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香婶不放心,见自家老头将其中一个袋子扛走后,连忙压低声音问,“明珠啊,你那个按时来么?”
谢明珠顿时警铃大作,这阿香婶不会是以为自己也和苏雨柔一样有了吧?当下连连摆手,“我没,不是,我的按时来。”一面见庄老头已是帮自己扛了一个袋子。
剩余这个,自是不可能再叫阿香婶帮忙。
于是一把抓起,往肩上就扛去,给阿香婶确定,“真的。”
阿香婶闻言,有些遗憾,还以为会有好消息呢!
不过她看着谢明珠扛着这七八十来斤的粮食,健步如飞,还是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眼神来,心想这孩子可真能干!
一面追上脚步,想替她分担些,“有力气,咱也不能这样使,你快放下来,咱俩一人抓住一头,抬回去岂不是更轻松。”
谢明珠婉拒了,两个人是可以分担些重量,但也有了羁绊,到时候走起来顾前又要顾后,走得拖拖拉拉的,不如自己直接扛回去方便。
庄老头先到,给谢明珠将粮食放到沙老头的骡车上没多会儿,谢明珠也来了。
见着自己的那两袋粮食和铁锅都放到车上,谢明珠自然也是将肩上的粮袋扔过去,“我这里是差不多了,村里其他人都回来了多少?”
说着,朝四周瞧去,见着不少人家都回来了,也有像是她买粮食的,但更多的还是买别的生活物品。
这会儿也都纷纷在往车上放。
沙老头见她买了这么些个粮食又买铁锅,只怕银子都没了,便在身上摸了摸,塞给她几个钱,“好不容易来城里一趟,你不给孩子们带点吃的玩意儿?”
家里什么不能做?何况这城里卖的,也实在是粗糙些,糖葫芦都挂不住糖。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们,只怪此处天气实在是炎热。
至于各种甜糕糖豆果子,家里不都能自己做么?
何必去浪费那银钱?于是谢明珠摇着头:“回头我给他们做,比这里带回去要新鲜。”主要,家里做也不要钱啊。
沙老头闻言,心知她是个心灵手巧的,“也好,这带回去,天气炎热,甜的路上还容易招虫蚁。”又想起谢明珠细致活儿做得好,力气也有,自己当初劝着阿羡娶了她,实在是赚大了。
当时瞧来,她带着五个孩子,阿羡是吃亏了些。
但是如今看来,这亏一点没吃,几个孩子年纪虽小,但懂事听话又勤快,谢明珠也与其他流放来的姑娘们不一样。
屋内外的活儿都是一把好手,还种了那么多菜,一看就是个会过日子的。
所以年纪大些配给阿羡那混小子才是最合适的,能将他管住,瞧这一阵子阿羡那小子,成了婚就开始建房子,如今也算是有家有业,十分像样子。
他是越看谢明珠越是满意,尤其是想到昨天谢明珠不但在那三个人贩子手下毫发未损就算了,还以一人之力将那祖孙三代的团伙全拿住。
遇事也不怯,该动手就动手。
这一点沙老头尤其欣赏,觉得这谢明珠比他们蓝月女子都还要坚韧果敢。
“对了,衙门里可有说,给你个什么奖赏没?”按理说,是谢明珠发现且制服了这祖孙三代人贩子,牵扯了那么多案子,衙门不能一点奖励也不给吧?
谢明珠想起昨天杨德发的话,摇了摇头,“暂时没说给什么,可杨大哥那头说,保管会有的。”
“是该有才对。”他点了点头,赞同地应着,一面见村里的人都来了不少,心下也起了想法,“要不,我们趁着现在去问一问?”
然后也不等谢明珠答应,就和庄老头喊道:“老庄,你看着些,我与明珠去衙门里问问,昨天她也是立了这样的大功,衙门到底是什么个事儿。”
庄老头听得这话,立即就反应过来,是要去问奖赏的问题。
连道:“是该去问,若是给银子那再好不过。”
而且今天给了最好,毕竟谁知道谢明珠下一次进城来,又是什么时候?
谢明珠其实是有些不好意的,只要一想到衙门看起来比自家新房子都要破,她就没发开口要奖赏。
可沙老头去意已决,显然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无奈地跟着去,路上则劝着:“我瞧县衙也不宽裕,那陈县令也非是贪图享乐之辈,要不……”
奖赏肯定是要的,如果没有银子,能赦免他们这流放身份也行啊!
当然,她也知道,衙门没有这个权力,最多就是不让他们服劳役而已。
而且就算是陈县令有这想法,那也得上书去朝廷,赦免文书能下来,也是一两个月后的事了。
但沙老头以为她是心软,不要奖励,直接给她打断,“你糊涂了不是?那也你是运气好,昨儿遇到的这三个是纸老虎,若是遇到了那厉害的,昨日你这就是拿命去赌。你听话,这奖赏咱不能不要,你要是不好意思开口,一会跟在我身后就好,我老头子脸皮厚。”
谢明珠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沙老头明显是听不进去了,步伐极快,转眼便穿过了这草市大半,隔着草市里这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棚子,隐约能瞧见对面的衙门了。
不过那衙门的门口,好像还挺热闹的,也不知在作甚?
一路好奇,很快便出了草市,自也看清楚了衙门外都是什么人。
只见八个人分成两组,两边站着,手里拿着铙啊锁啦,甚至还有人在腰上挂着小鼓,这会儿正试着敲敲打打的,看起来很热闹。
一辆骡车连带着一只约摸一来岁的骡子就站在正中央,方主薄手里拿着鞭子,陈县令也在,怀里捧着一朵红布扎成的花团,正在给那鼓手说着什么。
要不是他穿着官服,谢明珠都不知他是谁,反正一眼只看到那红色的大团花。
这会儿敲敲打打的,已是引了不少人来围观,所以衙门口瞧着好生热闹。
沙老头见了,也摸不准他们这是做什么?大白天光的,又是敲锣打鼓,挤进去一脸好奇地打量着,“陈县令,你们这是准备干啥去呢?”
他一张口,陈县令和方主薄的目光齐齐朝他瞧来,眼里满是大喜,那陈县令更是激动地上前,“沙村长,你在这里啊,可晓得月夫人在哪里?”
阿羡媳妇和明珠喊习惯了,他们这又是敲敲打打的弄,沙老头一时间还真没反应过来,他们口里的月夫人是哪个。
一脸的茫然,直至他儿子阿坎闻讯从衙门里跑来,激动地问,“爹,阿羡他媳妇呢?”
沙老头才反应过来,“找明珠啊?那巧了,我正喊她和我来衙门呢!”说着,只回头找人。
可这会儿衙门口别着敲锣打鼓引来的人,已经是将路堵得水泄不通了。
谢明珠一个女人家,脸皮子还是有些薄,没像是沙老头一样死命往里挤。
所以反而被大家挤到了最外围去,这会儿只能垫着脚尖往里面看。
而沙老头扭头一瞧,身后都挤满了陌生面孔,哪里还有谢明珠的身影,一时也急起来,朝着人群外面挤,一边挤一边喊:“明珠?明珠?”
谢明珠听到声音,连举着手答应,“沙伯,我在这呢!”生怕他看不见,又蹦了蹦。
可徒闻其声,不见其人。
沙老头只得退回衙门口,然后爬到骡车上。
这下可好,站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瞧见了谢明珠在人群外面,心头一喜,忙朝她喊:“明珠,看我这里。”
一旁的陈县令和方主薄闻言,也连忙爬上骡车,方主薄更是大声吆喝着,“都让一让,让一让,让条路出来,让月夫人过来领奖。”
外面的谢明珠可什么都还不知道,只满脸的好奇。
尤其是这会儿竟然有人主动给让开道,她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朝着衙门口走进来。
然后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马车上的方主薄忽然拍起手来。
与此同时,那八人分两组两边站的锣鼓手,这会儿也有节奏地敲敲打打起来。
热烈的声音震耳欲聋,吓得谢明珠条件反射地赶紧捂住耳朵。
然后就看着陈县令拿着一大朵红布花团朝自己走来,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反正谢明珠只听到耳朵边全是锣鼓锁啦的声音,声声入魂,吵得耳朵嗡嗡作响。
那陈县令满脸都堆着笑,嘴巴在动,但听不清楚什么,可看着他将大红布花团朝自己身上比划的时候,谢明珠还是被吓着了。
谁知道这时候沙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的,拍了她一下,表情十分激动,也不知在说什么,嘴唇一张一合的,太阳光的照射下,谢明珠都看到他横飞的唾沫星子。
然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县令拿着的那朵脸盆大的红布花团,已经挂在了她的身上,不但挡住了她的视线,还挡住了她半张脸。
她几乎是被拖着推上骡车的,随着阿坎牵着骡子走,谢明珠发现左右两边边也多了个方主薄和陈县令,他俩满脸都是亲切的笑容,热情地朝骡车四下的人挥着手。
可惜那些锣鼓唢呐声也没有停下,反而如影随形,竟然就这样跟在骡车的两侧。
谢明珠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莫不就是衙门给自己的奖励?可为什么要游街?
她还被这陈县令和方主薄围在中间,还被挂上这样一大朵红花儿,他们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羞耻心?
陈县令和方主薄当然考虑不到这里,衙门里的衙差很少,一个恨不得做八个使。
倒也不是他俩要做周扒皮,千言万语说多了都是泪是血。
衙门但凡没这么穷,他们也会多招些差吏的。
这不,衙差们都打发去各县衙送帖子了,连赶车的人都没有,六房里的阿坎都出来帮忙了。
至于一个发奖办得这样大张旗鼓,正是希望能鼓励到全县的老百姓们,都能像是谢明珠一样有勇有谋,最好能多替他们抓住几个罪犯。
所以今日给谢明珠发奖,也算希望起到些宣传作用,让老百姓们知道,衙门不会让他们白白帮忙。
谢明珠没有一次这么喜欢广茂县城的狭小。
如果这县城再大些,这两疯子是不是打算带着自己在城里兜一圈?
她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不理解,到最后的心如死灰。
万幸,这朵红布大团花挡去了她大半张脸,让围观的众人只知道她是个女的,而不知她长什么样子。
不然以后真要社死。
直至此刻队伍在城里转了一圈,又回到衙门口,陈县令一脸庄重地把缰绳递到她手里,她觉得自己才算是回了魂。
那敲锣打鼓的声音这会儿也停下来了,但谢明珠留了些后遗症,仍旧觉得耳朵边上嗡嗡嗡的。
不过还是朝陈县令鞠躬道谢。
沙老头也很高兴,一脸与有荣焉,只是等这颁奖仪式结束,陈县令和方主薄回衙门里办正经事了。
阿坎还在这里和他爹说话,一面打量着这头骡子,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儿啊,怎么了?”沙老头见他目光不对劲,心里好不担心,连忙也朝这头骡子瞧去,别是这骡子是有病的,快死了吧?
阿坎一脸的为难,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
说吧,他自己就是衙门的人,说了好似叛徒。
不说,又觉得对不起谢明珠,毕竟她是银月滩的媳妇,自己也是银月滩的一份子,是断然不能和外人一起欺负他们银月滩的人。
眼下又见他爹沙老头死死盯着,终于还是压着声音说道:“这头骡子,吃得凶,是两头骡子的食量,我们衙门早就养不起了,想将他卖掉,可城里马市的掌柜都是人精,根本就不肯要。”
但凡是吃了肯长肉也好,偏偏只吃不长肉没大力气。
沙老头一听这话,顿时怒火中烧,立即就要去衙门里找陈县令方主薄俩。
谢明珠在一旁听着,又瞧见这骡子看起来没什么毛病,就是吃得多不长肉,这明摆着就是肚子里有虫。
不是个什么大事儿,连给他拦住,“沙伯,您冷静些,多大的事儿,何况骡子骡车一起,得十几两银子呢!”
当然,衙门这穷样子,肯定也不可能给得起自己银子的。
“什么叫不是大事,这就是头病骡子。”沙老头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被这俩当官的摆了一道。“我去找他们换一头。”
他就说,这俩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主儿。
偏今天还把声势搞得这样大,真是不要脸!
阿坎很为难,他爹要是去闹,以后他还怎么面对上司啊?
一时只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谢明珠身上,“弟妹,你快劝一劝我爹。”
谢明珠见沙老头这会儿为了自己也是操碎了心,都顾不上去想亲儿子在衙门里的处境了,赶紧一把将他拉住,“沙伯,这头骡子才一岁左右,你要去找,他们肯给我换一头,那也不可能再给这么年轻的骡子,为此还得罪人,实在不划算。”
话是这个理,沙老头一时也顿住了脚步。
这头骡子年轻,的确好过那些几岁的老骡子。
而且儿子以后还要在衙门里当差,若是将上头当官的得罪了,回头给儿子小鞋穿可咋办?
但一想到能吃,不长肉,八成就是有病的,又觉得吞不下这口气。
这时候又听谢明珠说道:“何况这只吃不长肉没力气的,我以前在京都的时候,家里的马厩里,也有马儿这样,后来找了兽医来瞧,说是肚子里有虫子,吃两副药就打掉了,不过一两日又活蹦乱跳的。”
沙老头一听,顿时认真起来,“虫子?”
谢明珠见他满脸的疑惑,这才反应过来,不说是这古代本就对寄生虫的了解少之剩少,更不要说是偏远落后的岭南了,大部份山民都才下山,还在开化中。
连人内的寄生虫他们都未必清楚有哪些,就更不要指望他们会联想到动物身体内也会有寄生虫。
于是连忙解释一番。
沙老头听了,半信半疑,但一旁的阿坎却听得认认真真。
甚至是赶紧追问她,“既是这样,那弟妹可知道,要给吃什么药,这药又要几许银钱?”要是真这样,那他们衙门里还有两头骡子有这问题。
如果都解决了,以后岂不是能给衙门减轻负担?
关于吃什么药,这个谢明珠还真就知道。
她做过一期关于植物打虫药的科普,最常见的是青蒿,但她觉得最好用的还是苦柬子和百部,尤其是苦柬子人畜皆可用。
而使君子量不好控制,多了容易引发食用者呕吐。
当下也与阿坎一一道明。
沙老头在一旁听着青蒿还有这样的作用,一时是真想将蒿草敬为神草,既然可以防御瘴气,还能驱蚊虫,现在听谢明珠说,还能给动物治体内虫子的作用。
阿坎听得认真,一一给记住,尤其是听到谢明珠强调苦柬子的好处,甚至是人也能用。
也是朝谢明珠道谢,但这苦柬子他们岭南并未有,便朝谢明珠说道:“你们既还不启程,先等等我,我去禀了大人,然后去药房里将药买回来,回头你们也带走一些。”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谢明珠心说那自然好,不然她也是打算就地取材,用青蒿给骡子驱虫了。
当下阿坎便进去了,谢明珠和沙老头也没在这里干等,何况这会儿围观的人都散了,倒不如趁着这机会,去草市大榕树底下和大家汇合。
想来谢明珠得衙门奖励一头骡子和一辆车的消息也都传过去了。
果然,两人才赶着骡车进草市,半道就遇到找来的阿山他们,看到这头骡子,第一件事情就是上来掰嘴看牙齿,瞧过后个个都神采飞扬,“居然才是一岁的骡子,明珠你这次真是发了横财。”
有了这头骡子,他们这一趟回去,各家的老母和娘子们,兴许不用走路了。
大家自然是高兴。
谢明珠也很高兴,衙门虽穷,但也大方,虽然给了头有寄生虫的骡子吧,但好在能治,而且这骡子还年轻。
一群人主动过来帮忙赶骡子,沙老头反而被挤在了后面,心里想着刚才阿山他们就这样掰骡子的嘴巴瞧牙齿,又想到谢明珠说骡子只吃不长肉没力气,是肚子里有虫子。
生怕那虫子会趁机爬到他们身上,一副忧心忡忡的,问着谢明珠,“明珠啊,你说这骡子不会把身体里的虫子都传给大家吧?”
谢明珠摇头,“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的,不过人也要多注意卫生,特别是牲畜的粪便,清理时要做好防范,结束后要认真洗漱。但……”
原本沙老头听着,只要洗手什么的,就没事,才松了口气。
忽又听谢明珠说但,一时他那心也是提了起来,连忙追问:“但什么?”
“人体内其实也有寄生虫,尤其是咱们在海边,有时候螺什么的,这些海鲜上面的虫子,未必都全部煮熟,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咱们该定期吃药打虫才好。”谢明珠没想到沙老头竟然如此在意这个事情,当下也是细细说起来。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道,有些虫子药也没办法,到底还是要煮熟了再吃。
沙老头频频点头,心里忍不住想,人家京都来的就是厉害,什么都懂。
当下也决定,回头去找儿子,喊他多买些苦柬子,等这一次回去,拿去熬了,通知全村人都去海神庙,一人喝一碗。
他是个实干派,念头一起,就和谢明珠说。
而等谢明珠到大榕树底下的时候,大家还在为她高兴,然没见沙老头,问起得知他去买打虫药一事,于是也是七嘴八舌,说起别的村子里,有人就因为肚子里有虫活活疼死了。
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药能药死虫子的同时,不会对人体产生危害。
谢明珠也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村里的人也都几乎在这段时间里回来了,头一件事情也是先去看谢明珠的骡车。
而快临近中午的时候,去买苦柬子的沙老头没来,反而是寒氏领着萧沫儿来了。
她远远就看到谢明珠坐在榕树下的骡车上,心里已猜到,多半就是衙门颁赏的那辆,虽心里也替自己这嫂子高兴,但已想到她这一回去,下次不知几时才来,自己又没法去看他们,心里还是很难过。
走到谢明珠跟前时,眼圈已是红了。“嫂嫂。”
“好好的,怎么还哭了?”谢明珠笑问着,一面与寒氏打招呼。
“舍不得嫂嫂。”萧沫儿哽咽着回道,但也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连将篮子上面的布揭开,从中拿出些干粮出来,“这些籺都是今天现做的,嫂嫂你路上吃,另外我还给你们准备几双布鞋子。”
她看到嫂子穿着草鞋的那一刻,心就难过得不行。
虽然这广茂县的人,大部份都是草鞋木屐,可是嫂嫂他们哪里穿得习惯?所以从开始纺线织布的时候,就学做鞋子了。
寒氏也疼她,认真教她不说,还给了她不少碎布头,又带她去采了笋壳做鞋底。
一层层笋壳垫成的千层底,是能起到防水作用的。
但早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又才学的,所以昨日谢明珠去家里的时候,她也才做了三四双,余下的是来不及了。
寒氏看在眼里,索性就带她去买两双,给补齐全。
谢明珠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做布鞋穿了,虽然草鞋也凉快,但磨脚是真的磨脚,她还是喜欢布鞋。
奈何村子里的人世代都是穿布鞋的,若是她想学做衣裳,甚至都不用找别人,月之羡就能教她。
可做鞋子,大家实在是没什么经验,苏雨柔和卢婉婉也都是纸上谈兵。
所以折腾了这么久,鞋面是做出来了,可要怎么缝上,那没个头绪。
但谢明珠也清楚,萧沫儿就算是再怎么能纺线织布,也不能赚这么多钱给他们买鞋子,少不得是寒氏掏的钱,心里也是有些愧疚。
奈何自己也是真穷,身上现在也没了银子,但凡她早来,也许自己还没将银子买粮食……
如今看着鞋子,既是欢喜,又是担忧,“你才赚了几个钱,自己留着便是,何必都给我们花了。”又朝寒氏道谢。
寒氏其实觉得他们姑嫂感情这样好,是挺高兴的,说明都是那重情重义的,不是狼心狗肺之辈。
所以便是掏了些钱,但也觉得这银子花得值,何况昨天谢明珠所作所为,她也十分佩服,只觉得说是女中豪杰也不为过。
再说人家来城里,还给带了那么多东西,真拿去卖,少不得能换些银子。
人条件摆在那里,都如此大方,自己就更不能抠门了。
便劝着她:“你快些收着吧。你一路上为沫儿做了多少?若非不是你,我弟弟如何能娶到她这样的好媳妇?”所以啊,这个钱她是拿得心甘情愿的。
一行人又说了会儿话,沙婶也从儿子家过来了,与寒氏也聊了几句。
没多会儿,沙老头就拿着药包回来,又见村里的人都齐全了,大家便收拾着,准备启程回去了。
自不多说,她姑嫂两个离别时如何不舍。
午饭是路上各自吃着干粮对付。
如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甚至都不用赶夜路,就能回到村子里了。
夜里仍旧是在外过夜,大家拿出带来的米一同煮饭,翌日一早又继续赶路。
这一次回来轻松了许多,一来是带去的海货都卖了好价钱,二来谢明珠这里多了一辆骡车,沙婆子阿香婶她们,也都不用走路。
如此一来,整个队伍的速度自然是快了不少。
第二天下午日暮十分,就已经走完了鱼尾峡,只是沙老头到这鱼尾峡时,还是条件反射地摸出毒瘴丹要吃。
但被沙婆子一瞪,连忙给收起来。
不过这一次沙婆子没轻易饶了他,直接一把将他那装着毒瘴丹的荷包给抢过来,“我专程问了阿坎,他也说这毒瘴丹要少吃,吃多了比那醉酒发疯的都要严重,会伤脑子。”
阿香婶昨天才去了医馆,专门问了这事儿,最有发言权,也凑了过来,“是了,医馆的大夫说,吃多了会伤脑子,眼花耳鸣都是轻的。”现在她甚至都怀疑,当初冷广月疯狂,没准就是因为这毒瘴丹吃多了,才那样严重的。
所以是希望沙老头以后别沾惹这东西了,毕竟他现在是银月滩的话事人。
沙老头也不想,尤其是想到当时那冷广月发疯的模样,自己都觉得骇人。
可又不得不说,有时候累了困了,嚼两口,立马就精神起来了。
所以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但现在沙婆子给他将袋子拿了去,他也只讪讪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语气多少是有些敷衍的意思。
谢明珠在一旁听着,自然是晓得沙老头这槟榔没那么容易给戒掉,除非从根源上解决。
那只能是将银月滩现有的槟榔树都给砍掉。
可问题是,这槟榔又偏偏是一味好药材,若是都砍了,以后要用,又从哪里去寻?
