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返回济南

    晨曦穿透还未散尽的烟尘,照在“天枫十四郎”的脸上,他眉间原本有的浅浅纹路更深了,似连日光也割不动这凝结的怒意。


    全力一击落空后,他手中的刀已气势大减,仿佛被捻断了线的佛珠,散落一地。


    “好聪明的算计。”“天枫十四郎”的声音很轻,却教人脊背发凉,“先让我识破你的真身,以为你黔驴技穷,却将真正用来反制的护体罡气藏在了最后。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怕不是早就在等着我往里钻。”


    “别人总是很愿意听我的话,哪怕有时候我没有说话。”江边柳微微一笑,云淡风轻,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见状,“天枫十四郎”忽然也笑了,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可你知不知道,越是精妙的陷阱,就越是叫人想要撕碎?”


    至于是撕碎陷阱,还是撕碎布下陷阱的人,就见仁见智了。


    且说这句话的时候,比起假扮的天枫十四郎,说话之人的立场倒更像是无花本身的立场。因为向来做惯了执棋者的他,难得在不知不觉中做了别人的棋子。


    下棋的人最恨什么?


    无花在心中问自己。而他也知晓答案——


    不是输,而是被人算准了每一步。那种滋味…就像吞了只苍蝇,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可高贵无瑕的无花不会,不能,也不应该吞苍蝇。


    所以,这“苍蝇”是非死不可了。


    无花微微抖动袖口,里面有一把淬了毒的忍具“苦无”,可随时作为暗器掷出。


    与此同时,烟尘几乎要散尽了。每散一分,地上逐渐清晰显露的无花的投影便跟着扭曲一分,仿佛连影子也在惧怕他的怒气。


    然而,在出手的前一秒,无花看到了全无烟尘遮掩的,江边柳的目光。那突兀的目光正直直盯着同样没有烟尘遮掩的,属于“天枫十四郎”的脸。


    等等!恍然间,无花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反应过来,却是叫他当即转身,背对着江边柳和楚留香,运起轻功,飞快奔离了去。


    只留下一道飘摇话声:“下次再见,便是你死我活!”


    他这一突然扬长而去,一时间倒叫一旁的楚留香不知该不该追上去了。不过他轻功极佳,便是楚留香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追上,思罢,楚留香还是止住脚步,停在了江边柳身侧。


    “他为何突然离了去?”楚留香蹙眉。


    “因为他发现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裂了条缝,是方才破我护体罡气时,被风划破的口子。”


    江边柳早知那个“天枫十四郎”是冒牌货,因而语气间不见多少惊讶,倒是楚留香略微一惊,随即更是疑惑:“他见你发现了他的易容,第一反应却是跑?”


    “不错,”江边柳点了点头,“我想,若他的人皮面具完好无损,他方才或许会想要杀了我。但那面具不完美了,还被我看见了。”


    “尽管我并未看到他的真面目,可按理说,既被我发现易容,他更应灭我口,才最无后顾之忧。可他却跑了……他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我只能想到一个——因为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存在,”顿了顿,江边柳抬眸看向楚留香,“那个人就是你。”


    “他更怕你也看见他戴的是人皮面具,然后在他对我动手时寻到机会,将他的面具完全撕下。他知道你有能力做到这件事,而他万万不愿意于你面前暴露身份,自然就只能跑了。”江边柳作结道。


    闻言,楚留香眸光微动:“如此说来,他必定是认得我的,而我也必定认得他……那他就不会是从伊贺跨越山海来到此地的,说不定还长居于中原。”


    “很有可能。且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他绝不是天枫十四郎,”江边柳沉下了声音,“因为天枫十四郎早已于二十年前就死了。”


    “什么!”


    楚留香这下是真的吃了一惊,江边柳遂把自己从任夫人那听来的事情给他说了个大概。


    讲述过程中,楚留香种种神色变化自不用说,他也同江边柳初闻时一样,时而惊愕,时而嗟叹,心绪万千。


    “既已得知这些消息,我们本可以不用再往山上去了,不过…”楚留香露出了一抹苦笑。


    “不过,我们还是必须得去一趟,为的叫早在山顶等着我们的那个人不起疑心。”江边柳接上了话。


    楚留香无奈轻笑:“有那人藏在暗处监视,任夫人必不敢实话实说。等会儿,我们怕是要演一场无功而返的戏码了。”


    “不一定无功而返,”江边柳却神色莫名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总要亲眼见了才能真正确定。”


