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时野的嗓音混在猎猎作响的海风中，慵懒又低沉，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姜桐暗暗攥紧了手心。
他记得书里有写到过云丰地产对外招标的事，一开始确实有些波折，但是最后纪晏声靠着他独有的主角光环依然成功拿下了云丰的标，还大赚了一笔。
后来纪晏声带着程知诺一起出席了庆功宴，在宴会间隙和程知诺来了一场换衣间play。
足足play了三章。
……
太黄暴了，姜桐都想不明白这些情节是怎么过审的。
姜桐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规劝道：“但是你哥和你二叔在b市还是有些积累的，就算这次的事故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并不代表他们就一定找不到别的解决办法。”
纪时野饮尽杯中的酒，鹰隼般的双眼锐利又炯亮，森冷道：“我不会给他机会。”
姜桐心头猛地一跳。
莫名地想起之前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那只准备狩猎的黑豹。
它耐心蛰伏，迅猛出击，一招致命。
被它咬住脖子的花鹿没挣扎多久，就不动弹了。
他们没在甲板上待太久，再次回去的时候，宴会厅里主办方正在进行慈善拍卖。
姜桐扫视了一圈，崔旭已经不知道去哪儿了。
纪时野明显对拍卖不感兴趣，他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服务员的托盘上，带着姜桐从螺旋梯上了第三层，走进一间豪华客舱。
里面坐了五六个人，正在玩斯诺克。
纪时野跟那几人分别打了照面，其中一人用喷气火机点燃了一支雪茄，递给纪时野。
纪时野接过雪茄，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勾住姜桐的腰，把人带入怀里，走到沙发正中央的位置坐了下来。
腰上的力度十分霸道，姜桐眉心拧了一瞬，但很快又忍住了。
人前做做样子，理解。
平时没怎么看到纪时野抽烟，原来他会抽雪茄，而且那动作熟稔又自然，尤其是搭配上如同雕塑般完美的侧脸和冷峻的神态，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听纪时野一个个介绍完以后，姜桐才知道，这间豪华客舱里的，全都是恒嘉的股东。
换言之，他们的站队很大程度地决定了纪时野和纪晏声谁在董事会中更具优势。
从他们的交谈中姜桐听出来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纪时野已经把纪晏声手里一大半的资源人脉都揽了过来。
通过一些见得光的、或者见不得光的方式。
他就像一只耐心织网的毒蛛，提前算计好每一处关节，在幽静的深夜里以对手无法想象的速度把这张大网织好，只待天光一亮，立刻收网。
之前看书的时候姜桐就对纪时野这个反派十分钦佩，后来稀里糊涂就被主角给反杀的情节还被姜桐狠狠吐槽了一番。
说作者强行降智也好，剧情小儿科也罢，但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原书的逻辑线。
而此刻坐在这间豪华客舱里和纪时野谈笑风生的几位，无一例外，就是在关键时刻反水倒向纪晏声的那帮人。
姜桐表面不动声色，目光却透过烟雾慢慢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那时候纪时野和纪晏声正斗得天昏地暗，双方都有输有赢，如果没有这帮人的倒戈，纪时野未必会落得那样惨败的结局。
圈在他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是纪时野和那几个人聊到什么有趣的事，一同笑了起来，身体带动着手臂的动作，自然而然地搂紧了。
姜桐已经彻底被纪时野搂进怀里，两人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甚至能隔着西装布料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就连在纪凛面前装样子的时候都没有过持续这么久的亲密接触，姜桐逐渐开始有些不习惯。
他不习惯身体被人控制的感觉，这让他应激，让他心慌。
但出门在外要给“自家男人”留足面子，这么浅显的道理姜桐还是懂的。
为了克服这种应激反应，姜桐尝试加入他们的话题，用以转移注意力。
论起嘴皮子功夫，姜桐可比纪时野要利索得多，三两句话就让那几个股东目光微变，个个都饶有兴致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姜桐身上。
从前姜桐是单打独斗，完全没有什么家庭背景，为了拉投资谈项目，不得不学会融入这帮老总的话题中。
聊行业发展，聊股票市场，甚至聊业内八卦和小道消息，姜桐都能给他们聊出花儿来。