所以这说来说去,还是得靠自身。
队伍后面,几个小年轻正在打趣庄如梦看病一事,这孩子可一点都不忌讳,还大大方方跟大家分享他这个所谓的病,就只差没脱裤儿给大家瞧了。
谢明珠立着耳朵听了半响,也没听着什么重点,又见夜色越来越浓,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前面的路上。
队伍快到村子的时候,竟然看到村口有点点星火,队伍前面的人兴奋地高声喊起来,“是来接我们了。”
是了,按照原计划,他们今天是会回来的。
所以也难怪家人们会来村口等。
只是谢明珠没想到,月之羡抱着小时,带着一帮娃娃,竟然也在这队伍之中。
她一出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帮娃儿就都围了上来。
自打流放到如今,这还是第一次和孩子们分开这么久,小时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夜里总起来找娘,可将月之羡给愁得不行。
这会儿小时见了谢明珠,哪怕爹爹再好,她也是要从爹爹的怀抱离开,扑向娘亲又香又软的怀里,抱着谢明珠的脖子就呜呜咽咽地说想她。
这让谢明珠多少有些愧疚,因为这几天出门在外,不管是前日在杨捕头家跟萧沫儿睡一起,还是这一去一回路上在野外睡吊床,她睡眠都相当好,压根没有想起孩子们。
但孩子哭了,肯定是要哄的,于是张嘴就说着违心话,“娘也想你们了,在家乖不乖的?”
其实也不怪她没惦记孩子们,只因她知道月之羡靠谱得很,压根就不用担心家里的孩子。
所以才没将心思放在这上面。
小时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吸着鼻子,哽咽地答道:“小时乖乖的,还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给小鸡小鸭们换窝里的芭蕉叶,挖坑埋上给娘亲沤肥。”
“哇,这么勤快能干呀。”谢明珠其实没特意叮嘱,心想他们虽然会给鸡窝换芭蕉叶,但是沤肥这事儿真没想到他们能干,当下也是十分意外,又万分开心。
娃眼里有活啊!
这样一来,自己的粪肥就不会因为自己出门这几天而青黄不接了。
她被几个孩子围着,月之羡只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不过也发现好像多了一辆骡车,当下也只问,“谁家还买车了?”
他这一问,众人立即来了精神,争先恐后地给他说谢明珠在城里被人贩子盯上,又如何识破他们的身份,还将三个人贩子拿下的光辉事迹。
当然,也没落下她是如何被一朵大红花挡着脸,跟县老爷他们在城里游了一圈的风光。
只是月之羡听到后,心中一阵后怕,没因家里有了骡子骡车高兴,反而紧张兮兮地朝谢明珠看过去,“你没受伤吧?”眼里全是对谢明珠的担忧。
“没。”为了给他证明,谢明珠还弯腰将小时给抱起来。
至于宴哥儿他们,对谢明珠满眼的崇拜,这个娘有本事,早在被流放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眼下又听得自家有骡子骡车,这会儿都围了过去,已经再商量,骡子拴在哪里好?
还要另外在鸡圈旁边给骡子打个棚才行。
夜色也不早,沙老头只叫大家都赶紧各自回家,明天一起到海神庙喝打虫药水。
众人不知道打虫药水是什么,反正这会儿都是钵满盆满回来,个个高高兴兴的,自没多问。
谢明珠买的粮食和铁锅,也都放在车上,可直接拉回家去,几个娃儿也爬了上去。
她与月之羡牵着骡子并排走在前头,“我本还寻思着,这些海货如此新鲜,想来价格很好,却不知才卖了这五两多银子。”
买了铁锅后,只剩下那么点钱,稻米价格贵,她没买,但即便是豆子和黍米便宜,也只买了两百多斤。
剩下的毛毛钱,便买了其他的粮食种子。
月之羡听着她娓娓道来,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安稳又温馨,只愿这清风明月一直常有,他能一辈子同谢明珠这样走下去。
“岭南便是这样,本地人没有能力将海货送出去,只能等外卖的商人来收货,所以价格自然高不起来。”主要交通也不方便,而且做这生意要大量的本钱,本地人几乎都是陆续从山里出来的山民们,才学着如同汉人择地安家立业生活。
叫他们做生意,甚至是把海货等岭南特产送到外州府去,到底是有些牵强了。
不过月之羡这会儿是有些心动了,没有本地人做这一行,都是外地商旅来此,那这市场上就有空白,倘若有足够的银两,没准他真能将这些海货的价格提高,能让渔民们多赚一些。
而不是辛辛苦苦拿命换来些鱼获,只勉强能抵个半分饱。
也是亏得人口稀少,地广物博,植物丰富,给了大家吃不完的水果野菜,不然真靠着鱼获,哪里能活命?
但心里有了这想法,到底算是有了个目标,没准将来一个脚印一个步子,真能走出条康庄大道来。
又回头看了看谢明珠这骡子,以后自己想去城里倒卖些东西,也方便很多了。
不过说起来,这骡子骡车都是媳妇的,所以自己这算是吃上了软饭么?
不然就这骡子车子,得十几两呢!
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此刻两人站得咫尺,谢明珠侧目刚好瞧见他嘴角的笑容,心说这孩子莫不是傻了不成?咋还无缘无故悄无声息地笑起来了?
不由得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你想到什么美事?嘴都要笑歪了。”只是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指尖触碰到他紧实的肌肉,吓得谢明珠慌忙将手缩回。
月之羡没想到竟然被她发现了,有些心虚地摸着鼻子,总不能跟她实话实说,自己这是因为吃上了软饭而高兴吧?
一面见谢明珠还盯着自己,有些不敢同她对视,忙收回目光,声音轻轻的,仿佛生怕吓到身旁椰树枝上停留的海鸟,“我只是想着,回头有你这骡车方便,我寻些山货,就能自己带去城里卖,我也能给你打一套首饰了。”
偏偏这时候,小时将脖子都朝前伸长了,“爹娘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怎么不大声点?小时也想听。”
身后,她一帮哥哥姐姐,急得拉都拉不过来。
心说这小妹作甚?爹娘几天没见面了,人家都说小夫妻久别胜新婚,这会儿说点悄悄话,小妹咋还去搞破坏呢!
谁知道小时的第二道暴击继续,“娘,晚上我要和你……”好几天没见到娘了,好想娘。
可是那个睡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宴哥儿直接将嘴巴捂住了,然后带着些威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时你不想,你是大姑娘了!”
几个姐姐也挨个点头,“是啊,小时你这么大了,怎么还想着和娘睡?”她们担心前面的爹娘听到,声音压得低低的。
谢明珠和月之羡的确没听到,只听到了小时那句还没说完的话。
等了半响没后续,谢明珠扭过头来问,“小时晚上要干嘛?”
小时还没搞懂,为什自己就一下成大姑娘了?明明来接娘的时候,大家都说自己是小孩儿,这样不许,那样不行的。
一脸的茫然。
而这会儿,她大哥宴哥儿已经替她答了,“娘,小时说晚上想喝面汤。”
面汤啊!小事情,谢明珠还以为要干嘛呢?“好,回头就给小时煮面汤吃。”不过谢明珠想,这晚上吃面汤,这汤汤水水的,会不会起夜?
一面见孩子们没什么事儿,继续和月之羡刚才的话题,“弄山货?山里有啥?”山里有瘴气。
好像刚才他还说,要给自己打一套首饰?自己没听错吧?
可也没好意思继续追问。
只是他若说去卖海货,自己海能理解,毕竟他赶海的窝点还挺多的,而且每次收获都颇丰。
攒一攒,一段时间还是能攒不少出来的。
月之羡听着她这语气,似乎有点不赞成的样子,赶紧解释着:“山里好东西多着,许多药材都只有我们这边的山里有,价格也好。”
“你咋不说山里瘴气也多呢?”这去山里可不是开玩笑的,比不得他们砍树砍竹子,没往里面去。
而且这瘴气毒性种类之多,感染途经之广,并不是每一种都是呼吸中毒,有的是皮肤毛孔一沾到,也会中毒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同意月之羡去冒险?当下就给他否决掉:“不行。”反正她不信那些值钱的药材,会长在山林外围,少不得都是那深山老林里,或是悬崖峭壁上。
月之羡一下愣住,这怎么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给自己否决了。
谢明珠见他站着不动,回头一瞧,只觉得这会儿月之羡傻气得可爱,“想什么,把粮食扛回去。”这不知不觉已到了大榕树下,这骡车是拉不到家里去了。
他们家住在村子这最南边,这边的路没正经修,就他们一家走了条小道出来,但地面都是凹凸不平的,骡车根本过不去。
只能先将骡子牵回家去。
几个娃儿不等月之羡去伸手,就纷纷摸着车轱辘跳下来,甚至还想帮忙去搬粮食搬大铁锅。
月之羡得了谢明珠的命令,不敢迟疑,连忙去扛粮食,一边一袋,先扛着往家里去。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己说要去山里采药,好像惹怒了她。
虽然有点没弄清楚,她为什么要生气?自己去赚钱给她打首饰,难道她不高兴么?
可现在谢明珠板着一张脸,月之羡可不敢去问,生怕再惹她生气。
于是老老实实做搬运工。
谢明珠在这里解车,宴哥儿见粮食自己还搬不动,铁锅也不好拿,便连忙来接缰绳,“娘,我牵骡子回去。”
谢明珠点了点头,“仔细些,回去把鸡吃的料喂一些给它。”
宴哥儿应了,高高兴兴地拉着骡子往家里方向去,几个妹妹也兴奋地跟在后头。
谢明珠则将车上的那袋粮食和铁锅搬下来,把车往榕树地下挪了些,固定在树下。
方去拿上面的粮食种子。
也是这会儿,月之羡已经去而又返了。
这剩下的粮食不到白斤,他轻轻松松就往肩上扔去,一手提着铁锅,还欲叫谢明珠把粮食种子给他也拿着,“我来吧。”语气和神情都小心翼翼的,不确定谢明珠是否还生气。
谢明珠自然也看出来了,大概是方才自己一下不留商量余地拒绝,有点吓着他了,心想这孩子胆子有点小啊。
到底是不忍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谢明珠语气下意识也温柔了几分,“不用,我来拿就好,你注意脚下。”
月之羡感觉到了,那紧绑着的神经方松缓下来,但也不敢再提去山里的事情。
不过嘴上不提,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了。
反正自己出了门,她也不知自己是去赶海还是进山,到时候采到了值钱的药,还能弄几个陷阱抓些野鸡,拿去城里卖了,她又不知道。
说起野鸡,自打成婚后,他都没闲工夫去下陷阱了。
最后一次下陷阱,还是上次进城前。
本来想着回来赶紧去看有没有收获的,谁知道去的时间久,回来野鸡早就挣脱了,除了一地的鸡毛,啥也没给他留下。
明天弄些渔网线,再去下陷阱,也能给媳妇他们换换口味。
就是有些发愁,到时候怎么说野鸡的来路呢?
谢明珠跟在月之羡身旁,借着月色,见他那一脸苦思冥想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想,这小子不会是在想怎么说服自己进山吧?
还是打算背着自己去?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立即就张口敲打,“别想偷偷进山,回头我会问长殷和奎木。”
第42章 爱惜生命
月之羡听到她的话,脚下步伐一滞,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明珠,不是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本来还想叫上长殷和奎木一起进山的,这下想都不用想了。
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挂上讨好的笑,“怎么会呢?我刚才只是想,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就多去赶海。”
这话多少是有些敷衍的意思,但谢明珠也知道,月之羡说白了就是个大男孩,也不能逼太紧,不然回头忽然来了个叛逆期,那可咋办?
小些的孩子她还能管一管,像是月之羡这样马上就要成年了的,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真惹得他一身叛逆,那可就没辙了。
于是见好就收,“嗯,不过去海边,咱也要注意安全,回来的路上,听阿山大哥他们说,有人去赶海,误入流沙地地带,大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沙子掩埋,说来也是可怜。咱们这一带可有这样的流沙地带?”
她言语间的关忧,月之羡自然是听出来了,心情又重新好起来了,他还是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咱这里没有,不过岛上倒是有一处。”说着,特意强调着,“就是冷广月他们待的那座岛上,有一处流沙地。”
当然,他没去过,只听人说,那边的沙子里,有时候能看到好多动物尸骨。
猴子的最多,想来都是不小心陷入流沙里的。
谢明珠听到银月滩没有,就放心了许多,至于那冷广月,她倒是巴不得掉进流沙里呢!
明日沙老头要在海神庙门口熬苦柬子,到时候去喝药,正巧看看卢婉婉,她的外伤应该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还有苏雨柔,这苦柬子她怀孕了,肯定是不能沾惹的,而且才怀上,只怕阿香婶也不会让她到人多的地方了。
广场上孩子那么多,跑来跑去的,若是不小心撞着,那都是说不准的。
这般想着,只听着几个孩子的争论声从院子里传来。
宴哥儿打算将骡子拴在吊脚楼下面,这样就算是晚上下雨,也不会淋湿骡子。
可小姑娘们都爱干净,觉得骡子拴在这里,到时候它的粪便不知会引来多少蚊虫呢!而且本身也臭熏熏的。
虽然宴哥儿保证每天早上起来赶鸭鹅去小池塘的时候,顺道牵骡子过去喝水的时候,就到小溪下游刷洗骡子一遍。
但小姑娘们还是不愿意。
老二小晴更是叉着腰挡在吊脚楼下,不许宴哥儿牵着骡子过去,小脸上满是严肃,“就应该和鸡窝一样,离我们住的地方远一些才对。”
老三小暖连忙附和,立拥二姐的话,“不错,蚊虫带来的危害那么大,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有把骡子拴在那边,才能保证咱们的安全。”
后院种满了花花草草,其中还有不少可驱赶蚊虫的草药,以此来保证房屋这边免受蚊虫灾害。
她们可都时刻牢记着娘说过的话,那些该死的蚊虫带着看不见的毒,蚊虫少一些,那就减少染病的风险。
宴哥儿眉头紧蹙,“话是这样,可这骡子的重要你们该明白,有了它往后爹娘就可以大大减少劳力的付出,所以要是不给它安排个好地方,病没了怎么办?”
所以为了爹娘,他爱护这骡子,想让骡子有一处遮风避雨之处,可以理解。
此话一处,妹妹们也都纠结苦恼起来,一时两方相对,暂无良策。
谢明珠听着他们的争辩,心里是开心的,可见自己对孩子们的安全卫生知识科普没有白费力气。
又欣慰于宴哥儿这个做大哥的果然考虑得长远,又会心疼他们。
月之羡先跨进院子里,也是将他们彼此的顾虑听得清清楚楚的,“这有什么难,今晚就在鸡窝旁边盖个棚子就行了。”
这算什么难事?本来也砍了不少椰树枝和竹竿,准备过几日给那边的菜园子搭建凉棚的。
于是他这话说一出口,顿时得了五个孩子的赞同。
显然也是不打算征求谢明珠的意见了。
谢明珠也瞧见了有现成材料,又见今晚月光明亮,他们乐意加班,那就随他们去。
而且这晚上也凉爽些。
便也懒得多管,只提醒着月之羡,“仔细脚下。”就怕有蛇。
月之羡一脸自信保证,“放心,咱家这一圈,连带着稻田和菜园子四周,我都洒了纯阳石粉。”而且家里还有鹅呢!
听说蛇就怕鹅的粪便,蛇若是碰到鹅粪的话,鳞片就会腐烂脱落而亡。
虽不知道真假,不过他发现村里有鹅的人家,好像都没在院子四周洒纯阳石粉,也没听说闹蛇,可见果然是有些用处的。
骡子暂时给拴在后院的椰树旁边,月之羡带着一帮娃儿在那里热火朝天给它盖棚子。
还真是个实干派,说干就干,动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谢明珠在楼上瞧着,心说这骡子但凡通些人性,这会儿是否会感动?
能跟着干活的跟着干,没法参与这种体力劳动的小时,也咚咚地上楼下楼,跑去厨房里给它拿果子吃。
瞧了一回,见也没什么问题,便去烧水洗澡。
有一间房给她改成了洗浴室,一开始是为了早上洗漱方便,后来月之羡见了,觉得这样往外倒水不方便,所以如同厨房那边,从窗户那里搭了一根竹槽,方便倒水。
如此一来,即便在这边洗漱,也不用苦哈哈地往外倒水了,脏水完全可以顺着竹槽流到楼下的小沟里,穿过篱笆墙,流到下面的溪里去。
她自己洗完澡,又给烧了些热水,给月之羡和孩子们备用着。
然后才去吃家里给她留的夜饭,至于小时说的面汤,看样子现在她也吃不下了,便没去问。
等吃好,头发也干了,刚随意綰起来,准备去看他们的骡棚建造得如何,就听到了上楼梯的声音。
有些吃惊,速度竟然这么快?
探头往凉台外瞧,原来是小时困了,小晚送她上来睡觉,见着了谢明珠,连忙喊,“娘,小时困了,您带她先睡,我继续给爹爹帮忙去。”
说罢,将小时一扔,就跑了。
谢明珠一脸无奈,这孩子太勤劳也不是什么好事,下楼去将被小暖扔在楼梯上的小时抱回来,还没给擦洗完,这娃儿就已经开始打鼾了。
最后头也没给洗。
等她将小时抱回房间睡觉没多会儿,孩子们路陆陆续续上来,累是累了,但困谢明珠看未必,反而觉得一个个都精神抖擞的。
小晚竟然还妄想骡子以后生小骡子,那样就再给盖新棚子。
“瞎说什么,骡子怎么可能生小骡子。”宴哥儿听了,忍不住笑着反驳。
别说这是一头公骡子,就是骡子本身,也是不可能繁殖后代的。
但这个问题现在给这几个妹妹科普,估摸也不明白。
谢明珠催促他们去洗漱,月之羡图简单方便,喊着宴哥儿直接去了瀑布底下。
这样也好,剩下的三个女儿,谢明珠抓到一起洗。
晚上就这样忙忙碌碌过了。
因昨天晚上沙老头通知今天早上去海神庙喝打虫药,所以今天宴哥儿他们也不上课,吃过早饭后,牵着骡子便去往打谷场。
他们来时,药已经熬上了,整个广场上全是苦药味,那边祭婆婆凭借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已经给测好了剂量。
大人喝多少,小孩儿喝多少,骡子又喝多少,全都给分好了。
这边开始各家各户上去领药,二话不说个个都是一口闷。
谢明珠在后面排着队,她不止一次感受到了银月滩的团结,这种集体喝药的事情,要是放在别处,大家哪里肯听?
但是在银月滩,只要沙老头这个话事人招呼一句,没有谁会提出半点质疑。
很快就要排到他们家,小时还扯着她的袖子确定,“娘,喝了药真的会给我们煮糖水么?”
“煮煮煮。”谢明珠见卢婉婉已经将药碗给递过来,连忙接过来,就往小时面前递。
小时听着她的话,犹豫了一下,仰头一口气喝完。
然后发现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苦,不由得高兴起来,催促着:“娘你也快喝了,喝了回家煮糖水吃。”
谢明珠在广场上扫视了一圈,果然没见苏雨柔,本想问卢婉婉的,可今儿卢婉婉忙得不行,怕是没功夫和自己闲聊了。
于是喝完了药,回家先给孩子们煮糖水,这才去菜园子里转一圈。
大抵是好些日子没来这菜园子了,她觉得辣椒长了一半多高,枝繁叶茂的,听说这辣椒其实很多都是多年生草本,只奈何种植的地方四季分明,到了秋冬温度过低,便会逐渐死亡。
此处温度之高,更无冬日可言,也不知自己这辣椒是什么品种?
