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主任把她叫过去的第二天,明香就被告知,今天要和那个什么曾团长相亲。
为此,团里还特意给她放了一天假。
这要是原主,天都塌了,放什么假,影响她训练了!
明香却无所谓得很,反而喜闻乐见。
她这个人吧,虽然对生活有要求,但其实一直都在过着平静的生活,喜欢的也就是这种平静温馨的生活。
文工团虽好,但人多。
各人性格不同、素质不一,摩擦就多。
而且她自己也不是个专业的,她的志向也不在这里,所以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自然就更无所谓训练不训练的了。
听杨主任说,那边说了,约在东街“胜利饭店”吃午饭,具体时间待定。
因为曾大团长的行程一向很忙,且随时可能会有突发任务,所以不能定死在几时几分。
话说得冠冕堂皇,明香却心下了然。
这位忙是真的,可能会有突发任务也是真的,但不想来相亲也是真的。
和她倒是差不多,倒让她莫名地升起一点好感。
好同志啊!
正好你不想娶,我不想嫁,咱们都糊弄糊弄领导和家长得了。
明香刚到饭店门口,一股食材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是烤鸭的味道。
京市偏甜咸口,烤鸭更是招牌,源远流长、全国闻名。
明香其实对这个味道特别敏感,因为她的祖爷爷、爷爷和爸爸都是靠着烤鸭的这一手绝活上国宴大舞台的。
闻到这熟悉的香味,明香倒是真的有点想家了,眼睛酸酸的。
从十岁开始,她的奶奶、爸妈相继走了之后,就只有爷爷和她相依为命了。
现在她到了这里,只剩爷爷一人在那边。
爷爷虽然性格豪放,不至于天天以泪洗面,但心里肯定也埋上了刺了。
明香深深地吸了口气,揉了揉眼睛,嘴角弯起,抱着东西,带着走进了饭店。
到了里面,没人来招呼,她便大大方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候,忽然来了个穿军装的小哥,急急忙忙地就过来了,朝她敬了个礼。
“您好?请问您是明香同志吧?”
明香赶忙起身。
她对穿这身衣服的人都很敬重,毕竟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国内的祥和安定。
明香笑道:“是的,您好!”
那小哥忽然就咧嘴笑开了。
“哎呀,怠慢了!”
“明香同志,咱们团长马上就到了,他实在是军务在身,您可千万别生他的气啊!”
明香怎么可能生气?
她又无所谓。
她甚至在想来得了来,来不了让团长大人专心工作就是了,毕竟她也不是很想结婚。
谁知曾团长却并没发命令说不来了,只是这个“马上”足足有半个小时!
明香:“……”
您要么干脆别来吧!
不过人来了,明香自然是做不出甩脸子的事的。
她这个人吧,对那一袭军装一直都是带着那么点儿滤镜的。
在听那警务员小哥说“我们团长来了”后,明香就已经站了起来。
一抬头,然后吸了一口凉气!
妈耶,为什么会有人顶着这样的脸和身材却不能人道啊!
老天您也太懂膈应人了!
面前的曾团长根本不像她想的那样又老又细狗。
他看上去非常年轻,顶多二十四五,至少一米九的身高笔挺地撑起墨绿呢料的军装,长裤笔挺,腰间腰带的金属扣泛着银色的光泽,外面还披了一件军大衣!
要放在平时,明香多少得两眼放光,在心里默念一句“蛙趣,胸以下全是腿啊!”
但现在,她的脑子里却全然没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她被他的眼睛镇住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幽暗却又死寂,像最最幽深晦涩的寒潭,丢块石子下去都听不到声音的那种。
这压迫感太过凌厉,甚至都像是带上了一层阴鸷!
明香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一边有点害怕,一边又实在讶异,嘴唇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了。
不是,就这样的,有隐疾啊?
明香忽然觉得内心无比痛惜。
但她不忘礼节,暗暗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故作镇定地伸出手来,礼节性邀请:“您好,曾团长,您请坐。”
那人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说:“明香同志,今天你是客,你先坐。”
明香:?
这个人在外名声不好,说是没感情的武器。
当然她看着也觉得这位确实有点吓人,刚刚都想跑了。
现在看来,难道这位曾团长其实还挺好说话的?
毕竟听他说话,似乎也不是那种不懂礼貌的人?
