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离垂眸,轻轻咳了两声,而后仰头郑重回答:“选好了。”
纪凌轻挑眉头,神色看起来有些紧张,顺势问道:“现在去试试?”
他想看她穿婚纱的模样,只为他。
夏离双手僵硬攥着衣角,有些为难眨了眨眼,生涩笑了笑:“要不等结婚那天?”
纪凌眼神飘移,轻咳两声,正欲再说什么的时候,她立马打断。
她想起合同上写道,夏轻情要求他们的婚姻,一年不能对外公布的,于是借势编了个还算合理的理由:“结婚那天没有人,选哪件都一样。”
她本意是要解释的,但话音刚出口,品起来格外奇怪,同时暴露了她压根没对结婚这件事上心的真相。
纪凌眸子垂下,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夏离张口,无助眨着眼,本来还打算再添几句的,但怕一不小心,又说出不太好的话让纪凌误会,便住了口,有些懊恼离开。
没多久她前往工作室,谁知刚到门口,就看见王舒神色焦灼,背着手如无头苍蝇般走来走去。
夏离疑惑,拍了拍王舒的肩膀,朝她问道:“怎么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王舒闻言回头,如同吃了黄连的哑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随后打开手机,将屏幕上的帖子划到顶端,递给她。
夏离顺手接过,文字密密麻麻伴随着图片,她一眼便捕捉到信息。
盛民扬猥亵。
帖子刚发布不久,热度极高。
“这都是什么?”夏离将帖子看了一遍,点开下面的照片,忍不住吐槽。
她和盛民扬的。
发帖人的意思是盛民扬猥亵她。
夏离皱着眉头,表情很是难堪。
先不说别的,光是几张挨得比较近的照片,在当事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定义为猥亵,那要是手碰着了,或者是哪哪碰着了,不得传成出轨。
出轨。
夏离身子一僵,神情恍惚,视线停留在照片上,迟迟无法聚焦。
纪凌会不会误会……
她想要拿起手机给纪凌发消息说明情况,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万一他压根就没看见,根本不在意呢?一想到她和他之间是如此不平衡的关系,她的胸口绞痛,好似被万千巨石碾过。
夏离晃了晃脑袋,思来想去,还是先处理工作。
因舆论的发酵,工作室先前定下的合作,多少受到些影响,原本今天的拍摄任务,合作方也因此事处于观望中,日期一再推迟。
她下午同盛民扬一起做了解释,风向才有所好转,但不少网友仍心存怀疑,嘲讽他们为了流量自导自演,浪费情绪,也有不少网友送来关心的慰问,担心她是否被猥亵。
此时已到傍晚,暮色漫过阳台,工作室其他小伙伴一天下来皆虚惊一场,完成手上任务后,收拾东西离开。
夏离倚在三楼栏杆旁,暮光为她的身影渡上一层雾蒙蒙的金边,但与光鲜亮丽外表相反的,是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盛民扬远远看见她攥着手机,指尖无意摩挲冰凉的屏幕,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下班,见状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并肩倚靠着。
他以为夏离在担心热搜上帖子,安慰道:“没事的,都澄清过了。”
夏离一时有些发懵,她刚刚一直没注意到盛民扬,在他开口后才回过神来,迷糊着应了声。
互联网碎片化发展,信息更迭的速度让人目不暇接,今天占据热搜榜首的事情,也许过几天就没人再去关注。
就拿此次舆论做例,网友的关注点并非是“猥亵员工”的盛民扬,也不是“受害者”夏离,而是这件事,他们当作饭后消遣的瓜条来看,也许主人公都没认清,也不清楚事件的因果由来。人多口杂,不明事理的先入为主,顺着势力大的那一方随波逐流。
早在八年前的摄影奖上,夏离便深有体会。
但此时让她忧心忡忡的并非网上舆论,而是纪凌。
刚开始她担心纪凌会误会,于是在下午澄清视频发出后,顺便给纪凌发了条试探的消息,可试探的消息从发出到现在,如同石沉大海般,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难道这件事和他有关?