若是多年生的该多好。
这会儿已经看到挂上的小花苞。
可惜不能吃啊,她要留来做种子的。
就这么一丛,太少了。
另外茄子什么的,也都开花了,南瓜藤这一阵子发疯一样长,蔓延得满地都是,有些影响到别的菜,回头得将瓜藤往菜园子外面的空地上引。
还有豆角黄瓜等藤条植物,这些都要赶紧搭架子。
不过这些也不急于一时,她挑了不少新鲜的蔬菜,水嫩嫩的装了满满一篮子,打算先去瞧苏雨柔。
回头看了一眼后院外面开拓出来放养小鸡们的草地上,几只小鸡正聚精会神地垂头在地里啄着,寻找虫子。
只是已经到了换毛期,有点丑,再没了当初那毛茸茸的可爱模样。
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生蛋啊。
不然,这看望孕妇的最佳品,应该是送几个鸡蛋才对。
月之羡今天就在家附近砍椰树枝,一来是为了给菜园子里需要搭建凉棚的菜砍枝条做备用,二来许多椰树也应该修剪枝丫了。
宴哥儿简直是他的忠实粉丝,寸步不离跟在旁边 ,俨然有要将奎木和长殷给取代了的意思。
所以只有几个姑娘在凉台上吃着甜水,玩着贝壳做的跳棋。
因此谢明珠就没多管,自己收拾着,便往村子里苏雨柔家里去。
这当头,早不早晚不晚的,大家都在外忙活,而且又马上要出海,修补渔网,收拾船只,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儿。
也就是苏雨柔自己一个人在家,见了谢明珠来,一点都不意外,拉着她就上楼,“我婆婆真是藏不住丁点的话儿,早知道就不该让她晓得的。”
又见谢明珠拿了这么多菜来,够她家吃几顿了,很是不好意思,“回头我给你装些杂鱼酱,这是最近才做的,我觉得比沙蟹酱要好吃。”
“不用,你们家里人多,自己留着吃便是。”谢明珠示意她快些坐下,虽然原身生了两个女儿,可谢明珠这灵魂还是个大姑娘,压根就不懂这怀孕的事儿。
反而因为这古代的医疗条件实在是落后,很担心苏雨柔,“你没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吧?”比如小腹疼什么的,一定不能大意。
不然若是宫外孕,那可会要人命的。
苏雨柔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哪里都好,说来你不信,除了发现怀孕那日早上干呕一回,后来都好好的,而且见啥都想吃。”现在自己这个胃口,自己都有些害怕。
谢明珠听了,放心了些,现在胃口好那是好事情,只要孕中后期控制食量就好,“能吃就多吃点。”多吃点身体好,营养足够,免疫力自然也上来了,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危机。
但还是提醒她甜的多吃,听说有的孕妇在怀孕后,会得那什么妊娠糖尿病。
又问她,“可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回头我看看能不能给你做。”
苏雨柔听到这话,心里满满的感动,只恨不得抱住她直呼亲姐姐,“不用,我婆婆和夫君每日都在给我变着花样做,我吃都吃不过来。”而且她还真不挑,什么都想吃。
聊了会儿,又提了几句,这才问起谢明珠,“听我婆婆他们说,你这次在城里,可是给咱们银月滩长脸了。”还得衙门奖励了一辆车和骡子。
谢明珠心想都是运气罢了。
只将那日的事情简单与她说了一回,只不过苏雨柔却是听得瞠目结舌的,无法释怀,很是替那小人贩子的母亲难过,“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歹毒心肠的人?”尤其是那孩子,怎么能想到将自己的亲娘给卖了呢?
吓得她连忙摸了摸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希望我这娃儿,能和小时他们一样听话。”
谢明珠想起小时平日的混账举动,连摆手,“可别,没有一个是省心的,你也就是偶尔见着,刚好看到的又是好的那面,你不知道几个孩子聚在一处,吵得脑壳疼。”
鸡毛蒜皮的事情,也要争。
好在五个孩子没有分什么阵营,大家都是各抒己见,坚持着自己的观点,所以一般情况下,没到动手的地步。
尤其是小时那语言天赋吓人,整日在村子里乱窜,从老人们口里学了不少蓝月人的语言,张口就来。
搞得有时候争辩的时候,哥哥姐姐们都一脸怀疑地看着她,总觉得她是在骂人。
也是如此,这些天听说他们去海神庙里学习,用功了许多。
很显然是怕在这语言上吃了小妹的亏。
说了会儿闲话,谢明珠便也提起苏雨烟的事儿。
苏雨柔听罢,哪怕是心里不愿意认这个妹妹了,可是想到她好好的正头娘子不做,跑去做个六旬老头的妾室,这是怕死得太晚了么?
“没脑子的糊涂货,以色侍人,本就不能长久,更何况是那样一个老头,等着哪天这老的一命呜呼了,那正室夫人若是仁慈,肯留她一条命还好,就怕叫她们这些妾室陪葬。”
虽然朝廷并不允许殉葬一事,可是民间仍有不少人家以这样的手段来处理那些妾室。
尤其是这种做官的,不缺银钱,自然是不可能发生将妾室转卖的事儿,但留下来又叫正室和嫡出的子女们碍眼。
所以一般情况下,还真只有叫她们殉葬一条路。
她骂完,情绪波动倒也不是多大,可见当初真是被这些所谓的亲人伤透了心。
逐问起李娇杏的消息。
谢明珠摇着头,“那户人家早搬去了州府,沫儿也不知晓。”
不过此前两人见过一面,听说李娇杏气色挺好,人也丰腴了些许,可见那家人果然没有轻怠她。
听到这里,苏雨柔长舒了一口气,听着海边隐约传来的水浪声,眼里满是期待感慨,“我们这辈子,该吃的苦头,我想着也是吃完了,老天爷仁慈之心,想来也不会在苦命人身上继续撒盐。”
“是啊,以后定都和和顺顺的。”谢明珠心想,自己虽没像是苏雨柔她们那样受罪,但自己好好的一个田园博主,才起号成功,就到了这陌生的古代。
没享到一天的福,就被流放,还带着小姑子和一串娃娃。
可以说是天崩开局了。
就希望老天爷真像是苏雨柔所说的那个,能有些良心,以后少让自己吃苦了。
这流放路上见过了各种死亡,现在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的,就求她这一家子,能健康平安。
两人又聊了会儿的闲话,阿香婶就回来做午饭了。
她是个好婆婆,虽此前有些嫌弃媳妇这不会那不会,但也没真怎么对苏雨柔,反而该对她好还是好。
现在就更别说了,苏雨柔怀了孕,她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这怀孕的辛苦,所以将心比心,尽量不让苏雨柔干活。
如此,也是早早回来煮饭。
苏雨柔想去帮忙,才开口就被她按着肩膀坐下来,“帮什么忙?你进去了就是给我添乱,好好待这里乘凉就是。”一面要留谢明珠吃午饭。
谢明珠是不可能在她家吃午饭的,虽说家里的孩子们动手能力强,不可能等着自己回去煮饭,但她自己还是不放心。
所以自然是婉拒了。
走的时候,苏雨柔果然追来塞给了她一罐子杂鱼酱,“弄点香菜,挤两滴酸柠檬汁一起,蘸烤虾烤生蚝都好吃得不行。”
她自己一说,都有些想吃了。
谢明珠心说,等自己那辣椒长出来,加点辣椒在里面,才更具灵魂呢!
当下朝她道谢,“行,一会回去我就试试。”
正好过来的时候,看到楼下那缸里放着些虾和个头肥大的牡蛎,中午烤些来吃。
她拿着罐子从苏雨柔家里出来,路过隔壁冷家时,见着阿丹家的小野探着个脑袋朝外面瞧,见了她眼睛一亮,似壮着胆子一般开口 ,“明珠姨,小时最近怎么不来找我了?她是不是知道打不过我啊?”
“啊?”谢明珠忽然觉得,这孩子真是欠揍啊!难怪当初小时绕那么远的路,都要跑他家来揍他一顿。
而且他哪里来的自信,小时是被他得不敢来了?
小野一脸后悔,心想当时应该下手轻一些。
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谢明珠,等着她继续说。
谢明珠被他盯着瞧,随口敷衍地回了一句:“额,大概是吧。”
小野闻言,遗憾地‘哦’了一句,把头伸回院子里去了,无敌真寂寞。
谢明珠瞧了两眼,越发觉得这孩子的脑回路不对劲,咋这么自信的,忘记哇哇大哭能哭上一天的是谁了?
回到家里,果然和她所想的那样,厨房里的烟炊已经升起来了,溪对面的菜园子旁边,已经堆积了不少椰树枝叶,还有些清脆的竹竿。
上了楼却不见凉台上有人,连小时的身影也没。
按理这不应该?大中午这么热,她不可能挤去厨房里的。
果然,谢明珠到厨房里,只见小晴带着小暖小晚在烧午饭,其余的三人没身影。
而这三人看到谢明珠后,眼里竟然闪过些慌张。
谢明珠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他们三呢?”
小晚小暖不说话,只一味地朝二姐小晴瞧去。
压力可谓全都给到了小晴,让她也有些忍不住紧张起来。
坦白呢!会不会被爹当成叛徒,可不说她又害怕娘生气。
一时好不为难,满脸纠结。
谢明珠看在眼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你既然是答应了他们保密,那我也不逼你,毕竟你这也算是优点,有契约精神。”
至于月之羡他们三人回来,自然会好好收拾一下。
小晴闻言,紧绑着的精神终于放松缓了下来,一面赶紧讨好谢明珠,“娘中午想吃什么?”一面赶紧介绍着自己案板上的面团子,“我准备做娘您说的凉面,还熬了些紫苏凉茶,娘您要不先喝些降降热。”
小暖小晚也忙献殷勤,“我们砌了果盘,娘现在要吃一点么?瀑布底下凉过的。”
那瀑布虽不深,但是底下不知为何,特别凉。
发现以后,谢明珠常用竹篮装着水果,盖上盖子,便投掷到水底去。
只用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再捞上来,那水果就凉飕飕的,特别能解暑去热气。
一开始她还怕危险,不准孩子们上前去,后来发现水其实不算深,早前又经常在那里洗澡,所以后来也就没管了。
何况也不是亲自下水,只需要拉着绳索将篮子拉上来而已。
只是眼下她们三姐妹这热情的举动,让谢明珠意识到,月之羡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凭着自己对这些孩子的了解,压根就不会这么紧张的。
可怎么能把小时也带去了?宴哥儿是月之羡的跟屁虫,自己倒也能理解。
当下也是着急起来,“小时也去了?”
小暖连忙摇头,“没呢!她睡觉。”
谢明珠闻言,长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不担心月之羡和宴哥儿,而是心想真去了那山里,少带小时这个拖油瓶,他们也少几分危险性。
而且对月之羡也多少有些了解了,应该不会带着宴哥儿去真冒险,所以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这时候才将目光落到面团上,满脸怀疑问小晴,“你会擀面?”
小晴摇头,“不会。不过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说着竟然指着菜刀,“我一会儿用菜刀砌成小块,再搓成条压扁,继续砌条,然后三妹四妹一人拽住一头,负责拉。”
办法是办法,但谢明珠听着又有点不靠谱的样子,这面都还没学会擀,就开始学做拉面,要一步登天?
不过难为她还能想到法子,步骤都如此清晰明了,谢明珠也不能泼冷水,以免浇灭她这好学创作的热情。
于是点头赞赏道:“不错,能想到这个法子也行,那你们加油,多实践实践,没准就成了呢!”她就不参与了,把厨房留给她们三自由发挥。
花瓶里的花也都该换一批新的了,她拿了草笠,戴着出了院子。
路过辕门的时候,只见自己篱笆边上种着的蜀葵,居然已经有了花苞,这开花子指日可待啊。
方才因月之羡可能偷偷进山而升腾起的怒火,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果然生活里也不止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偶尔还是需要鲜花来调剂平淡生活。
她先去那边椰树林里摘些茉莉花,她家的骡子就拴在这边放养,这会儿大抵是草也吃够了,水也喝饱了,眼下就站在树荫下休息。
谢明珠便没多管,摘了茉莉花返回去的路上,又采了不少说不上名字来的杂花,蓝、紫、白,以及一些水红色的,几个颜色混在一起,花朵大小不一,再配上几枝椰树叶片,一下杂中有序,美观感一下就提上来了。
但这明显不够插满家里的花瓶。
所以睡莲肯定是少不了的。
掐了一大把,正在溪边醒花,睡醒过来的小时就跑了过来。
小丫头最喜欢这个环节,先是用小竹刺插花杆,随后又要给花剥外衣,所以自告奋勇来帮忙,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娘,长殷叔和奎木叔来家里,爹和他们说,要去下陷阱抓野鸡,然后就带着哥哥一起去了。”
说完,小胖脸上还满是洋洋得意,“爹知道娘不许他去山里,还用蓝月话说,可是我都听见了。不过我后来又听他说,怕娘您生气,只在山林边上砰砰运气。”
谢明珠一脸的惊喜,“娘的心肝宝贝儿,这么聪明。”谢明珠激动得将她搂过来,往那小脸上连亲了几口,“那你姐姐们知道爹带着哥哥干嘛去么?”
小时摇着头,“应该不知道。”
既然这几人还想在自己眼前耍手段,那肯定不会告诉小晴她们了。
不过看她三姐妹的那心虚样子,多半也是猜到了的。
可见家里没有一个蠢的。
只是想到这月之羡拿自己的话作耳边风,当即冷笑起来,“回头等我收拾他们。”还山林边上,呵!
等母女俩捧着大把的鲜花回到楼上,将各个花瓶插满,摆放回原来的位置上,谢明珠便也去厨房里看看。
这三姐妹的面条如何了?
谁知道这小晴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或许是有些美食天赋,谢明珠一进来,就看到面板上已经摆放着一大推面条了,不但均匀而且还很细,瞧着那直径不会超过一毫米,所以她都有些看傻了眼。
“怎么做到的?”她一脸震惊。
“这样拉就好了。”小晴看着面板上的那些面条,也颇有成就感,“等下次雨柔姨姨她们来,我就能给她们做了。”
说着,还朝两个妹妹指挥给谢明珠演示。
但见果然像是她早前跟谢明珠说的那样,小暖和小晚一人拉着一头,这力道也不知她们怎么控制的,只见砌好的面条逐渐变长变细,但就是不会断。
这还真有些本事在身上,一时她也是看傻了眼。
一面忍不住咂舌称赞,“都是天才啊!”
看来今天有口服了,快小半年没吃过面条了。
得到她的夸奖,几个小丫头也是干劲十足,小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也是看得认认真真的。
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几个女儿腾不开手,谢明珠当即挽起袖子,将细而均匀的面条抖散下锅。
待断生后立即抄起竹编的漏勺将面条捞上来,直接浸入一旁盛满凉水的陶盆里,再度捞出铺在簸箕里等着晾干。
然后开始调浆汁。
眼下虽没有是酱油醋,但好在都有代替品,尤其是这酱油的代替品更是有四五样。
浓稠新鲜的蚝油和散发着琥珀光泽的崖盐,加上少许的椰棕糖粉,味道浓郁鲜嫩的香菜和翠绿的葱花撒里头,引人垂涎的香味已然飘出。
蒜还是苗,所以剁了些蒜叶沫一起调味增香。
小锅里烧得滚烫的热油泼上去,香味如同椰树林里被骡叫声惊到的海鸟一样飞炸开。
蒜叶特有的辛香和椰棕糖特有的焦甜在高温中碰撞,蒸腾而起的热气裹着细碎的油花,瞬间香味将整个厨房填满。
谢明珠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鼻腔里已完全被这浓郁的香味填满,这要是再有辣椒,不得把人香迷糊了?
到时候就这碗料,拿来蘸着草鞋都好吃。
地里的黄瓜还没结,黄豆虽有,但是谢明珠要留着做豆腐,自然没有发豆芽。
但这并不影响,雪白的新鲜椰肉丝,加上从热水里焯一遍的小白菜,一样是凉面的黄金搭档。
待那灵魂浆汁倒上去,多元化的香味全都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了一种全新又诱人的香味,小时直接起身来,垫着脚尖往盛满凉面的陶盆里瞧,“娘,我要吃三大碗。”
这个小女儿是个吃货,谢明珠早就知道了的。
遇着喜欢的,也不管肚子能不能装得下,就一个劲儿的死吃。
但这次这不怪她,实在是这凉面太香了,就是自己现在也恨不得一碗再一碗。
小晴三姐妹也是忍不住咽唾沫,赶紧收拾残局,挤到了陶盆前。
谢明珠有些哭笑不得,“都守在这里作甚?去拿碗筷啊!”随后端着陶盆出了这如今显得拥挤又闷热的厨房,往凉台上去。
身后几个小尾巴拿着碗筷,兴奋地追在身后,对于今天的凉面一发成功,那叫一个得意。
小晴她们后面做的面条还没煮,吃完后谢明珠就先给煮了过水凉起来,留着等那父子俩回来吃。
气归气,但吃的还是要给他们俩留着。
而几个小丫头吃得肚子圆圆的,这会儿都在凉台边的栏椅上躺得四仰八叉,还在不断回味。
小晴更是因为今天成功做出面条,而对这做饭产生了巨大的兴趣,“难怪哥哥喜欢往厨房里待呢!”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以后自己也尽量去煮饭。
吃过午饭,太阳正盛。
自然是不可能去牵引瓜藤绑扎豆架,所以谢明珠也拿出自己的鞋面来,对照着萧沫儿给自己买的鞋子,准备给月之羡也做一双布鞋。
但是拿在手里,才发现问题所在。
她这个鞋底子不行。
萧沫儿给他们准备的这鞋子,不管是买的那几双,还是自己做的,这鞋底都是实实在在的千层底,一点水分不含。
而且这中间,还夹杂着无数层是竹笋壳,平平整整的,肯定除了需要用熨斗来熨平之外,肯定还需要重物来压实在收线。
所以她现在手里这个鞋底子是废了。
或许也不能说是完全废,确切地说,应该是半成品才对,她还须得许多布料和竹笋壳叠在一起。
如此一来,厚度增高的同时,下雨天就算是遇到泥洼水坑,也能避免鞋面打湿。
至于鞋底压根就不用担心浸水,毕竟那么多竹笋壳夹在中间,而且外面又有楮树汁刷过,防水效果绝对差不了。
只是这样一来,这鞋子平时干活穿着就不大方便,只能闲暇的时候穿。
也是这样,谢明珠暂时没舍得穿新鞋,因为下午她还要去菜地里忙呢!
鞋底没做成,暂时只能收起来。
但闲是不能闲着的,如今她也习惯了这种忙碌的日常。
虽是忙碌些,但不得不说,就是原主这病歪歪的虚弱身体,如今竟是给自己养得精神抖擞,气血十足的。
可见适当干活的确是有益身心的健康。
她都没空去苦大仇深怨恨老天爷让自己穿到这里。
所以放下针线,便去厨房里取了一斤豆子出来,浸入水中泡发,准备明天做豆腐用。
因为卤水掌握不好,她没敢做太多,这一斤豆子算是试验品了。
只是瞧着盆里的豆子,想着其实还能做些豆芽,一斤黄豆能发四到六斤的豆芽,完全可以称半斤来试一试。
这银月滩的湿度肯定的够的,就是温度有些高,到时候得放到凉快的地方。
那就只能是去瀑布边上了。
想到这里,挑拣一番,将坏豆子都挑出来,便找了个旧筐来,带着豆子就要出门。
此举引得几个女儿都颇为好奇,也不嫌热,随意找了个草笠带着就追来。
眼见着谢明珠在这瀑布边上停下来,就开始往竹筐里装沙子,都一脸好奇,叽叽喳喳地问,“娘这是要种豆子么?”
可是不对啊,娘上次说了,豆子不能种得太密集,每个坑里最多只能放三颗豆子,不但如此,每株之间还要留出间隙来。
而且也没见娘往里放粪肥。
“咱发豆芽吃呢!”谢明珠解释着,筐里已经铺满了一层沙子,便将豆子铺进去,随后继续往上盖细沙。
等盖好,捧起一把水就均匀往上面撒。
晶莹剔透的水珠子很快穿过表明的沙子,逐渐往下渗去,很快浸湿了底层的细沙。
大女儿小晴蹲在一旁,乌溜溜的眼睛看得认真:“娘,那每天都要来浇水么?”
谢明珠点着头,“每天大约要来浇水两三次,我若忘记了,你们过来浇。”一面伸手扯下头上垂落下来的芭蕉叶,往竹筐上面盖着,“这豆子不能见光,浇完水一定要记得找东西盖住。
几个闺女听着她的叮嘱,一面继续好奇地问:“那要多少天才能吃?”
谢明珠瞧着环境,“大约三天后就能来挖一些来尝一尝。”反正不能超过五天。
五天以上,豆芽都纤维化了,没了那豆芽该有的脆嫩味道就算了,还容易咔牙缝里。
将筐盖严实,保证不会受到光照,在瀑布旁边洗了手。
回去休息了会儿,菜园子好些地方都被树荫挡住,谢明珠挽起袖子,继续去绑豆架。
月之羡砍来的细竹竿堆在田埂边,还泛着新鲜的青翠色。
谢明珠拿起一根构树皮做绳子,指尖熟练地绕出绳结,将竹竿固定成三角架。
小晴递过另一根竹竿时,“娘,我已经会了,让我和妹妹们来就好。”
孩子有动手的意愿,那肯定不能拒绝的,“好。”谢明珠让开身,让她们三照着自己刚才的样子绑架子。
果然,这三个姑娘,除了一起扯面条默契之外,这搭架子也是如此。
十分能干。
个头矮,她们也知道可以先横躺着绑好了在扶起来,三个脚插进泥土里。
谢明珠见到她们做出来的成品,伸手去试了试,底下插入泥土中,上面的构皮也捆绑得牢固,便也放心了,“再接再厉。”
然后放心地去一旁牵引瓜藤,以免这茂盛的叶子挡住了其他菜吸取阳光雨水。
这南瓜藤上,不少扎人的小毛刺,若是不注意些,回头弄得浑身发痒。
也是如此,她不让女儿们过来。
小时没有在三个姐姐那里帮上忙,便跟了过来。
谢明珠见她弯腰要牵瓜藤,吓得连忙出声阻止:“别碰,仔细扎手。”
小时吓得梦将手一缩,果然听话地不敢再动,转头看起一旁的蚂蚁们搬家。
酉时的阳光将椰树影拉得长长的,几乎都已经要将不远处的稻田给遮住,谢明珠回头看着在田边忙得热火朝天的四姐妹,这娴熟的干农活样子,也不知道他们萧家的列祖列宗看到了,会做何感想?
