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觉得他浑身的力气都使了上来,攥着手腕的的力道带着明显的紧绷,指腹碾过皮肤时,甚至还有灼热的糙意,几乎是硬生生摔进副驾驶,手腕上还留有红印。
她小声发出一声呜咽。
纪凌在这声呜咽中慌乱抬眸,再次捉住她的手腕,查看一番,眉头微蹙,冰冷的语气里藏着担忧:“弄疼你了?”
夏离眼尾因疼痛微微泛红,仰头望着他,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她看不明白眼前人的情绪,只觉得他干巴巴的皱着眉头,她下意识轻轻摇了摇头。
几乎是一路疾驰,直奔云顶苑。云顶苑里的房子是纪凌出生时,母亲送的诞生礼物之一。
“下车。”纪凌急不可耐,已经走了好些路,夏离匆匆跟在他身后小跑着,险些跟不上步伐。
“你慢点,我快跟不上了。”她喘着气,抬头望着纪凌渐行渐远的背影,小声叫住他。
纪凌顿下脚步,思索片刻,他没有转身,仅微微回头,单手插兜远远望着:“你就不能快点。”
话是这么说,还是停下等待片刻,夏离见状连忙跑起,赶到他身边,小喘着气,侧身仰头好奇问道:“你那么着急干嘛?”
纪凌垂眸望了她一眼,视线在她的脸颊下方停留片刻,又匆匆瞥开,鼻音有些重,脸不红心不跳回答:“我时间珍贵。”
其实是他乱了手脚,乱了心绪。
根本没有什么试婚服,那是他一时脑热脱口而出。
他本来的打算,是和夏离独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行,谁知中间冒出个电话,怒火中烧说了糊涂话。
夏离歪着头,仰起凑近,微微皱着眉头打量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纪凌拧住脖子挪开。
纪凌羞赧侧头,耳边泛起绯红,嗓音有些沙哑,带着气急败坏:“你突然凑这么近干什么?”
夏离委屈,抬着眸关心道:“你感冒了吗?”
纪凌冷声,没给她眼神,重复她的话,同样朝她问去,每个字都极其重音:“你感冒了吗?”
夏离小声道:“你的鼻音好重。”
“………”
要怪也该怪她,她非要喘气,非要凑近。
纪凌没跟她僵持下去,在她话音刚落,就继续径直朝前行走。
夏离实在不明白,只能蹑手蹑脚紧跟着,随后很不自然地进入他的领地。
侵略性太强了,她的身体几乎在瞬间僵硬,没办法做出流畅的动作。
正准备找个借口离开,又听纪凌开口说道:“你太墨迹了,量体师傅已经走了。”
夏离有些迷离,一时未反应过来。待明白纪凌的意思是婚纱还未制作,需要量身时,有些心虚的轻轻“嗯”了一声。
都怪自己太慢了,害师傅白白等那么久。
不过也顺了她的心意,刚好她有理由离开。她朝纪凌问道:“那怎么办?我回家?”
纪凌腾出手拨打电话:“不用,我再叫他过来。”
“………”
师傅可真迅速,仅用十几分钟就赶了过来,夏离上下打量着他,怀疑他怕不是没走远,同时视线又撞上,她讪讪一笑,站在一旁,浑身上下表达着歉意。
纪凌注意到她的目光,冷冷望过来,眸子极深:“看什么呢?”
夏离将视线从师傅转移到纪凌身上,微微挑眉,不确定说道:“看你?”
四目相对,客厅里格外安静。
最后还是师傅率先转头调和气氛,上下扫视夏离一眼,同纪凌确认道:“那先从夏小姐开始?”
说着走了过来。
夏离在话音落后已经提前张开双臂等待,阖眼任人宰割的模样。
纪凌见师傅要上手,神色沉了又沉,顺手接过软尺:“我来就行。”
夏离猛然睁眼,愣在原地。
怎么没人问她的意见?
她是拒绝的……
看着纪凌骨节分明的手即将环绕在腰间,她连忙拉住他的手腕,而后抬眸生涩笑了笑,阻止他下一步动作:“我自己来就行,谢谢。”
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纪凌的痛点,夏离看他脸色变了又变,她有些焦灼连忙补上一句:“这里我自己可以,碰不到的地方你帮我一下,麻烦了。”
谁知纪凌神色更加冷淡,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好像又戳到逆鳞了。
是她不够礼貌吗?难道应该说“纪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需要你帮我一下,麻烦你了,谢谢?”
