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检查全部结束,维克托所在的四号包厢被激光网拦了起来，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之前十六夜的一席话，几乎给这场闹剧拍了板：维克托就是罪魁祸首,而罪魁祸首已经自杀。
于是，一楼的检测队伍沦为流水线走过场的存在,安保员挥手喊“下一个”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耐烦的宾客们抖腿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等过场走完,就可以散场了。
“安保检查已经全部结束,感谢各位的包容与配合。”不见十六夜的人影，但她的声音在场中清楚地响起，“会场封锁即将解除,各位可以自行离开。三天内,桜华堂会将入场费用退还至各位的账户上。”
“祝大家今夜好梦。”
话音刚落，封住会场出入口的蓝色网格褪去，人群推搡着、如释重负地向通道涌动。
岑今从落地窗前退开两步,摘下了扫描镜。
“诺亚通知，安保队归还装备后可以下班。”她点了点自己贴着通讯器的耳朵，对谈闻说,“我得先把扫描镜和通讯器还了，再去盯着诺亚。”
“你暂时先找个地方藏起来,一会儿光脑联系。”
谈闻两指并拢点了点额头,意思是让她放心。
岑今低着头走到诺亚身前，交还薄薄一片的通讯器,又把扫描镜放回拍卖台上的收纳筐里。
诺亚的耳中忽然传来十六夜的声音。
“那位名叫岑今的安保员,她的身份有些可疑。”她淡淡道。
诺亚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例行公事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然而，他主动开口时,语调却温和，让人听不出破绽：“辛苦了，岑今。现在可以下班了。”
岑今不觉异样，只是露出一个恰如其分的礼貌微笑，和身边的安保员一起向出口走去，然后拐进了女厕所。
岑今发现，在这个副本里，厕所隔间是避开众人耳目，开启传送隧洞的好地点。
微光一闪，她迈入虚空；再踏出，眼前是从未体验过的视角。
她传送到了天花板的水晶吊灯顶上。这里有一个形似烛台的承托物可以落脚，吊顶的悬杆还可以借力抓手，方便她稳住身形。
而且，水晶吊灯在诺亚的正上方，又足够庞大，她能透过灯坠的缝隙观察下面的情况，下面的人却不会轻易注意到她，是一个盯梢的好位置。
岑今小心翼翼地呼吸，不让身体出现太大的起伏。
终于，最后一位宾客的背影消失在出口，工作人员也基本退场完毕，灯光暗了下来，拍卖台上的诺亚终于动了。
他掀开身后深红色的帷幕，径直走向后台。
【和谈闻的聊天】
【岑今】：在哪？
【谈闻】：一楼西北角男厕所。
真是默契。
岑今在自己身前开了一个传送隧洞，同时，在男厕所门口也开了一个传送隧洞。
再一眨眼，两人成功在帷幕后汇合。
帷幕后的场景与剧院舞台的后台相似，昏暗的空间中堆放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杂物，一条长而弯曲的通道与外界相连。
诺亚纯白的身影像一条白炽灯带，虽然瓦数不高，但在黑暗中还是能让人一眼锁定。
他正向通道尽头走去。
岑今耐心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然后抓住谈闻的手腕，两人又一次踏进了传送隧洞。
这次出来，视野明亮起来。他们正藏在通道与外界连接处的门框后，外边是一条长长的、空无一人的走廊。
诺亚转身，走进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门牌上印着两个小字：仓库。
岑今轻轻啧了一声：“要是路阳那小子在就好了。”
以往这种时候，都是让路阳变身小粉花探路的。
这次路阳不在，她又不了解仓库内部具体的构造，直接传送进去风险太大。
“我去门口听听动静吧，给你打手势接应。”谈闻一边说着，一边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尽可能减少衣料摩擦的声响。
“诶——”
他没给岑今拒绝的机会，直接起身轻手轻脚地向仓库大门走去。
谈闻弯腰，将耳朵贴近大门，门里隐约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偶尔还会有“叮”的一声，像是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
诺亚似乎在拆装什么东西。
几分钟之后，诺亚的脚步声与话语声同时在门后响起：“一切顺利，按原计划交接。”
果然，岑今猜得没错，芯片就在诺亚身上！
他迅速转头，目光与岑今在半空中交错，还没等他抬手，岑今的传送隧洞就已经准备就绪。
谈闻凭空消失，仓库厚重的大门被诺亚推开。
“他说，‘按原计划交接’。”谈闻靠近岑今耳边，压低了声音。
岑今眼神一凛。
出来之后的诺亚，手中出现了一个保险箱。他提着箱子迈开脚步，目不斜视地经过岑今和谈闻藏身的通道口，向走廊另一头走去。
诺亚拐了个弯，消失在尽头。
“你觉不觉得，他走得有点慢？”岑今的传送隧洞已经形成，但她在落脚前顿了顿，低声问道，又像是自语。
“就算是陷阱，也得闯上一闯，不是吗？”谈闻微微笑道，“放心，我枪法还不错，不会拖你后腿。”
岑今抿了抿嘴，没有再犹豫，直接跨入隧洞中去。
两人再次现身，是在走廊的拐角处。诺亚拐进的那条走廊十分狭窄，灯光忽明忽暗，他像一道白色的幽灵，向前方缓缓飘去。
陷阱可以是陷阱，也可以是捷径。所以谈闻说的没错，就算是陷阱，他们也要闯上一闯。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迈出了很轻，又很坚定的一步。
他们踏上了那条阴暗的走廊。
“砰！”
身后猛然兴起一声巨响，是走廊入口的安全门轰然落下，从物理上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接着又是滋啦两声，两侧的安全出口亮起晚宴会场同款的蓝色激光网格，被彻底封锁。
他们被“困”在了这条不足二十米的走廊里。
诺亚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谈闻先生，”他仍然遵循接待贵宾的礼节，微微欠身致意，“如果您愿意现在离开的话，我们可以当作没有在这里见过您。”
他们只想解决掉岑今这个隐患，并不想再得罪一位富商。
虽然不知道谈闻为什么会和她一起追来，但如果他能识时务地就此离开，忘记今天晚上的一切，那他们当然乐见其成。
“我愿意？”谈闻捡起了自己纨绔子弟的人设，嘴角勾得浮夸，“我愿不愿意，由这位女士说了算。”
他眼尾扬起，一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岑今。
“我是她的人。”
岑今被震得五雷轰顶，艰难地瞥他一眼，努力配合接住了剧情：“嗯哼，我不同意。”
她上前半步，挡在谈闻身前，遥遥与走廊另一端的诺亚对视。
“那真是太遗憾了。”诺亚叹了口气，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谈闻先生，得罪了。”
天花板应声打开，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缺口。冷风呼啸着灌入，不下十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顺着绳索滑下。
他们戴着智能战术目镜，人手一把改装冲锋枪。接连咔哒几声，保险栓解锁，枪口齐刷刷对准两人。
强大的、蛮横的火力压制。岑今呼吸一滞，她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人群分开，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从中间缓步走出。
他穿一身斯文、考究的棕色风衣，不算短的黑发用发胶梳成利落的背头，内里衬衫领口的折痕完美对称，一丝不苟。
然而他的脸上，却纵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眉骨延伸到下颌，像一条盘踞的暗红色蜈蚣。
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皮质手套，露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是真刀实枪、身经百战留下的痕迹。
“自我介绍一下，”男人缓缓开口，嗓音低沉沙哑，“我叫莫里斯。”
他的目光带着戏谑的意味，在岑今和谈闻二人之间来回游移：“看来有两位热心市民，十分关心桜华堂的‘水仙’失窃案。”
第52章 理性人拍卖会（七）“水仙”到底在哪……
莫里斯应当就是桜华堂在暗中接洽的“水仙”真正买家派来的人。
他顿了顿,面色陡然阴鸷：“可惜，‘水仙’是我的。”
他的话语像是一声令下，两侧黑洞洞的枪口背后,黑衣的打手们齐齐扣下扳机。
火光携着硝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岑今抬手,在她和谈闻面前张开传送隧洞,子弹飞入洞中,又在他们身后重新出现,像一场暴雨，噼里啪啦砸在落锁的安全门上。
莫里斯的眼神变了，不是说这个女人的异能是什么“复原”吗？怎么现在看着又像是空间系？
弹药像是不要钱似的不停填充,热浪翻腾着滚上岑今的面颊,卷落挂在她下巴上摇摇欲坠的汗珠。
岑今的神情没有波动，一双手掌却已是青筋毕露。
火力太强大了，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隧洞的“空间通道”在超载的炮火中嗡鸣、震颤。
“先用上六面骰？”谈闻在身后低声问她,“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看得出她在勉力支撑。
岑今没有回话，现在还远没到最关键的时候。
她的目光投向被挡在黑衣人身后，只露出了一点白色头顶的诺亚。
现在的地理位置对她不利,她得换个站位。
手掌在虚空中一划，一个全新的半透明隧洞在她和谈闻之间形成。
不用言语,两人一个后退半步,一个前进半步，双双踏入隧洞,然后再一眨眼,凭空出现在诺亚身侧。
黑衣人手中的改良冲锋枪有智能索敌功能，导航捕捉到敌人换了位置，牵引着枪口向后调转——转向岑今和谈闻所载,也就是转向诺亚所在。
莫里斯霍然转身叫停，让黑衣人松开扳机。
岑今刚一落定，视线就锁定了诺亚手中的保险箱。没等众人作出反应，她的右手猛地一拧，【空间操纵】起效，拧断了保险箱的三道锁扣。
箱盖咔哒落下，谈闻正想伸手去夺，可是箱中空无一物。
岑今的心沉了沉。保险箱是障眼法，那“水仙”到底在哪里？在诺亚体内，还是被他留在了仓库？
诺亚只在岑今出现的瞬间缩了缩瞳孔，此刻已经重新恢复镇定：“岑今女士，你如果只是居心叵测地混入安保队，桜华堂本可以不作追究。
“但你现在还要不自量力地强行抢夺芯片，这件事，桜华堂恐怕无法放过。”
莫里斯上前两步，把诺亚拉到一边角落，低声道：“夜长梦多，让我来。”
岑今对上莫里斯明晃晃写着“我要认真了”的眼神，有点胃疼。
其实诺亚对这条狭窄走廊的物理封锁根本拦不住她，她大可以带着谈闻传送出去，一走了之。
但是芯片的买家和卖家都已视她为敌，不把眼前这些人全部搞定，不论芯片是在诺亚身上还是被藏在仓库，她都无法顺利到手。
岑今又飞快地瞥了一眼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20%】
任务进度一动未动，看来是不得不打这一场硬战了。
莫里斯没有犹豫，双拳骤然紧握，岑今背上忽然像压了五十斤铁块一样沉重。
她的腰猛地折了下去，胸腔被挤压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谈闻想过去扶她，双脚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在莫里斯的控制下被死死地钉在了原地。
莫里斯居然是引力系的异能者，很显然，他能改变周围的引力场。不过，这样霸道的能力，通常都会有作用范围的限制。
莫里斯冷笑一声，带上诺亚一起双脚离地，缓缓升空悬浮。棕色的风衣在他身后猎猎鼓动，像是一张飞扬的披风。
他右臂向下一挥，左右两排黑衣人的手指又重新扣紧了扳机。
子弹冲出枪口，岑今手中银光一闪，多出了一块马蹄型磁铁。是可以吸附半径一米内一切金属物质的【万磁王】。
【万磁王】落入空间隧洞，出现在悬浮半空的莫里斯身侧。织成网的弹雨集体调转方向，向莫里斯和诺亚飞去。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双手狠狠下压，硬生生用向下的引力抵住了磁铁向上的吸力。
子弹悬停在半空中嗡嗡震动，岑今和谈闻浑身一松——果然，莫里斯的能力是有限制的，他忙着对付向他飞去的子弹，就顾不上地上的两人了。
磁铁的生效时间只有30秒，岑今必须抓住这30秒的空档突围。
岑今唤出【雷神之锤】，把意识力调动到极致，除了原本“存放”磁铁的隧洞，又一连开出了六个隧洞，一个在身前，剩下五个相互等距，将半空中的莫里斯围了一圈。
她扛起大锤，纵身跃入身前的隧
洞，身影在莫里斯正前方的隧洞中一闪。
莫里斯的额上渗出汗来，他下意识向前出拳，岑今的身影却倏地消失了。
他几乎要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然而并不是。
岑今在隧洞的“空间通道”里回退一步，重新传送，从莫里斯身后的隧洞中现身。
“当心身后！”诺亚急急开口，然而已经迟了。
岑今没有反重力加持，要想从隧洞中迈出，滞空的机会只有一瞬。