但凡姜桐愿意，他总能成为一群人中最惹人关注的那个。
连纪时野都微微讶异，他见识过姜桐的能说会道，以前还以为是耍小聪明，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耍小聪明的平时还能唬唬人，但遇到这帮见过世面的老滑头，就会立刻现出原形。
但姜桐丝毫没有，他侃侃而谈，从容优雅，甚至把那几个老东西都绕晕了。
纪时野脸上浮起自豪的笑容，手上的力道更收紧了些。
“没想到姜少年纪轻轻，却这么有心得，不过呢，现在传统行业都式微了，新兴行业才是未来五到十年的主流啊。”
说话的是卓总。
宽额头，小鼻子，眯眯眼，本来就占地不大的五官还紧缩在一起，导致那张脸上公摊面积极大。
姜桐看向卓总，优雅一笑，道：“其实不管哪个行业，最重要的还是深耕，就好像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诚信，要是朝秦暮楚，像那头重脚轻的墙头草一样随风倒，这样的人，无论爬得有多高，最后都会摔下来的。”
卓总脸色讪了讪。
姜桐可记得这个卓总，在纪时野落败的时候，落井下石最欢的，就是他了。
众人听了这话脸上神色各异，纪时野轻轻抖掉烟灰，手掌狎昵地揉了一下姜桐的腰，适时笑道：“卓总别介意，姜桐他喜欢开玩笑。”
姜桐也不是不顾体面的人，接收到纪时野的暗示后，他便收起了锋芒，用三两句话轻松化解了尴尬。
客舱里的人又融洽地谈笑起来。
这艘巨轮仿佛是一座海上不夜城，除了享受狂欢，更多的是结识行业大佬，或者进行地下交易。
纪时野跟那几个股东聊到凌晨，又玩了几局斯诺克，再出来的时候，宴会大厅里依然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一从客舱出来，纪时野就松开了姜桐。
或许是这次抱得太久了，忽然分开后姜桐竟有瞬间的无所适从。
瞥了一眼纪时野，后者已经脸色冷淡，仿佛进入了那个贤者时间。
姜桐为脑袋里跳出的这个词汇而感到好笑，就听得纪时野问他：“饿了没，我带你去下面吃点东西？”
“饿倒不饿，但有点晕。”
“喝了多少？”纪时野想问的是之前背着他出去跟这个那个闲聊的时候喝了多少。
“没喝几杯。”他想说其实是被烟熏的。
两人慢慢往下走。
“卓总是做资产清理起家的，现在正在转型新能源，是恒嘉的老股东了。”他顿了顿，看着姜桐，“你对他有什么意见？”
姜桐耸了耸肩：“没有意见，我只是一贯看不上那些墙头草而已。”
纪时野停住了脚步。
姜桐怔愣地看过去，纪时野正一脸阴沉地看着他。
“就因为他们从我哥那儿倒向了我，你就不高兴了？”
姜桐讶异。
这人什么脑回路？居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见姜桐这副表情，纪时野脸色更难看了，向他逼近了半步，冷道：“那我可得给你提个醒，以后你要不高兴的事还多着呢。”
“我不是因为这个。”
姜桐试图为自己澄清。
“我是觉得，他们能从纪晏声那边倒向你，就有从你这儿倒向纪晏声的可能，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纪时野单手插兜，冷道：“商场如战场，审时度势，择木而栖，这本就是人之常情，我能把他们揽过来，就有信心能把持住局面。”
姜桐有些无力地看着纪时野，自信的样子很帅，但现实……
却很残酷啊。
巨轮重新靠岸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钟，他们从港口开车回去还要三个多小时。
纪时野坐进车里打开天窗，对姜桐道：“你睡会儿吧，到服务站了我叫你。”
姜桐闭眼靠在副驾驶椅背上，但实际上并没有睡着。
他陷入了一阵矛盾之中。
他知道原书的情节，相当于开启了部分高维视角，但这并不代表他所推导出的就一定是正确的。
毕竟当蝴蝶扇动翅膀以后，迎来的究竟是暖风还是海啸，谁也无法预知。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连自保都艰难，不应该多管闲事去插手他们兄弟间的斗争。
但他又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纪时野一步步走向那个书里的结局，所以才会忍不住阴阳怪气地怼了卓总。
车子重新开入市区的时候，天色逐渐亮了，姜桐在副驾驶上侧了个身，安静地睁开眼，透过熹微的光线看向纪时野。
那人坐得笔直，专注地开着车，分明跟他一样彻夜未眠，但丝毫不见疲态。
姜桐没想到，他居然会在大反派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名叫“安全感”的东西。
好似只要纪时野在，他就可以全身心地放松，不用担心路况、不用考虑车程，甚至连补充能量的小蛋糕和饮用水都提前放在了后排的扶手箱和杯架上。
而且纪时野开车特别稳，总能带给他最最舒适的出行体验。
姜桐忽然感到一阵烦闷，又侧了个身，望向窗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