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下西装外套走过去,还善解人意地回道:“好,下次不用等我,如果太晚了我就回自己家去睡。”
纪时野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姜桐被这忽然的动静吓了一跳,懵懵地皱起眉,拖长了声调问道:“你干嘛?”
纪时野转过脸来直直地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没有等你。”
姜桐的酒劲儿越来越上头,脑子有些混沌。
他努力理解纪时野这句话的意思,点头哦了一声。
不过下一秒,注意力就被电视屏幕给吸引去了。
海滩上一群招潮蟹们正在求偶,挥舞着它们引以为傲的大螯,活像在练麒麟臂。
姜桐兀自哈哈一笑,这群小家伙,真是太有节目了。
正想坐下来好好欣赏,但手持遥控器的大魔王把电视给关了。
他正欲发作,面前递来了一杯西瓜汁:“不早了,喝完赶紧去洗洗睡。”
西瓜汁,能解酒。
前些年总是混迹在饭桌酒局的姜桐再清楚不过了。
没想到头昏脑热地喝完酒回来还有现成的西瓜汁喝,姜桐心里又高兴起来。
他抬起脸,笑得眯起了眼睛,道:“谢了啊。”
纪时野立刻别开眼,冷硬道:“榨多了没喝完而已。”
姜桐眉眼弯弯地喝了一大杯,根本没听到后面那句话。
喝完后,纪时野就催着他上楼睡觉。
姜桐拖着步子往上走,时不时还有些晃悠,纪时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亲眼看着他进了卧室,才转身放心去睡了。
姜桐哼着歌冲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倒床就睡。
第二天是周末,他一口气睡到了十点多,起床下楼后,刚健完身的纪时野也走了下来。
他上身没穿,晃着那精壮的腹肌和胸肌,大张旗鼓地从姜桐面前走过。
正在喝水的姜桐差点被呛。
但纪时野面不改色心不跳,半点儿没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不合适。
也是,家就是给人放松的地方,总不能要求人在家里也时时刻刻都穿戴整齐。
何况刚健完身,皮肤上都浮着一层薄汗……
在这一方面姜桐是个敞亮人,纪时野都大大方方晾给他看了,他不看岂不是对不住人家?
于是小姜总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翘起二郎腿,慢慢欣赏。
纪时野也注意到了姜桐的目光,平时冲完澡以后都会穿上睡袍,今天却只在下面潦草地围了条浴巾就出来了。
正美滋滋看得起劲,纪时野忽然径直向他走过来,姜桐有些心虚,赶紧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而那人却只是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捏了一下他细白的腕骨。
“给我看看手指。”
姜桐听话地张开爪子伸给他。
已经完全愈合了,但留了个疤。
纪时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支透明色的药膏,打开就往姜桐手指上涂。
“什么啊?”冰凉的触感让姜桐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但被纪时野拽了回去。
“淡化疤痕的。”
姜桐这才轻轻地哦了一声。
其实姜桐并不在意,一个疤而已,以前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数都数不清,原身这具身体倒是白白净净,他已经赚到了。
但看到纪时野仔仔细细给他抹药的样子,他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酸楚。
原来除了伤口可以涂药,疤痕也是可以涂药的。
如果他能早点知道,以前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留那么多疤了?
他没边没际地想着,一时竟入了神。
直到被纪时野的声音打断。
“今晚有个慈善晚会,你跟我一起去。”
纪时野收起药膏,言简意赅地留下这句,也不等姜桐回应,就转身上二楼去了。
姜桐对着纪时野的背影哼了一声。
死小孩儿就爱装酷,万一他想懒在家里不愿意去呢?
不过看在纪时野这么细心想着他别留疤的事,他愿意大方一回。
这个慈善晚会是在一艘豪华巨轮上举办的,纪时野和姜桐都穿着晚宴正装,从贵宾专用通道进去,入口处还有专人给他们做安检。
一套流程就花了不少时间,正式进入游轮宴会厅的时候,连一向自诩见过世面的姜桐都惊了一瞬。
宴会厅的中庭往上恐怕有七八层楼那么高,四周螺旋形向上环绕,每一层都设有餐食和雅座。
里面的装潢无比奢华,香槟红酒在高脚杯中摇晃着,映出流光溢彩的倒影,连服务生都没有长相普通的,个个都挺拔帅气。
姜桐瞥了瞥身旁的指引牌,发现这里还设有赌场,几位年轻漂亮的荷官笑脸盈盈地等候在包间入口的通道处。
姜桐算是切身领会到了上流社会的奢靡,这艘游轮简直就是个豪华又巨大的销金窟。
主办方上台致辞后,大家就自由活动了。
走到中央去,人多了起来,姜桐已经眼尖地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比如之前一起吃过法餐的慕总,还有总是跟在纪晏声玩在一起的纨绔二世祖,崔旭。
“别乱走,跟紧我。”
纪时野朝姜桐的方向伸出臂弯,意思再明白不过,让姜桐挽着他的手臂。
姜桐明了,自然又亲昵地挽住纪时野,两人一个高大帅气,一个矜贵优雅,走在一起实在养眼,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纪时野到了这种场合就变得更加冷峻阴沉,大多数都是别人上前来和他打招呼,他不咸不淡地回应两句。
但姜桐不一样,他曾经白手起家打天下,对社交资源的敏感和渴望早就刻进了骨子里,走进这样的场合就像鱼儿跃入了水中。
一开始,还能安分地挽着纪时野跟着他的步伐,后来直接撒开手,端起一杯酒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开启了社牛模式。
才二十分钟不到,姜桐就在慕总的引见下认识了几位老总,有o2o的业内大佬,还有币圈和投行的。
姜桐以前虽然只是个小老板,但他有见识有涵养,性格上更是遇强则强的类型,从不怯场。
他很快就和那些老总畅快地聊在了一起,还有两个主动问他要了名片。
正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极其不和谐的冷笑。
姜桐转过身,见崔旭端着酒杯站在那儿。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我道是谁呢,花枝招展地满场飞,原来是纪大少的狗啊。”
崔旭带了位男伴,是个体态很妖娆的长发小男孩,他用目光打量着姜桐,捂嘴轻笑起来:“崔少,原来你说的就是他呀,长得是不错,但一看就不经造啊,就这样的,也能当狗吗?”