会不会埋怨自己将她们这些侯门贵女都养成了乡下泥腿子。
小时的那几株豆苗也是见风就长,还挂上了几朵粉紫色的小花,显然也不了几天,就能吃到豆角了。
所以她比谁都要兴奋,一天来看几次。
豆角架子搭完了,还有黄瓜架子,至于那丝瓜架子谢明珠不搭了,因为这会儿丝瓜藤已经顺着旁边的椰树爬了上去,自己懒得再动。
反正经常摘木瓜的竹竿套到时候一样能摘到。
弄完这些,已是下午酉时二刻了,沙婶来喊她们去海边,“最近几天虽没下雨,但多少能捡些回来,吃不完的晒一晒,现在去城里也方便了,拿去卖也好,送人也好,都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谢明珠心想也是这个理,何况她家不参与出海打渔,分不到鱼获,那就只能赶海了。
全指望月之羡一个人也不妥,更何况自己是想拿去送给萧沫儿吃。
于是当下收拾好,背着小时,小晴她们三拿着篓子沙铲,一起出发了。
这才几天,让暴风雨和海水冲得东倒西歪的苎麻已经爬起来了,让谢明珠不得不再一次感慨生命力的强悍。
走完了苎麻林小路,很快就到了沙滩上,潮水才退去没多久的凃滩上,海月贝被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
小时迫不及待地从谢明珠怀里挣扎下来,迈着小短腿就想往那凃滩去。
不过脚步才抬起来,就被谢明珠一把揪住了后衣领,“说好了的,你老实待在这沙滩上,我才同意带你来的,可不许食言哦,不然以后娘就不相信你的承诺了。”
小时兴奋的神色当即萎靡了下去,叹着气放弃了挣扎,“那娘答应我,等我像姐姐们一样大了,一定要让我去前面。”她看着还有许多小水洼,听说那样的小水洼里,会有小鱼。
她也想抓小鱼啊。
沙婶笑呵呵地揉了揉小时的发鬓,“乖乖听话,回头阿奶给你抓大螺玩。”
小时点了点头,自己找个地方坐着,就拿沙铲自己挖沙子玩。
谢明珠领着小晴她们三,紧张地跟着沙婶身后,脱了草鞋一起踩上湿润的凃滩。
沙婶回头见她拿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没事的,咱这片滩安全,眼下又无风无浪的,只要你们不去前面,自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话间,已是发现了蛏子洞,弓着腰就开始挖。
她这就开了张,肥肥的大蛏子一下就被挖出来了。
谢明珠和几个女儿看得满脸羡慕,也赶紧动作起来。
不过她们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赶海,哪里能分辨什么蛏子洞?
十个洞挖下去七个空,另外一个是蛏子,两个就是其他的贝类。
所以倒头来就白忙活一场。
谢明珠放弃了挖蛏子,这还不如直接在滩上捡蛤呢!
只是早前那场暴风雨时,满地的海鲜,个个又大又肥,现在的东一个西一个就算了,个头还小。
她也不是说看不上,就是吃过龙虾了,再看虾米,就没什么想法。
这走着走着,便朝左边的那片小礁石堆过去,意外发现了不少肥嘟嘟的大螃蟹。
只是这螃蟹还挺聪明的,自己还没动手才走过来,它听到风吹草动,立即就往礁石里钻。
气得谢明珠忍不住踹了一脚那礁石。
这一蹬,竟然吓得礁石底下的水洼里藏着的鱼惊慌失措地逃。
同时也吓得谢明珠脱口叫出声来,一面连忙退开身。
不想此处水洼过浅,那条同样被她吓到的鱼刚才因为全力冲,这会儿竟然半个身子已经出了水洼,有些搁浅的意思了。
沙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是臭肚鱼,背脊上有毒,你不会抓,让我来。”
谢明珠连让开身,只见沙婶走过去,那叫稳准狠,一把轻松将搁浅住的臭肚鱼抓住,就往谢明珠的竹篓里扔,“吃的时候,肚子一定要弄干净,不然真有土腥味。”
“嗯。”谢明珠一脸羡慕沙婶这一把年纪了,还如此身手,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样。
而不是只局限于捡贝螺什么的。
正欲继续在这小丛礁石继续找,却发现三个女儿已经绕过去,在那边的树上敲敲打打的。
沙婶见她瞧,也望了过去,一面解释着:“那上面有树蚝。”以前这片几乎都被海水浸泡着,退潮的时候很少,所以红树林里就长了不少树蚝。
不过树蚝与藤壶外表实在相近,而且肉其实也不如海蛎多,也就是尝个新鲜罢了。
所以喊着小晴几个,“别在那瞎忙活了,你们快过来,仔细撬一堆藤壶。”
几个小丫头也听劝,连忙过来,赶紧将竹篓里的树蚝给沙婶辨认,“阿奶,这些是树蚝还是藤壶?”
沙婶子只瞧了一眼,就从中挑选出了三分之二的藤壶来。
叫几个小丫头好不沮丧,“百忙一场了。”
“没事,我像你们这样年纪的时候,也不大能分得清楚。”沙婶笑着安慰,小姑娘们已经很出息了。
谢明珠在一旁看了又看,她瞧着就没啥区别,所以这几个女儿已经很厉害了,最起码撬了三分一的树蚝回来。
至于她,大抵是赶海废物,螃蟹抓不到,鱼也害怕。
只能在海滩上捡些大家不要的螺和蛤了。
夜色很快就来了,谢明珠最终的收获果然不如三个小丫头,沮丧的回家去。
远远的便看到家里的厨房里飘出的缕缕炊烟,几个女儿脚下顿时就像是安装了风火轮一般,飞快地从她眼前闪现过去。
下一瞬就已经在院子里了,一面兴奋地朝楼上大喊大叫。
又是叫爹又是喊哥哥的。
等谢明珠进到院子里,几个小丫头已经跑上楼梯了,但谢明珠却发现院子里多了许多植物。
确切地说,应该说是植物的根茎。
反正这会儿天黑了,她一下还没适应,也瞧不大清楚。
她用脚蹬了两下,大概摸出个雏形来,心里已有了数,这月之羡大抵是带着宴哥儿挖药去了。
有点想发脾气,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月之羡的出发点是好的,想挣钱想给这个家创造收入,并不是恶意举动。
所以她觉得还是先好好跟他谈一谈这山里的危害了。
却不知,这会儿月之羡和宴哥儿,两个人已经如临大敌了。
尤其是小时上楼挤进厨房里后,就得意地炫耀,“爹爹,你今天用蓝月话和长殷叔他们说的话,我都跟娘说了。”
然后月之羡一下紧张起来,下意识朝宴哥儿投递去了求救的目光。
宴哥儿也慌得一批,但还是尽量冷静,一面宽慰月之羡这个怕娘的爹,“没事,咱们就在边上,没真进山里去。”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不是安安全全回来了么?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啊!
如果头晕眼花呕吐浑身发抖什么的回来,才能说明他们进山里去了。
月之羡表示没有被安慰到,还是很心虚,直叹气。
但人类的悲欢从来就不相通,这会儿柴火上的砂锅里,随着火塘里茂旺盛的火焰而飘出缕缕香气。
这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鸡肉香味,小时和几个姐姐下一瞬就被引到了灶前,忍不住地吸着鼻子,想要摄取到更多的香气。
是鸡肉的香味,但是好像又比以前吃的鸡肉闻着要香!
“爹,你们真的抓到野鸡了?”小时激动地叫起来。
她记得爹爹和长殷叔他们说,要拿鱼线去做陷阱抓野鸡,所以这是成功了么?
月之羡这会儿急得很,耳朵边都是谢明珠上楼梯的脚步声,压根就没有心思去回答小时的话了,反而起身将宴哥儿按到灶前,“你看着火,我去好好给你娘解释。”
宴哥儿有点不理解,娘虽然是三申五令,不许去山里,可这不是没去么?就在外围转一转而已,爹那么害怕做什么?
何况娘素来温柔,平日连凶都很少凶他们,最多也就是小时过份调皮了些,象征性地拍她屁股两下罢了。
所以见着焦急忙慌出去找娘的爹,满脸不解地问着几个妹妹,“娘有那么可怕么?”
几个妹妹整整齐齐地摇着头。
可下一瞬就听小晴笑嘻嘻地说道,“说起娘,大家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慈母手中线;可是说起媳妇,村里好多人都说家里中母老虎。”
所以,她大概有些明白,爹为什么怕娘了。
因为爹把娘当媳妇啊!又不像是他们一样,把娘当娘。
果然,姑娘就是心思细腻些,对于问题的解析,也远比男娃儿要一针见血。
月之羡正是这个心理,哪怕他知道谢明珠秉性好,遇事不会急急燥燥,孩子们闹的时候也温言细语的。
对自己,当然也没说过是狠话。
但是,他就是说不上来心里怕什么。
当然,肯定不是怕她打自己。
大概,是怕她生自己的气,不理会自己,更害怕她为此气着自己。
所以才这样着急地想去给谢明珠解释,他们真的没进山。
而此刻他刚走过链接厨房和凉台的廊桥,就看到了坐在凉台上的谢明珠。
谢明珠上楼来后,并未第一时间去质问月之羡,而是先去洗了手擦了把脸,这才过来点灯。
她听着厨房那边欢声笑语的,孩子们都开开心心的,没必要过去,反而浇灭了他们的好心情,叫他们扫兴。
但是没想到月之羡来得这样快,倒是叫她有些诧异。
一面点燃了鱼油灯,抬首见他还一脸紧张地站在那里,“坐过来,咱好好聊一聊。”
谢明珠觉得自己语气很平静,并没有要发怒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月之羡此刻的眼里,自己好似那灭世魔头一样。
他竟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脚上灌了铅呢!
谢明珠搞明白他这会儿怕自己作甚?自己也不是那吃人的妖怪。
所以为了缓和气氛,还给倒了一碗茉莉花凉茶递过去。
月之羡觉得现在的每一个呼吸,都是那样的难熬。
此刻紧张得两手无处安放,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粗糙的指腹蹭过麻布纹路,发出细碎的沙沙声音,与他因紧张而急促的呼吸重叠。
不是说山雨欲来应该风满楼么?为什么此刻风平浪静的?难道和海上的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异常平静一样?
于是就更害怕了,伸手去接茶碗的手都有些发抖。
谢明珠也发现了,他的手有点不稳,一时有些担心起来,“手怎么回事?”莫不是受了伤?
“没事。”月之羡快速地回答,这种气氛实在是太难熬了,此刻他只想坦白从宽,于是不等谢明珠开口,连忙就噼里啪啦地说道:“我错了,我再也不会随便去山外了,下次如果还要去,一定先经过媳妇的同意。”
说完后,他心里舒坦了些,有一种左右都要挨一刀,不如自己将头主动伸出来。
此刻就一脸认命的可怜表情,那双往日里神采奕奕的风流眸子里,只剩下了紧张。
谢明珠被他这忽然的急速话语惊了一下,随即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又是觉得好笑又是心软,忍不住失笑,“当真就在山林外围?可我刚才听说还抓到野鸡了。”
山林外面,还有野鸡?
月之羡不确定媳妇到底有没有生气,但还是秉承着坦诚之心,“真的,你要是信不过长殷和奎木,你可以问阿来和阿畅,他们今天去那边砍树,遇着我们了。”
既然还有证人,那谢明珠也就没在怀疑了。
而且月之羡也不至于为了这事儿骗自己。
但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是继续解释着,“你也别觉得我管着你,而是你作为这银月滩的人,应该是比我明白那瘴气的危害,这岭南一年到底有多少人死于瘴气,想来你心里也有数。我不希望你抱着侥幸之心,如此漠视自己的性命。”
说到这,想起这一阵子他与自己这一家子,也算是融在了一起,其实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家人了。
她只是浅浅地想了一下,如果是以死亡的方式失去月之羡,她就会觉得很难过,心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她无法接受。
所以也是由心而发,“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大家都会很难过很难过的。”她后面那句话很柔很轻,但却足以搅乱这一地月光涟漪荡漾。
垂着头不敢看她的月之羡听到这话,倏地抬起头来,俊美的脸上,一双眼睛里盛满了难以置信,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
喉结上下滚动着,平日里温润的声音此刻像是被海边的砂砾磨过一样,“你,也会为我难过么?”每一个字,都满怀着希望,生怕眼前她对自己的担忧,会如同海面的泡沫一般,下一瞬就碎掉了。
“自然。”谢明珠觉得这纯属是问废话。
若不会担心他不会难过,那还管他去不去山里?
可一想到他想去山里是为了挣钱,甚至是为了给自己打首饰,谢明珠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一脸郑重地看着他,“月之羡,我希望你爱惜自己的生命,就像是爱护我们一样。”
一声算不得好听的螺号声从厨房里传来,突兀地打破了这此刻仿佛静止了的时光。
谢明珠抬眸望过去,就见小时如同小炮弹一般从厨房里冲出来,小晚的埋怨声音从后头追来:“小时,你又吓我!”难听就算了,而且还吵人。
虽然他们家在村子最边缘上,可夜里的银月滩,如果忽略那礁石山外面传来的阵阵海浪声,其实是很安静了。
下一瞬,小时就一下撞进月之羡的怀里,“爹爹救命。”
月之羡忽然想起这小丫头刚才一进厨房,就得意洋洋告诉自己朝媳妇告状的嘴脸,起身抱她同时,忍不住伸手往她额头上戳了戳,“你个小叛徒。”
“才不是小叛徒,娘说我是贴心小宝贝。”小时笑盈盈的,压根就不怕月之羡发脾气,反而在看到小晚追来了后,连忙抱紧月之羡的脖子,“爹爹快救我,四姐要把我打死了。”
小晚一脸怒火,见小时抱上了爹的大腿,转头就去找谢明珠,“娘,她又凑在我耳边吹海螺。”声音炸响的那一下,给她吓一跳。
月之羡不等谢明珠开口,只见她眼神一变,立即就将小时放下来,他要坚定地和媳妇站在同一阵线上。
小时懵了,“爹爹,你怎么把我放下来了,呜呜呜。”
这会儿小晚的巴掌已经拍在她屁股上了。
她那多灾多难的屁股。
偏偏娘喝茶,一副置若未闻的样子,爹也成了娘的狗腿子。
这个家没有人爱她了。
谢明珠是不会教育孩子,但是她知道这种多子家庭,内部矛盾就要他们自己解决,家长坚决不能干预。
所以哪怕小时最小,可错了错了,不能因为她小就要偏袒她。
这样只会让她以后肆无忌惮,大的也会受委屈。
现在小晚打她,那是她罪有应得。
也只有打了,她才会长记性。
小晚也才不会觉得委屈,认为自己不背爱。
何况小晚也不可能真往里死揍她。
谢明珠压根就不用担心姐妹俩的身心健康。
而且要不了多会儿,她们俩就会自己和好的。
见月之羡也没插嘴,逐问起他:“中午小晴她们做了凉面,给你们都留了,我去调酱汁拌上,一会儿吃点。”
“嗯。”月之羡点头如捣蒜,立马起身殷勤地跟上她,“我去帮忙。”
谢明珠没拒绝,想着一会儿过去,正好将厨房里的孩子们打发出来,“你挖回来的都是什么?”
“不是,是砍回来的鸡血藤。”他倒是看到不少何首乌和黄精,可惜今天出去只带了柴刀,没带锄头。
不然就直接给挖回来了。
另外还顺着那边的栈道下了海滩,捡了不少肥大的海蛎回来。
当然,他今天其实主要是去那边的崖上,看看崖盐厚不厚,什么下陷阱抓野鸡,其实都是顺便的了。
盐倒是凝结了不少,明天还得过去撬一些回来。
想到这,连忙给媳妇报备,“明天我还要去那边,弄些盐回来。”上一次家里晒了海货,费了不少盐,现在有时候捡了海货回来,一下吃不完,又没海水泡着,只能多放盐。
所以这一阵子盐消耗也快。
谢明珠听得他是去做正经事,倒也没有阻拦,只是问着,“安全么?可要带着绳索?”既是崖盐,显然是在危险的地方了。
“不用也行,从前银月滩的人也在那里取盐的,在崖壁上修了栈道。”月之羡一听媳妇这口气,是明天允他过去了,那顺便在边上下陷阱。
万一运气和今天一样好,能抓到野鸡呢?
他看孩子们看到鸡都很开心。
谢明珠一听是从前银月滩人留下的栈道,那肯定不可能是钢铁的,木头的这么多年了,只怕早就已经腐朽。“那还是带着绳子安全些,不行的话我跟着你一起去。”
第43章 飓风
月之羡连忙摇头拒绝,“别了,那边人烟稀少,路上都是比人高的茅草,何况这一去就是一天,小时怎么办?”他是真不舍得谢明珠去,何况取盐的时候,正逢烈日当头,哪里能让她在太阳底下晒着?
那海边的太阳光,可不比村子里柔和。
听他提到小时,谢明珠也只好断了这心思,明天宴哥儿他们要正常去海神庙上学了,小时没人看着。
而且自己还打算做豆腐,于是只好作罢。“那你小心些,长殷和奎木也去么?”她感觉,这长殷虽年纪小,但性子却是沉稳,有他跟着去,谢明珠还要放心些。
“奎木明天没空,长殷同我一起去。”月之羡回着,厨房门里飘出来的鸡肉香味,下意识让他吸了吸鼻子。
当即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明天还下陷阱去。
谢明珠自然也闻到,是真的香,难怪这几个孩子也不嫌热,就挤在厨房里。
小时和小晚这会儿已经是和好了,果然还是个小孩儿。
这会儿尾随在谢明珠的身后,也想钻厨房里去,“娘,我们也要来帮忙。”
“边上玩耍去,一会儿就吃饭了。”谢明珠示意她们回凉台上,一面朝厨房里的宴哥儿喊,“都去歇会儿吧。”
宴哥儿守在灶前,并不打算离开,眼神里全是对谢明珠的不信任,“娘,还是我来吧。”这家里谁控火有他厉害?这野鸡现在就是要文火慢炖,香味才能全部被激发出来。
都多久没吃到鸡肉了,好不容易得了一只,可得好好炖着,别给毁了。
所以纹丝不动。
小晴小暖倒是出来了,里面各样的配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一会鸡炖好,起锅烧油。
谢明珠心想他这话也没错,索性就与月之羡道:“那你也去休息,我和宴哥儿来就好。”
月之羡见宴哥儿不肯让位,但叫他休息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下楼去整理自己今天的收成,又听到小晴她们说媳妇明天要做豆腐,便去劈了好些柴火。
本地只种稻谷一样,且还是糯稻为主,所以村里从未有人做过豆腐。
但是他去城里的时候,看到那卖豆腐的人家,院子里总是架着一口大锅煮豆浆,便以此来判断,这木柴肯定不能少。
谢明珠在厨房里也听到了楼下劈柴的声音,对于月之羡这个闲不住的主儿已是见怪不怪了。
不过想来,这也没个什么娱乐,比不得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们,吟诗作词,琴棋书画,还能逛一逛风月场所,打发时间。
可不就只能干活么?