她用力挥动滋啦带电的大锤，借着惯性将自己向前带去。
双脚离开隧洞，她开始下落，但锤头已经重重顶上了莫里斯的后脑，那一片皮肉在瞬间豁开，散发出烹饪蛋白质的焦香。
莫里斯眼白向上翻动，但居然一声也没吭。
岑今携着重锤落回地上，双腿被震得发麻。半空中磁铁的银色光芒熄灭，【万磁王】的时效到了。
没有了磁铁吸力的对抗，密密麻麻的子弹在莫里斯的重压下加速度下落，岑今一把将谈闻拽到身前，头顶张开一片传送隧洞，把冰雹似的子弹送走。
与此同时，她听到耳边“砰”的一声巨响，惊诧地转过头去。
谈闻那把花架子镶钻手枪的枪口正冒着缕缕白烟。
空中，莫里斯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鲜红的血液浸透衬衫，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谈闻一枪射中了莫里斯的左胸，他的枪法还真的挺不错的。
莫里斯维持不住引力场，和诺亚一起砸了下来。
但他还没有输。
他嗬嗬地吸气，狠戾的眼神扫过有些茫然的黑衣人，他们齐齐震了震，立即懂了他的意思——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两人杀了。
头顶的子弹雨刚刚下完，谈闻还没来得及转身给黑衣人们一人一枪，身后新一轮的枪声就又响了起来。
黑衣人再一次扣下了扳机。
岑今的太阳穴突突的痛，这是身体在警告她，刚刚异能使用过度了。
她回身，迎着冲锋枪的火力张开隧洞，一口又长又无奈的气缓缓吐了出来——还有完没完了。
手下的隧洞像是信号不好一样闪了闪，被吞噬的子弹重新出现，向他们近了几寸。岑今指甲狠狠掐进手心，这才又重新堪堪稳住。
谈闻又干脆利落地砰砰给了莫里斯两枪。莫里斯倒在地上，胸口、腹腔开了三个血洞，虽然还在试着挣扎，但离死也不远了。
诺亚在一旁冷眼看着，额角的呼吸灯快速地一明一灭，似乎是在与外界联系，但迟迟没有成功。
“我还有四枪可以打，你把我传去他们身后，起码能消灭四个人的火力。”谈闻皱眉紧盯岑今颤抖的双手，这样僵持下去，先撑不住的恐怕是她。
现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看来是得让细皮嫩肉的谈老板冒个险了。
岑今正想点头，天花板忽然砸下来一块，正好砸在两个黑衣人头上。
接着，三把机枪从天花板的缺口里探了出来，左右旋转着，毫不留情地开火。
交织的子弹天罗地网般笼罩下来，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动作，一蓬又一蓬的血雾已经在身体各处噗呲炸开。
黑衣人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接连委顿在地，没了声息。变故来得太突然，有的人甚至手指都还紧扣在扳机上没有松开，指节惨白。
岑今挥手撤下传送隧洞，太阳穴的刺痛终于能缓和几分。
她打开任务面板，看到了一个好消息：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50%】
干掉了“水仙”的买家，就相当于在找回芯片的道路上前进了一半，很合理。
机枪的轰炸声渐渐停下，天花板上的人啧了一声，抓住天花板的边缘把身体甩了下来。
走廊里仅剩的三个活人一起看过去——龙纹花臂、金色短发、一张没有表情的臭脸，是千隋没错。
“终于找到你们了。”她抖了抖被机枪震得发麻的手臂，掀起眼皮扫了一圈，先是落到岑今身上，“你不仅不是普通侍应生，也不是普通安保员。”
刚刚岑今一个人挡在漫天弹雨前的样子，她在天花板上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她又转向谈闻：“你果然是要和我争芯片。怎么？掏不出钱，现在打算明抢了？”
岑今刚松了口气，此刻又提了起来。刚刚的千隋还能算是“友”，但现在听起来，是又要与他们为敌的意思啊。
最后，千隋的目光锁住角落里的诺亚：“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芯片失窃，根本就是你们桜华堂自导自演！真是好一出大戏。”
“我有证据，维克托身上搜出来的芯片是另一枚‘水仙’，压根不是今天拍卖的‘水仙’。”她危险地眯起眼睛，“老实交代，你把拍卖的‘水仙’藏哪了？”
第53章 理性人拍卖会（八）去做自己真正想做……
诺亚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岑今突然回过味来。
她之前和诺亚的全部接触，只有领取扫描眼镜时的一个照面。诺亚是怎么发现她的异常，甚至做好准备在这条走廊围剿她和谈闻的？
更大的可能,不论是在使用【海马体U盘】的时候，还是在检查维克托尸体的时候,总之,是十六夜发现了她的破绽,然后把这件事交给了诺亚处理。
桜华堂要出手芯片,十六夜是策划者，诺亚是执行者。
现在诺亚这边的执行出了岔子，不仅没有解决掉她和谈闻,还迎来了千隋这个不速之客。
他陷入被围困的局面,必然会第一时间联系十六夜想办法解围。
那十六夜呢？为什么诺亚的后手迟迟没有出现？
先前在四号包厢调查现场的时候，信息量太大，她没来得及细想。
现在回忆起来,十六夜当时的举动就有些古怪——为什么要单独把芯片举到她的眼前让她观察，还要让她确认这块芯片已经绑定过了？
明明这么做会有暴露的风险，而恰巧岑今又是内行,看出了维克托那枚芯片陈年的使用痕迹。
明明十六夜可以做到让桜华堂的计划更加没有漏洞。
“说话！”千隋的一声低吼打断了她的思绪。
岑今看过去，千隋单手箍住诺亚的脖颈,毫不留情地把他按到了墙上。
仿生人不会因为被掐住喉咙而窒息,但只要千隋的手劲够大，完全可以直接捏烂诺亚脖颈处的元件与连接电路。
所以掐仿生人脖子和掐人脖子一样,都具备一定的威胁效力。
她的五指一点点收紧,诺亚在额角的呼吸灯一阵剧烈闪动之后，终于开口：“就在我身上。你要是有自信能找到的话，那就来找吧。”
千隋骤然松手,诺亚再一次砸到了地上。
他踉跄两步，重新站得笔直：“不过像你这么粗鲁，恐怕什么时候把芯片砸烂了，自己都不知道吧。”
他也在威胁千隋，告诉她想从自己身上找到芯片，还想找到完好无损的芯片，没那么容易。
千隋抿起嘴，神色阴晴不定，岑今的眼睛却亮了——芯片真在诺亚身上，这下好办了。
小小仿生人，她拆起来不在话下。
她眨眨眼睛看向谈闻，谈闻心领神会，手中立即浮现出一枚金色的骰子。
是时候用增幅了！她要最精确地感知到诺亚身体中的每一处空间，然后直捣黄龙，“一击毙命”。
旋转的六面骰缓缓停下，运气不错，朝上的那一面刻着数字“3”。
虽然没摇到最大的“4”，但三倍也已经足够，她对自己的能力
有信心。
谈闻一抛，金光在岑今的胸口处碎开，她的意识力铺展开去，眼中所见的世界渐渐发生了变化。
她像是再一次戴上了扫描镜，甚至比扫描镜还要清晰。
她能一层一层地“看清”诺亚身体中的每一个零件、每一个组织，这一层解析完，再显现出下一层，而不是轮廓重峦叠嶂的描边。
诺亚体内的“空间”，实心的部分是浅色的，空余的部分是深色的，哪怕是最微小的零件，形状也显示得一清二楚。
岑今一层层深入，属于外壳的那一层，没有；属于皮肉的那一层，没有……
她的目光像一只探查钳，终于，在“脏器层”，发现了指甲盖大小的“水仙”。
如果与人类的器官分布类比，那么“水仙”就是在诺亚的胃中——他把芯片吞了下去。
岑今藏住心中的激动一丝不露，背在身后的右手凌厉地一握，精准利用周围空间的膨胀与挤压，捏爆了诺亚后脑处的电池组。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上一秒诺亚和千隋还像斗兽场中的两头野狼，目光在半空中激烈交战；
下一秒，“啪”的一声脆响，诺亚身体上流淌的光芒在瞬间熄灭，他抱起的双臂垂落下去，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塑料模特。
千隋挑起了眉毛，陡然转向岑今和谈闻：“你们搞的鬼？”
谈闻摊手，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岑今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很快：“我知道芯片在哪，我也能完好无损地把它取出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千隋，“我必须暂时持有芯片。”
她对“水仙”毫无兴趣，但她需要“水仙”，直到系统判定任务完成为止。
“还剩35秒，你点头，我就开始。”
千隋被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砸得有点懵，她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但她听明白了眼前这个假冒安保员的女人，有能力从诺亚身上找到芯片。
至于芯片找出来之后到底归谁，那可不是靠这个女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决定的。
她会抢。
“行，可以。”千隋松开紧拧的眉头，装作勉强地点了点头。
还剩30秒。岑今已经站到诺亚身边，准备开工。
她的意识力探向诺亚的两片肩胛骨中间，那里有第一个锁扣。
她右手在虚空中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锁扣断裂，仿生人背部的一整块机盖弹开，显露出内部的机械结构。
她又伸手探向背心处的钢架，全身的空间集中在她的手掌上，异常活跃地起伏跳动。
岑今五指握住支撑起仿生人后背的米字型骨架，小型的黑洞在她指间形成，舔舐着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金属材料。
黑洞将金属一点点溶蚀、吞没，就像上个副本中，吞噬最后的粉色大脑一样。
不消片刻，米字型骨架的中央就被溶出了一个圆形的空洞，大小刚好能让岑今的手臂通过。
她伸手进去，指尖抵到又一块盖板——这就是诺亚“胃部”的盖板，芯片就藏在盖板后边的空间内。
手掌贴上盖板，金属就在她手下一点点消逝。
通道打开，岑今收起空间壳，手臂继续推进，直到指尖触到那冰凉的、薄薄的一片。
她将手抽了出来，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这个夜晚全场的焦点——芯片“水仙”。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90%】
千隋还没有动作，一条长鞭忽然斜刺里出现，发着光的鞭身扫过岑今的双手，泛起一阵触电般的麻痹感。
岑今的手指在瞬间僵直，细长的鞭尾灵活一卷，轻松从她指尖卷走了芯片。
缺了一块的天花板洞中挂下来一截裙摆，然后是两只高跟鞋被扔了下来。
没人看清是怎么动作的，茱莉亚已经稳稳落地。她光脚踩在走廊冰凉的地板上，手中提着那条会发光的长鞭。
她是和千隋一起来的，那三把机枪里，两把是千隋的，一把是她的。
她一直藏身在天花板上。
千隋和岑今同时向前扑去，但谈闻眼疾手快抓住了岑今的手臂，摇了摇头。
“进度已经走完了。”他低声说。
他一直开着任务面板，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芯片被抢走了，才导致任务进度卡在90%，而是岑今拿到“水仙”之后，任务进度就稳稳地停在了90%。
岑今一愣——已经找到了“水仙”，但任务还没结束？
走廊那头传来“嚓”的一声。
茱莉亚抓起一只被她扔下的高跟鞋，又细又尖的鞋跟狠狠砸向被鞭尾卷放在地板上的芯片“水仙”。
千隋晚了一步，手指刚勾住长鞭，怔怔地盯着地上裂成了两半的芯片。
茱莉亚抛开鞭子，捋了捋因为动作而有些凌乱的金色大波浪。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就让情感屏蔽芯片彻底绝版吧。”
“茱莉亚！”千隋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她。
“千隋，你没有见过维克托接入芯片后的样子，但我见过。”
“他如他所愿，变成了一个不受任何情感干扰的，完美的理性人。”
“他无所谓我，无所谓父母，甚至无所谓他自己。”
岑今和谈闻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眼前姐妹的对峙。
茱莉亚上前一步，将千隋的手拉到自己掌中。
“如果我接入‘水仙’，我是会忘记夜店、男人、酒精，忘记那些在你看来声色犬马、一晌贪欢的东西。”
“但‘情’，从来都不止有爱情。”她抚过千隋的手心，那里满是枪茧、伤疤，与陈年的瘢痕，“我还会忘记我们之间相依为命的亲情，忘记所有曾经善待我的人，对我的恩情……”
“千隋，这是你想要的吗？”
千隋绷直了嘴唇，试图掩盖根本控制不了的颤抖，良久，才开口道：“那千氏——”
茱莉亚打断了她：“建立在斗争与暴力上的家业，我们必须要继承吗？”
“千隋，□□、合同杀人，帮忙转手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这真的是你想做的吗？这是你引以为豪的事业吗？”
岑今之前猜得不错，千隋千寻这两姐妹，果然是有点帮派背景。
“千隋，你也可以不姓千。”茱莉亚垂下眼眸，拇指擦过千隋的脸，指腹忽然间沾到一点湿意，“我们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吧。”
第54章 理性人拍卖会（九）飞吧，十六夜。……
“我记得小时候你说,长大了想做老师。”茱莉亚勾起嘴角，“现在正经老师是做不了了，或许可以试着做个健身教练？”
“够了！”千隋一头金色短发几乎要炸起来,她回想起小时候玩过家家每次都要扮老师的自己，一阵羞耻涌上心头。
