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柳星砚挣扎着从他怀里躲出来。


    他抬头看着陆昭野,淡金色的眼睛里带着一大片水雾。


    他眨一眨眼睛,泪花悄悄滑落。


    他用手背揉了一把眼睛,又仔细盯着陆昭野看,像是要反复确认才敢相信面前的男人究竟是谁。


    他不说话,就这样看着陆昭野,只是眼眶始终湿润着,眼角挂着一点泪珠,欲滴不滴地缀在他干净的皮肤上。


    陆昭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那种连呼吸都带着疼痛的感觉又来了。他用手掌揽着柳星砚的后脑,换了个姿势坐到那人身边。


    他压着柳星砚的额头,收紧双臂,再次将他拥入怀里。


    柳星砚一直戴在脖子上那只小瓶子挤在两人中间,硌得陆昭野胸口很疼。


    他空出一只手抓住那个瓶子,轻声说:“小星星,这个……我帮你摘下来,好吗?”


    这个瓶子柳星砚戴了太多太多年,瓶身已经有了明显的划痕。


    陆昭野把它攥在手里,瓶子上残留的体温悄然传到他的手上,圆润的瓶身又轻易将他的手掌磨得生疼。


    他攥着这个东西,手里依然紧紧搂着柳星砚。


    “我回来了,我来代替它陪着你,”陆昭野哑声道,“……好吗?”


    这句话却不知哪里戳中了柳星砚。


    原本带着哭腔的轻声吸气忽然变成了小声的啜泣,陆昭野胸口的衣服很快便湿透了,潮湿的冷意扑在胸口,快要透过皮肉流进他的心脏。


    “我就要这个,我才不要你!”柳星砚用拳头狠捶着陆昭野的后背,眼泪不住地落下,“不要你!不要你!你走开!”


    陆昭野将他牢牢按在怀里,低头吻着他头顶的发丝,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


    “小星星,小星星……我来晚了,我来晚了,是我错了。”


    “谁要你陪我?!不要你,不要你!”


    柳星砚的哭声越来越重,手上也是真的用了力气,但那点力气落在背上所带来的疼痛,远远不及他落下的任何一滴眼泪。


    陆昭野心如刀绞,但除了更紧更用力地环住柳星砚之外,也再做不了别的。


    背后的捶打逐渐消失,柳星砚攥着他的衣服,哭声也逐渐变弱。


    再开口时,柳星砚的声音几乎被浓浓的鼻音盖过,他含糊不清地说:“你就会骗我……你老是骗我。”


    他靠在陆昭野的怀里,用力吸了吸鼻子,说话的声音轻到几乎无法听清:“你说你很快回来,让我等你……你骗我,”


    他用额头抵着陆昭野的胸口,嘴里反复说着控诉他的话,手上却不知不觉松了力气,转而环住了腰。


    “你让我等你,我就在这儿傻傻地等你……”柳星砚喃喃地说,“我不敢离开,不敢搬家,我就在这儿等着……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这儿等你。”


    他说着说着,眼泪又一次簌簌落下:“这么多年了,你到底在哪儿?”


    他握紧陆昭野腰间的衣服,把棉质的t恤抓出一大块褶皱。他仰脸看着陆昭野,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才不管。我再也不理你了!”


    这些委屈的言语,像在陆昭野心里凿开了一个个洞,痛得他快要不能呼吸了。他搂着柳星砚,牙齿一直紧咬着舌头,这才勉强压下早就涌到鼻腔的酸涩。他碰碰柳星砚的脸,又小心扶起他的手臂。


    “刚才你说手划破了,是哪里?”陆昭野用唇吻着他的小臂内侧,即使知道一年前的伤口应该早已愈合,但还是揪心他那时遇到的伤痛,“疼不疼?当时是怎么回事?”


    柳星砚眼里还包着两包眼泪,听到这话又委屈了。他用食指戳戳小臂某处,指着早就痊愈了、连疤痕都看不到的皮肤说:“在这里,被电动车刮伤了,好长一条口子,疼死我了。”


    陆昭野低头亲着那里,在那片细腻的肌肤上留下一连串吻痕。


    柳星砚絮絮叨叨地说:“那天下雨,我走得急,遇上一个送外卖的小哥。他开得太快,我没避开,就被他撞倒了。”


    陆昭野又去吹那片早就看不到了的伤口:“严重吗?多长时间好的?”


    柳星砚抽着气,嘟嘟囔囔地说:“很久!流了好多血!”