只是话又说回来,这次去城里卖海货,叫她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谷贱伤农,越发觉得底层人生活的艰难。
所以月之羡穷,这真不怪他,不是他不勤快,而是这所摄取到的资源,压根就不能变现。
这费劲了所有力气努力地活着,只能顾个温饱,像是沙老头家阿坎这样从山窝窝里飞出去的凤凰,是万分之一的机率。
现在是没法,他们流放犯的身份还在这里,暂且只能卷缩在这银月滩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
就当下而言,看着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有田有地,房屋骡车也都有了,可是这一切安稳生活的前提,并不是由他们来决定的,而是老天爷。
她挺喜欢银月滩的,可是这份喜欢的前提是,这里永远不会有海盗登岸,汹涌的海水也不会倒灌进来。
但这都不是能保证的,当年银月滩的原住民就不会一个不留。
所以往后她还是会离开银月滩,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这几个孩子,他们的命运,不该庸庸碌碌地长大,然后成婚生子,继续重复着老一辈疲劳的人生。
就像是爱情,也绝对不是人生的必需品,没有爱情的人,照样也能活下去。
有,那是锦上添花。
想到这里,下意识地侧耳倾听楼下的动静,如果可以,以后她想带着月之羡一起离开。
当然前提是他愿意的情况下。
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
她现在可以清楚地认知到,与月之羡这种勤快又肯听话,而且身材堪比男模,脸比自己还好看的聪明美少年相处过后,其他的估摸是很难在入眼了。
所以想争取一下,为自己往后的人生锦上添花一把。
“娘,您在想什么?”宴哥儿见娘拿着陶盆和筷子,迟迟不动,有些好奇。
谢明珠收回思绪,眼角扬起温和的笑容,“没什么,以后去海神庙,好好学,岭南许多山民的语言,都是相通的。”大差不差,现在去海神庙,也算是多学一门语言。
有没有实际用处暂且不论,但这也算是一种对于地方传统文化的传承吧。
宴哥儿认真地点了点头,自打祭婆婆说只要学会就可以早下学,他就开窍了,当下也不觉得是听天书,更不排斥。
只想早早学完,赶紧回家给娘分担些活儿。
谢明珠有了中午的经验,这会儿她调起酱汁来,那叫已是十分娴熟,各样配菜小葱香菜都是切好的,如今和凉面一拌,香味一下就挥发开。
原本守着鸡汤的宴哥儿都忍不住抬头瞧去,“今天晚上有口福了。”
谢明珠见他那满是雀跃的脸上,全是汗珠,好不心疼,“好了,这鸡汤也差不多,你快些出去吧,我炒两个蔬菜,就差不多了。”她看另外一边的锅里,还蒸了些海鲜,正好这调来拌凉面的酱汁,一会儿还能蘸着海鲜吃。
不知道是不是这海鲜吃多了,如今蔬菜上桌,反而十分受欢迎,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挑食的。
宴哥儿应着,却也没空着手出去,只将碗筷都先给搬到凉台吃饭的桌上。
几个妹妹见他动作,也跟着过来帮忙。
整个院子里,都热热闹闹的。
因月之羡第二天要去取盐,又要去一整天,所以吃过晚饭后,谢明珠给他揉了些面,包上馅儿,烙了几个饼子做明天的午饭。
本来是打算做包子,但这不是还没实践过么,就怕到时候发面失败,做出来的包子能比拳头硬。
故而还是保守起见,做成饼子。
翌日一早,孩子们要上学,一个个都起得早早的,和月之羡一起吃过早饭,便一同出门去了。
等谢明珠和小时起来,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后院扩展出去的那片草地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之外,便是难得的一片宁静。
自不用多说,骡子也好,鸭鹅也罢,肯定他们都给放出去了。
谢明珠也就没管,洗漱好了准备趁现在凉快,给豆芽浇浇水。
只是走过去一瞧,上面盖着的芭蕉叶都是新鲜的。
自不用多说,肯定早上已经浇过了。
看来小姑娘们也是勤劳的小蜜蜂呀。
所以便转辗到菜园子里,浇了一遍水。
现在菜都大了,所以不似早前那么仔细,认真地浇在每一株蔬菜的根须下,而是直接拿着椰子瓢往地里泼水。
小时蹲在旁边看,一面观察自己的豆子,昨天还是她们将藤条往竹竿上牵引,今天竟然就自己爬上去了,她在那里直呼:“娘好神奇,它们是晚上偷偷爬上去的么?”
不止是她的豆子,还有黄瓜疼也是,那瓜须还自己在竹竿上绕了好多小圈圈。
植物的生命力就是这样充沛蓬勃,谢明珠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浇完水这才带着小时回去,母女俩吃过饭,她准备先将衣服洗好晾晒着,再提着泡发好的黄豆去海神庙旁的磨坊。
却发现昨晚放在竹桶里的衣裳已经洗过了,只是还没来得及晾晒。
多半是月之羡着急和孩子们一起出门,就没晾。
小时早就等不及想去海神庙了,兴奋地催着出门,眼见谢明珠晾好衣裳就催,“娘快走吧,一会太阳该大了。”
她俩起得本来就不算早,起来又忙了一圈,这会儿其实有些晒了。
所以还是得戴遮阳的草笠,小时嫌弃戴上丑,死活不要,院门一开,就撒丫子跑出去,冲在前面。
谢明珠无奈,只得赶紧提着桶跟在身后。
村里的磨坊和所有的工具房一样,也在海神庙旁边,广场就是这样被围在中间的。
她来时,磨盘已经有人在用着了,竟然是奎木,他弟弟鑫木坐在一边的长条凳上,脖子上挂着一片口水兜,嘴里啃着一个火龙果,玫红色的汁水敷了半张脸。
他看到谢明珠和小时,顿时笑起来打招呼,“嫂子,你也要磨米浆么?”他弟弟要吃籺,叫了几天,但是爹娘没空,所以昨晚就泡了些糯米,今天准备给他蒸。
他说着,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儿,去他弟弟旁边的筐里拿火龙果递给小时。
果子是野生的,和成年人拳头一般大小,但好在味道正。
小时摇着头,挺起自己还圆鼓鼓的小肚子,“奎木叔,我才吃了饭,吃不下,你留给鑫木叔叔吃吧。”看他吃一个有半个掉在外面,那筐未必够他吃呢!
谢明珠却看到一旁水车边的石臼里,还在舂米,“米也是你的么?”
“不是,是琴婶的,她去庙里烧香去了。”奎木回着,也没强行劝小时,连忙舀起半勺泡得发胀的糯米往磨盘上放。
然后继续推磨,一边询问起谢明珠,“你们也要磨米浆么?”
小时抢答,“娘要做豆腐,我们磨豆浆。”
奎木一脸震惊地看向谢明珠,“嫂子会做豆腐?”那回头自己能不能找她换些给弟弟吃?
“第一次试着做,回头做好了,给你拿两斤尝一尝新鲜。”现在处于实验阶段,谢明珠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做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所以话可不敢说太满。
“那我就先谢谢嫂子了。”奎木高兴不已,好歹得了个承诺,回头当然也不能真白要嫂子家的豆腐,他们今年才开始种地,阿羡哥又没攒下什么家私,过得紧巴巴的呢!
自己怎么可能白占他们家的便宜。
谢明珠这会儿却是有些后悔,早晓得他在这里,自己就拔些蔬菜带过来了。
自己的好姐妹们都送了,沙婶家也送了,这奎木和长殷是月之羡的好兄弟,自己也不能彼厚此薄。
于是这心里打定主意,明天早上自己拔一些送去他们家里。
两人在这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说这话,她顺便给奎木往磨盘里添糯米,反正也是闲着的。
如此一来,奎木也就不用专门停下添米,专心推磨。
至于小时,这会儿已经坐到长条凳上,和鑫木说起话来。
鑫木智力本就是小孩儿的,所以倒是有的聊,反正都是天马行空的话题。
正是热闹着,琴婶就来了。
她是阿来的老娘,今年快七十了,有些驼背,一头的灰白头发用青色的头巾裹着,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来,耳朵上挂着两串长长的银耳环,因为氧化掉,末梢看起来黑乎乎的,随着她蹒跚的步伐微微晃动着。
想是年纪大了,这一小段路也走得她气虚喘喘的,进来就往小时他们边上坐,问起谢明珠:“阿羡媳妇也要来磨米浆么?”
谢明珠指了指自己桶里的黄豆,“准备学做豆腐。”
“籺好吃啊,再放点杂鱼酱就更好吃了。”琴婶点着头,一脸赞同地表情附和她的话。
谢明珠刚想解释,自己不做籺,是做豆腐,小时已经在给琴婶解释了:“琴奶奶,我们是做豆腐。”
琴婶把身体靠过去了些,侧着耳朵仔细听,“啊?你不爱吃咸的啊?”一面摆摆手,“甜的吃不来,太腻了,吃不来吃不来。”
这可把小时急得,还欲和她解释,一旁的奎木却是笑得腰杆都直不起,没得力气继续推磨了,“琴婶耳朵不好,那天晚上的大雷她都没听到,小时你省省力气吧。”
谢明珠一听,恍然大悟,便放弃了继续解释。
但小时不死心,继续说,还从长条凳上跳下来,然后要拉琴婶去看桶里的豆子,“是豆腐,不是做籺。”
“豆子好啊,豆饼也好吃,芯要用椰棕糖来拌匀才好吃。”琴婶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
很快奎木的糯米磨完,舀水将最后那点米浆冲进桶里,这东西不能放久,免得到时候会发酵,因此就没法留着在这里给谢明珠帮忙。
所以一脸的歉意,“嫂子,我得先回去给蒸了。”
“行了,赶紧去吧。”谢明珠当然也知道,这又不是糯米粉揉的面团,还能放一放。
磨是干净的,她没清洗,直接就将豆子舀里面。
反正也就半斤,就算是一道太粗,两道也不要多久。
而且这磨盘掌握好了规律,推起来其实可以用巧劲,又并非用蛮力。
奎木带着弟弟鑫木走了,小时还在继续跟琴婶说话,只是鸡同鸭讲,各说各的,丝毫不影响。
谢明珠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老人喜欢小孩子呢!大概就是,老人年纪大了,不说琴婶这耳朵不好的,就是寻常的,随着年迈思路也比不得年轻时候清晰。
有时候一句话还要反复说,年轻人们自然是不大有耐心跟他们聊。
但同小孩子就不一样了。
因为本质上,像是小时这样大的孩子,说话条理也不是每次都有逻辑,而且发音有时候也含糊不清,如果不是她可爱,有时候她的长篇大论自己是没耐心听完的。
现在她们俩说出的话,句句有回应。
所以聊得那叫一个开心。
只是提前从学堂里出来的宴哥儿来听到了,一脸茫然,“娘,小时和琴奶奶在说什么?”还一会儿汉话一会儿蓝月话的。
虽然是这样,可是她们俩各说各的,话题毫不相关,到底是怎么聊下去的?
谢明珠听着她们俩的聊天内容,也是忍不住好笑,“我哪里知道,你也听到了,她们还总说蓝月话呢!”
宴哥儿挠了挠头,仔细听了一下,脑子已经乱了。
又见谢明珠这里已经开始冲洗磨盘,连忙过来舀水。
“你妹妹们什么时候能出来?”如果还不能出来,谢明珠不打算等她们了,直接回家去,没准一次成功,回头她们回家就刚好吃午饭呢!
宴哥儿想到今天教的有些复杂,摇了摇头,“说不好呢!咱先回去吧。”说罢,见给磨盘刷洗干净,就要去提桶。
只是现在的豆浆是提来豆子的好几倍重量,谢明珠自然是不让他提,“你牵着小时走,我来就好。”
小时这要走了,琴婶也依依不舍地起身来,她的米早就舂好了,只是回去也无聊,难得遇到能说话的搭子,便一直坐到现在。
回了家中,有宴哥儿帮忙,院子里的灶立即就烧得噼里啪啦的,新买回来的大铁锅这是头一次用。
店家开过的锅,也不用再麻烦,可直接使用。
谢明珠趁着这会儿,将豆浆给过滤出来,豆渣自然是舍不得扔的,回头加上椰棕糖和椰蓉,准备做饼子吃试试看。
实在不行,再拿去喂鸡。
乳白色的豆浆倒进锅里,煮豆浆又是一门学问,火太大容易糊,火太小也怕煮不好。
没煮好的豆浆,是有毒的。
所以宴哥儿这会儿是寸步不离地守着锅。
谢明珠上厨房里调制了卤水。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用小锅盛一碗豆浆出来,自己在厨房里实验。
她手里的勺子随着一个方向慢慢搅动着,眼见着豆浆逐渐形成旋涡,方将自己兑的卤水慢慢撒进锅里。
然后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豆浆的变化,很快就看到锅里飘浮着些乳白色的棉絮,便晓得这是要变成豆腐了,连忙停下手里的卤水和搅动。
等了片刻功夫,豆腐的样貌越发明显,锅里也渗出了清澈的黄色浆水。
这是成了?谢明珠拿着漏勺进去轻轻压了压,好像还挺紧实的,一手又拿着勺子,将这些浆水都给盛出来。
很快豆腐便出现在了眼前。
只是这颜色,咋有泛黄的意思?
谢明珠忽然心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别是失败了吧?毕竟不是只要凝结出豆腐就算成功。
她有些紧张地伸手掐了一小坨往嘴里尝了尝,完了,大概是盐卤过多了,赶紧又往锅里添水。
将这些豆腐脑赶紧清洗一遍。
压豆腐的磨具没有,豆腐脑味道稍微好了些,可是也煮得老了些。
算是失败品吧。
谢明珠决定再拯救一下,拿了几块小碎步来,将这本就不多的豆腐脑包进去,找了石头来压着,希望豆腐干能成功。
只是看着那几块压在石头下的豆腐干,只怕加起来半斤都没有,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在过家家一般,有些好笑。
“娘,成功了么?”宴哥儿和小时看着她这压在石头底下的小布包,怎么还有好几个?
谢明珠叹气,“我也不知道,余下的一部份留着喝,剩下的我去摘点嫩菜来做莲渣闹吧。”说着,正好见着小晴带着两个妹妹回来,便叫宴哥儿去拿椰棕糖来,叫他们自己舀来喝。
剩余的就做莲渣闹中午吃。
新鲜的豆浆继续煮沸,洗干净的小白菜随手掐成小段放入滚热的锅中,滚动的豆浆裹挟着菜咕噜地翻滚着,盏茶的功夫都没要,碎玉似的豆腐沫就已经将菜彻底包裹。
青白交织着,一团一团地浮在绿白色的清澈汤水里,蒸腾的热气里,全是豆香和蔬菜的清鲜。
谢明珠终于找到些成就感,接过宴哥儿递来的竹筷,夹起一撮莲渣闹,吹了两口就往嘴里放,完美!
可惜太少了,不然给苏雨柔送些去尝一尝。
几个小孩儿是头一次吃这所谓的莲渣闹,又是青的又是白的和成一团,觉得奇奇怪怪的,可是闻着那清香,也忍不住尝了尝。
入喉便是一种陌生的清甜,实在难以拒绝。
再来一碗!
吃过午饭,想到下午还有课,谢明珠也不要他们来跟着收拾残局,何况也就是刷锅洗碗,自己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了。
故而让他们都上楼休息。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发现全都没去午休,不但如此,连习惯午睡的小时这会儿也还和哥哥姐姐们一起打闹。
“怎么不去睡觉?”也没个精确时间到几点的钟表,所以谢明珠一直以来,都以凉台边上这两棵高大的椰树影子作为时间判断的标准。
宴哥儿一面教小时怎么玩花绳,一面解释:“娘,我们都睡不习惯,而且今天好凉快。”都想趁机吹吹风,根本舍不得拿着时间去睡觉。
当然,玩花绳的好绳子是没有的,用的都是自己搓的细麻绳。
还真别说,谢明珠也觉得今天好像挺凉快的,早前在楼下煮豆浆的时候,就觉得今天的海风特别凉爽,大中午的都没觉得半点燥热。
现在回想起来,宴哥儿当时头上都没带冒汗的。
这就有些不科学了,不是她凡事要往坏处想,而是这海边的风,即便是要比内陆那些高温地区凉快些,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吧?
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只是抬头看着这天,湛蓝的天空上,纯白如棉花糖的云朵,瞧着风轻云淡的,也没个什么异常。
不由得暗自嘀咕起来,“难道是我多想了。”
不过这天气正好,又凉快,她捡了个草笠带着,直接去地里摘了些新鲜蔬菜,一会儿宴哥儿他们去上学的时候,自己顺道去给长殷和奎木家送一篮子。
除了吃不过来的小白菜,葱蒜香菜这些味道浓郁的调味菜,也装了不少。
在溪边简单清洗了一下葱蒜根部的泥土,宴哥儿他们正好收拾着要去读书。
“我和你们一同去。”谢明珠将人喊住,宴哥儿连忙过来帮忙提篮子,谢明珠去关门。
小时听得又能出门去村子里玩耍,自然是最开心的,一路都跑在最前头。
待快到了海神庙,谢明珠将篮子接到手里,“好生学啊,莫要惹祭婆婆不高兴。”
几人答应得爽快,一溜烟就转进前面的小道,没了身影,只不过嬉笑打闹的声音,隔着转角处那片茂盛的芭蕉树,还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娘我们先去长殷叔家,还是去奎木叔家里?”小时先跑到前面的路口,扭头询问着。
今天一早村子里大部份的男人都出海去了,等过了这中午,各家里的大人也都要出去干活,但奎木今天要给他弟弟蒸籺,一时半会的,怕是也不会出去。
便道:“先去你长殷叔家。”免得一会去没人在家里了。
果然,她母女两人到长殷家里,长殷的娘正要去稻田里薅草,见到谢明珠连忙邀她进屋去。
谢明珠将菜递给她,“不用了,我还去奎木那头,婶子您忙去。”
长殷的爹早年出海打渔没了,所以一直以来,就是母子三人相依为命。
他大哥长皋十九的年纪了,因家里还有弟弟,所以他爹走后,一直以来他家都是他出海。
此刻长殷娘见谢明珠一下送了这许多菜来,不善言辞的她一时也不知如何感谢,只见谢明珠带着小时要走,连忙给喊住,“你别急,等我一下。”
谢明珠也不知她要干啥,只见她咚咚地爬上楼去,片刻下来后,只见谢明珠给她装满菜的篮子里,装了三四个小罐子。
自不用多说,都是些鱼酱虾酱。
“这……”谢明珠见她塞过来的篮子,反而一脸惊慌。
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但是回礼也不是这样回的啊?她这给得也太多了。
然而还不止这几罐子酱,里头还有芭蕉叶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
这时候听得长殷娘解释着:“里头是鱼丸,你煮给孩子们吃,我就先去田里了。”显然是个社恐,将大门一关,自己就连忙跑了。
一时只剩下母女俩呆若木鸡地站在她家门口,难以置信地看着一篮子的靓货。
这让谢明珠心生愧疚,自己只是菜吃不完给他们带些过来,咋还成了以物换物,而且自己还占了大便宜。
“娘,咱还去奎木叔家么?”她想去找鑫木说话。
出都出来了,菜也都装好了,自然是要去。
可问题是谢明珠看着长殷娘给的东西,这总不能提着去奎木家吧?犹豫了一下,“咱先把这些东西放到海神庙那边,再过去吧。”
于是又倒回去,将东西暂存于海神庙,方往又往奎木家去。
远远地就看到了他家厨房里有烟炊,很显然奎木还在蒸籺,他这是米浆,蒸起来很麻烦,一层一层的米浆撒上去,下面那一层差不多熟了,才往上继续加一层。
如此来来回回,少不得说要叠个几十层,可耽误功夫了。
所以院子里只见鑫木在玩耍,脸上的火龙果汁已经擦过了,口水兜也摘了,只是他蹲在吊脚楼下的大水缸边玩耍,里面是平日放鱼的地方,他这会儿正往里面抓泥沙。
显然他也是知道此举是错误的,所以谢明珠和小时进来的时候,能看到他脸上露出的慌张,再反应过来后,立即就将手里的泥沙扔了,然后冲楼上嗷嗷大喊。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一面则兴奋地跑来要拉小时去玩。
小时嫌弃地避开,“你死定了,我都看到了,你往水缸里扔泥巴,你哥下来肯定揍你。”
奎木正好从厨房里出来,自是将这话听进去了,一时又气又恼,简单和谢明珠打了声招呼,就急忙往缸里瞧,果然这水已经浑浊了。
但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最后叹气,“赶紧去洗手。”
这才无奈地转头朝谢明珠问,“嫂子怎过来了?豆腐成功了没?”
谢明珠摇头,“没,卤水放多了些,下次兴许就好了。”说着将菜篮子递过去,“摘了些菜,你且拿去吃。”
奎木倒也没同她客气,“那就谢谢嫂子了。”一面邀请她们母女上楼坐,一会儿吃籺。
“不了,你灶上还有锅,赶紧去吧。”而且他还要看着鑫木,故而谢明珠是没打算多留。
小时也因看到鑫木玩得一身泥,也没了和他继续玩耍的心思。
也不知是不是谢明珠的错觉,她感觉这风好像大了不少,这会儿听着两旁棕树叶子,哗哗啦啦的,这动静不知比平时大了多少倍呢!
这种声音让她心底没由来产生了些恐慌,这会儿只想赶紧回家,逐一把将小时抱起,急忙往海神庙去。
准备拿了东西就回家。
倘若祭婆婆同意的话,孩子她也带回去。
然而这还没到海神庙,原本来时不见半个人影的路上,这会儿只见村里人一脸急色匆匆的,大部份人的样子,都像是从地里回来。
可这个时间,按理他们才吃完中午,刚去田里没多会儿呢!
瞧见了冷广凤,连忙喊住:“冷大哥,这是怎么了?”