茱莉亚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笑眯眯地摸着千隋的头给她顺毛。
解决了情感屏蔽芯片这个恶心人的玩意儿,又有望说服妹妹金盆洗手,她现在心情大好。
千隋悄悄吸了吸鼻子,然后扭头对岑今说：“‘水仙’我不要了，你不用给我了。”
谈闻正掸着衬衫领口的灰尘，听了千隋这话,笑得真情实感：“你觉得我们还会想要这样的‘水仙’？我们也不要,送给你姐姐吧。”
茱莉亚已经重新踩上了高跟鞋，闻言立即把裂成两半的芯片又踢远了一点。
岑今的目光移向在高跟鞋鞋跟下惨遭分尸的芯片“水仙”，沉默了。
都裂成这样了,不管谁想要，都已经没用了。
不过，比起这一枚已经完成了90%使命的芯片,她现在更关心任务剩下的10%，究竟在哪里。
“出去吧,出去再说。”岑今叹了口气,“我来开门。”
走廊入口的安全门上的是地锁，岑今眯着眼瞄准门板与地面交接的地方,在半空中伸手一转,地锁的卡扣就断成了两截。
千隋听到机簧弹开的声
音，主动上前。她右臂肌肉鼓动，上头的龙纹纹身栩栩如生,仅凭单手发力，就把厚实的门板推了上去。
岑今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门外明亮的光线照进来，一片茫茫的冷白中，安静站着个黑色的人影。
她的大振袖垂在身侧，长而宽的袖口遮住五指，一张素白的脸上，竟然冰消雪融般的露出了一点微笑。
是十六夜。
走廊里的几人和十六夜乍一照面，明显都愣了愣。
她为什么在门口？她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岑今脑中忽然如电光般一闪——主线任务可没有说，失踪的芯片“水仙”，只单单指这场晚宴的压台拍品“水仙”。
属于维克托的那枚被十六夜拿走的“水仙”，不也是失踪的芯片“水仙”吗？
岑今倏然抬眼，却发现十六夜的目光越过他们，落到了走廊中央碎成两半的芯片上。
千隋也发现了，但她的脑袋已经是一团浆糊。
芯片砸坏了算谁的？她那竞拍的5200万还该不该付？她不想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茱莉亚没有动作，千隋于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们打算走了，麻烦借过。”
十六夜收回眼神，侧开身，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希望你自由。
她轻敛如鸦羽般的长睫，心想。
千隋拉着茱莉亚快步离开，茱莉亚还多回了两次头，给十六夜留下一串好奇的目光。
走廊门口只剩下岑今、谈闻，还有十六夜三人。
“芯片已经被毁掉了吗？”十六夜虽然在发问，语气听起来却像是个肯定句。
岑今点点头。
她没有气愤，也没有失望，反应比岑今预料的平静了数倍不止。
她说：“好。”
岑今的头有点痛。这一晚上又是动脑，又是动手，她也累了。
她看了谈闻一眼，谈闻脸上的意思很明显：最后那10%，可以放手一搏。
很巧，岑今也是这么想的，她觉得十六夜似乎没有恶意。
她于是同样直截了当地问道：“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维克托的‘水仙’芯片，现在在哪儿？我想去看看。”
“你果然发现了。”十六夜仍然很平静，像是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维克托先生的芯片已经使用了两年，你仍然需要吗？”
“我有任务在身。”岑今没有多说。
她觉得，维克托的芯片对十六夜，对桜华堂都没有什么价值，十六夜又没有对她发现真相表现出意外，应该不会拒绝她这个不算过分的请求。
十六夜没有说话，转身缓步向外走去。
岑今跟上，谈闻殿后，三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她有些感兴趣地打量十六夜收拢在背后的金属骨翼，展开有近两米的宽度，合拢时却很服帖，像小鸟的翅膀一样，紧紧贴在后背上。
骨翼的造价昂贵，但在实际的飞行功能与安全性上，连价位少一个零的小型飞行器都比不上，在现实世界中，都已经快停产了。
岑今想不出十六夜给自己装一对骨翼的理由，可能是有钱任性吧。
“对了，诺亚在那条走廊里。”回到拍卖会现场，再次踏上拍卖台，岑今忽然就想了起来，“你们给他换个电池修修，拼回去还能用。”
她当时是想让他停止运作，所以只对电池组暴力了点儿，别的地方，比如神经元件、储存器之类的，都还是好好的。
“明天再说吧。”十六夜清泠泠的嗓音中似乎带上了几分愉悦，“让我享受这个夜晚。”
桜华堂的计划破产，大小姐不仅不着急想办法弥补，甚至还能愉快“享受”。
岑今心头的疑惑又一次升起——十六夜好像对这场“水仙”的交易，并没有那么上心。
“你们桜华堂的交易失败了，你打算怎么办？”她问道。虽然这问话乍一听像是挑事，但实际上，她不是讽刺，也不是挑衅，只是单纯的好奇。
“不是‘你们桜华堂’。”
十六夜顿了顿，继续道：“希望有一天我能告诉你，桜华堂是桜华堂，十六夜是十六夜。”
她这次没有张开翅膀，而是带着岑今二人，一步步踏着楼梯上楼。木屐与地板碰撞的声音被地毯吞噬，只留下闷而轻的咚咚声，像是谁的心脏在安静跳动。
“比起帮助桜华堂的交易顺利进行，我更想知道，多大的‘意外’，才足够让事情偏离父亲大人的计划。”
十六夜走在他们前面，岑今和谈闻不约而同地抬头向她看去。
岑今之前所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此刻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十六夜是故意的。
在四号包厢里，她是故意把芯片举到她眼前，让她近距离观察，看她是否会发现破绽；
她让诺亚留意自己，又故意不接通诺亚的联络请求，只是静静地在走廊外等待事情的结果。
岑今就是她想要测试的“意外”。
她于是知道，拥有岑今这样的力量，就可以拥有挣脱桜华堂的机会。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普通安保员的？”岑今在身后问她。
“在你检查芯片存放箱的时候。”
十六夜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感知力，当时岑今对她使用了【海马体U盘】，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允许岑今检查芯片存放箱”的念头是如何产生的，却本能地察觉到了异常。
她觉得这个安保员身上，一定有秘密。
岑今叹了口气，原来那么早就被发现了，亏她兢兢业业装了那么久安分守己安保员。
十六夜用折扇挑开帷幔，又打开神秘的五号包厢的大门，让两人入内。
五号包厢大概是十六夜的专属包厢，虽然里面的陈设和其他几间包厢基本相同，但所有墙壁、家具、摆件的颜色，都是纯白色。
纯白的茶几正中央，躺着一枚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上面还依稀可见几滴凝固的血痕。
“就在那里。”十六夜用折扇点了点茶几的方向，没有上前，“你们想要的话，就拿去吧。”
反正关于“水仙”的交易已经失败了，她不介意让事情乱得更彻底一些。
岑今拿起芯片，又把芯片递给了谈闻。
系统自带的五彩烟花同时在两人眼前炸开：
【主线任务：找回失踪的芯片“水仙”】
【完成进度：100%】
「恭喜你挥开重重迷雾，在错综复杂的棋盘上步步为营，抵达最终的真相，为“水仙”的故事找到了答案。」
谈闻把芯片放回了桌上，摇头道：“我们也不需要了。”
他们已经得到了最后10%的答案。
岑今终于打开了直播界面，弹幕早就被一模一样的“完结撒花”刷屏，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这场副本几乎没想起来直播。
还是演安保员演得太沉浸了，她都快忘记自己其实是个主播了。
十六夜注视着芯片落回桌面，缓缓张开了身后的黑色骨翼，像一只鸟儿悠闲地舒展翅膀。
她很久没这么轻快的心情了。
“退出”键已经弹了出来，岑今没有按，而是笑着将手指搭上了十六夜的骨翼：“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大小姐？”
十六夜有些疑惑地抬眼看她，表示默许。
“你喜欢小鸟吗？”
十六夜微微笑了起来：“我喜欢飞鸟，它们只要张开翅膀，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无需多言，岑今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身不由己的笼中雀，每晚都会做一个飞鸟的好梦。梦里没有鎏金的樊笼，只有无穷无尽的天空，和掠过面颊的、自由的风。
“飞吧，十六夜。”岑今定定地看进她的眼睛，“你会飞出这一方天地的，你会飞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千隋可以，茱莉亚可以，十六夜也可以。
她们值得更广阔的天地。
谈闻垂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余波未息的震动。
第55章 冒险他要和她一起去地下六层。
按下退出键,纯白的五号包厢消失不见，金碧辉煌的晚宴会场消失不见，眼前向她挥手的十六夜也消失不见。
在意识回归现实前的那一段黑暗里,岑今第一次感到有些不舍。
不知道这个副本里的世界是否会像之前的智械博物馆那样，继续运行下去。她希望十六夜、千隋和茱莉亚,都能得偿所愿。
【恭喜通关副本「理性人拍卖会」】
【结算打赏值：34208】
【当前打赏值可兑换为17,100新币,是否兑换？】
岑今觉得,英菲尼迪可以上线一个“下次默认此
选项”的功能，这样她就不用每次都点一遍“是”。
这次副本没顾上直播，打赏值虽然比不上上个副本,但她也已经满意了。
【工资50,000新币，已到账】
【打赏值兑换17，100新币,已到账】
悦耳动听的钱币落袋声在耳边3D立体环绕回荡，岑今愉快地打开了账户，显示余额为245,688新币。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场副本结束,她就可以还清英菲尼迪帮她垫付的三十万赔款了。
在这之后,她打算再进两三次副本，快速给自己攒点家底,然后就辞职回家,专心研究点小发明，潜心提升自己的机修手艺。
不过，在辞职之前,她要先搞清楚模拟舱副本直播影响观众记忆的问题。
本来这次加班是抱着进副本找线索的念头，但除了拍卖会场景疑似与谈闻的记忆有关之外，这个副本中并没有出现额外的异常。
比起上一个副本诡异离奇的粉色大脑，这个副本提供的信息有些太“温和”了。
她决定这两天就去探一探公司基地神秘的地下六层。
【副本完成度计算中……】
【副本完成度：100%】
【奖励特殊道具：理性人小纸条】
「一张神奇的小纸条。遇到难题时，可以向它倾诉，理性人小纸条会为你提供一个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选项。24小时内仅可使用1次。」
听起来是一个“锦囊妙计”类的道具，不过它提供的这个选项到底靠不靠谱，还是得亲身试试才知道。
系统通知终于弹完了，岑今从模拟舱中起身，一头扎进沙发里，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咱们工人有力量（5）】
【林思妍】：48岁铁血修理工人！运气不好的赌徒！
【林思妍】：我发现你们两个背着大家偷偷内卷诶
【林思妍】：[鄙视]
她正朦朦胧胧要入睡，一连串消息提示音把她从迷离的边缘拽了回来。
岑今瞥了一眼，是林思妍在工人群里发了消息，看来她已经回到公司基地了。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谈闻你好，运气不好的赌徒。
【谈闻】：你好，48岁铁血修理工人。[握手]
【姜月月】：狼狈为奸。
【林思妍】：我在外面无聊去搜了直播
【林思妍】：结果在修理工人的直播间看到了谈老板，在赌徒的直播间看到了队长大人
【林思妍】：你们被我抓到了哦！
这场副本不仅岑今没开直播界面，谈闻也没开，所以他们俩的直播间都没有出现自拍视角的个人镜头，但由于同处于一个场景，画面中时常会出现对方的身影。
他们几个交换的是真名，没有交换过直播间的名字，所以林思妍是在F站上大海捞针，意外捞到了他们两个。
岑今翻身瘫在沙发上，想象了一下林思妍对着两个直播间仔细研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咱们工人有力量（5）】
【岑今】：我们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习
【岑今】：放假期间严禁加班！
【林思妍】：请队长自罚三杯谢罪！
【岑今】：没问题，地下四层大餐厅见，我请大家吃饭[飞吻]
群聊列表里，路阳的头像是灰色的。岑今翻了翻未读消息，发现路阳的个人号在她昨天进副本之后，给她留了言。
【和路阳的聊天】
【路阳】：岑今老师！果咩！
【路阳】：我被导师抓回去写论文了，申请延长两天假期，写完了就回来！
【路阳】：（呜呜）
这倒霉孩子。
岑今回复“好的我的使徒”，还给他发了一个加油的表情。
“两天”多半是虚指，路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继续打工，下个副本大概率又不能全员到齐了。
她摁灭光脑，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又简单收拾了一阵，然后出门坐电梯下楼。
“地下四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不远处自助餐区的圆桌边上，两女一男、两大一小正对她挥手。
