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青楼寻人

    雨下了起来。


    黑珍珠最终没有到雨里去。


    “我才不会蠢到让自己淋成‘落汤鸡’,”她当时倔强地咬着嘴唇,硬是没有让通红眼眶里的水滴下来,“我只会在火里烤了那害我爹爹的贼人的肉!”


    “好,”江边柳浅笑点头,“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要我帮你掌勺呢。”


    一旁,楚留香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


    无意中提起别人的伤心事,是件教人心里不好受的事,而比这更不好受的事,是告诉别人即将让对方伤心的事。可偏偏这两件事,楚留香今日算是做全了。


    幸好,这两个“别人”的心,比钢铁还硬,却又比春风还柔。


    “你说你在追查害我爹爹的凶手,你可查出什么了?”这时候,黑珍珠朝楚留香走了过来,看样子他已然打起了精神。


    “在此之前,你先得告诉我,令尊自沙漠入关前是否收到了一封书信?”楚留香认真道。


    黑珍珠并未说过他父亲扎木合尚在人世时的行踪,楚留香却知道对方一定入了关。否则扎木合的尸体不会漂在关内的海上,还漂到了被楚留香当做家的那条船边。


    ——包括扎木合在内,那四具尸体都是这样被楚留香发现的。


    黑珍珠没有隐瞒,干脆地从衣袋里取出一封信。他将这封信随身携带,显然也是觉得这封信与他父亲的突然入关有关。


    楚留香接过信,展开:


    “一别多年,念君丰采,必定更胜往昔,妾身却已憔悴多矣,今更陷于困境之中。盼君念及旧情,来施援手,君若不来,妾惟死而已。


    素”


    墨迹蜿蜒。那“素”字的最后一点,陡然顿住,如美人回眸,眼波里淬着霜雪,又透出丝缕柔情。


    字如其人,可见写信的必是位绝世佳人。


    然而,楚留香此刻却不是在赞叹美人的字迹,而是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沉肃表情。只因一样内容和字迹的书信,这回已然是他第三次见着了。


    至此,结合楚留香先前的调查,四名死者中有三名都收到了这样的书信,只剩灵鹫子尚未来得及调查。楚留香虽然知道灵鹫子一定也收到了书信,但若不亲眼见着,他总是不能断定的。


    收拢思绪,楚留香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掏出幅画卷来,对着黑珍珠道:“你且看看,令尊是否也有这样一幅画卷?我想,被害的四人应当都是有的,就和那信一样。”


    “这…爹爹他确实是有的!”黑珍珠展开画卷,脸上惊愕之色再难抑制,连珠炮道,“这画上的女人和我爹爹的死有关,对不对?这女人是谁?她现今人在何处?”


    “她便是信上的那个‘素’,秋灵素…”说到这,楚留香看着黑珍珠迫切的目光,却顿了顿,“更多的就不得而知了。”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


    那位美丽而神秘的女人,此刻像极了一层朦胧的纱,且是刀枪不入的冰蚕丝织的,坚固无比地阻隔在众人和真相之间。


    直到江边柳猝然间敲了敲这层“纱墙”。


    “或许,有人会知道她的来历。”他微微一笑。


    *


    江湖上最神秘的人有两个——


    大智大通。


    他们像江湖中的影子,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无人知晓他们的来历,甚至没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但奇怪的是,江湖上发生的事,大到哪门哪派起了内讧,小到谁家的亵裤丢了,他们无所不知。


    有人怀疑:“大智大通真的存在吗?”


    这时候会有两个人回答:“存在!”


    一个是龟孙子大老爷——世上只有他能找到大智大通在哪。


    一个是陆小凤——若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找到龟孙子大老爷,那一定是他。


    而江边柳就得排到第三个了——他要找的人是陆小凤。


    于是。


    陆小凤现在就领着江边柳,两人撑着伞站在了春香阁的雕花木窗下。


    雨还在下。下得不大,却密。


    像无数根银针,斜斜地刺进暮色里,让青石板上泛起一层水光,映出描着金丝牡丹的红灯笼。再被风一吹,晃出满街碎金流红。


    屋檐滴水,木门半掩,里头传出琵琶声,断断续续,像谁在叹气。门帘一掀,叹气就变成了嬉笑,甜腻得能拧出水,转眼又被更大的笑声淹没。


    “客官,进来坐坐?”


    “公子今晚可得尽兴!”


    江边柳头一回这么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济南城最大的花街柳巷。和虽有舞姬,但主营饮食的醉仙楼不一样,面前的春香阁是名副其实的青楼。


    他们二人仰头望着二楼,里面飘出酒香与脂粉气。


    “老龟孙就在里头。”陆小凤甩了甩袖子,嘴角噙着三分坏笑,“他现在正忙着和粉头们吃酒,没空管我们的闲事。不过…”


    话音未落,一坛琥珀色的女儿红突然从雕花窗里飞出来,“啪”地摔在青石板上,差点溅了陆小凤和江边柳满身。


    “哎呀!”一个粗哑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带着酒气,“陆小凤,既然知道大爷我正在开心,你还来干什么?”