因为上次是冷广凤出的海,所以这次他爹就去了。
他现在满脸的焦急,“你快去海神庙接上孩子回家去,怕是有飓风。”当然,天气变化诡谲,不是每次都有前兆。
所以说不准。
但是只要有异常,都以人为重。
他边说边和谢明珠擦肩而过,脚步都没停留半步。
这种急促,一下让谢明珠心底原本就升起的恐慌放大了无数倍,急得有些六神无主,“这可怎办,你爹还在崖上采盐。”
可她知道这会儿先不能着急,也顾不上和迎面遇着的村民打招呼,抱着小时快步往海神庙去,却见学堂上已空了。
卢婉婉见她一脸着急,“你别急,宴哥儿带着小晴她们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听着我师父说,可能真有飓风,比上次下雨还要恐怖。”
谢明珠连连点头,“那你也小心些。”拿起竹篮,赶紧回家去。
果然,到了家里,发现宴哥儿他们果然已经回来了,小晴这会儿去池塘里赶鸭鹅回来,小暖和小晚正在吆喝鸡进圈。
“你哥去牵骡子了?”谢明珠问。
“没,骡子爹今天早上牵走了,哥去菜园子里了。”小晴解释着,这会儿风已经很大了,发际线那里的一圈碎发全铺在脸上,弄得她难受。
谢明珠一听,立即反应过来,昨天绑上的挂架豆架,才攀藤,可是这风要是大,一下将架子给掀倒,回头只怕连带着刚攀上去的瓜豆都要遭殃。
于是连忙过去帮忙。
心里却始终惦记着月之羡,按理他一个海边长大的,不可能没察觉出天气的异样。
正想着,就听着溪对面传来了小时的喊声:“娘,爹回来了!”
谢明珠听罢,心里长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快了些。
拔起来的竹架都是原地放倒,都顾不上在溪边洗手,谢明珠牵着宴哥儿就赶紧回家,却见月之羡将家里孩童手腕粗的麻绳拿来出来,一圈圈挂在肩上。
“你这是要去海边?”她目光担忧地看着月之羡,心底是期盼着他不要去的,但想到村子里人素来团结,自己村里时多有照顾,在城里遇到人贩子,也全都跑来帮自己的忙。
如今忽来了大风,别说他不可能不去管,就是自己也办不到。
月之羡正在收拾,“嗯,天气不对劲,沙老头他们肯定早就发现了,我估摸这会儿也快到海边了,只是风越来越大,我们若是不过去拉纤,船只会被风越吹越远。”
说起来,也算是好消息,风向是凤凰山朝着海面吹去。
倘若是海里吹过来,这村子外面的那礁石山是否能挡得住那汹涌澎湃的海水还未可知呢!
“我跟你一起去。”谢明珠没有一点犹豫,月之羡说的对,风不断地将船吹向大海,那样大的风浪,人自然也游不过来。
而现在,最起码还是人力可回转的时候,若是在拖下去,风越来越大,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船带人都被吹进大海里。
所以时间就是生命。
“走啊。”她见月之羡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拉着发愣的他,便朝院子外跑去,一点没有给月之羡拒绝的余地。
宴哥儿就在院子里,爹娘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的,有那一瞬间,他也想追着爹娘的脚步去,为大家尽一份力。
可是他不能,所以生生顿住了脚步,朝妹妹们吆喝着,“快,都上楼咱们到房间里待着。”好像,窗户也还没来得及关。
几个姑娘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了。
就是小时,也是再反应过来后,赶紧跌跌撞撞地随着哥哥姐姐们上楼。
娘说过,遇到事情不要慌张,他们是小孩儿,要先保全自己,暂时别想着去帮忙。
因为他们还小,去帮忙虽然是好心,但可能反而回成为累赘。
而且娘的这话已经在流放路上实践出了真理。
有一次她不信邪,装满潲水的桶扔进来的时候,她非得跟娘一起去抢,准备抢更多的食物。
可事实上她一下就被几翰林院那几个读书人挤得东倒西歪的,娘和姑姑去扶起自己的瞬间,潲水桶那里就已经围满了人,再也挤不进去了,等人散了,潲水桶里也干了。
那一天,他们一整天都没得到口吃的。
所以有了这一次的经历,大家都很有自觉,只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谢明珠和月之羡这边。
月之羡被谢明珠攥着手腕拖拽前行,皮肤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使得他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那是会死人的,他心里有些害怕,语气也急了起来,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样。
“知道的。”相比起月之羡有些愠怒的声音,谢明珠的声音反而相对比较温柔。
“那你还要去?”月之羡不明白,既然知道会死人,她为何还要和自己去?她不怕死么?
可是问完了后,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中狂喜,她竟然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那不是其实也是喜欢自己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月之羡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这是许久已经没有复发过的心疾了。
可是现在他一点都不害怕了,她喜欢自己,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就算现在自己真得心疾死了,倒也不枉活一场。
谢明珠跑出去一段路,见月之羡没跟上,皱起眉头扭头瞧去,却见他好似疯了一样,愣在原地傻笑。
完了,刚才他不是心急如焚么?“你快些啊!发什么愣!”她压根就不知道,月之羡是个十足的恋爱脑。
听到她吼声的月之羡反应过来,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立即就跑了过来,完全忽略掉了这咸腥海风携带而来的波涛怒吼声。
夫妻俩抄小路到了沙婶家门口,只家沙婶已经关了门,显然去了海边。
果然,才到苎麻林,就瞧见了阿来媳妇阿丹等人从后面追来了,身上也带着粗麻绳。
而前面的海滩上,已经看到了不少人影在沙滩上急促地来来往往。
整个村子的骡子也都在这里,包括他家的。
想来一会儿也能跟着拉纤。
待谢明珠穿出苎麻林,方看清楚了,大家正在往附近的礁石上和椰树上栓紧绳子。
而绳子的另外一头,绑上几个沉重的青椰子,然后朝着海面扔了去。
很快绑着粗麻绳的青椰子随着浪潮的裹挟,飘到了远处无法靠岸的小渔船边上。
谢明珠这也明白了,这是以椰子传绳,让船上的人方便在波涛汹涌的海面将绳索打捞起来。
她连忙跟大家给麻绳打结。
这样的粗麻绳每家都有,但长度并不足以延伸到海浪里的小船上,而且小船这会儿还不停地向海深处飘去。
所以需要给重新打结,将各家各户拿来的绳索都牢固地接在一起,方有了足够的长度。
一艘小渔船运气好,顺利打捞到了那几个青椰子,绳索很快也绑在了船上。
男人们便开始去拉。
传统的拉纤方式,全凭着蛮力。
但很快就见了效果,那艘小船穿破了迎面而来的风,逐渐朝着沙滩靠近而来,这让卖力拉纤的众人见到了希望。
谢明珠这会儿完全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耳边全是波涛汹涌的海浪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出乎意料,她竟然很快融入了大家的默契中。
给绳索打结,拉纤,反复给位置不对的小船重新扔绳子。
她也不知道这一套程序到底重复了多少便,反正最终十几艘小船都被拉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她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测评还是有些夸大了,筋疲力尽地坐在沙滩上,耳边似听到了哭声,好像听着谁说谁受伤了。
也是这么一愣,明明感知到了危险,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什么东西朝自己飞落来,但身体还是慢了一步,没有避开,活生生给她砸晕死了过去。
她再醒来的时候,外面仍旧是吹着风,房前屋后的树枝被吹得犹如鬼哭狼嚎一般,窗户也发出呜呜的响声。
一帮孩子眼圈都红红的,见到她醒来又惊又喜,喊爹又喊娘的。
“我没事。”她张了张口,习惯性地想摆摆手,却发现自己手臂酸得压根就抬不起来,仿佛整条手臂上的神经系统都已经废了一样。
缓了好一会儿,才逐渐适应了些。
月之羡这会儿也挤过来了,眼圈和一帮孩子一个色儿,她见着了,忽然有些忍不住想笑。
事实上也笑出来了,“你也哭了么?我是被是东西砸了?”她记得当时没在椰树下,何况那一片的椰子都被砍得差不多了。
月之羡怎么能不哭?他刚跟着庄如梦,把受伤的冷老头抬上骡子,叫阿丹先牵着骡子把他送回去。
下一瞬就眼睁睁看着谢明珠在自己眼前倒了下去。
偏两人之间隔了个十来步,天晓得那一刻他觉得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捏紧,阵阵抽痛,浑身的气血都在那一刻僵住了一样。
幸好,她只是被风卷起的空椰子壳砸了一下。
但他还是难受,背着谢明珠回来的时候,哭得泪眼汪汪的,以至于一帮孩子看到了,又听他第一句说谢明珠被椰子砸到,几乎都以为娘被树上砸落下来的椰子给打死了。
然后一家人哭得整整齐齐的。
那会儿劳什子的风都顾不上了,有什么比没了娘还要让人绝望?
现在宴哥儿还在埋怨,“爹背着您回来,也不仔细说,就说您被砸到了,我们都还以为……”想到当时的情景,宴哥儿鼻子酸酸的,心里更是阵阵刺痛。
明明爹死的那会儿,也没这么难过。
谢明珠听到他娓娓说来,又忍不住好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还真有个大包,只是上面是什么?黏糊糊的:“你们给我擦了什么?”
“是祭婆婆那里拿的药。”月之羡回着,仍旧一脸紧张地看着她,“有没有恶心想吐什么的?”祭婆婆叮嘱过,等媳妇醒来一定要问,虽然被砸到的是额头,但还是要注意些。
谢明珠摇着头,“没,就是有点饿。”
月之羡倏地起身,“那马上就吃饭。”
谢明珠心里却还惦记村民们可都已经安全回来了?“大家都安全么?”
“暂时没什么事,就十来个人受了些轻伤,养一阵子就好,船也都拖到岸上了。而且你放心,已经推测过了,这风眼离我们不知千千万万里,真有台飓风,也卷不到咱们这里来。”月之羡宽慰着她。
只是近来这几天,只怕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外面都是这样的大风,像是小时这样的小娃娃,能被风掀起。
而且村子里到处都是果树,鉴于谢明珠只是一个空椰子壳也被砸晕死过去,所以都建议不要出门,以防万一。
谢明珠听罢,长松了一口气,“这样说来,咱们运气还算是好的。”
“嗯,你躺着,我去给你先盛碗汤回来,今天不但抓了两只野鸡,还挖到了一株五指毛桃,宴哥儿守着瓦罐煲了好久。”大家一口都没舍得吃,就等着媳妇醒来尝第一口。
当然,最重要的是,谢明珠没醒来,大家也没心情吃。
他开门出去,宴哥儿跟在身后,却被他按着头给推了回来,“老实待在屋子里,我一个人去就好。”
谢明珠这才发现,这是他们的正房,凉台上的大饭桌,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搬了进来。
想起方才自己说饿了的时候,月之羡说马上就吃饭,便问:“你们还没吃么?”
“娘没醒来,吃不下去。”小时趴在床前,漂亮的杏眼里还满是担忧。
谢明珠听得一阵心疼,“傻,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只是话音才落,就被几个小姑娘打断,“娘胡说,呸呸呸,这样的事情,再没了下次。”
宴哥儿也头一次迷信起来,连忙点头,“对。”
谢明珠又问了这会儿的时辰什么的,才得了几句话,房门就被推开了。
比月之羡先挤进来的是一股强劲的风,好似要将屋子里的窗帘蚊帐什么都给卷走一样。
好在月之羡很快就关了门。
只是背上却背着个背篓,等他转身将背篓放下,宴哥儿立马兴奋地围过来,将里面的碗筷饭锅什么的跟着搬出来,摆在桌上。
他这是一次性将汤饭菜和碗筷都给背过来了。
第44章 福祸相依
吃过晚饭,月之羡将桌子搬到谢明珠梳妆台旁边的墙根下,挂上了两条吊床。
外头的风鬼哭狼嚎的,肯定不敢让孩子们自己睡,所以谢明珠带着四个女儿睡大床,他跟宴哥儿就在吊床上歇息。
不但如此,还给他们打了水进来洗漱,又将那原本原来洗漱的房间里放了几只马桶。
简直是处处细心,安排得妥当。
而且小孩子上厕所都有大人带着过去,不然实在担心运气不好,叫忽如其来的妖风给一下卷到楼下去。
正是因为有这样不稳定的因素,一日三餐全是月之羡来负责的,甚至都不让谢明珠去厨房,理由是她太瘦了,体重轻,怕过廊桥去往厨房的时候,也让风吹走了。
而且头又受了伤,就该好好休息。
谢明珠没有去僵持,毕竟外头那风的恐怖是不可估量的,她从窗户里是能看不少没有大树庇护的小椰树都被连根拔起。
当然,那些成片的椰子树也没好到哪里去,如今几乎是和芭蕉一样几乎全军覆没,没有了一片好叶子,更别说是果子了。
管他熟没熟的椰子,这会儿都全在地上。
家里取水吃的小溪,都堵满了树枝椰子,使得溪水流速缓慢了许多,某些地方还形成了一个小堰塘,溪水也朝两边的沙地里蔓延。
菜地和稻田,也受到了些影响,但因为不算太高,瓜藤豆藤也都放倒在地上了,反而躲过了一劫。
只是却也被不少椰树枝和椰子砸坏了,谢明珠在楼上远远地看着,也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而且风大也不能出去,全都挤在屋子里,时光漫长,实在是难以打发。
几个小孩子拿着那贝壳下起五子棋,倒也还能混一混,或是玩一玩花绳什么的,反正他们自有乐趣。
谢明珠和月之羡两眼干瞪着,为外头的庄稼果树担忧。
更是想起花棕岛之行,只怕也不用想了,陆地上的风都如此猖獗,可想而知那海上的风又是何等疯狂了。
月之羡都不禁叹起气来,“今年吃糖,看来是难了。”
今天一早起来,谢明珠去上厕所的时候,就看到只是一个晚上,自己菜地和稻田里全都是横七八竖的树枝和椰子等被风吹来的杂物,禾苗菜地都损坏了不少。
他们家这附近的椰树和其他果树都少,尚且如此,那村里几乎所有人家稻田都在椰树林里,那边树木茂密,还不知现在什么光景?
只怕损失更大了。
不由得也替大家担心起来,“这一季稻谷,只怕收成没得原来的十分之二三了。而且那些个果树,结了果子的直接掉了,开着花的花也没了。”
所以可想而知,接下来这下半年的日子该是怎样难过。
不但是各家的稻谷紧张,还没得果子吃。
要知道,这各种果子占了大家饮食的三分之一,不管是作为调料配菜,水果都在饮食文化中占了极大的位置。
而且稻谷又受了损,难道这几个月里,唯独吃海鲜么?那哪里能成?
有钱的还能去城里买,像是他们家这种没钱的,还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月之羡听出她虽在为村里人担心,但自家何尝又不是?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些菜地,稻田受损小些罢了,但是果子一样吃不着。
就是这台风结束后,赶紧将芭蕉砍了,但要等长出新的来,也是好长一段时间。
他心里一急,和谢明珠开口商量着,“实在不行,我去山里吧,山里有猎物,咱们自己能吃,还能拿城里去卖,而且顺道可以挖药换钱。”
谢明珠想都没想,就直接一口回绝了,“不行,你不要命了。”语气不容置否。
月之羡张了张口,想继续劝她,“不去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如何过?”他又没法出海打渔,只靠着赶海,什么时候才能攒到钱?
是啊,不赚钱日子怎么过?谢明珠心里也发愁,而且说到底,其实月之羡要养活他自己太简单了,问题还是出在自家这群孩子身上。
可正因为是因为自家这群孩子,谢明珠更不可能让月之羡去山里冒险。
这说来说去的,不就是赚钱么?既然是赚钱,又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最危险的一种呢?
当即又想起原主出身于商贾之家,曾经也算得上是富甲一方,故而就动了行商的念头。
但是没有本钱,想在城里开店什么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而且又不知要做什么行业才能只赚不赔。
所以思来想去的,便也是想到了一个行业。
货郎!
于是连忙问月之羡,“你可想过行商?”
“行商?”月之羡明白,这和自己拿些山货去城里卖是不一样的,所承担的财务风险也大,所以摇着头。
“那你听过南货北卖么?”谢明珠又问。
月之羡点着头,这个倒是知晓的,北边的皮草木材卖到南边湿冷的地方,价钱翻几倍赚。
不过他立马又摇着头,“不行,这样的话我一年半载都回不了家,那你们怎么办?”家里好多活都自己来做,哪里能叫媳妇一个女人去干?这像话么?
谢明珠连忙解释,“你想多了,商队咱们哪里有那个本钱组建?我的意思是,做个货郎,本质意和这南货北卖也没多大的差别,只不过范围缩小在咱们广茂县周边而已。”
她这会儿心头已经有了眉目,见月之羡听了有几分兴趣,继续说道:“这算是小本生意,咱们想办法攒一攒,还是有的指望。”
到时候在城里购置些日常用品,是偏远村寨里没有的,带过去卖给他们,卖到了银子,再收他们的海货,回来转卖给城里的店铺。
这一去一来,都有的赚,虽说薄利,赚的又是辛苦钱,但谢明珠总觉得,好过去山里吃瘴气要安全许多。
毕竟岭南这环境,山林里都是瘴气,即便山里还有狩猎为生的山民,但是山贼这个行业还没衍生出来。
所以到时候要防备的只是蛇虫鼠蚁,这样炎热的山林里,大型猛兽极少。
如此一来,遇到的机率自然就更小了。
她当下与月之羡一说,月之羡本就是个聪明的,自然也就明白了过来,一脸惊喜地看着谢明珠,“媳妇你怎么这样聪明?我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这来来去去的,都有的赚。
拿村民们给自己买东西的银子,又回头买他们的海货,然后带回城里卖,赚这车马费,只要不是太高,城里的店铺自然乐得从自己手里收。
而且城里做这些生意的,几乎都是北方人居多 ,与他们比起来,自己有天然的优势,不管是语言还是交流上,自己都占了先机。
宴哥儿也被他们俩的聊天给吸引了过来,很是赞成,“这样的话,爹爹就不用离家太远,可时常回来。”而且都在周边转悠,都是熟悉的环境,娘也不会担心。
谢明珠见月之羡愿意,当即就拍板决定,“既是这样,那接下来就想办法攒本钱,我粗略算了一下,最起码也得七八两起步。”
再小的小本生意,启动资金也是需要的。
可问题来了,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攒够这些银子?
不由得叹起气来,“若是你给宴哥儿他们玩耍的珍珠能拿去卖就好了。”可惜怕给疍人们带来麻烦。
而且家里好些料子纱布,拿去也能换几十两银子,奈何这财不能露白。
月之羡宽慰着,“没事,等着邪风停了,我夜夜去赶海,白日里就晒成干货,攒上半年,肯定能见成效。”
“算了算了,这本钱的事情急不得,咱们现在商量好,就当是先定个目标,你也别太着急。”谢明珠真有些担心,他为了赚钱,可能真会夜夜跑去海边。
这还要不要休息了?还是长身体的年纪了。
而且也不急于一时,此处落后,不管是哪一方面,都还是一片空白,有的是机会。
这时候,却听宴哥儿问了一句,“爹你要是将这生意做大了,以后肯定一人忙不过来,那到时候就要做账,爹你会做账么?”
“自然会。”月之羡自信满满,“不过汉人文字我不会。”如果以后真做大做强了,肯定要常和汉人打交道,要是不认识他们的字,到时候被骗了可怎么办?
于是立即就将求知若渴的目光望向了宴哥儿,“你以前是上过学的,那你教教我。”
宴哥儿其实就是随口问一句,但是要叫他做先生,他是真做不来?连忙摆手,“爹你实在高看我了,我才读了几年的书?”
不过脑子一转,立即就有了法子,指了指旁边的谢明珠,“何况你又何必舍近求远,而且要说生意这一行,娘才是行家。”
月之羡一脸的吃惊,他只知道谢明珠从前是侯府夫人,那肯定出身不差,那些京都来的小姐们,个个都是识文断字的。
但是,大部份人都是写诗作词什么,那又有什么用?既不能换钱,又不能做饭吃。
所以怎么也没想到,媳妇还会做生意。
谢明珠的记忆里,原主的父亲只有她这个女儿,的确是倾囊相授,只是可惜到底是受了传统教育和环境的荼毒,原主嫁了人后,一心想的都是相夫教子。
还尤其想要生儿子,正是如此,对于亲生的两个女儿都不亲近。
其实站在原主的角度,她有这个想法没有错,这是世道强加在她身上的。
一来她是独女,父亲虽然富贾,但因没有儿子,最后为了自己死后不被吃绝户,保住家产,只能拱手把女儿和万贯家财白送给镇远侯。
而原主成长期间,因为没有兄弟所遭受的白眼和族中不公正的待遇,更是数不胜数。
二来她是继室,没有自己的儿子,恐担心镇远侯百年后,宴哥儿这个继子会对自己不孝,将自己赶出府邸,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种的种种,自然是更加坚定了她一定要生个儿子的念头。
只有自己生了个儿子,这一生才不算是那飘浮无居所的浮萍。
父亲家族的祖坟不会留自己,祠堂也不会供奉自己的牌位。
而所嫁的男人镇远侯他有自己的原配,原配还留下了宴哥儿这个儿子。
所以可想而知,其实原主一直都生活在这种恐惧与没有安全感的不安中,如此也难怪她身体这样差。
其实没抑郁,谢明珠觉得原主已经算是坚强的了。
可惜终究,还是因为镇远侯尸骨与外室同葬一棺而接受不了,气急而亡了。
她一生所求,只是想有个依靠,能得善终。
谁知道,自己努力了那么多,最终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与镇远侯死同眠,享受萧家万代子孙的香火。
她哪里能接受得了?