岑今走过去定睛一看，又是C8桌，他们小队对于餐桌的选择可以说是十分专一了。
“这个副本怎么样？”姜月月有些好奇地问道。她忙着补觉，没看直播，是在座四位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不恐怖，但有点烧脑，我俩也基本没受伤。”岑今拉开椅子坐下，打量一圈桌上堆得满满当当的食物，往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两只大虾，“npc都是漂亮姐姐。”
谈闻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姜月月一本正经，微微颔首：“听起来很不错。”
见大家都在安静咀嚼，林思妍有些犹豫地开口：“你们这次有没有遇到——那种情况？”
她说的是在“饿死了么”里，她和岑今碰上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的情况。
餐厅毕竟是公共场合，岑今不想大喇喇地直接谈论这件事，她于是拿叉子指了指面包，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的意思是，要用“面包”这个词，来代替“记忆”。
几人懵懵懂懂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次副本的场景，和谈老板的‘面包’有关系。”岑今看了谈闻一眼，“以现实中某场拍卖会为原型，但没有出现完全一致的人或事。”
谈闻听懂了，接着岑今的话补充道：“我扮演的就是现实中‘我’的角色，副本原型应该是提取自我的‘面包’，但后续展开和我的‘面包’关系不大。”
“简单来说，副本故事是他的‘面包’的同人文。”岑今总结。
林思妍也听懂了，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她那记忆出错的舍友：“你去问问现实世界中参加了那场拍卖会，又看了直播的人，他们的‘面包’是哪个版本？”
会不会又有人受到直播的影响，误以为副本中发生的故事，是现实中那场拍卖会上真实存在的？
上次岑今问过的阿莱，还有野狗帮粉毛少年，记忆都只是出现了一些细节上的偏差，并不存在无中生有的情况，比如不会认为“饿死了么”外卖工厂是真实存在的。
如果这次直播后，观众中有人确信自己曾经听说过什么“情感屏蔽芯片”，什么“桜华堂自导自演事件”，那问题恐怕就大了。
在现实世界中，这些概念本来并不应该存在。
谈闻叹了口气：“这两天我出去一趟。”
姜月月还没有亲身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她听明白个大概，但也知道事情并不简单。
几人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C8桌的气压低沉下来，岑今觉得手里的烤羊腿都不如原来香了。
一大桌美食消灭完，没有人去拿第二轮。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姜月月和林思妍说要回房休息，岑今落后两步，拉住了谈闻。
“谈老板，拜托你帮个忙。”
谈闻挑眉看她。
“我要去地下六层。”不是我想去，而是笃定的我要去。谈闻显然对地下室有了解，她这么说，是故意要看看谈闻的反应。
谈闻张张嘴，罕见的有些接不上话。
九年前，他就是在地下六层的“地下室”，见到了“岑今”。
他是真的不记得那里有什么，也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进入地下室之前的一切过往。
但是，在他的潜意识里，那是个让他极力想逃离的地方。
“我唯一肯定的是，那里有危险。”谈闻迟疑半晌，终于开口，“这是实话。”
真相总是危险的，她已经做
好了面对危险的心理准备。
岑今没有说话，直接把他拉到了电梯里，按下B5的按钮。
“叮咚——地下五层，到了。”
岑今又拉着他出门，在一排排发着幽幽蓝光的交易舱中间穿梭，一直走到地下五层的正中央站定。
她放开谈闻，蹲下身将手掌贴在地上。这次，她的意识力穿透厚厚的地板，感受到了地下六层的空间形状——和地下五层一样，是圆柱体的空间，但比地下五层要小上两圈。
“我传送下去看一眼，你在上面接应。”传送隧洞在她的手心中打开，“如果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也会想办法把消息传上来。”
只要她来得及【时间回溯】，就算真的遇到危险，她应该也还有救。
谈闻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岑今见他久久不言语，没有再多等，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直接向隧洞倒去。
在岑今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隧洞中之前，他忽然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跟在她身后一同跃入隧洞。
他要和她一起去地下六层。
第56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一）反正他烂命一条……
隧洞的另一头悬在地下六层的天花板上。
岑今先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攥住,愣了愣；然后探出头向底下看过去，又是一愣。
地下六层的正中央，是一座空荡荡的祭坛。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层高大约只有正常楼层的一半高。岑今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顺便,把抓着她手腕不放的谈闻也一起带了下去。
祭坛由某种光滑的白色金属打造,乍一看似乎和模拟舱室同一种材质。边缘是流畅起伏的流线型,像一朵半开的花苞。
祭坛正中央，一个黑色的莫比乌斯环安静悬浮，光洁的环面上似乎有细碎的光点流动——这是英菲尼迪的标志。
冷,非常的冷。
岑今的牙齿止不住地格格打战。
祭坛散发着幽幽的冷意,不是冬天那种可以靠添衣解决的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让人不得动弹的冷。
谈闻落地，看到眼前的祭坛,瞳孔骤缩。
无数消失在他记忆中的画面狂乱地闪过，尖锐的鸣声在他耳中响起。他松手，踉跄退开两步,手掌死死地按住了额头。
他的脑子好像要炸开了。
“谈、谈老板？你怎么了？”岑今惊讶地回头，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只是浑身发冷,谈闻这是发生了什么？
谈闻张了张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中的岑今是一片模糊的重影。透过重影，他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被高高悬挂在祭坛上,双手举过头顶,手腕上紧紧束着一条泛着白光的“锁链”。
谈闻想起来了，他是家族献给祂的第一个祭品。
他好像沉入深海的溺水者，周遭的声、光、色都褪色减淡,逐渐飘远。
“谈闻！谈闻！”岑今接住他，满脸慌乱。
最终，他的视野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彻底淹没，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岑今看着面如金纸，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又最后看了一眼诡异的祭坛，果断打开了传送隧洞。
*
谈闻醒来，睁眼是一片熟悉的天花板，身下是熟悉的柔软触感。
岑今听到动静，探头过来：“你醒了？”
她轻轻拍了拍谈闻的脸颊，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指挥他：“说‘啊——’。”
“啊。”谈闻照做，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然后不幸被呛到，“咳咳咳……”
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下是每个异能主播房间里都配备的两米大床。
“这是B124，我的房间。”岑今见他有些迷茫地看向手下，于是解释道，“你一直不醒，我只能先把你带回来了。”
“谢谢。”谈闻看似冷静地点点头，下床的动作却有些匆忙。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点似有若无的红。
岑今见他能站直，能走路，已经没什么大碍，终于松了口气。
她的心中有无数的问题：地下室的祭坛是做什么用的？那个地方为什么会那么阴冷？他刚刚到底是怎么了？他和那个祭坛有什么关系？……
她直觉谈闻一定知道些什么，但她又怕她的问题，会再一次刺激谈闻。
“想问我问题吗？”谈闻看出了她的犹豫，主动走向客厅，“十年前，我被带到了那里。”
“见到了一个……无法言说的存在。”
什么意思？谈闻被带到了公司地下六层的神秘祭坛？谁带他去的？他又见到了什么？
岑今迷惑地看向他。
他试着想描述更多的内容，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甚至刚刚在祭坛前闪过的记忆片段，也渐渐开始“遗忘”。
祂在阻止他。
谈闻紧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对岑今摇头。
他说不出来。
岑今神色暗了暗。
有东西在阻止谈闻。这不是科技能做到的事，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神秘存在。
哎，成功去到了地下六层，可疑问却越来越多了。
“这段时间我要回去一趟。”谈闻走到门口，眼神中是难得的认真，“去问问关于拍卖会的事，也问问关于我的事。”
从前他觉得，失忆了就失忆了，反正他烂命一条，也没什么所谓。
但现在，他发现他失去的记忆和祂的存在、和岑今的未来息息相关，他不能再闭目塞听了。
“申请暂时离队，队长。”他想伸手抚平岑今皱起的眉心，可最终只是伸手碰碰衣领，然后勾起了嘴角。
“——好。”
*
岑今去了一趟地下六层这件事，她没和别人讲，也似乎没有任何人发现。
没有监控报警，没有安保来捉拿她，也没有HR找她谈话。
明明一切风平浪静，可自那之后，岑今却总是隐隐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观察着她，时不时就泛起一阵潮湿黏腻的感受。
三天后，路阳没回来，谈闻也没回来，岑今和林思妍、姜月月约好，她们三个先抓紧时间进一次副本。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新群已建，同志们准备好了吗！
【林思妍】：报告队长，准备完毕~
【姜月月】：进。
岑今换了件舒服的短袖，坐进模拟舱，还没来得及深呼吸闭眼，眼前突然强势飘过了一个血呼啦差的人影。
虽然人影不是真实出现在空气中，只是出现在她的视网膜上，但她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一仰。
会被jumpscare吓到，人之常情。
这是副本预告片？看来这次的新副本，有点少儿不宜啊。
模拟舱蛋壳完全关闭，将最后一点光线也隔绝在外。
岑今一闭眼，再一睁眼——
“滴——滴——滴——”
耳边响起一阵平稳、规律的电子音，岑今扭头看过去，是一旁的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声音。
屏幕上的曲线走势良好，心电监护仪的右上角印着四个猩红的宋体字：南湾医院。
南湾医院是现实中存在的医院，看到这“正统”的名字就应该知道，它是属于南岸的医院，从挂号费、门诊费，到手术费、住院费，就没有一项不贵的。
岑今收回视线，瞥见了自己身上的蓝白病号服。她正躺在南湾医院的病床上。
病房是单人病房，环境明亮舒适，透过擦得一尘不染的落地窗往外看去，阳光穿过绿树茂盛的枝叶，微风中光影摇曳。
虽然还不知道这个副本会发生什么，但能分币不花体验南湾医院顶级的
医疗资源，起码在此时此刻，她赚到了。
岑今正感慨着，忽然一阵心痛。
不是情绪上的心痛，而是实打实的，生理上的心痛。
她龇着牙蜷起身子，大概两三分钟之后，胸口的压迫感终于渐渐散去——她这次是个什么设定？柔弱病患？
岑今松开捏紧的拳头，调高病床靠背，坐了起来。
病床边立着一块A4纸大小的显示屏，她试着在上面点了点，屏幕直接亮了，显示出一份病历：
【患者姓名：岑今】
【性别：女】
【年龄：21岁】
【现病史：……患者三天前因连续熬夜工作后出现心悸、胸闷，呈阵发性，每次持续约三分钟，遂来我院就诊。】
【既往史：先天性心脏病；无高血压、糖尿病史；无手术外伤史】
【初步诊断：先天性心脏病；轻度心功能不全急性发作】
岑今大致扫了一眼，明白了——她这次是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因为熬夜发作入院。
熟悉的光幕蹦了出来：
【副本开启：心脏病人请注意】
「请注意，你是一个心脏病人。别害怕，这里是全市最顶级的南湾医院，南湾医院一定会帮助你顺利出院的。你一定是想出院的，对吧？」
岑今皱着眉头看完。这个副本的介绍，有种凉飕飕的诡异感。