夏离兴致不高,和盛民扬简单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回到云顶苑,她独自一人用完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聊玩弄着桌上的小摆件,又时不时看向一旁的落地钟的指针出神。
纪凌没有回来,也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她听着指针滴滴答答,不免有些担心。
不会出事了吧?但这个想法仅在脑海存在一秒,便被她划去。
出事了和她也没关系,有的是人去关心纪凌,他们的关系仅靠一份的合同去支撑,不牢的地基总有坍塌的一天。
但想了想又好纠结,会不会真出事了……
暮色渐退,敦厚的墙壁挡住月光,偌大的客厅仅留一盏落地灯,等待的途中,她忽然想到昨晚,也许纪凌也是这么坐在沙发上,看着时间流逝。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略有一丝懊恼。
如果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没有误会,没有争吵,没有因冷战分离,就是普普通通应付家里人要求的陌生合作关系,会不会在每天早晚,给彼此发送早安与晚安,会不会偶尔报备一下行程,寒暄一番。
而不是如今这般,行为被一根永不断的细线控制着,说不出口的关心埋在心底,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久久得不到一句回应。
她有些困倦,想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进入梦乡。
凌晨,此时另一边的纪凌,手机刚连上信号,消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
韩锐这个徒步爱好者,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脑子又抽了哪根筋,临时起意非要拉他一起去爬山。
本计划夜晚在山顶露宿,谁知刚爬一半,韩锐又坚持不下去,大喘着气讪讪坐在原地,提议下山。
磨磨蹭蹭到了凌晨,他们才回到山脚下,手机也终于有了信号。
罪魁祸首韩锐打开背包,灌着没喝完的矿泉水,听纪凌手机消息响个不停,坐在地面上巴巴凑了过去。
“谁啊?”韩锐问道,说着又灌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不会是你藏在家里的小对象吧?”
纪凌瞥了他一眼,他的手机屏幕的确停留在和夏离的聊天页面,也因一直没有信号的缘故,他才看见夏离发来的消息。
夏离问他在哪里?
纪凌的心涌着暖意,夏离这句消息,是关心他的意思吗?不过仅一会儿,他便开始焦灼,他这么久没回复,夏离会怎么想?
错过夏离的消息,纪凌心情有些不悦,沉着脸没有回答韩锐的话,有些焦急低头对韩锐冷冷道:“走了。”
韩锐稍稍恢复精力,夸张调侃道:“不会是真的吧?那我岂不是坏了你的好姻缘。”
纪凌转身抡起他的背包,顺手拉他一把:“你走不走?”
韩锐借力站起来,一阵踉跄,“你这人体力真好,爬了十几个小时不喘一口气啊,我累得两腿都打颤了。”
纪凌莫名想起夏离早上的话,夏离说他体力差,他沉着脸,用相似的话语回复韩锐:“是你体力太差。”
随后他去停车场开车,先将韩锐送回家,再回到云顶苑。
凌晨一点,他坐在车里,摩挲着方向盘,将车开进院子,透过玻璃与纱窗远远望向客厅,一盏微弱的落地灯孤零零杵在那。
他想,也许夏离早就休息了。
站在夏离的视角,她没有必要等他,她对他既没有爱意,甚至连恨意都不曾拥有,不过是迢迢生命长河中的一个陌生人。
不值一提的陌生人。
然而等进门,他的脚步在刹那间顿住。
夏离蜷在沙发上,发丝垂在肩头,右手挡着额头,去遮住微弱的灯光,像是等待许久,熬不住夜,昏昏睡去的模样。
见到这一幕,纪凌身体里无数的血液在此刻沸腾。
他克制着,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想要抱她回卧室,又觉得不太合适,骨节分明的手青筋凸起,随着关节的用力交错起伏,最后仅仅是顺了顺她的发丝,找了张薄毯,轻轻盖在她的身上。
心动的感觉总是如此简单,总会轻而易举被挑动,会因为对方一个不经意的举动而热血沸腾,爱意叫嚣,像是被点燃的引线,什么哀怨幽恨都在瞬间抛之脑后,眼里只剩对方,强忍着的欲望躁动着,下一秒便会炸开。
他坐在一旁,望了她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