    “我若不来,只怕再晚一个时辰,你就要因为赖账被人五花大绑起来了。”说着,陆小凤一跃从二楼窗口钻进了厢房。江边柳紧随其后。


    “我这朋友有重要的事要问大智大通。”陆小凤轻盈落地,开门见山道。


    江边柳则默默观察着这位龟孙子大老爷。


    只见他又矮又瘦,头却很大,像是千年老树精附了人形。也不知他喝了多少酒,步子虚浮,左摇右晃,仿佛随时都会栽倒在旁边的粉头怀里。


    此时,孙老爷风干核桃似的大脸上,两只小眼睛里眼珠一转,贼笑道:“这样吧,你若能把我方才泼出去的那坛酒一滴不漏地收回来,我便替你走上一趟。”


    “老龟孙,你这可就太不厚道了。”陆小凤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覆水难收,你难道没听过吗?何必难为我。”


    “我说要难为你了吗?”孙老爷斜着眼睛,“你旁边不还有一个人吗?”


    “他…”没等陆小凤帮忙推辞,江边柳出人意料地上前一步,主动站了出来。


    但见江边柳漫不经心地朝窗外瞥了一眼,忽然笑了:“覆酒收回,又有何难?”


    听到这话,孙老爷顿时也笑开了。他乐得俯下身子,斜倚在酒桌上,用被酒气熏红的眼睛瞥着江边柳,笑声里带着几分戏谑:“你小子莫不是大话说惯了?”


    他又细细瞧了眼江边柳:“啸叶公子的名头,我是听说过,但还真没听过他有如此神通广大。”


    “三人成虎,言语流传中难免变味,”江边柳面不改色,“变得质朴了些。”


    “质朴”?!


    孙老爷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只听过“三人成虎,夸大其实”的,还从没听说过哪条传闻越传越“质朴”的!


    “况且,”没有理会孙老爷的腹诽,江边柳继续慢条斯理道,“我等方才惊扰孙老爷雅兴,害你失了一坛好酒,怎么说也该赔偿才行。”


    此话一出,孙老爷无不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你小子倒是比陆小凤会做人,你…你真要赔我这坛酒?不骗人?”


    “孙老爷说笑了。”江边柳微微勾起嘴角,不高的声音莫名引人仔细倾听,“酒泼在地上,岂止要赔?非得数倍赔偿不可。”


    似乎已经预见了自己之后大有口服,孙老爷的喉结急促地滚动了两下:“那…你想赔多少?”


    江边柳微微一笑——


    “一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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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厢房里忽然静得可怕,似乎连烛火都凝住不动。


    孙老爷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春香阁的波斯真丝地毯上,他却浑然未觉。


    陪坐在旁边的几个姑娘恍然间“啊”地惊呼出声,手里的帕子遮在嘴上,过了许久都没记起要放下。


    她们倚门卖俏多年,见过许多穷奢极侈的阔少,却从未见过一个看起来未及弱冠的少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万坛”!


    不过…她们瞧着江边柳一袭极尽简朴的青衫,心中激动难免歇了八分,只当对方少年心性,仅是嘴上不肯落了面子罢了。


    另一边,本来已暂且找了位置坐下的陆小凤猛地站起身来,四条眉毛抖了三抖。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江边柳耳边:“一万坛!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金山银山?这酒…”


    话未说完,方才陷入呆滞的孙老爷先回过了神,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刺耳如夜枭:“一万坛?一万坛!你…你以为酒是水吗?!”


    言罢,他似乎又怕自己有可能放跑一条原可以钓上来的大鱼,遂瞪着眼睛再三确认道:“一万坛,你当真不是在开玩笑?那可是一万坛!先说好,若那一万坛是什么恶酒,我也是不要的。”


    江边柳只静静站着,不动声色道:“酒自然是好酒。且如果能让孙老爷出手相助,一万坛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情绪点+200!]


    这下子,一旁的陆小凤彻底憋不住了:“好你个江边柳,有这本事,先前怎么没见你请我好好喝上一顿?”


    被陆小凤的话锋突转逗乐,江边柳面上笑意深了些:“等会儿不就有机会了?”


    然后,他转头朝孙老爷道:“一万坛酒,这厢房里是万万放不下的,不如把酒坛子放在外头?”


    “好,你要真能拿出一万坛酒来,放哪里都随你!”孙老爷挑着眉毛。说实话,他自然是不信江边柳能拿出一万坛酒的。但他琢磨着,几坛好酒总归是有的,自己倒也不算亏。


    就这样,一行人跟着江边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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