她想了想，决定趁着剧情还没有往下推进的这段时间，先打开直播界面上工营业。
“各位工友们好久不见啊！”岑今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主播这次是心脏病人。”
【好眼熟，这是南湾医院吧】
【铁血修理工你也是好起来了，都住上豪华单人病房了】
【可恶啊！工人代表背叛阶级了！】
【话说心脏病人算不算开局自带debuff】
【这个副本不会是那种医院鬼故事吧……】
【真那么土？医院鬼故事光我自己就能编出八百个】
【哟哟哟这么厉害呢？】
【我好像听说过南湾医院和心脏病有关的一个事情，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了】
果然，又和观众的记忆“对应”上了。看到最后一条弹幕，岑今这次甚至没有惊讶。
“没关系，主播身残志坚，轻伤不下火线——”
“咚咚——”她的话语被两下敲门声打断，没等她回应，外面的人就火急火燎地推开了房门。
“岑今是吧？”一个护士推着不锈钢小药车快步走了进来。
她穿着标准的白色护士制服，戴着护士帽，脸色微微发青，掀起眼皮打量了一眼床上的人。
岑今对她行注目礼，看着她一点点走近，然后塞过来一张纸。
“拿好。”护士的语气硬邦邦的，“看完。”
岑今低头看去，标题赫然一行大字：《住院病人须知（心内科）》
「1、每日12时、18时，请按照护士的要求服用药片，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2、蓝色药片是安全的，红色药片是危险的。」
「3、请保持病房窗帘呈拉开状态，充足的阳光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4、每日15时，主治医生会进行例行查房。当医生进入病房时，请保持微笑，并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5、主治医生非常忙碌，如非必要，请不要擅自和主治医生攀谈。」
「6、每日20点至次日7点是休息时间，医生与护士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内进入病房。如果听到敲门声，请不要开门。」
「7、住院期间，请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8、手术是您康复的关键步骤。当您收到手术室发出的正式手术通知单时，请务必准时抵达手术准备区。」
「9、请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手术上。」
第57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二）病友，病友…………
岑今看完最后一行,然后认认真真把纸叠了起来，放进病号服口袋。
她猜测，这就是传说中的规则怪谈。
根据她过去看怪谈电影总结的经验,在一个规则怪谈类副本中，所有的通知、告示、笔记、信件等等文字内容,都是重要的信息,一定要好好保存。
至于上面写的内容是否可信,有待考察。
“十二点了,吃。”脸色发青的护士见她看完了，递过来一枚蓝色的药片。
十二点，是《须知》规定的吃药时间；蓝色药片,是《须知》认可的安全药片。
要不要吃？
岑今盯着护士的脸,思考了三秒钟，然后果断接过吞下。
在没有更多信息的情况下，她没有理由违背现有的“规则”。
护士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僵硬地理了理小药车，也不多和岑今交谈，自顾自离开病房。
在房门重新合上的那一刻,主线任务出现了：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0%】
「我被困在这里了。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岑今关闭光幕，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搓搓手臂,跳下病床。她已经按要求吃完了药,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现在这具身体，除了偶尔会突发心痛,其它的身体机能似乎与正常人无异——起码目前是这样。
主线任务的要求是“成功出院”,但没有规定必须是康复后出院，或许在物理意义上“出院”也是可行的。
岑今又回顾了一遍《须知》，医院没有限制住院病人在白天自由行动的规则,她打算先去探索一下地图。
病房房门可以从里边上锁，是电子锁，看起来还比较可靠。
岑今推开房门，外面是明亮洁净的医院走廊，右手边是一个原木色调的护士站，两个白衣青脸的护士听到动静，齐刷刷抬头看她。
护士面无表情，头也不动。岑今往前挪一步，她们的眼珠就跟着往边上挪一分，直到大半个眼珠都藏到了眼角后，不能再挪，她们的眼珠才像弹回原位的橡皮筋一样，弹回眼睛正中央。
护士重新低下脑袋，岑今松了口气，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一旁的墙上贴着楼层导引，她现在所在的二层是普通病房层，往下一层是挂号大厅，往上有三层、四层，分别是重症病房层和手术层。
导引的最下方，刻着一行红色小字：“未经许可，住院病人不得随意下楼。”
轻症患者、重症患者、准手术患者层层攀升，这里的病人还怪“层级分明”的。
岑今收回了正打算往下踩的脚，从一楼大厅物理“出院”的路径暂时被阻断了。
她顶着护士如影随形的目光，回到走廊上。
她所在的病房属于普通住院病房，她是第一间，和她并排的一共有六间，都是普通病房。
岑今凑近第二间病房门口的视窗往里瞟，病床上躺着的人是林思妍。
她接过护士递来的蓝色药片，问护士要了一杯水，就水把药片吞了下去。
护士推着药车向门口走来，岑今赶紧掉头，作出一副要回自己病房的样子。
不过事实证明，她戏过了。护士压根没多看她一眼，径直向第三间病房走去。
岑今等护士进了第三间病房，又掉头回来，尝试推了推林思妍的病房门——没推开。
护士可以直接进门，她却不行，也就意味着副本中护士的“权限”要高于她们主播。
这是个坏消息。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思妍，开门呐
【岑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半分钟之后，林思妍皱着一张脸把她拉了进去。
“你病情如何？”岑今关怀道。
话一出口，岑今像是猛然被点醒了。林思妍曾经说过，她有心脏病；上个礼拜她离开基地，又说是要去医院体检。
她睁大了眼睛，扭头看向拽着她衣袖的林思妍：“——等等，你去看病的医院，不会就是南湾医院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林思妍点了点头。
“刚刚正想和你说，这个副本好像是和我的记忆有关。”林思妍拿手指卷着头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上上个副本是她，上个副本是谈闻，这个副本是林思妍——岑今深吸了一口气，模拟舱到底想干什么？
“好吧，说说吧，你发生什么了？”
她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思妍温温柔柔地一笑，“就是住院住了一段时间，结果轻症转重症了。”
岑今觉得，这件事听起来还蛮大的。
她有些犹豫地开口，生怕一不小心冒犯到林思妍：“你在现实世界中，也是先天性心脏病吗？”
“是，不过情况比较复杂，从小到大看过很多医生，钱也花完了，但还是越来越糟。”林思妍依旧是笑着的，语气平静得仿佛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不错。
“南湾医院的医生在我的心脏里搭了一座需要定期检查更换的‘桥’，费用……非常非常的贵哦。”
“但这座‘桥’能让我的心脏勉强维持正常运作，也能让我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下床跑跑跳跳，我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更长一些。”她眨了眨眼睛，眉眼弯弯。
岑今之前还奇怪，林思妍放着全市最好的大学和大有前途的专业不念，为什么要突然跑来做这个异能主播，原来也是为了赚钱，迫不得已。
她摸了摸林思妍的发尾。
“我们一起过副本赚大钱，然后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一定可以治好的。”
林思妍看着岑今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出声，可眼眶却又有点发热。
“好啊队长，你先带我过这个副本。”她岔开话题，“副本设定我还是轻症哦。”
“砰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捶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岑今一个激灵连忙起身，挡在林思妍身前。
门外的视窗上，一张发青的狰狞的脸几乎贴紧了玻璃，两颗眼珠子瞪得要从满是红血丝的眼眶里掉下来，被挤扁的嘴唇一张一合：“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捶门声依旧响个不停，门外的不明人形生物目眦欲裂地怒吼，但它似乎——进不来。
是门锁忽然起了作用，还是病房内有什么别的东西，导致它无法进入？
岑今和林思妍对视一眼，主动向房门口走去。
贴在视窗上的人形生物后退两步，岑今看到了，它居然穿着一身护士服，但不是白色的，而是鲜红色的。
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红衣护士一个猛子又冲了回来，把病房门撞得连连震颤。
“说话！！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她嘶哑的吼声透过门板传进来，毫不客气地刮着岑今的耳膜。
岑今皱起眉头。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她们两个能是什么关系？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我们是普通病友关系，我过来串门打个招呼。”
红衣护士的眼神开始失焦，好像在脑中思考，扭曲的五官也渐渐回到正常的位置。
“病友，病友……不是家人……”她口中喃喃，松开捏紧的双拳，跌跌撞撞从门口离开。
“她说，‘不是家人……’。”岑今从视窗向外看，红衣护士不见了，推着药车的白衣护士正往下一间病房前进，护士站的白衣护士依旧低头忙碌，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林思妍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所以，如果我们是家人，她就会大发雷霆？她见不得别人有家人？”
岑今摇摇头，她们目前掌握的信息太少，无法得出判断，需要抓紧时间收集线索。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我吃了蓝色药片。
【姜月月】：刚刚外面好吵，你们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岑今】：……我和思妍在第二间病房，你进来我们细说
*
“哦，也就是说，刚刚的动静是你们弄出来的。”姜月月双手抱臂听完岑今的解释，咧开嘴笑了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岑今望天，林思妍在一旁微笑。虽然刚进副本就引来了疑似怪物的东西，但往好处想，起码她们知道了这里存在一个不喜欢家人关系的红衣护士。
“咳咳，”岑今清了清喉咙，“现在离主治医生查房还有一个多小时，我建议我们先一起找找线索。”
病房里的家具不多，正中间一张大床，床边一个带抽屉的床头柜，床对面一张投影光幕，还有贴墙摆放的一人高双开门衣柜。
林思妍用衣柜门远远挡住半张脸，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确认衣柜里没有活物，这才放心走近。
衣柜里挂着几套一模一样的蓝白色病号服，大概是给病人换洗用的，没什么特殊。
她蹲下身去，撩开衣服，向衣柜深处伸手。
“诶！你们看，这是什么？”林思妍抽出手臂，转向身后两人。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机器人模型。
第58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三）红色是危险的。……
“这下面好像有两行字？”岑今从床底钻出来,凑近了观察。
模型落了灰，看起来有些老旧。它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砸烂了，但两只脚底的小字还依稀可见。
“南湾医院医疗助手……纪念模型？”她眯起眼睛辨认。
林思妍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起来了,这应该是第一代医疗助手，怪不得长得这么朴实无华。”
她见另外两人仍然有些迷茫,于是解释道：“医疗助手就是南湾医院的手术辅助机器人,现在已经更新了好几代,造型三头六臂的,很拉风哦。”
姜月月扣了扣机器人模型稀烂的后背，啧了一声：“只听过扎小人泄愤的，还没听过扎机器人泄愤的。”