而且声音真的好听。
只不过他用这样一张冷脸说出这样的话,倒是有些好笑了。
但明香又想,其实这样才合理。
人家是团长,又不是炮仗,哪能见到谁都爆啊?
心下稍稍放松了些。
两个人都坐下后,警卫员小哥就离开了。
这个曾团长点了几个菜,明香和他对着坐了一会儿,菜就上来了。
明香看了看,一大碗馒头和花卷,大概有五六个吧,在粗陶碗里堆出山尖尖儿。
一份糖醋小排、一碗红烧肉、一份卤牛肉、一份烤鸭、一份清炒大白菜还有一份炸糖麻花。
明香大致估量了一下。
馒头和花卷、炸糖麻花一个3分钱,一两粮票;
排骨一份6毛,红烧肉要8毛和肉票一斤,卤牛肉更贵,要一块五一斤,至于烤鸭……
14块钱一只!
明香瞪着眼睛坐在那里。
也就是说,这顿饭他们至少吃掉了十七块钱、两斤肉票和两斤粮票!
明香:“……”
因为先前警务员小哥已经跟他说了,这顿是他们曾团长请,明香这会儿便老不自在了。
她不习惯花陌生人的钱。
而且这十七块钱并两斤肉票和两斤粮票,快顶她们半个月的工资了!
明香想着曾团长的工资虽然可能会高一点,但肯定也比她们高不了多少。
毕竟她看过几本年代文,知道这个年代的基本工资水平也就几十块了。
她自然是不会愿意一吃饭就吃掉人家大半个月工资的,于是低头从自制的小布包里掏出来一些钱和票,走过去弯下腰来。
“曾团长,谢谢您的热情招待,但这太贵重了,我们还是各付各的吧?”
见曾易青的手在他自己的膝头放着,便把钱往他手心里塞。
曾易青眼里那潭平静到死寂的冷水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转过头去看着明香,语气依旧那么沉稳:“明香同志客气了,小陈应该跟你说过这顿我来请,你放心吃就是了。”
明香一愣,她不是傻子,自然听出来了这看似温和话语里的冰冷疏离。
不是,他不会以为她在欲擒故纵吧?
救命!
明香没再把他推过来的钱再推过去。
行吧,这可是你自己找的。
明香毫无负担开吃。
她本来就爱吃,到了这个年代又总不如在后世那样什么都有得吃,所以吃相看上去就带着些急。
而且她这个人,对于吃的感受是毫不保留的。
舌尖才品尝到美味,两眼就已经眯了起来,嘴角上扬着笑意,仿佛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肚子稍稍填饱之后,她才又看向曾团长。
文工团里的姑娘们都说这位是个冷面阎王,对自己的战士是铁面无私,把人训练到吐血都不带露一丝心疼的。
对女人那就更是冷酷,不但平时不和女同志打交道,连看一眼都不看。
刚才也是,为他省钱他却阴阳怪气。
可现在,他不但给她布菜,还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想法,第一时间让人端来茶水,又或者是递一方毛巾。
这样久了,明香刚才心里生气的气就没了,总有种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冷的感觉。
你看他确实礼节周到、行事沉稳,而且显然很会考虑对方的情绪和喜好。
只是这双眼睛,实在是如鹰隼一般,看得人老不自在。
不过想想也是。
一个男人,有那种隐疾,平时举手投足之间就不可能开朗。
看古代的太监就知道了,男人那方面不行,就会生怨气。
况且这位曾团长年纪轻轻就上过实实在在的战场且做到这个位置,一定不会是什么阳光开朗小可爱,心机绝对比海深,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也就不奇怪了。
明香想到这里,居然又有些发怵起来。
她从来不怕阴险小人,可她确实是怕这种从硝烟炮灰中闯出来的汉子。
人家不但足智多谋,光是那体格,一根手指头都能捏碎她的颈骨!
明香一边吃,一边偷看一眼曾团长,脑袋里又开始琢磨那点儿事。
真是人生入戏,造化弄人啊!
要不说人无完人呢,上天给你开了一扇门,必然给你关上一扇窗!
就是不知道这位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受到了什么情伤之类的?
小说里不是常说吗?一个男人不行,往往就是在感情里被伤得太深,身体和心一起死了。
啧,刺激!
明香不知道,在她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的时候,对面的曾易青也在打量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