谢明珠收回思绪,正好对上月之羡那满目的崇拜,不由失笑,“我倒是可以教你学做账,但是这眼下也没个什么能写字的。”
“有沙盘啊。”宴哥儿提醒,他们在海神庙的学堂里,都是用沙盘学写字,写完了后,刮板用力刮一遍,又能继续书写了。
月之羡从来都是个实干派,何况他小时候也在海神庙的学堂里上学,自然是知道那沙盘什么样子的。
当下就直接冒着狂风下楼去。
谢明珠喊都喊不住,又十分担心,少不得责备起宴哥儿,“你也是,不知他是这样的性子么?这下可好,要是也被椰子砸伤了脑袋,回头你照顾我们。”
宴哥儿嘿嘿一笑,“那行,到时候我往身上多背两块石头,肯定就不会被风卷走。”
谢明珠也是被他的话逗笑了,“行了,你最好祈祷他没事。”一面忧心忡忡地盯着窗户外面。
可惜不敢开窗,所以视线受到了局限。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月之羡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实心底的大圆簸箕,扛着半袋细沙。
进屋子将簸箕一放,细沙往里头倒,一个写字的简易沙盘就有了。
还别说,年轻的脑子就是好使,瞧这多灵活啊!
他拿着一根筷子递给谢明珠。
谢明珠看了一眼几个娃儿,心想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故而问起他们,“你们可是要学?”
小丫头们兴趣不大,只有宴哥儿一个人响应。
谢明珠也没有勉强她们,毕竟年纪也都还小,往后在学也是一样的。
故而拿了筷子来,先在沙子上写了一个竖,然后旁边又划了一横。
月之羡和宴哥儿面面相觑,一时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横两人倒是认得,可不就是一么?但是这一竖单独写,又是个什么意思?
然还没等他们俩问,谢明珠就指着那一竖说道:“这是阿拉伯数字,用来做账最是方便,而且总共就十个符号,我现在划的这一竖,对应的便是汉字的一,意思也一样。”
两人闻言,一脸恍然大悟,月之羡更是颇为感兴趣,“那二呢?”汉字他会些简单的数字,再多就不会了。
当然,除了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谢明珠将十个数字教给两人,没想到这学习能力和接受能力都十分强。
只一个早上的功夫,竟然学到多位数。
谢明珠以前以为宴哥儿就是她平生所见过最聪明的学习料子,谁知道月之羡竟然更胜一筹。
自己教到两位数的时候,他就能举一反三,百位数千位数万位数,都懂了。
还是他给宴哥儿解释。
谢明珠也忙里偷闲,喝口茉莉花茶解解渴。
这时候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他能自己打铁一锤一锤做出锄头镰刀斧头,又能用那些横七八竖的木板打床做柜子,还会把一团泥捏罐子烧窑。
感情他之前说在海神庙玩耍,看多了就学会了,压根就不是吹牛。
人家的确有这个学习能力。
谢明珠这会儿教了小数点,因为月之羡主动提起,这种乡间小生意,一两二两的都极少,几个铜钱占了多数。
所以谢明珠也就教到了小数点,这样银钱就能精确到了几分几厘几钱。
宴哥儿在一旁看了,一脸惊艳,“这样的话,做起账来的确快。倘若是换成汉字或是蓝月字的话,这沙盘未必够写呢!”
却见谢明珠摇头,一脸严肃,伸手将那小数点抹平,然后在第一个数字后面点上,“你现在看呢?”
“咦,三万变成了三两?”宴哥儿眼睛都瞪圆了。
“所以,如果用这数字做账,总和旁边,千万记得要用汉字再写一遍,而且要用繁体,不可用民间常用的简体。”谢明珠特别强调着。
月之羡一点就通,“如此一来,便是有人拿到账本想要篡改,也绝非易事。”
谢明珠一脸惜才地看着他,可惜了,这样的学习料子,这要是放在自己那个年代,撇开他本就出众的容貌不说,学习力能力还这样夸张,不得名扬世界?
因他们本来就会九九歌,也就是谢明珠原来世界的乘法口诀,所以这加减乘除教起来,两人学得毫无困难,甚至是口算三位数,能眨眼间就能得到正确答案。
谢明珠从一开始的惊喜到震撼,然后最后的羡慕和绝望。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她当年可是一步一个脚印的苦学,到现在两位数的乘法,也要脑算一番。
现在倒好,他们三位数四位数的,竟然都直接就秒给答案。
也不知道那脑子是怎样长的?
所以只一天,做账这事儿,格式一教,月之羡那里举一反三,直接就接替了她这老师的身份,转头教给宴哥儿。
宴哥儿也不负众望,很快就理解且实践。
以至于第二天他们再要求上课,谢明珠觉得自己没啥可教的了,她就是个肚子里没二两油的货。
这样的大风天,算上刚开始的那天下午,总共四天。
莫说是整个银月滩,而是这两三百公里的海岸线都笼罩在着大风之中。
天空没了头一日的湛蓝,仿佛像是染上了一层病色,暗黄无光,呼啸的风声如同鬼哭狼嚎一般,不分昼夜地呜呜叫嚷着。
刚开始的时候,小时还有些害怕,只不过时间一长,爹娘哥哥姐姐都在一个屋子里,也就无所畏惧了。
谢明珠他们几乎没出房间,一家子这几天都挤在正房里,头一天就是在教数学中度过的,第二天给小姑娘们讲童话故事,任由宴哥儿父子俩在沙盘上写写画画。
主要是宴哥儿教月之羡常用的汉字。
当然,这童话故事肯定是自己改良版本的,不然小姑娘们听进心了,真等着王子来拯救,那必然会绝望的。
终于熬过了这几天,那风声逐渐小,到了第四天中午的时候,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只不过天还没有晴朗的意思,到处都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层,淅淅沥沥的雨水便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但风停了下来,众人都松了口气,等这场雨下完,应该就算是熬过去了。
然这几天里,院子里已经堆满了落叶与半生不熟的椰子,不说楼上的马桶得洗刷,还有鸡窝骡棚也要清理。
而且鸡窝上面的顶棚也吹落了不少,回头还要修补。
谢明珠和月之羡眼见着雨并不是很大,戴着斗笠蓑衣清理了半天。
还去瀑布附近给豆芽浇了水,连续三天没浇水,谢明珠也不知这豆芽还能不能成?可现在也不能挖出来,只好赌一把。
翌日又继续披着蓑衣收拾稻田和菜地。
这些地方也都堆满了落叶枝丫,有的椰子几个一起掉下来,还砸坏了不少秧苗。
果然,靠天吃饭,种地想要获得好收成,是带着赌的成份。
自己这运气不好,头一回种地,就赌失败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得继续种!
雨虽继续下,可村里人家,也几乎都第一时间去清理稻田里的杂物,看看能挽救多少稻苗。
若是这场大风来得早些,兴许育苗田里还能有秧苗补一补,可如今都长么高,别说没了秧苗,就算有也不合适移植了。
所以村子里的气氛都很低迷。
两天后雨一停,各家各户就被通知去海神庙那边商议,接下来这几个月要如何熬过去。
因月之羡去了,谢明珠就留在家里,菜园子里被砸坏的菜不少,她又舍不得扔,这会儿在家里做泡菜。
果树上的果子们虽然都被吹落得干干净净了,但保存得尚且完好的果子,他们还是捡了不少回来。
比如这柠檬,如今做泡菜正好有大用。
昨儿晚上她还和月之羡计划,挖个沙坑来贮存。
村里有不少人家都有这样的沙坑,底层地上些干松针,菜果子什么的,就放在上面,五到十天里,都能保持新鲜。
但这也无法长时间保存,捡回来的那些果子,现在就堆在楼下的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清洗。
谢明珠这泡菜做好,就该清洗处理那些果子了。
果干是现在她唯一能想到的储存办法,这也简单,削皮切条切片,晒干就行了。
反正外面的太阳温度完全足够。
这会儿月之羡在海神庙里,也将他们家准备做果干的事儿道出来,众人也才反应过来,为何看到他们到处捡果子,好坏不论的。
月之羡便解释着:“好的我媳妇准备晒果干,坏的就用来沤肥。”稻田里的谷子就剩下那么一点了,所以媳妇说更要用心施肥,到时候穗子结得多,收成也能多一两成。
说起果干,也特意提醒着大家,“村子附近的果树就算恢复再快,也要一两月,大家不如也做些果干。”这是媳妇特意交代过的,她说村里人只吃野菜和海鲜,肯定是不行的,说什么果子里有维生素什么的,不吃不行。
因此让他好好劝大伙。
沙老头听着,心想就算是恢复一两月,但要结果,再快的开花到结果,也是大半月起步了。
村里人如果没果子吃,哪里能活得下去?这自古以来,果子就没有断掉的时候。
但是却不知这果干如何做?当下只同月之羡问起,“你媳妇可讲了要怎么做果干?”海货如何弄,他们倒是办法好几种,可这果干实在没做过,毕竟以前大风大雨的虽也有,但没像这一次一样,连续刮了几天的风,一个果子不剩。
“说了,倒也简单,洗干净切条切片,蒸一蒸,在晒干就是。家里宽裕的放些糖,还能做成城里卖的蜜饯。”月之羡滔滔不绝地说着,可是说到城里卖的蜜饯,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挣钱的妙计。
回了家就兴致冲冲地拿起背篓,还要去捡果子。
“家里这些已吃了。”谢明珠一脸不解,而且沤肥的坏果子也足够。
月之羡却一脸兴奋,凑到她身前小声说道:“我在海神庙里跟大家说做果干的时候,忽然想到,遭这风灾的又不止是咱们银月滩,好多地方都没果子吃了,但是大家都没意识到做果干,回头咱多做些,我拿去城里卖,看看能不能换钱。”
当然,做果干这个想法,大家肯定也能想到的,过几天想果子吃了,可那时候掉下来的果子都坏完了,想做也没得做啊。
心里忍不住想,这就是媳妇说的抢占先机。
谢明珠听了,一时也懊恼不已,自己竟然没想到做果干卖钱。
自己这脑子,怎么竟然把这茬儿忘记了。
这还洗什么果子啊,连忙也去拿背篓:“我和你一起去捡,不行,把骡子牵上,椰子多捡一些,反正这能放好久,到时候喝了椰子水,椰肉还能熬油,渣渣还能做椰蓉。”
没准他们家做生意的启动资金就来呢!
哪里还用绞尽脑汁苦巴巴去攒?
说罢,连忙朝楼上喊:“宴哥儿小晴,你们都下来。”想了想,“小时也来。”她虽小,但是也能帮忙。
小孩子多,背不动,到时候一堆一堆捡在一起,小时能守在那,免得叫人当成无主之物。
月之羡瞠目结舌地听着媳妇的安排,眼里的崇拜越发浓郁了。
还是媳妇聪明,自己就想到做果干,她还想到能卖椰子油和做椰蓉。
现在椰子在他眼里,再也不是砸坏了菜地和稻田的罪魁祸首了,而是白花花的银子。
很快他们一家七口,加上一头骡子,全都加入了捡果子的大军。
而且他们家还不分什么果子,连椰子也不放过。
村里人各家也捡了不少椰子,毕竟这椰子储存时间长,但是不理解谢明珠他们捡那么多做什么,放在家里都快堆成小山了。
还是谢明珠主动说:“熬椰子油啊。”
沙婶子闻言,不以为然,“吃完再熬就是了。”只是她自己说完,忽然意识到,一直都吃新鲜椰子油的,再过个半月,就没得油吃了。
猛地一拍手,“还是明珠你这脑子最好使,瞧我糊涂的,我也赶紧喊老头子,椰子也不能放过。”
很快,溪水旁边清理出来,本无人问津的椰子,一下也成了香饽饽,甚至有人也意识到,多榨油到时候能拿到城里去换银子。
接下来几日里,村子里到处都弥漫着果香味,尤其是那椰香味最为浓郁,谢明珠家的大铁锅,长殷就先来预定着,等她家这边熬完了椰油,就借过去使。
除了长殷家,还有村里两户人家也来借,只不过还得排队等。
这一忙,小孩子也能帮忙,学堂那里就先放假了。
原本还因为受了风灾沮丧难过的众人,这会儿也顾不得上去伤心,先是晒果干,紧接着熬椰油等等。
大约过了十来天,各家将果干一称,发现除了留自家吃,还剩个几十斤。
便都去找沙老头商议,可否要拿去城里卖掉?
因为这是谢明珠提议的,沙老头觉得还是来问一问谢明珠什么想法。
他这倒是问对了人,原本他们是打算全都给拉去城里卖掉的,如今问起谢明珠,她直摇头,“先不着急,再等几天。”
“这又是为何?”做了那么多果干,这也吃不完,大家也怕放家里,到时候不小心蛀虫了,岂不是白白浪费精力?
所以沙老头自然是问出了自己的疑虑来。
“只怕各处的人也捡了不少果子,除去椰子,这会儿估摸也才吃完,咱就拿出去卖,自然是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的。”这是其一的原因。
二来谢明珠想在等一等,过几日大家就意识到没得果子吃的日子到底多难,那别处没受风灾的果子自然就有人拿来卖。
但是价格肯定比往昔要贵上许多,宽裕些的人家还能吃,但寻常人家,哪里肯花这个钱?
这个时候他们再去卖果干,价钱比水果便宜些,对比之下,大家自然就舍花钱买这更实惠的果干!
而且还一次不能拿太多去卖,太多的话价格提不上来,一次拿个一二百斤就足够了,这样才能给大家营造出水果干不多的感觉,方能激发大家争相买。
沙老头在一旁听了,将自己试想成买家,顿时忍不住啧啧道:“难怪都说奸商奸商,这真是名副其实,明明有许多果干,还抠抠搜搜的,假装只有那么多,不赶紧买就吃不到一样。”
不过也不得不说,这样的话,压根就不愁这些果干卖不出去。
想到月之羡也不出海打渔,索性朝他安排道:“既是这样,阿羡你来负责牵头如何?再找两个人跟着你一起去。”
月之羡自然乐得答应,正好他要学做生意,这就是极好的锻炼机会。
“好,回头看只管等我带白花花的银子回来。”当下是拍着胸口给沙老头保证。
沙老头见此,一脸嗤笑,“也就是你小子运气好,叫天上落下来的馅饼砸中了,娶了明珠做媳妇,不然你说你哪里来的底气?”就听刚才阿羡媳妇那番话,这些果干的确不愁卖。
他甚至已经想到,再过一阵子,只怕椰子油也是要这么卖。
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吃鱼油,可大家一直都能吃到新鲜的椰子油,还没储存的习惯,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油是不是也能卖上好价钱?
沙老头回去了,月之羡又和谢明珠问,“这果干,我是自己摆摊卖,还是直接卖给城里的果铺里?”
“想多赚钱,最好是自己摆摊卖,但是这样一来,必然会影响到卖果人的生意,少不得免不去麻烦的。”毕竟是抢人家的生意嘛。
而且自己卖,还耽搁人又耽搁时间。
所以谢明珠的建议是,直接卖给店里,虽少赚一些,但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能早去早回。
月之羡却是拿不定主意,这到底不止是自家的,而是全村人的果干,所以决定打算去找沙老头他们问一问。
这时候被谢明珠喊住:“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和沙伯一样急性子。我的意思是,咱们的客户其实不止是城里,其他偏远的村寨,也能去卖。”所以最好直接批发给城里,然后自己赶着车直接去偏远的村寨卖。
月之羡立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我晓得了。”这会儿应该还能追上沙老头吧?
于是赶紧出门去了。
虽是遭了风灾,但俗话说得好,福祸相依,稻田果树虽是受了损,但村子里人也算是在谢明珠的帮助下找到了生财之道。
这卖果子的钱,到时候也能拿去买粮食吃。
第45章 瞌睡来遇到枕头
很快,跟月之羡去卖果干的人确定好了。
一个是长殷,一个则是阿丹的弟弟阿畅。
本来原定着是奎木跟着去的,他们三个经常一起,不管做些什么,都是有默契的。
反正村里也没人会怀疑他们私吞什么的。
可惜奎木的弟弟鑫木大约是被前些日子的邪风吓着了,这一阵子都有些闹腾,他得留下来照顾弟弟。
所以才喊了阿畅跟着去。
这也不白耽误他们的三人的时间,到时候可以去海神庙祭婆婆那里那里领十斤糯米。
谢明珠算了一会儿,不说这受灾后,就是之前城里这米价也不便宜,所以其实听着只有十斤的分量好像不多,但其实血赚了。
而用的是谢明珠家的车和骡子,另外还会给十斤的米糠,算是给骡子的犒劳费。
一早三人收拾好,带足了干粮,就启程去了。
谢明珠也没什么担心的,反正现在鱼尾峡也安全,沿途只要他们脑子没毛病,非要往深山里钻,基本上都不会接触到瘴气。
这次总共带了两百斤果干,谢明珠给他们制定了两个方案,一个是直接去找城里的果脯点里问,若是他们肯收,价格也不是太亏的话,那就卖掉,当天就能转头回来。
二来,若是店铺里价格低,或是不收的情况下,那就去草市里摆摊,虽然可能会影响到果商的生意。
这边受了风灾,肯定有其他地方的人闻讯过来卖果子。
毕竟那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人家开着店铺的,他们知道惹不起,就算知道卖果干影响到自己的生意,也不敢吱声。
可若是些乡下人在草市摆摊,少不得就要耍起威风来。
但只要是正经做生意,其实他们要闹的话,也不怕,对面就是衙门,而且还有阿坎哥。
只是这样一来,有些耽误时间。
谢明珠的菜地里,许多菜已经开始恢复了生机,叶子打烂的地方,也重新开始长出嫩芽,瓜藤豆藤,这会儿架子又重新搭建起来了,生机勃勃,压根看不出早前被邪风侵略过的痕迹。
稻田里,早上她撒了些自己沤的肥料进去,现在田水看着灰褐一片,脏兮兮的样子。
邪风之前发的豆芽,虽然有三天都没去浇水,但出乎意料,后来发出的豆芽竟然还可以,只是大抵在沙土里的时间有些久了,所以土腥味有些重。
但还是大受欢迎,所以前几日谢明珠又重新在那竹筐里埋了些豆子,日日浇水两三次。
今儿准备挖豆芽。
海神庙已经恢复了上学,眼下就小时这小尾巴跟在她身边,比谢明珠都要激动,伸出两只小爪子,迫不及待地要刨沙子。
谢明珠将她拦住,“好闺女,别闹,仔细把豆芽掰断了。”这次的豆芽她敢打包票,肯定脆脆嫩嫩的,卖相绝对也过关。
小时闻言,听话地连忙收回手,“那娘您快些,我都给婉婉姨说了,今天中午给她送豆芽吃。”
谢明珠将准备装豆芽的篮子放到一旁,用力把竹筐一翻,倒扣过来,然后直接将筐拿走。
沙子没了竹筐的禁锢,都朝着四面八方散落开,纯洁无瑕的豆芽杆最先露出来,长长的,和谢明珠所预想的那样,又脆又嫩。
很快就看到的黄色的豆瓣,一样是给人嫩嫩的感觉。
小时拍着小手高兴地叫起来,“哇,娘亲好厉害,这次的都好漂亮,小时中午就要吃炒豆芽。”
“好好好。”谢明珠也很开心,这次的豆芽不但脆嫩,而且还挺长的,不像是上次在地里埋了好几天,浇水没到位,使得豆芽杆子不但长短不一,而且还弯弯曲曲的。
现在的直挺挺整整齐齐地倒立在地上的沙堆里。
她小心翼翼地揪着豆芽腿,轻轻地抖了几下,将那些沙子都给甩下,方给码到篮子里。
一撮又一撮,带来的小竹篮刚好装满,往旁边的水里轻轻荡了几下,豆瓣里卡着的那些沙土也清洗干净,这些豆芽就越发漂亮了。
回去的路上谢明珠看了一眼宝贝辣椒,那些天刮风的时候,辣椒虽然矮,但花也吹掉了许多,半生不熟地辣椒更是掉了满地。
好在粪肥一上,又没了那些花和辣椒在上面吸收营养,这才几天,新的花芽又发出来了,总算叫人看到了希望。
谢明珠采摘了些中午需要吃的菜,一同拿着回家。
一盘清蒸鱼,一盘炒豆芽,还有一盘空心菜,另外煮了小米粥,烙了大饼。
保管是能叫孩子们吃饱的。
而且那大饼还能卷着菜和豆芽,再往里挑些鱼肉,这样新鲜的吃饭,觉得还好玩,自没有那挑食剩饭一说。
没想到刚吃完,碗一扔,兄妹四个就提着篮子拿着沙铲,急匆匆要去上学。
今天下午的课程是去海边继续辨认螺类以及各种花蛤。
谢明珠一听,连忙问:“那你们婉婉姨也要去?”
“自要去的,以后她要代替祭婆婆教学生,自己要是认不全,回头怎么教别人?”宴哥儿迫不及待地就要走,心想没准运气好,还能捡些海货回来,攒一攒,给爹做生意的启动资金添砖加瓦。
“那这是要直接去海边,还是海神庙集合?”谢明珠又连忙问,生怕自己一撒手,宴哥儿就跑不见了身影。
毕竟小晴她们三姐妹,这会儿已经没了影子。
“自然是去海神庙门口集合。”要是让大家自己去,万一有人路上出了事儿,回头祭婆婆怎么好给各家交代?