衣柜深处的残破机器人模型,或许原来是医院发放的纪念品,但现在显然更像是某种带着强烈恨意的遗弃物。
“放手啊！你要带我去哪？！”属于男性的惊叫声骤然响起，由远及近地从门外传来。
姜月月的耳朵动了动，三人同时回头。
岑今起身,透过视窗的圆形玻璃，她看到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人死死地拉住第六间病房的大门，脚上不停地踹向想要把他拉走的白衣护士。
他的手腕戴着白色手环,他也是异能主播。
“怎么回事呀？”林思妍收起医疗助手模型，同样向外张望。
男人的脸色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冲着面无表情的护士吼道：“我说了我没病,我不需要吃药！”
他绷紧身体，身上开始冒出滋滋的电流。
“看样子是个雷电系的异能者,”岑今总结,“他不吃药。”
电流蹿过护手的手心，她缩回手，冷眼看着男人往后踉跄两步,撞在房门上。
“病人雷明，你需要治疗。”她扶起被踢翻的小药车，嗓音不起波澜。
话音刚落，岑今瞪大了眼睛——雷明身上原本和其他人一样的蓝白色病号服，像是突然被泼上了染料，点点红痕在蓝条纹上洇开，又渐渐变得浓郁、鲜红。
短短几秒钟，他身上的衣服就彻底变成了红白相间的条纹病号服。
《须知》第一条，“请按照护士的要求服用药片，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须知》第七条，“住院期间，请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这将有助于你的康复”。
雷明违反了两条规则。
两个原本在护士站低头忙碌的白衣护士，此刻齐齐起身。她们青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勾勾的眼神精准地锁定了那一身红白病号服。
雷明颤抖的手抓住衣袖，他不敢相信地低头，又惊恐地抬头。
“病人雷明，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两位护士迈着一种僵硬却异常快速的步伐，像两道白色的幽灵，瞬间就逼近了男人。
“不，别碰我！滚开！”他身上的电光越亮，病号服上的红色就越深。
但这次，护士没有松手，她们像是对穿过手掌的电流毫无知觉，手指冰冷而有力，如同铁钳一般拎起了雷明。
雷明忽然紧捂住左胸，大张着嘴急促呼吸，面色也唰地煞白。
“他心绞痛犯了。”林思妍一眼就看了出来，在岑今耳边解说。
两个护士就这样，架着满脸痛苦的雷明向楼梯间走去。另一位护士推着小药车，跟在他们身后。
男人的痛呼声、哭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又渐渐减弱，最终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岑今屏住了呼吸，直到几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所以，蓝白病号服代表轻症，红白病号服代表重症。”她回过头，给因为个子矮而看不到门外情况的姜月月解释。
“医院二楼是普通病房层，三楼是重症病房层。重症病人
需要转移去三楼的病房。”
姜月月点点头，接着问道：“他因为没有吃药，变成了重症？”
“应该不完全是，”岑今从口袋里掏出《住院病人须知（心内科）》，指向第七条，“他是在大吼大叫、使用异能之后，病号服才开始变红的。”
“而且他越激动，病号服就越红。”林思妍补充。
“使用异能算剧烈运动？那我们岂不是也不能用异能了？”姜月月挑起眉毛，眼中金芒一闪。
“我试试。”岑今话音未散，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中。
她抬手打开传送隧洞，穿梭到一墙之隔的她的一号病房；又回身走进隧洞，回到林思妍和姜月月所在的二号病房。
“嗯……”岑今低下头盯了一会儿身上的病号服，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不剧烈地使用异能，应该还是可以的。”
“叮咚——叮咚——”一阵柔和到有些不真实的电子提示音在走廊上响起，打破了房间外的沉默。
接着是一段有些僵硬的女声，像是白衣护士说话的声调：“各位住院患者请注意，现在是下午14点55分。”
“主治医生查房时间即将开始，请所有患者立即回到自己的病房，保持安静，等待查房。”
“重复，请所有患者立即回到自己的病房，保持安静，等待查房。”
三人迅速对视一眼，然后姜月月和岑今打开门向外走去，林思妍合上衣柜门，躺回了病床上。
有了雷明的前车之鉴，也不知道他在重症病房会遭遇些什么，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公然违反规则。
然而，就在岑今路过护士站时，那个推药车的白衣护士站了起来，动作极其自然地将一个方形薄片状的物体塞进了岑今的病号服口袋里。
岑今心中一跳，但脚步却丝毫不停，也没有回头去看那个护士。
不是，护士往她兜里扔了什么东西？
岑今压下立刻掏口袋的冲动，保持正常的步速，推开了自己的病房房门，然后反身靠在冰冷的门板上。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出了口袋里的小方块——那是一张叠起来的白色小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有一行手写的娟秀小字：
「白色是安全的，红色是危险的。」
岑今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
之前强行架走雷明的是白衣护士，现在给她写纸条的同样也是白衣护士。“白色是安全的”，这可信吗？
如果纸条的内容是真实的，那是否意味着白衣护士带走雷明，真的是为了给他更好的治疗？
如果纸条是一个陷阱，那么……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5%】
虽然还没弄清纸条的用意，但任务进度上涨了。
岑今将纸条按折痕叠好，重新收回口袋，和最开始的《须知》放在一起。信息量还是太少，她需要对“规则”保持警惕。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心跳和表情，准备迎接查房。
几乎在岑今回到病床上躺稳的下一秒，病房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您好，查房。”门外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岑今已经摆出了微笑，门外的人却很是客气，迟迟没有破门而入，像是在等待她的同意。
“您好，主治医生查房。”男声又一遍响起。
岑今于是清清喉咙，说了一声“请进”。
咣当一声，房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刚刚给岑今塞纸条的白衣护士走了进来。
护士低头推着药车，没有看岑今。
男人走在她前面，清俊的面容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眉头习惯性地微蹙，胸前挂着一块名牌，上面刻着：主治医生高远。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白大褂”。
——“红色是危险的”。
岑今暗暗咬住舌尖，努力维持住脸上的微笑。
高医生的目光在岑今刻意做出的笑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落到一旁的心电监护仪上。
“岑今？”他的嗓音很柔和，又带着一种属于“忙碌的主治医生”的沉稳与疏离。
岑今按照《须知》第五条的要求，“如非必要，请不要擅自和主治医生攀谈”，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高远靠近病床，点亮床边的显示屏，迅速扫了一眼病历：“感觉怎么样？还有胸闷心悸吗？”
岑今略一思考，摇了摇头——理论上，一个病人的症状越轻，能出院的概率就越大，这种时候摇头应该没错。
高远一笑，没再多问。他转向身后似乎有些紧张的白衣护士，从她推着的药车上拿起一个类似光脑的手环。
岑今心脏又是一缩，手环是红色的。
“这是院里的新设备，心率监测手环。”高远将手环递给岑今，解释道，“你的情况虽然暂时稳定，但心脏问题最害怕的就是突发状况。”
“戴上它，它会实时监测你的心率，以防万一。”
监测她的心率，然后呢？如果心率过高，又会怎么样？
岑今本能地抗拒，但是，《须知》第四条，“绝对服从医生提出的任何检查要求或诊疗建议”。
她咬咬牙，在高医生的注视下，将手腕伸进了手环。
高远微笑起来，直视岑今的眼睛：“记住，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
“不然的话，后果是什么，你已经看见了。”
第59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四）如法炮制地抠她……
高远在用刚才雷明的遭遇威胁她。
岑今低头看了一眼红色手环,现在显示她的心率在91到95之间波动。
不能跑跑跳跳，不能激动紧张，也不能害怕。在这个诡异气息若隐若现的副本里,可能吗？
但她还是对床边的主治医生微笑点头。
高远似乎很满意她的配合，微微颔首道：“好好休息。”说完,便带着身后推药车的白衣护士离开了病房,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房门合上,岑今又在自己的病房里搜索了一阵,除了衣柜里一个一模一样的战损版医疗助手模型外，她还在床头柜抽屉里发现了一支枯萎的花。
花瓣的颜色和形状勉强能够辨认，大概是探望病人常见的康乃馨。干花边上,放着一张泛黄的贺卡,上面写着“希望宝贝早日康复”。
花和贺卡都明显沾上了“岁月的痕迹”，显然是怪谈中原本那个患者的东西。是患者的家人送来的，还是患者的恋人送来的？
岑今想了想,应当是前者。
之前的红衣护士特别提到了“家人”，那么，“家人”在这个怪谈故事中,多半占据了不少的戏份。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姜月月】：查房结束了，我看到高远往回走了
【林思妍】：之前队长说一共有六间病房,那应该就有六名主播
【林思妍】：除了被带走的雷明,另外两位我们还没见过呢
【林思妍】：要不要去认识一下？
岑今正有此意。
岑今小队三人占据了前三间病房，雷明原来的病房是第六间,还剩下第四间和第五间两间病房的主人没有露面。
主治医生高远走进了楼梯间,护士站的护士照旧在“忙碌”，二层走廊恢复到空无一人的状态。
三人敲响了第四间病房的房门，一个尖下巴、鼠系长相的男生出现在视窗后,年纪看起来和岑今差不多大。
岑今举起右手，露出了手腕上英菲尼迪的白色员工光脑。
男生犹犹豫豫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你们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大家都是主播，不如互相认识一下，之后方便一起合作完成副本任务。”岑今压低了声音，有些低沉，但莫名的让人安心。
姜月月眨眨眼，黄金竖瞳一闪而过。在她眼里，这个男生周身泛着一层很浅的黄色，代表他此刻有些焦虑，但并没有恶意。
这段时间，她的异能也在进化。
她的黄金竖瞳渐渐能够模糊识别身边人的“情绪”，焦虑的人
是黄色的，愤怒的人是红色的，悲恸的人是蓝色的，心怀恶意的人则是黑色的。
她于是对岑今点了点头。
岑今接收到她的认可，主动向鼠系男生报上了家门。
不过，在介绍异能的时候，她还是有所保留，只说她们三人是“空间系”“蛇系”和“治愈系”异能者。
男生有些疑惑，但还是开口了：“我叫欧阳乔，异能是跑、跑路系？”
“嗯嗯，听起来是很实用的异能呢。”林思妍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欧阳乔。”岑今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和他挥手，“一会儿见。”
三人又敲响了第五间病房的房门，门很快就被打开，一张熟悉的脸进入她们的视线。
“孟晚姐？”岑今愣了一下，心中升起几分警惕，“你怎么又进模拟舱了？”
另外两人不知道，但她是知道的。孟晚根本就不是和她们一样的异能主播，而是英菲尼迪“核心技术组”的正经员工。
她放着好好的科学研究不做，又来副本里冒险干什么？为了近距离重点关注自己吗？
“来看看副本，顺便也看看你。”孟晚也不避讳，大方地印证了岑今的猜测。
姜月月和林思妍一左一右，二脸震惊。
岑今沉默了。虽然不知道孟晚和英菲尼迪到底看上了她什么，但起码不至于在这个副本里谋害她。
而且，孟晚的异能是【洞察】，说不定在规则怪谈的场景下会有神奇的功效。
“那就提前谢过孟晚姐关照了。”不是敌人，就可以是朋友，说不定孟晚真能帮上忙呢？
孟晚紧抿的嘴角松动，流露出一点笑容。
和主播邻居们打完招呼，小队三人各自回房，等待护士六点的第二次送药。
“咚咚。”六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白衣护士依旧是没等岑今回应，就直接推门而入。
“十八点，服药时间。”这次来的不是给岑今递小纸条的那位护士，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伸手过来，掌心躺着一枚药片。
一枚红色的药片。
红色药片是危险的，红色是危险的。
岑今背在身后的五指倏地攥紧。
