倒不像是关切,而是带着一丝丝审视。

    攸宁心下惴惴不安,慢吞吞落座,被他捉了手去,不松不紧地握住。

    “怎么就吓成了这样?”

    皇上摩挲着她冰凉的手,把原先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临时换成了这一句问候。

    岂料攸宁似乎并不领情,只有声音柔和:“我觉得还好。”

    皇上并不大相信,抬眼细细瞧她,仿佛要从她表情找到什么破绽来:“真的?”

    攸宁终于有些放弃:“我吃到了教训,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下你总舒服了吧。”

    这话说出口,反而打破了两人一段时间不见的生疏,攸宁始觉放松。

    皇上自是摇头:“我是担心你。”

    攸宁不信,道:“那你方才原本是要说什么话?”

    她刚才只看皇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原本想说的不是关心她的话。不过她倒也不在意这个,寻常人得了皇上关心几句,自是视若珍宝,感恩戴德。于她,还不如赏些货真价实的珍宝来的有用。

    皇上亦然清楚这些,即便是这时候也是一样,与其要那三两句客套的关心,倒不如逗逗她,令她对自己不那么生疏。

    他笑:“原本便是打算问你,可吃到教训了没有?”

    攸宁轻轻瞪他一眼,不说话。

    皇上:“不过病了一场就是这样,将来我要是死了,你还不知要怎么样。”

    攸宁只觉得他真的比从前瘦了许多,连手上的骨头都开始硌人。

    她:“这次病得这么重,嘴上也不知道忌讳些。”

    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死”之一字连说出口都是忌讳,莫说宫女太监们在主子跟前,就是嫔妃大臣在皇上面前,也很少直接说出口,觉得不吉,皇上自己也基本不说。

    然而病了这么一场,他仿佛有些了悟了,叹道:“人终有一死,再避讳也是枉然。”

    然而见攸宁微微皱眉,实在是不喜欢这个话题,他才终于止住嘴。

    攸宁握住他的手:“还是活着比较好。”

    皇上看着她笑,连声应和:“是啊,是啊,还有许多难以割舍的东西。”

    攸宁深以为然:“是啊,我这还有事情要劳烦你善后呢。”

    说着,见他精神似乎不错的样子,便将此前的事情一一道出。

    皇上此前已经从梁九功那听说此事,听他说得倒是有诸多险情,如今听攸宁淡声复述,便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他听罢,正色同她说:“这事是太子的错。”

    攸宁心道他总算是没偏心到那地步去,面上神情却明晃晃写着“我可从没说这是太子干的”。

    皇上只觉好笑,没有点破,心中却有些沉郁。

    攸宁如此得他喜欢,虽然行事上没有变得骄纵,可在他面前却已经渐渐放松自在了,饶是如此,也不愿在他面前谈及太子的半句是非,可见她眼中,太子是极为得宠的,自己完全不可与太子相提并论。

    连她都如此作想,外头那些人连同太子自个儿,恐怕也都是这样想的。

    否则但凡他有半分谨慎,也绝不会在他病重之时,如此放纵身边之人。

    太子未必有这心思,他身边的人却一定会有,当他麾下之人尽存这样大逆不道的心思之时,太子便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也该有了。

    且病了这一场,皇上方觉出自己已不再是年轻力壮之人。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要么不怕死,要么更加怕死,皇上到此刻方觉得,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凡俗之人。

    门外,太子目光沉沉,他在得知皇上清醒过来先见了大臣,却并未第一时间召他入内时,便开始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了,到如今也算是胸有成竹。

    心中放松片刻,他又有些羞愧不安,自己此番行事有不周到的地方,恐怕要令汗阿玛失望了,这才迟迟不肯见自己,自己日后定要注意才是。

    第90章 第九十章 打卡第九十天

    皇上的身体底子还是好的, 虽是大病一场,损了些许根基,但好转的速度也不慢。

    攸宁本以为他要花费一些时日处理太子的事情, 又或者是早日启程回京, 稳定大局,熟料他只是将太子遣返回了京城, 自个儿仍旧优哉游哉住在行宫,美名其曰修养身子。

    这次,不光攸宁猜不出来皇帝在想什么,外面的大臣们也揣摩不出来。

    又因为先前“假传圣旨”一事,处置最重的是东宫一众随从及太监, 牵连出来的索额图连带着一群大臣,也都是站在太子身边的, 外面的人便理所当然,把这当做了攸宁的胜利果实。

    于是, 这些日子以来,她收到了不少人明里暗里的试探和送礼。

    对此,皇上叫她只管收下,就当做是他们前些日子对她视而不见的赔礼。

    攸宁了然, 他们这是怕她还怀恨在心,会对皇上吹枕头风,故意针对他们。

    皇上任用大臣,大多数时候是看其才干的, 但若是候选人全都合适,他自然优先照拂自己印象好的,或是沾亲带故的,或是从前没有作奸犯科的。

    能走到御前来的大臣, 自是不用担心自个儿的官位,但若是他们的亲眷子孙便不一样了,每个人家里总有那么几个败家子儿。

    想通这些,攸宁心安理得只收钱,不办事,充实了一波自己的库房。

    她也能看出来皇上暂时还不想提及太子,于是很识趣的不提。

    反正皇上自个儿会想通的。

    皇上在第三次提起假传圣旨一事,顺带着解决爱妃与太子间矛盾,结果发觉攸宁又持逃避态度时,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拽住她不叫她走。

    攸宁扭头,他就把她又转回来。

    皇上十分费解:“你很厌恶提及太子吗?”