她还在思索着,同时又感受到纪凌温热的手掌,顺着软尺的刻度线,紧紧抚过肩膀,隔着布料体会他微微的力度,偶尔一顿,调整角度。
这种触感实在是太奇怪了,像是纪凌的指尖从她心头划过,酥麻感直往心尖窜,她胸口一搐,更是焦灼难安。
夏离想起第一次见到纪凌时的感觉。
少年作为学校宣传片的主角,念着文稿,嘴角噙着笑意,自信张扬。镜头里的他,耀眼得让人难忘。
她是摄影社团负责拍摄的一员,但她没有去看显示屏,而是远远望着拍摄的主人公,像大多数人一样,狠狠被吸住目光。
即使认识将近十载,她也没能弄明白,悸动的心跳究竟从何而来。
纪凌也不好受,隔着薄薄一层布料抚摸多年未见的心爱之人,第一反应是她瘦了好多,而后意识到她将白皙洁净的后颈毫无防备交了出来,更是炽热难耐。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因各种误会一言不合闹冷战。
少女远远倚着笨重的三脚架,低头调试着镜头。仅是这么一个专注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他心脏就狂跳不停。
生理性的喜欢告诉他,这种感觉叫一见钟情。
即使后来与她分道扬镳,但一听到她的名字,心就像被抽空了一样,急需新鲜的水源来慰藉。
八年后再遇她本人,抽空的心又灌满泉水,心底的泉眼更是被砸入一颗石子,层层涟漪荡开。
不知怎的,纪凌忽然想起摄影奖的事情,想起夏离哭红双眼,边隐忍边含着泪,那时又是雨天,她的泪水像断线珍珠一样,啪嗒啪嗒从眼角往下掉,青涩的面庞无比脆弱。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是他们八年前分别,最后一句话。
爱恨交加,得以使纪凌忍住欲望,理智令他停下动作,随后将测量的尺码报给师傅。
夏离在结束后迅速拉开距离,耳根薄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吸了吸鼻子。
“那我就先走了。”她朝纪凌招呼道。
纪凌还沉浸在自我矛盾中未回过神来,本能的反应对她回应道:“留下来吃顿饭吧。”
而后意识到刚刚约过饭,又迅速补说:“见你没吃几口。”
夏离本打算拒绝,一番微妙的独处,她只想逃离现场,可纪凌没给她回绝的机会,又开口道:“你上学时最喜欢吃王婶做的牛角包,王婶也跟着过来了……”
话音还未落,夏离便打住:“不用了,纪凌。”
又怕他误会,于是解释道:“今天不用麻烦王婶了,既然她也过来,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她刚说完,纪凌就沉着眸子,微微眯眼朝她望来,神色难辨别。
夏离抿着嘴,没敢和他对视,她想起刚刚在海月发生的意外,也认真解释:“今天那通电话,我和他是普通朋友关系,他是我的学长,也是我的老板。”
纪凌应声:“嗯。”
夏离思量片刻,总觉得刚刚的话太过刻意,于是又补充道:“合同上有写,婚姻期间双方要忠心,不能有婚外情,我不想你误会,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你解释一下。”
本来该是一件好事,纪凌听后却并不高兴,他的心像是堵着一颗巨石,那吨石头太笨重,怎么挪都挪不开,怎么砸都丝毫未碎,于是他只能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家吧。”
“也不麻烦你了。”夏离又拒绝他,还捡起他随口编的理由,看似不轻易却狠狠砸向他的胸口,“你的时间很宝贵,我打车回去。”
而后她便离开,出门走到院门口时,又忽然想起什么,顿住脚步站在原地沉思。
昼夜温差较大,北面刮来的凉风,扬起她的发丝,吹走从屋里带出来的燥热,给她送来一瞬间的清凉,清凉里又透着清醒。
她鼓起勇气,转头对着站在门口久久不离的纪凌说道:“婚纱做好了直接送我那里,不用麻烦跑来跑去,晚点给你发地址。”
“好。”纪凌生涩张了张唇,哑着音应一声。
然而夏离没有远走,而是一个人独自徘徊,荡了好久。
然而纪凌没有停留,而是默默跟在她身后,陪了好久。
一个因爱意自行降低红线,不明爱意。
一个因误会困扰爱意多年,难忍爱意。
此后几天,从盛民扬发现端倪后,夏离为了躲避,不但没回盛名扬的消息,还向工作室申请休假五日,尽量等不再尴尬后回去。
没想到五日眨眼就过去,也临近月末。
专门负责修图的小王天天给她发消息,催她来上班,扬言称没了她,团队运转不起来。