她接过药片，忽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慌忙把药片放在床头，很有素质地紧急抬手捂嘴，咳弯了腰。
护士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没有看到她手中飞快闪过的一缕微光。
岑今咳得满脸通红，直到心率监测手环上的数字飙到了105，她才缓缓停下，一只手收回身后，另一只手去够床头的药片。
她冲护士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吞下了药片。
护士看着岑今喉头滚动，没再说话，推着药车转身离开病房。
病房门咔哒关上，岑今背在身后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露出手中一张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小纸条，纸条上黑色的标准字体，印着一个大大的“吃”字。
那是【理性人小纸条】。
在白衣护士进入病房之前，她就已经将【理性人小纸条】藏在了手中。
看到护士掌心的红色药片之后，她在心中问了小纸条一个问题：如果我想要尽快完成主线任务，是吃下红色药片，还是不吃？
借着咳嗽捂嘴的动作，她瞥见了【理性人小纸条】为她提供的“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选项”：吃。
【咱们女工有力量（3）】
【岑今】：护士给的是红色药片
【岑今】：我在上个副本里获得的道具建议我吃药
【岑今】：我吃了，你们随意
迅速同步完信息，岑今顺便看了一眼任务面板：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10%】
任务进度真的上涨了。不过，吃下红色药片之后，会发生什么？
没过一会儿，三人小队群里又发来消息，林思妍选择了吃下药片，姜月月也是一样。
岑今若有所思地看向落地窗外。夕阳即将落幕，夜色渐渐降临，窗外不再有明媚的日光照进来，病房里只亮起一盏顶灯，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显得有些昏暗、阴冷。
有护士进来送餐，盒饭两荤两素，四菜一汤，其实算得上精致，但岑今没有吃，她在等待20点休息时间的到来。
【咱们女工有力量（3）】
【林思妍】：我开始心悸了，难道是吃药的原因？
【岑今】：我是有点胸闷
【姜月月】：我的心率好像有一点高。
【岑今】：多少？
【姜月月】：115。手环刚刚还响了一下。
【林思妍】：年纪小的话，心率确实容易偏高诶
【岑今】：响了？你先呆在床上别动，深呼吸保持冷静
【岑今】：大家养精蓄锐备战“休息时间”！
病房的顶灯啪地熄灭。
“咚咚——咚咚——咚咚——”清脆而急促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寂静。
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晚上8点整。
然而，敲门声不是来自岑今的门外，而像是来自隔壁，林思妍的二号病房。
岑今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鲜红的心率监测手环上，数字瞬间飙到了108。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门边，透过视窗向外望去。或许是配合“休息时间”的设定，走廊的灯光也比白天昏暗了许多。
但即使是这样，岑今也能看出来，站在林思妍门前的那个身影穿着一身“红大褂”，高高瘦瘦，背微微驼着，侧脸在沉闷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疲惫。
那是她们的主治医生，高远。
《须知》第六条，每日20点至次日7点是休息时间，医生与护士不会在这个时间段内进入病房。如果听到敲门声，请不要开门。
没有人开门，高远直勾勾地盯着视窗，抬起手，再次重重地敲了下去。
“咚咚。”
“咚咚。”
每一声都像砸在岑今的心上。
“林思妍！查房！”高远的声音不再是下午查房时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疯狂的意味。
病房里，林思妍蹲在视窗的视线死角，已经唤出了她那把和菜刀一样大的手术刀，手正紧紧攥住刀把，指节发白。
她们约好，晚上如果遇到突发情况，最重要的是各自保命，其次重要的是推主线剧情，她能做到的。
林思妍深深吸了一口气，心率数字攀升的速度慢了下来，在115左右上下波动。
她的房门纹丝不动，她没有给高远任何回应。
高远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他没有再敲门，而是缓缓地、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他身前的病房门把手。
“咔哒。”
一声轻微的卡扣弹开的声音，在弥漫着不祥气息的死寂走廊里清晰得刺耳。
门，开了。
岑今五指压上房门，瞳孔骤缩——明明下午的时候，红衣护士和红衣的主治医生高远，似乎都还不能直接进入病房！
高远暗红色的身影倏地消失在门口。
半透明的传送隧洞已经在岑今的手边开始旋转，她的心跳得飞快，要不要出去？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林思妍的病房里传来，紧接着是重物落地和急促奔跑的声音。
林思妍猛地从她的病房里冲了出来，坠在身后的马尾已经凌乱，宽大的病号服兜满了风。
她没有回头，加快步子往走廊深处跑去。孟晚的身份不一般，她也许有办法脱身，她要把高远引过去。
高远像一条暗红色的幽灵，不见他迈步，但岑今每一次眨眼，他与林思妍之间的距离又会拉近几个身位。
他红大褂的胸口处破了长长的两道，像是林思妍用手术刀喇开的口子。但他没有流血，身上动作也不见滞缓，单纯的物理伤害对他
无效。
高远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哔哔！哔哔！哔哔！”林思妍腕上的手环疯狂地闪动，她低头一看，心率竟然已经飙到了122！
她匆忙回头，身后除了高远，居然还有几个红衣的护士正在向这里靠拢。
林思妍的肺管火烧火燎，她用力想撸掉手环，手环却像生长在了她的手上一样，一丁点也扯不动。
“快跑！”她尖声喊道。她是在提醒姜月月和岑今，病房的门锁不牢靠，要想安全度过今晚的“休息时间”，得另寻出路。
“咚——”几乎在她喊出声的同时，一声前所未有的猛烈撞击，砸上了岑今的病房门。
整扇门都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贴在视窗玻璃上，青灰色的脸因兴奋而扭曲。
是红衣护士！她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岑今的门口，正一下又一下地用身体和拳头疯狂地撞击着房门。
“查房！查房！你需要治疗！”尖利刺耳的嘶吼穿透门板，在岑今的耳膜上摩擦。
她右手五指向里一抓——【空间操纵】，门外红衣护士凸起的眼球一阵震颤，接着竟然被她隔空抓了下来，顺着玻璃一路向下滑，直到滚落在地。
岑今忍住干呕的冲动，正打算如法炮制地抠她另一颗眼珠子，手腕上的监测手环却哔哔哔地叫了起来。
她偏头一瞥，心率已经跳到了125。
红衣护士像是接收到了什么信号，丝毫不顾掉落的眼球，而是愈加兴奋地握住了房门把手。
咔哒。门开了。
一只青灰色的、枯瘦干瘪的手猛然从门缝探了进来，狠狠地抓向岑今的喉咙——
岑今身形一闪，凭空消失。
她喘着气，迈出传送隧洞，落在楼梯口。
为什么红衣护士在听到手环警报之后，突然就有能力突破门锁了？
之前高远打开二号病房房门的时候，林思妍的手环并没有开始报警，所以“手环报警”应当不是必要条件。
刚刚在病房内和红衣护士对峙的时候，她动用了异能，胸口开始出现堵塞的感觉；而在不到八点的时候，林思妍就说她的心悸加重了。
查房、治疗……难道高远和红衣护士能否打开门锁，是和她们的“病情”程度有关？
岑今一边飞快地思索，一边抬眼向前看去。
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
姜月月所在的第三间病房，房门也已经大开。另一个红衣护士正从门外发力，要向内扑去。
她的一双黄金竖瞳在昏沉的病房里闪闪发亮，脚下的速度提到最快，身体的柔韧度远超常人，侧腰一闪，躲过了护士护士兜头而来的利爪。
第四间病房的欧阳乔尖叫不断，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他应该是发动了他的“跑路系”异能，冲向走廊深处的步子快得惊人，只给身后四脚着地的红衣护士留下了一串残影。
岑今跑了两步，捞过姜月月的手臂，一头扎进传送隧洞。
红衣护士咧开嘴，露出一口似犬类的尖牙，涎水甩得满地都是，却只咬到了一嘴空气。
岑今带着姜月月在走廊拐角处落地，前方高远的两条手臂突然暴涨，几乎要将气喘越来越急促的林思妍圈在臂中。
林思妍脸色煞白，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的心脏一阵锐痛，她快要喘不上来气了。
“思妍！”岑今突兀地出声，高远停下动作，饶有兴致地转头看过来。
她这才看清，此刻的高远与下午的高远已是判若两人。
现在的他，额角顶着一个硕大的窟窿，仿佛被锐器来来回回地捅过，暗红的血迹像是有生命，如红色大虫一般在他脸上盘踞、蠕动。
不知道他是什么生物，但肯定不是正常人。
岑今看得更胸闷了，她们这些心脏病人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
但眼下的情况，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咬牙打开传送隧洞，只一眨眼便出现在林思妍身后，把她打横捞起，从高远长长的“臂弯”中捞了出去，落回转角处姜月月的身边。
“队长！”林思妍睁开一边眼睛，入眼是岑今剧烈起伏的侧颈，一颗快要爆炸的心终于松下来。
“队长快无法呼吸了！”岑今头晕眼花，一边艰难地吸气，一边紧盯着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的高远，“你有这方面的经验吗？犯病的时候，怎么让自己好受一点？”
林思妍摆出一张惨兮兮的哭脸：“避免剧烈运动，避免过激的情绪起伏。”
一旁的姜月月没有动作，手环却突然报起警来。她的心率正好卡在120，看来这就是报警的临界线。
“很遗憾，这种时候真的很难遵守医嘱。”她面无表情地挡在两人身前，身后金色蛇影高悬，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高远诡异地笑了起来，忽然一发力，面条般的长臂向几人猛地甩去。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颤抖的哭腔。
“锁着的！”是欧阳乔的声音。
岑今额头上滴下冷汗，眼睛却一亮。
什么锁着的？她来开锁了！
第60章 心脏病人请注意（五）病人岑今，病情……
岑今几乎在瞬间张开了三人宽的传送隧洞,一手拉着姜月月，一手拉着林思妍，在高远的长臂砸到面门之前,飞身扑进了隧洞。
在一瞬的天旋地转之后，她们迈出一步,在昏黑的走廊尽头落地。
欧阳乔满脸通红,眼眶也红红的,用半边身子奋力撞击着眼前的大门。
岑今喘着气抬眼看过去,门上写着三个大字：设备间。
欧阳乔听到身后忽然响起几声脚步声，吓了一跳，拔腿就要跑,但前面是死路,逃无可逃。他只好抠着墙壁，瑟瑟发抖地回头——
“啊，怎么是你们？”他呆呆地张着嘴巴,还有些发愣。
岑今没时间回话，她上前两步将手掌贴上大门，意识力向里探去,锁扣在门侧中间的位置，是最常见的普通款式。
“你知道设备间里面是什么吗？”高远和红衣护士很快就能追过来,林思妍认真盯着欧阳乔的眼睛,难得加快了语速。
欧阳乔也答得飞快：“我最擅长逃跑，我的直觉告诉我里面是安全的！”
岑今手掌干脆利落地一扭,啪的一声,锁扣的活动件断成了两截。
身后，高远的一袭红袍已经飘到了走廊拐角，距离几人所在只剩下不到二十米。
滋啦频闪的顶灯打在他身上,没有落下一丁点儿影子。
“快进去！”岑今推了一把离得最近的姜月月，林思妍、欧阳乔紧随其后。
她自己是最后一个。
高远掀起的阴风已经扫到她的后颈，就在他的指尖即将抓住岑今发尾的瞬间，她一个矮身躲过，灵活地滚进了半开的大门。
下一秒，姜月月猛地推翻了一旁沉重的金属置物架，乱七八糟的杂物倾倒一地，抵住了设备间的门板。
“砰！砰！砰！”高远似乎被他们惹恼了，疯狂的撞击声几乎是立刻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响起。
整个设备间都在他的怒意中震动，灰尘簌簌落下，这里像是很久都没有人进来过。
四个人手上的心率监测手环此起彼伏地哔哔乱叫，但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顾得上心脏健康了。
岑今忍着突突的头疼，指尖搭上断开的锁扣，手下荡开一个逆时针流动的漩涡。
她要逆转这个门锁的时间。
她加快了速度，向左滑动手指，断裂的位置像倒带一般重新拼合，设备间的大门恢复到上锁的状态，将高远隔绝在外。
“吼——”门外传来不像人的愤怒咆哮，红衣护
士也已经赶到，尖利的指甲来回刮擦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危险的红衣们进不来，他们暂时安全了。
门内的四人靠在冰冷的墙面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个人的脸都白了几度，各有各的心脏不适。