崔旭眼神玩味又轻浮:“你懂什么?就是要这种才有滋味儿呢。”
姜桐早不是什么懵懂的愣头青了,当然明白崔旭这是在向他开黄腔。
他心里虽觉得恶心,但表面不显,只是轻轻一笑,道:“崔少怎么跑出来了,上次的宴会可还开心?”
崔旭脸色一僵,姜桐提到的宴会就是纪晏声跟他一起弄的,他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会有姜桐这个冤大头去清账,所以什么雪茄啊红酒啊全都是弄的贵货。
结果姜桐居然没来,全是他咬着牙垫了钱。
他想让纪晏声直接把账单发给姜桐,但纪晏声最近也焦头烂额,两人几句话不对付,竟吵了起来。
他和纪晏声十多年的兄弟了,从来没有闹得这么不愉快。
全都是因为这个姜桐!
崔旭把手里的酒杯递给身旁的小男孩,上前指着姜桐的鼻子道:“少他妈跟我装!你继续作吧,以后连给纪大少当狗的资格都没有了,他,不,会,再,看,你,一,眼!”
崔旭说得咬牙切齿,像某种恶毒的诅咒,满以为能重创姜桐。
毕竟他太知道纪晏声在姜桐心里是有多么重要了。
结果姜桐听完只是云淡风轻地耸耸肩:“那借你吉言了,我也一样不想看到他。”
崔旭顿了一下,随后抽了抽嘴角,抖着腿哼哼笑道:“收起你那套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天天骚成那样,不就是想勾引男人吗?”
崔旭一边说,一边还用轻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姜桐。
这表情实在过于恶心了,本还想给他留点面子的姜桐到底没忍住,回击道:“长得好看就是勾引男人,那你长得猥琐难道是为了报复社会?”
崔旭一怔,连抖腿的动作都停住了。
连一旁的小男孩都没憋住,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崔旭怒瞪过去,小男孩赶紧埋下头,强忍住笑。
眼看崔旭气得脸都青了,姜桐浅浅一笑,晃了晃红酒杯:“这儿这么多人呢,崔少换个人报复吧,我就不奉陪了。”
崔旭气得眉毛都快烧起来了:“操!老子今天非给你点儿颜色瞧瞧不可!”
他低吼一声,竟不顾场合地伸手去抓姜桐的衣服。
姜桐反应迅速,嫌弃地拍开了他的手,但又被那流氓痞子给抓住了手臂。
那厮的手像铁钳一样,姜桐甩了两下也没甩掉,就在他准备叫服务生和保安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拧住崔旭的胳膊用力一推。
崔旭差点被掀翻,整个人倒退了好几步,幸得那小男孩拉了他一把才堪堪稳住。
“谁让你碰他的?”纪时野嗓音低沉得可怕,一双黑眸冷冷地瞪着崔旭。
和纪晏声混久了,崔旭也莫名地优越起来,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尤其瞧不上总在纪晏声背后使阴招的纪时野。
他也听说了,姜桐不知怎么的,居然和纪时野搞在一起了,最近一桩接一桩的糟心事全都跟他俩脱不开干系。
此刻看到纪时野护在姜桐面前,他心里的怨气更深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周围人的侧目,崔旭碍于场面不敢乱来,只得恨恨道:“别得意太早,真以为教唆那几个没文化的乡巴佬闹点事,就能把云丰的项目给撬走吗?等着吧,有你们好看的时候!”
他说完,拉着那小男孩,气冲冲地走开了。
姜桐一阵莫名奇妙。
教唆闹事?撬走云丰的项目?
什么意思?
他疑惑地看向了纪时野。
纪时野自然接收到了这个目光,只沉声道:“跟我出来。”
说完,抬起步子向外面的高层甲板走去。
姜桐安静地跟在他后面。
咸湿的风迎面吹来,远处的海面上黑压压一片。
纪时野穿着黑西装,单手插兜站在那儿,几乎要融进这浓黑的夜色中。
姜桐走近他:“崔旭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