    “还有呢?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受伤了?”陆昭野忽然想起这人以前的习惯,眉毛都皱起来了,“你从以前开始就这样,受伤了也不说,老是自己忍着,非得等我发现。”


    柳星砚:“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我跟谁说?”


    陆昭野语塞。


    诺桑和薇丝珀拉都忙得很,他很难见到他们——最夸张的一次,陆昭野找了他们整整两个月。


    他无法时时刻刻看着人间的事情,也……很害怕一直看着。


    他害怕看到柳星砚受伤、生病,或是……哪怕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无能为力的感觉,简直比再死一次还痛苦。


    陆昭野沉默着,实在不知如何回应柳星砚这些年来的伤心。他只是不停亲着柳星砚的小臂,一次又一次重复着绝不会再违背的承诺:“我回来了,小星星,再也不走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柳星砚又去锤他的肩膀和手臂,拳头软绵绵的,没几下就被陆昭野抓住握在手里。


    再次被揽进怀里的时候,柳星砚用面前男人的肩膀偷偷擦着眼泪。


    他又摸到自己脖子上的小瓶子,费了半天劲把它取了下来丢到床上。


    “它我不要了,你我也不要了,都不要了。”柳星砚伸出食指将小瓶子弹开,又担心它真的滚到地上,连忙用手拦住,“都不要了!”


    陆昭野把小瓶子捡回来,又隔着它圈住柳星砚的手。带着体温的小东西夹在两人手里,却完全不能隔开他们的距离。


    他们一直都是那样的亲密无间,什么都不能阻隔。


    后来,陆昭野抱着柳星砚躺到了床上,两人挨在一起,挤在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脸贴着脸,手牵着手。


    柳星砚把过去这十年受过的委屈一股脑倒给陆昭野,从自考时坐的椅子太硬,说到面试时考场好大的烟味,又说回医院老旧的电梯,恨不得连某年某月某日食堂阿姨少给他盛了一勺饭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一边告着状,一边抹着眼泪:“反正你不在,随便谁都能欺负我。”


    “小告状精,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告状。”陆昭野环着他的腰,鼻子碰了碰他红肿的眼皮,“以后没人欺负你,以后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柳星砚枕着他的手,小声嘀咕着“就你欺负我最多”,说着还捉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用发尖刺着他的脖子。


    陆昭野说了句“冤枉”,也没躲开,只垂眼看着他的小动作。


    小小的单人床被两个人的体温烘得闷热,可他们谁也不想松开,好像只有这样贴在一起,才能弥补一点缺失的那么多年。


    不知过了多久,柳星砚终于告完了状。他不再说话,只用手指抠着陆昭野的胳膊。


    他飞快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陆昭野,小声问道:“那你……之前都在哪儿呢?我、我那时候好像看到你了。”


    他抓抓脸,表情带着点疑惑,继续说道:“反正那时候都病得神志不清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真的是你吗?那时我看到有两个人把你带走了。”


    陆昭野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不着痕迹地跳过一些问题,解释道:“差不多是这么个情况吧。他们当时在搞什么试验,就说要不要试试看,也许能救你的命也说不定。我想,反正你那时候都那么严重了,试试也可以,总不会更糟糕了。”


    他抢在柳星砚问出其他问题之前先开口:“……那你呢?还疼吗?”


    他用手碰碰柳星砚的胸口,隔着衣服精准地按在那处小小的伤疤上。


    原本只是为了避开那些真相而挑起的话题,他早就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可真的问出口时,陆昭野依然觉得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把他的心剐得千疮百孔。


    柳星砚咬着下唇,眼皮的红肿还没完全褪下去,又很快添了另一抹红。


    他抓着陆昭野的手,轻声说:“不疼,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陆昭野用拇指指腹揉着那块疤痕,“我都看见了……切了那么一大块肺,巴掌那么大……怎么会不疼呢?”


    手上划破一道口子也要含着眼泪喊疼,这种伤筋动骨的大手术反而半句痛苦都不肯说。


    陆昭野心口酸涩,问出这个问题好像要花掉全部力气。


    他用手掌盖着柳星砚的眼睛,垂下头吻着他的伤口。


    唇齿间炽热的气息裹着滚烫的水意尽数落在柳星砚的胸口。他抓着陆昭野的头发,下巴挨着他头顶的头发。


    他眨眨眼睛,潮湿的眼泪落到那人的手里。


    他轻声说:“真的不疼,我早就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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