“咳咳……”姜月月抓皱了胸口的衣服，强忍着痛苦，忍不住呛了两声。
岑今连忙颤颤巍巍地扶住她，低头一瞥，姜月月的心率已经飙到了135。
“深呼吸，深呼吸——”她话说了一半，眼神忽然在姜月月的病号服上顿住。
借着设备间内微弱的声控感应灯，她看到姜月月衣服上原本清晰的蓝色已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正在晕开的、刺目的鲜红！
她又匆忙扭头看去，不止姜月月，自己的、林思妍的、欧阳乔的病号服，都在渐渐弥漫鲜红的色彩。
果然，违反规则是有代价的。
他们这些不遵守医嘱，又是剧烈运动，又是使用异能，又是情绪激烈起伏的病人，都在逐渐地恶化为重症。
岑今又仔细看了看，她们三个的病号服已经红了百分之六七十，但欧阳乔和她们反过来，“病情”恶化的速度最慢，衣服上还有超过一半的蓝色。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问道：“欧阳乔，你晚上吃药了吗？”
“我含在嘴里，等护士出门就吐出来了，《须知》里不是说红色药片不安全么。”欧阳乔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病号服，又吓了一大跳。
“这、这是因为我没吃药吗？”他声音都拔高了一个调，抖着手擦了擦变色的部分，然而红色纹丝不动，还有扩散的趋势。
“不是。”岑今吐出两个字，“我们才是因为没吃药。”
欧阳乔闻言看向三个女生的病号服，又又吓了一大跳。
“所以，红色药片不仅不能治病，还会让病情加重？”林思妍比较了一番几人病号服的色彩，也明白过来。
岑今点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林思妍本身就有心脏病，吃下红色药片后催化病情恶化，所以在刚到八点，还没有剧烈运动、情绪起伏的时候，就已经“病重”到了能被高远打开门锁的地步。
也是因此，林思妍成为了高远的第一个猎物。
但吃下红色药片，是【理性人小纸条】做出的选择。到目前为止，系统并没有坑过她，岑今倾向于相信，这个道具同样是可靠的。
【理性人小纸条】的描述说，它能提供一个符合利益最大化的选项。
岑今提出的需求是，想要尽快成功出院，完成主线任务。这个情境下的“利益最大化”，应当是以最高的效率出院。
如果【理性人小纸条】是可靠的，那就意味着加快病情恶化的速度，有助于加快她们出院的速度。
“或许身份转变为重症病人之后，会有新的规则出现。”她定定地看向林思妍，眼神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楼上整整一层都是重症病房，重症病房之上，还有目前无人触发过相关剧情的手术层。
如果恶化成重症就直接被宣判死刑，那这个医院地图的设计未免有点太浪费资源了。
姜月月缓过劲来：“有道理，不破不立。”
就在这时，门外沦为白噪音的撞击声、挠门声、咆哮声，都突兀地停止了。
几人对视一眼，设备间内没有人说话。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弥漫开来。
“它们……走了？”欧阳乔小心翼翼地开口，骨碌碌转的黑眼珠里流露着几分希冀。
姜月月却忽地竖起手指抵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耳朵微动，仔细捕捉着门外的动静。
有极轻的脚步声，还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外面的人没有走，它们仍然停留在门口，只是略微往后退了两步，停下了无头苍蝇似的无用功。
姜月月放下手，冲几人摇摇头。
岑今叹了口气。她曾经看到过一句话，用在此刻十分恰当：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她打开了直播界面，直播的前置镜头自拍视角，在这种时候能起到一个盯梢的作用。
欧阳乔见状，亮起一点的眼神又瞬间黯淡下去。
他们被困在这个没有退路的设备间里，门外又守着好几个致命的红衣怪物，不知道在憋什么大招。
手环依旧哔哔的报着警，但现在没有了外面嘈杂的背景音，每一声“哔”都清晰地擦过他紧绷的神经。
“对不起，也许我们不应该进来。”欧阳乔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愧疚的味道浓得要溢出来，“我的直觉有时候也会不准。”
没有人理他。
他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岑今小队三人都背对着他，正一寸寸向设备间的更深处搜索过去。
岑今举着手腕，用心率监测手环的红光往里探照。
设备间比她想象的要大，杂乱堆放着各种废弃的医疗器械、淘汰的工具柜，还有蒙着厚厚一层灰尘的清洁用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医院惯有的消毒水的味道，还夹杂着淡淡的尘土味。
突然，她的余光中瞥见一抹格格不入的白色。
岑今快步上前，将手腕伸过去，幽幽的红光映亮设备间的角落，那里躺着十几个白色的机器人。
造型和她们之前在病房衣柜里发现的第一代医疗助手模型一模一样。
“南湾医院医疗助手，”姜月月在岑今身边站定，“正式版。”
这些不是纪念模型，而是真正的南湾医院手术辅助机器人。它们大多残破不堪，有的断臂，有的胸口被凿穿，有的被拧断了头。
但是，无一例外的，它们的表面都一干二净，洁白又光滑。
林思雅上手摸了摸，一粒灰尘都没有沾上：“好干净呀，只有这些医疗助手是干净的。”
看机器人身上的“伤痕”，不像是正常损坏报废，而是和衣柜里的模型一样，是泄愤、报复留下的痕迹。
它们干净得格格不入，大概也不是因为有人在专门清扫打理它们，而是它们时常被“使用”，被一个个拎出来泄愤，然后再被丢回无人在意的设备间一角。
是谁在虐待机器人？
“嘎吱——”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尖锐又刺耳的擦声。
岑今倏然回头，黑暗中看不真切，但隐约可见门缝中伸进来了几根利爪。
先是五根又尖又长的指甲，然后又嘎吱嘎吱地挤进来了五根、十根……
不下五个红衣护士把它们的爪子塞了进来。
“天呐，它们不会打算硬生生抠一个洞出来吧？”林思妍捂嘴惊叹。
她话音刚落，二十几根利爪整齐划一地发力，噗地插进了门板里。
欧阳乔爆发出一声尖叫，带着残影逃离门口，向她们跑来。
凹陷、变形、扭曲……
“呲啦——”二十几根利爪齐心协力，竟然真的直接将门板撕开了一个大洞！
一身红大褂的高远以一个与地面平行的姿态，像一颗炮弹一样，率先从门洞里飞了进来。
岑今挡在众人身前，一动不动。
在关掉直播界面之前，她看到此刻的弹幕多到几乎能覆盖整个屏幕：
【一群人跑进这个死胡同里，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现在怎么办啊啊啊啊】
【完蛋人生完蛋过，凉拌】
【铁血工人，永不言败！！！】
【这些医疗助手机器人会不会有用？】
【都是一堆破铜烂铁了，能有什么用啊】
【主播要拆机吗】
【我看主播还没开始拆，就要被红衣鬼撕烂了】
【我要退出了，不忍心看了】
岑今浅浅勾起嘴角，没有说话。
只见高远飞了一半，砰地撞上了一个突然出现在半空的白色机器人——那是岑今刚刚在红衣护士抠门的时候，悄悄扔进传送隧洞的医疗助手。
高远落在地上，顿住了身形。
岑今又往洞里扔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
一个接一个的医疗助手从半空中落下，噼里啪啦地在高远面前叠成一座小山。在高远身后，红衣护士们也纷纷张牙舞爪地钻进门洞，但都在见到医疗助手的瞬间，愣在了原地。
岑今扔完最后一只破破烂烂的医疗助手，设备间角落的几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视线汇聚在一处。
在片刻的、仿佛时间暂停的寂静过后，红衣的主治、红衣的护士爆发出阵阵尖啸，封闭的设备间内，声浪翻
腾、恨意满盈。
岑今紧紧捂住耳朵，看见高远双臂暴涨，凶狠地甩进医疗助手堆里，卷起其中一只高高举起，又凶残地砸落在地。
“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高远的喉间挤出愤恨的低吼，脸上盘踞的“血迹”剧烈蠕动，像几条纵横交错的大虫在发怒。
原来虐待机器人的，真的是高远。
岑今悄无声息地在狂乱的红衣怪人身后打开传送隧洞，她试探着穿梭过去，在它们身后站定——安然无恙。
从医疗助手出现开始，高远和红衣护士们的目光就死死地黏在了这些废弃机器人身上。
它们的眼中像是只剩下了这一片白色，周遭别的一切都淡褪了，浓烈的恨意彻底占据了它们的神智。
岑今朝角落里的三人示意，林思妍和姜月月接收到信号，带着欧阳乔一起往前迈步，踏入不起眼的半透明传送隧洞。
四人在设备间外的走廊上相会，俱是满脸的心有余悸。
“我们逃、逃出来了？”欧阳乔摸着胸口，还有些不敢相信，“那些怪物医生还会追过来吗？”
岑今心头一阵刺痛，倒吸着凉气，但还是喂了他一颗定心丸：“暂时应该是不会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几乎完全染成了红色，已经不太找得到蓝色的痕迹。
坏消息是，她现在是重症病人没跑了；
但好消息是，任务进度上涨了一大截：
【主线任务：成功出院】
【完成进度：35%】
这么看来，成为重症病人也不是完全的坏消息。
“高远说，都是医疗助手的错。”姜月月皱起眉头，“医疗助手犯了什么错？”
“我猜，医疗事故？”林思妍的脸色和嘴唇都煞白，开口的声音居然还能如常，“高远医生作为主刀医生，和医疗助手一起上台，然后医疗助手出了问题，导致手术失败。”
“严重的话，可能直接断送高远医生的职业生涯呢。”
红衣怪物们的注意力暂时被医疗助手吸引，危机解除，岑今浑身难受，不想再动用异能。于是几人一边讨论，一边向病房走去。
她嘶嘶吸着气接话：“你是医学生，我信你。”
医疗助手的失误引发了手术事故，无论在这个过程中高远医生客观上有没有过错，他作为主刀医生，必然要承受处罚，还有舆论的质疑、谴责。
作为机器人的医疗助手可以升级、可以更新换代，初代升级为二代，归来又是一条好汉；
但作为人的高远，没有更新换代、从头再来的机会，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一场失败。
姜月月依旧皱着眉：“那高远太阳穴那个被砸得稀烂的创口，又是怎么回事？”
姜月月话音刚落，岑今忽地呼吸一滞。她的脑中灵光乍现，分散的线索在这一瞬间串成了一串，豁然贯通。
“红衣护士！”
“家人！”
岑今和林思妍同时脱口而出。
之前她们俩单独呆在林思妍的二号病房的时候，曾经引来了一个红衣护士，疯狂地质问她们是什么关系。
当时红衣护士陷入狂暴，就是因为误以为她们两个是“家人”的关系。
所以，红衣怪物们痛恨的、害怕的，不止是医疗助手，还有病人的家人。
将这两条线索结合起来，似乎已经能够拼凑出怪谈故事的原貌。
“医疗助手造成手术事故，手术事故导致患者——”岑今顿了顿，“非死即伤。”
“然后患者家属医闹，报复高远医生，或许还波及了当时在场的护士。”
姜月月也听明白了，插了一句：“它们的红衣，是被血浸红的吧。”
她的语气几乎是笃定的，毕竟她也曾经见过一个人血液喷涌的样子，那么那么多血，好像能把整个房间染红。
岑今叹了口气。她想起了这次主线任务的介绍语：
「我被困在这里了。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这是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谁的错？」
被困在这里的既是以患者身份存在的他们，也是高远和那些红衣护士们。
可是，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欧阳乔跟在后面，看看她们三个健步如飞、大脑高速运转的样子，又揉了揉眼睛，看看她们红得彻底的病号服。
“你们的心脏不会难受吗？”他的病号服只是半红半蓝，他都觉得心脏过速，脚下虚浮。
前面明明是三个重症病人，怎么都好像没事人一样？
岑今一本正经：“难受，但是我们比较坚强。”
欧阳乔噎住，默默放下了捧心口的手。
几人路过孟晚所在的第五间病房，脚下步伐不变，但岑今侧过脸，透过视窗向病房中看了一眼。
她隐约看到孟晚挺直着背，坐在床上，一张脸别扭地转向房门的方向，就好像同样在看着她一样。
走在最前面的姜月月猝然停下脚步，林思妍捂住嘴，压下了即将脱口的惊呼。
岑今险些撞上林思妍，她堪堪刹住车，收回眼神，望向前方。
属于她们的三间病房门口，各自站着两个白衣护士。
白衣护士听到脚步声，僵硬地转过身体，青灰的脸上面无表情。
“病人岑今，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
“病人林思妍，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
“病人姜月月，病情加重，转重症监护。”
三道毫无起伏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上。
原本，这个场景应该还挺吓人的。但是在见识过变成怪物的高远和红衣护士之后，岑今现在看白衣护士甚至觉得亲切。
虽然她们长得有点像僵尸，但起码情绪稳定，不是吗？
欧阳乔默默退后了两步，打算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病房。
三人交换一轮眼神，姜月月歪了歪头：“转？”
“转！”岑今笑嘻嘻的，主动朝白衣护士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