所以祭婆婆三申五令,吃过午饭就统一到海神庙集合,人齐全了就一起去海边。
“那你等着,给你婉婉姨带些豆芽。”实在怕宴哥儿跑,朝小时示意了一眼,“过来拽住你哥。”
宴哥儿眼见着小时果然朝自己跑来,有些哭笑不得,“娘,用不着这,我等您拿豆芽,别急。”
谢明珠半信半疑,咚咚跑上楼去,将豆芽装好放进他准备赶海的小篮子,直接摘了一片差不多有南瓜叶大的蜀葵叶子盖上,“行,去吧,仔细些,看着你几个妹妹,别叫她们往深处去。”
宴哥儿连连答应着,赶紧提着篮子跑了。
小时站在院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娘我什么时候也能上学?”
“别问我,到底是谁在学堂里不老实,被祭婆婆给退回来的。”谢明珠可不敢将小时这话听进心里去,毕竟小孩子家家的,也就是三分热度罢了。
自打大风过后,村里村外找不到一片像样的芭蕉叶子,索性芭蕉和芭蕉花也都被吹完了,所以芭蕉树全都砍了。
但扔了又可惜,芭蕉芯也吃不下那许多,所以谢明珠拖了好多回来,砍成小节,和那些烂果子一起挖了个大坑埋着沤肥。
刚才去看了一下,再过几日就能用,到时候直接用来给菜地施肥。
若是有多余的,也给蜀葵施些。
还是这蜀葵争气,那么大的风,除了被院子里的椰树枝砸到之外,它自己一花一叶未损,如今还开了花,一开就是一整株,从底到上。
而且好几种颜色,鲜艳好看。
可惜这结构插花瓶不好看,不然谢明珠都想摘些回去。
她虽然没摘,可是根本就看不住小时,尤其是小时发现那花片从花托扯下来,可以撕开,黏糊糊的,粘在鼻子上和,眉毛上,假装花公鸡。
反正她玩得不亦乐乎,两朵蜀葵就自己能一个人坐在楼梯上阴凉的地方,玩上一个时辰。
有时候还特意跑到后面去吓唬刚换完毛的小母鸡们。
好消息,七只小鸡仔全养活了,可坏消息是没有一只公鸡,全是母鸡。
这也就意味着,以后她们生的蛋,根本就没有办法孵出小鸡。
所以谢明珠打算等长大能下蛋后,得和沙婶家换一只公鸡过来。
倘若他们家就在村子里还好,隔壁家的公鸡也许能过自家这边来串门,可这离村子有点远,所以只能自己换一只公鸡回来。
只有这样,鸡圈里的队伍才能壮大起来,也能彻底将家里鸡蛋问题解决。
她琢磨着既然今天宴哥儿他们去了海边学习,那想来下课时间自然是比寻常要晚些。
毕竟上一次就这样的。
所以下午凉快了些,便带着小时,先去苏雨柔家送些豆芽。
村里的男人们,今天一早出海去了,村子里一下少了些人,显得幽静了不少,各家鸡窝里下蛋的老母鸡咯咯哒哒的,显得就尤为突出了。
阿丹家的房门紧锁着,谢明珠特意看了一眼,就怕小野从中忽然跑出来,找自家闺女打架。
所以路过时,她步伐飞快,小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走过了。
苏雨柔现在也不知是不是有孕的缘故,她看着丰腴了不少,那漂亮的瓜子脸,如今也圆润起来,好在气色看着是好的。
“这豆芽真漂亮,明珠姐你怎么这样能干?而且这次啊,亏得你提醒大家,不然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些果子坏掉,一个子儿也没有的挣。”没得挣就算了,这一段时间只怕果子是什么味道都想不起。
但是有了明珠姐,现在即便没得果子吃,可果干是管够的。
果干就着椰汁水,比自己啃果子还要方便呢!
一面爱不释手地将豆芽收起来,又招呼小时坐下,拿果干给她吃,然后问起谢明珠,“明珠姐你能自己开椰子么?”
谢明珠立即明白她的意图,是想喊她们喝椰子水。
虽然各家储存的椰子都管够,但这椰子什么时候结出来,还未知呢!
所以谢明珠摆摆手,又见桌面泡了茉莉花茶,“这个就好了,我开椰子不行。”便自己去倒。
见她已经在动手,苏雨柔就没多劝,“那行,你们俩坐着,我去给你拿个好东西。”说着,竟是往厨房去了。
谢明珠见此,心说不好,她别又去拿吃的吧?连忙起身要去拦,“别了,你这一阵子,不知都给了多少罐酱,真吃不过来了。”
谁料苏雨柔竟然威胁起她来,“明珠姐你别拉我,仔细我摔了。”
谢明珠嘴角直抽,无奈松手,“那你别去了。”
“这次不是酱,是鱼丸和虾玩,新鲜的呢!我婆婆中午才打的,我捡几个给你,晚上拿回去煮汤,那叫一个鲜,还能烫些菜叶子,香着呢!”苏雨柔自顾说着,已经在开厨房的门了。
谢明珠自知拦不住,只能作罢。
鱼丸和虾丸她做不来,月之羡得闲的时候,做了几回,肯定是好吃的,软弹鲜香,煮汤一绝。
很快苏雨柔就拿了虾丸和鱼丸过来,只不过如今没了芭蕉叶,只能拿柊叶来包。
这到底是不如芭蕉叶宽大,所以苏雨柔用撕成长条的棕榈叶捆了又捆,就怕鱼丸虾玩从里漏出来。
她将包裹往桌上放,提醒谢明珠,“一会儿走的时候,千万记得带着,不然叫我在厨房里白忙活了。”
谁知道这时候小时忽然朝她走过来,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还平坦的小腹瞧了又瞧。
谢明珠和苏雨柔的目光都被她奇怪的举动给吸引过去了。
那苏雨柔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连忙笑呵地问,“小时,你说姨姨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谢明珠刚想她简直是胡闹,小孩子懂什么?虽然这也是有点玄学问题在里面,但生怕小时乱说话,连忙阻止。
毕竟这个女儿时而不靠谱,万一说里面是小猫小狗的,可咋办。
谁知道这次小时尤其认真,就是表情略带嫌弃:“弟弟,光屁股的弟弟,裤子都不穿,真是不知羞。”然后转向谢明珠,一脸失望地扑进她怀里,“虽然要做姐姐了,可不是妹妹,小时不开心。”
谢明珠一脸尴尬地看朝苏雨柔,见她一脸的笑容,“你该不会信了吧?”
“自然信,你没听小时说么?都没穿裤子,小婴儿在肚子里,可不就是光溜溜的么?可见小孩子的眼睛,果然是能看到我们所看不到的一切。”苏雨柔一面直呼玄乎。
但也和小时一样,颇为嫌弃,“这广茂县风水有问题吧?家家户户乍一看,全都是一帮光棍,要么就是毛头小子一堆,这叫什么个事儿?”难怪那么多人找不到媳妇。
一时都有些担心,连忙朝谢明珠询问,“明珠姐,要真是个儿子,以后上哪里找媳妇去?”说罢,将目光落到小时的身上。
小时察觉到,连忙摇着小手拒绝,“雨柔姨姨,我是自己人,别害我。”
要说她才两岁,大部份时候都是标准两岁女娃的蛮不讲理,但有时候的行为举止又如同成人一般,叫人忍俊不禁。
谢明珠和苏雨柔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得直不起腰。
苏雨柔更是一边笑一边答应她,“好,小时你放心,咱仅着外面的祸害。”自家的白菜不能拱。
两人又聊了好一会儿,说着下次等她婆婆管各家要碎布片来,就一起缝百家被,谢明珠见苏雨柔困意来了,劝她去休息,自己也领着小时回家。
那鱼丸害怕在柊叶里给捂坏了,回到家给拿到盘子里,用透气的筲箕罩着。
然后又装了些豆芽,提着去沙婶家里。
自不用多说,沙婶只要得闲,必然是在院子里的树下撬海蛎。
这会儿见谢明珠来,谢过她的豆芽后,就直夸,“你是个出息人,里里外外都会,这次啊村里人全亏得是你,不然眼睁睁看着一堆真金白银就这样烂在地上。”
又问起她,“头可还疼?”
谢明珠方想起当初一起去海边拉纤的时候,被椰子壳砸到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早就好了。”
叫小时在院子里玩,自己也搬了张小凳子过来,跟她一起撬。
沙婶见此,便道:“回头啊,你也带一袋回去,自己没事的时候晒些海蛎干。”
谢明珠连摆手,“还是算了。”要真带回去,那只能当成工作来做了,不撬完的话,这些海蛎也无法放长久,到时候死了岂不是可惜?
依照自己的性子,肯定会坚持撬完,可那样太累了。
而且这也卖不了什么钱,不如贝干鲍鱼什么的值钱。
想吃的话,去海边捡有方便。
沙婶见此,只当她是不爱吃,又想她那满地的菜都吃不过来,还会发豆芽,自没再多劝了。
只是叫她在一旁休息,两人闲聊着。
自是说起花棕岛去不成,接下来没得糖吃的事儿。
谢明珠便又提起养蜂,“我和月之羡说了,叫他这次去城里,到药铺子里买些蜂蜡。”蜂蜡作为药材,药铺子里肯定有。
到时候寻些合适的杉木或是松木板,做成蜂桶,将蜂蜡熬了,涂抹在蜂桶里,自然能引来蜜蜂在里面安家。
如此,按照这银月滩的一年四季不断的花,一年怕是能取两回蜂蜜呢!
而沙婶他们,不管是搬来银月滩后,还是以前在凤凰山上,都没有养过蜜蜂,所以对养蜂是一片空白。
此刻听到谢明珠的话,也是半信半疑,“好,等回头你们真能骗了蜜蜂来住着,我叫你沙伯也弄个养蜂桶。”
又说自打上次在海边白捡了这么多海货后,算起来也是二十天不止了,上次出海又没成功,只盼望着这次能得好丰收,不然这个月就白过了。
而且又遭了这风灾,家家户户都等着银钱买粮食呢!
只靠着那果干的钱,肯定是吃不饱饭的。
说起这风灾,谢明珠自是问起心中的疑惑,“此乃天灾,虽不是十分严重,但衙门那边,可有什么照顾灾民的政策没有?”
沙婶听到她这话,直叹气,“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情,别说这次的风不大,咱们村除了十来个人受些皮外伤之外,没出人命,就是那别处,早前听说被海水淹了大半个村子,死了不少人,还不是照样就那样。”
她也不是说本地的官员不行,而是囊中羞涩,有心而余力不足。
谢明珠听罢,想来也是自己太看得起这个朝廷了。
这时候听沙婶又说,“这次的风是海上的,越是朝咱们这边靠,风就越是小,我现在只担心海上那些海盗们。”
谢明珠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沙婶不去担心疍人们,怎么反而还担心起海盗来?这些海盗应该叫这场风将他们全埋在海里才好呢!
可下一瞬又反应过来,他们虽说是海盗,可也不是说日日夜夜在海上过日子,都是占据着一方小岛,自立为王。
如今连银月滩都遭了风灾,只怕他们的小岛更惨了,到时候物资不够,这些海盗少不得就要出来杀伤抢夺了。
一时也担心起来,“是啊,咱们银月滩还好,其他的村寨,只怕是凶多吉少的。”偏这岭南各处的衙门,也就是那鬼样子,哪里还能指望他们能派出人去剿灭海贼啊。
就是那苏雨烟跟了的那个什么守备将军,竟然手里才五百号海军将士,这和边关的百夫长有什么区别呢?
偏人家还是将军,只怕天底下的将军,手底下将士这么少的,他是头一个了。
沙婶叹着气,“是啊,咱们银月滩的船虽然跑不远,被那海漩挡住了去往大海的路,可也同样阻断了海盗们来村子的路。”所以他们倒是没有为海盗的事情担心过。
早前也没少羡慕别的村寨,一样是从山里搬出来的山民,可是人家挑的地方,打渔一次抵得过他们三四次的收获。
可现在一想,有利有弊,那些村子是靠打渔比他们银月滩要富裕,可同样也比银月滩危险。
所以完全不用羡慕。
如今反而替他们担心起来。
不过这事儿其实也就是闲着的时候说几句,转头忙起来,哪里又顾得上别人的生死呢?
眼见着夕阳斜落,谢明珠借了沙婶家的镰刀,去砍了些苎麻,等着宴哥儿他们从海边回来路过,一起拖着就回家去了。
闲时多准备些麻,这次风灾,也不知道疍人们可找到避风的地方了。
若是他们还有需要,回头这些麻又能与他们换东西了。
所以谢明珠打算每天去弄些回来,反正扔溪里泡着就好,泡个一两天再处理。
也不耽误人。
晚上谢明珠煮了海鲜火锅,她发的豆芽菜园里的嫩菜苗,苏雨柔家那边拿来的鱼丸虾丸,还有孩子们下午上课从海边捡回来的海鲜,虽然个头不大,但主要在一个食材新鲜上面。
吃过饭,收了鸭鹅回来,小鸡也赶回窝里,带着一帮孩子洗漱睡觉。
接下来几日都这样过,第四天午时过后,月之羡他们三人终于回来了。
这样一算,他们总共出去了四天半,除去一去一来赶路的时间三天,他们在城里待了一天半。
谢明珠猜想,估计是和果脯店没谈妥,自己摆摊去了。
不过一天半就卖完了,看来比预计的要好。
自是夸起他来,“可见你也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有些天赋在身上的。”一面又问:“没在草市和那些果商起争执吧?”
月之羡牵骡子去棚子里休息,长殷家里没人,门锁了就直接过来这边,听到谢明珠的话,一脸的自豪,“我阿羡哥真的是做生意的天才,嫂子你不知道,我们一开始是去果脯店里,谁知道那掌柜的只给我们一斤十文的价钱。”
也是忒黑了。
明明可以抢,他还一斤送十文钱。
这比谢明珠预计的要低些,虽说果子不要本钱,但大家花时间去清洗蒸煮晾晒,而且还这么远穿山越岭送过去。
辛苦钱总要给一些。
所以谢明珠的定价,一斤给果脯店,最起码给个二十文,低了就不卖。
试想这十斤的果子,未必能得两斤的果干呢!而且接下来这段日子,整个广茂县的果子都涨价了,所以他们这果干的价格并不算太高。
“那后来你们自己摆摊卖的?”谢明珠听得他没把话说完,心里好不着急,连忙追问。
这时候月之羡已经拴好了骡子,使唤着长殷去喂,自己来与谢明珠说:“这个价格,还不如咱们自己吃,我便拿去草市里卖了。那边果然有其他地方的人来卖果子,但价格是从前的五倍多,我这果干一摆,他们就过来打探。”
然后和谢明珠所预想的那样,开张后就引来了对方的不满,那些卖果子本就一个地方的人,眼见月之羡他们不是城里人,就开始来欺凌。
好在守着衙门,一来有阿坎在,二来杨德发这个捕头也因为谢明珠的关系偏帮,也没真出什么损失。
但果干还是卖得慢,头一天就卖了两斤,总共才得四十一文。
他们都绝望了,总觉得白跑了一趟城里,谁知道第二天峰回路转,草市里来了个外地口音的白胖子,一口气全给买了。
“后来我与他聊,才知道他是京都那边来的,只在这边待几日就要回去,说若是寻常的枣子杏子,就是白送给他,他也不要,但瞧见我们这里头都是芒果荔枝龙眼,还有芭蕉什么的,这些虽在岭南价格贱如草,但却送不到京都。”
这话谢明珠是十分赞同的,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一天的好日子都没过上,但的确家里的果子虽常有,但也是常见的都是那边的应季水果,这些热带水果,莫说是寻常人,就是皇帝老儿也不见得能吃上新鲜的。
“京都那地儿,杏干枣干,十文钱能得一大包。”十分不值钱,不过谢明珠发现,月之羡也会吊人胃口了,“你倒是说,他最后给了多少文一斤?”看这笑得呲牙咧嘴的,显然比自己定的零售价都还要高。
月之羡早就等着这一刻,还摸出一张契约,“他给四十文一斤,全买走了不说,咱们剩余的这些,还全都要了。”
说着,将契约递到谢明珠面前,“亏得媳妇你聪明,叫我提前学了认汉字,我听得他还想要,便叫他一起写了这契约,六百斤,而且还都是这四十文一斤的价格,订金也付了一半,我想着村里各家收一收,肯定是能凑出来。”
大不了,大家就少吃些,不然错过了这个村,哪里还有这个店?
谢明珠看着那契约,果然是有模有样,不但买卖双方的名字,竟然还找了衙门里的杨德发做中间人。
就知道这笔银子是跑不掉了。
一时看着月之羡,只觉得自家有夫君初长成,这也太厉害了,一种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
“你也太能干了,那还傻站着做什么?赶紧通知各家啊!你不是说人家就在这里待几天么?”其实谢明珠猜想,这些热带果干,拿到京都去,少不得是能卖一两百文一斤了。
但这一路山遥路远,人家也不可能不赚。
这人又一口气将所有果干包圆了,分明不是自己吃,肯定是拿去卖的。
那岂不是意味着,以后他极有可能还会来收果干?
而越是靠着海边,他们这边的阳光越发充足,果子自然比岭南其他地方味道要甜上许多。
于是连忙又说:“没准他几个月后还来,你这次去就探一探口风,若是下次还来,咱银月滩不又多一笔进项么?”反正到时候果子挂在树上,吃不完也是坏了。
所以最好叫对方优先考虑银月滩。
月之羡很明显已经进入了做生意的状态中,“这个事情我考虑过了,所以这次带去的果干,尽量叫大家挑好的成块的,万不能出现半点瑕疵,如此下次他若还来,即便找不到我,也能找到杨大哥那里。”
反正几个月后,大部份果子都挂满了树,他就不信老天爷真看不得他们好,又来个什么妖风。
他这话,让谢明珠安心了许多,看他越是满意欢喜,“如此那便好。”一面催促他去通知各家。
月之羡一脸无奈,“我们这回来时间不凑巧,大家刚吃了午饭去地里,出海的大伙儿又还没回来,没几户人家在的。不过我和阿畅说了,叫他去海神庙一趟,叫各家孩子带信回去也是一样的,晚上我们就加班在海神庙挑好果干。”
至于为什么选择在海神庙,因为那里的灯油不要自家出,是公中的,而且油也宽裕,不用抠抠搜搜的,完全可以多点几盏灯,照得亮亮堂堂的。
谢明珠听罢,见他都有了数,自没再多说什么,“那你俩歇着,我给你们煮饭。”
“不用,你休息,这几天在家里累坏了吧?我看地里一根草都没有,稻谷也比别家的都要长得茂盛。”咋远远一看,好像他家的稻田没受到风灾影响一样。
却不知,都是谢明珠施肥的功劳。
最后是夫妻俩一起去的厨房,长殷反而闲了下来,和小时一起在凉台上用小贝壳玩五子棋。
竟然没玩过,急得他一时抓脑挠腮,一脸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输给小时一个两岁的孩子。
于是又来了一局,才发现是小时作弊,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换了贝壳。
等他俩吃了饭,阿畅就来喊,“阿羡,我爹他们出海回来了,咱先去海神庙秤果干。”
月之羡一听,自没多停留,和长殷赶紧去了。
那商人等不了多久,自然越快越好,方能给人家留下好印象。
很快村子里各户人家得知果干大卖,月之羡还跟人签了契约,于是都忙着先将果干送去海神庙,这才去海边将鱼获运送回来。
毕竟鱼获跑不掉,但果干若是送晚了,钱就赚不到了。
四十文一斤,这就是做梦也不敢想,比鱼获都要值钱。
晚饭月之羡也没来吃,谢明珠本来想送完饭过去的,但听宴哥儿他们说,“那边好多人,沙爷爷也在,就怕谁脑子不好,往里头参杂碎果干坏了名声,爹他们也要看着,晚饭祭婆婆和婉婉姨给他们煮了,所以晚饭爹不回来吃。”
“那晚上也要歇在那头?”谢明珠问?
“不知道,没准晚上就启程也说不定的,还有爹说咱家这次卖果干的钱,都给沙爷爷了,等着这次他们卖了后,回来一起结账。”
宴哥儿将月之羡的话转达给谢明珠,也是忍不住感慨,“咱家这是要走运了。这瞌睡来了就遇到枕头,爹娘还发愁没得银子做本钱,这果干一卖,咱家大概有九十多斤,不得卖六七两银子?”
以当下一两银子五百文来算,就算是九十斤,一斤四十文,也是三千六百文,可不就是七两银子么?
谢明珠也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咱上次的海货虽没花本钱,可累死累活好几天,也没卖这么多银子……”
果然,这运气来了,是挡也挡不住。
当下也高高兴兴的,安排孩子们睡下后,自己踩着月色也去海神庙那边瞧热闹。
还未到就听得那里热热闹闹的声音传来,往前走了十来步,便瞧见那边亮堂堂的,沙老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在说什么,很明显一脸的激动,灯光之下这么远,除了飞蛾,谢明珠还看到他四处飞溅的唾沫星子。
难怪大家都离他那么远,想来是生怕遭殃。
她目光继续搜索,几乎是才落到月之羡身上的时候,他就转过头来了,想来也看到了自己,露出一抹温柔和煦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