    他能够理解攸宁到如今还惊魂未定,因为此前审问太监时,曾有人不堪拷打,将自己心中所想全盘托出。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攸宁是有生命危险的,但凡那太监发一发狠,她也许都活不到今日。

    也是为此,皇上叫人审理此案时,定罪要从重,又令身边的太监们皆去观刑。

    除此之外,他对张焕几人的赏赐也极为丰厚,不仅将几人调成了御前侍卫,还追赠张焕亡父三品官职,亡母追封诰命,又赏赐了百两金。

    一面是为安抚攸宁,一方面则是震慑众人。

    至于此事与太子的干系,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太子没有这个意思,但他身边的都是聪明人,察言观色之下,觉着这么做能够讨好主子,又或者主子不会生气,那便很值得去做了。

    皇上自是深恨这些小人曲意逢迎,也对太子颇为失望,认为他识人不清。

    他以为攸宁是把太子当成了罪魁祸首,又担心他偏心太子,所以不愿多提此事。

    故意把话说重,也是知道她肯定会为此出言分辩,不知不觉便会说出真心话。

    攸宁果然摇头:“不是这样。”

    皇上静等着她说出后半句,可是迟迟未等到,观她神色,也不像是愠怒他没有处置太子,更没有对太子恨意难解的样子,反而有些不安。

    他一时了然:“你是怕太子记仇?”

    皇上看她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先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再一想,以自己和太子的年岁,约莫再过十多年,至多二十年,太子应当已经登基了罢。

    他从前想到此处时,心里多少会有些怅惘,可更多的是对太子的期许,欣慰。

    如今真切体验了一把生死关头,看到太子独自处理事务的本事后,他心中的忧虑却添了几分。

    皇上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沉吟片刻,对攸宁道:“要不然我下旨,叫这件事永不许翻案,原定涉案之人斩首,三代内不许为官,改为诛其九族,就是将来我死了,太子即位,也没法儿为这些人平反,如何?”

    他看起来不是没有那个意思的。

    攸宁却推了他一下:“哪有你这么朝令夕改的?”

    至于后面的什么死啊即位啊的,她只当做没听到。皇上对病重一事颇为感触,这几日嘴上总挂着些死啊活啊的,一副自己已然看淡了生死的样子。

    皇上被她推了也不恼,继续道:“那不然我死后,留下遗诏让嫔妃们去子嗣府中居住,你不在宫里,也就不用看新帝眼色行事了。”

    攸宁道:“这话还像样些。”

    只是她神色仍是怔怔的。

    皇上等了几息,欲要开口,见她抓着袖子开口:“要不还是我死在你前头?”

    皇上愣住憋笑,不意她认认真真思考出来的对策是这个。

    还以为她会趁机进太子谗言,或是央求他将的罪过她的人一网打尽,又或是提前为胤禩求个王爵。

    没等皇上笑出声,攸宁终于从他连日来念叨着的“死”字里回过神来。

    她长叹一口气道:“还是别死了,尤其是你,起码活到七十岁吧。”

    最后一句话尤其诚恳认真,又带着点儿笃定。

    皇上心里震了一下,有点唏嘘:“人生七十古来稀啊。”

    七十岁,也亏她敢这么想。

    先帝与他的亲生额娘,二人皆是英年早逝,料想自己这个为人子寿数也不会太长。

    攸宁却是与他认认真真地掰算起来了:“从古至今来看,活到七十岁的人固然不多,可总比当了皇帝的人要多得多罢?当皇帝的人里,像你那么大的年纪登基,还能够坐稳皇位的,更是少之又少,再者你幼时得了天花这么少见的事儿你都占了个这么多,足见你的运道好,活到七十岁也不难!”

    皇上笑着看她,被这话恭维得有些高兴。

    到末了,心里更有了些感触,他幼时虽失去双亲,可有幸得太皇太后尽心抚育成人;虽罹患大病,却也侥幸撑了过来;虽有权臣当道,最后也被他处置了,那时候年轻,行事不大周密,也有人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

    这样一想,他的确是个极有运道的人。

    这些日子夜夜缠绕在心头的,挥之不去的忧惧,恰恰在此时散去了。

    皇上握紧了攸宁的手,眼神停留在她不时扬起的唇角,时不时笑着应和她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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