夏离本来还打算休到下月初,结完婚后再回去工作,但琢磨着时日,貌似对工作室其他人不太友好。
于是在第六天下午,她掐着时间,选了个盛民扬不太可能出现的时间点,偷偷摸摸钻进自己工位。
“咦,夏离姐!你在干啥呀?”小王刚好路过,难得见夏离如此不正经,惊讶感慨道。
“嘘!小声点。”夏离伸出食指在她唇上一点,随后转头看了眼门口,松了口气,“小王,姐姐问你一件事。”
小王昂首,拍了拍胸脯:“问吧,姐,这团队属我最八卦,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夏离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瓜:“老板今天来了吗?”
“盛哥呀。”
“嗯。”
“难得呀,平时都是盛哥找你,第一次见你找他。”说着满脸惊喜凑近,眼睛泛着微光,挑逗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八卦,说重点。”
“嗷。”小王吸了吸鼻子,又打起精神,“他当然没……”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顿了口。
“他来没来?”夏离又问。
小王与门口的盛老板面对面碰着,四目相对,改口结结巴巴道:“他……那个男人……他来了!”
“找我有事吗?”盛民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听了全程。
夏离倒吸一口凉气,赶忙装作很忙的样子,霹雳啪啦敲着键盘,没有回头,她甚至都忘了对方站在背后,能一览电脑屏幕。
“没有。”
盛民扬等她回答后才进门,走到她的工位旁,“可我有事找你。”
小王眼尖捕捉到八卦的气味,连忙开口道:“我有些累,去阳台透口气,你们聊。”
刚走,夏离便和盛民扬陷入尴尬的氛围。
夏离:“那天……”
盛名扬:“那天……”
几乎同时开口。
盛民扬:“你先说。”
夏离:“你先说。”
又几乎同时开口,
盛名扬:“那我先说吧,夏离,你在躲我?”
夏离垂下眼眸,底气有些不足:“没有。”
“那不回我消息,还不接我电话。”
夏离死马当活马医:“没看手机。”
盛民扬眼神冷上一分,直接开门见山,朝她问道:“你要结婚了?”
谁知刚刚还在说透口气的小王突然蹦了出来,震惊道:“什么?!夏离姐要结婚了!?”
夏离脸色青上一青。
盛名扬神色也不太好看:“王舒?你不是透气吗?”
王舒指了指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解释道:“这不是笔记本没带,我又回来拿嘛,真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匆匆拿着笔记本,从办公室落荒而逃。
随后盛民扬示意夏离去阳台谈话。
一前一后刚停下步子,夏离朝他解释道:“那天我在追剧,试婚纱是剧里男主在说话。”
盛名扬反驳:“追剧用得着挂我电话,还不回消息。”
夏离本来还想找理由搪塞过去,但又听盛民扬开口:“夏离,你不用瞒着我,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我帮你。”
夏离依旧低垂着头,缄默不语。
不是她不说,而是应夏轻情的要求,与纪凌签下的白纸黑色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婚约除意外,不可告知他人。
也确实如此,时至今日,媒体接连放出消息将近一个月,无人知晓纪凌的订婚对象是谁,只知晓他心有所属。
夏离脑内组语言许久,朝盛民扬说道:“我没困难,也不需要你帮我,不会影响到工作的。”
盛民扬长叹一口浊气,“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明白我……”
他意识到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顿住后又换了个说法,对夏离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是被胁迫的,不想和他结婚,我可以带你离开,你尽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夏离皱眉,盛民扬对她毫无防备的好,让她不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