    江边柳虽然对楚留香转述了任夫人所言南宫灵的恶行,却没有告诉楚留香,自己在山顶听到了南宫灵的声音。他知道楚留香和南宫灵关系亲厚,因此,他也知道有些真相的揭露是自己不适合代劳的。


    哪怕直面这个真相,对当事人来说或许并不是种美妙的体验。


    接下来,江边柳和楚留香登上了尼山之巅。


    一切如他们所料。任夫人对楚留香吐露的那副说辞与她先前告知江边柳的大相径庭,有时甚至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


    江边柳二人只能无功而返。不过,他们没有立即下山,而是于半山腰一片树林中隐匿着身形,开始了等待。等待那个藏在暗处威胁任夫人的人从山顶下来。


    他们没有等太久。


    山风在林间低吼,卷起几声鸦啼,也送来了南宫灵的身影。


    南宫灵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这还是他没有刻意控制时的脚步声,可见其轻功之高。


    楚留香闭了闭眼,心下却是了然了——若非有南宫灵这般高超的轻功,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一路跟踪自己而不被发现呢?


    山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南宫灵的身影在摇曳的树影中忽明忽暗,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楚留香一直没有露面。直到现在,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让脑海中无数画面在这口气的时间里浮沉:他和南宫灵在泰山之麓共战齐鲁四雄,在他视为家的那条船上大醉酩酊,也无数次在月下把酒言欢……


    楚留香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终究还是化作又一声轻叹。


    “有一次,我们喝得烂醉,我要跳到海里去捉月亮,他却也要跳下去帮我的忙。最后,我们捉到一双大海龟……”楚留香似在轻声自语,又似乎在对一旁的江边柳说话。


    江边柳只安静听着,沉默不语。


    “便是影子也会跟着光走。”被欲望的光动摇。


    “何况是人呢…”为什么要是他呢…


    楚留香最后喃喃了句,声音疲惫而无奈。他抬头望向不知何时被大片云层覆盖的天空,任由山风拂过脸颊,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


    江边柳二人从尼山返回济南花费了一天的时间。


    济南。


    他们在约好碰面的客栈见到了黑珍珠。彼此间互通消息后,江边柳和楚留香抓紧时间开始了新的调查——凶手以为他们从尼山无功返回,他们正好借此由明转暗,调查起来反而易于从前。


    于是,现在,江边柳面前是熟悉的荒废窑场,它像一具被岁月掏空的躯壳,只剩嶙峋的骨架于风中呜咽。至于楚留香,他正和龟孙子大老爷站在江边柳身侧。


    是的,江边柳二人调查的第一步,便是询问大智大通有关二十年前天枫十四郎的事。


    “江边柳啊江边柳,我算是发现了,你难保不比陆小凤更烦人!”被江边柳从青楼拉出来的孙老爷一面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一面艰难地钻进了低矮的窑洞里。


    楚留香在旁好奇地瞧着,他虽然听说过无所不知的大智大通,此前却未有机会得见。对当下的好奇和对二十年前的好奇叠加起来,让他五十两银子扔得格外爽利。


    接下来就是老一套的流程。


    大智大通也果然没辜负江边柳他们的期待,只听其中那个沙哑的声音道:“二十年前,嗜武成痴的天枫十四郎来到中土,分别与两位中土高手较量过。”


    “这第一位,便是少林南支的掌门人,蒲田少林寺的方文,天峰大师。且在战败后,天枫十四郎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了天峰大师…”


    大智大通话音未落,楚留香已震惊出声:“天枫十四郎不是将自己的儿子南宫灵,托付给丐帮任老帮主了吗?难道他却是有两个儿子?!”


    “我从未说过他只有一个儿子。”另一道沉稳的声音从窑洞中传出。


    楚留香闻言失了声,且几乎立时黯淡了神色。他心中已然猜出了天枫十四郎托付给天峰大师的其中一子是谁。


    不仅如此,那人还是南宫灵的亲兄弟,是指使南宫灵的幕后之人,更是那个用“天一神水”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也是自己的朋友。


    另一边,江边柳心中同样有了计较。那个和自己接触后便叫南宫灵对自己动了杀心的人,同时还需是蒲田少林寺之人,那么答案只剩下了一个——


    “妙僧”无花。
图片
新书推荐: 真少爷他求我复合[重生] 被造谣后成了掌印太监的对食 无cp男主表示不约[快穿] 今天也要和富江分手 分不掉啊 仙尊的幻境成真了 前任姑姑对我步步轻诱 神道降女 写手那些事儿 被迫和对头上演奇怪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