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谢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房睡的,自打石鱼寨的事情发生以后,她觉得整个村子的气氛都变得低迷起来。
即便知道海贼短时间不会再上岸劫杀,更不大可能来他们银月滩,但大家还是活在这种惶恐不安中。
昨晚没有睡好,今天她便没有去帮工,在家里做了些杂事。
晌午过后,阿坎过来了,“那个‘郡主’在你这里没有添什么麻烦吧?”
谢明珠摇头,“你打算几时回城里?”
阿坎正是为这个事情来的,衙门里那么多事,他最多只能再待今天,“明天阿羡若是再不回来,我得回去了。”
他昨晚想了想,既然阿羡没有回来,谢明珠可能也不会同自己一起去的,毕竟她五个孩子。
她若去了,这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爹娘那边是能照看,可是现在有石鱼寨的人,爹大概会很忙。
只有娘一个人照顾五个孩子,她年纪大了,自己也不放心。
可带去城里,又如何安顿?难到住到杨德发家么?他家也不宽敞,一下住这么多人,实在不方便。
所以已想好,自己先回去,反正消息是带到了,等阿羡回来了,他们夫妻俩商议好,再来城里吧。
而谢明珠听到他这话,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行,等阿羡回来了,我们立马就去城里。”当然,前提是阿羡没有受伤的情况下。
反正也打算去城里置办房屋,到时候孩子们一并带过去便是。
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第二天阿坎还没启程,正来谢明珠家叫柳颂凌的时候,忽然有人跑来喊,大声呼着:“来了,他们回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朝着村口方向跑去。
谢明珠也顾不上关上大门,连忙就跟着众人一起跑过去。
到了海神庙门口,只见人已经回来了,她一眼就在浑身污垢的人群中,一下找到了月之羡,直径跑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上下到处检查,“你没有受伤吧?”
前天晚上那个梦,还记忆犹新,但凡一想起,心里就忍不住爬满了恐惧。
月之羡看着明显削瘦些了的谢明珠,眼底全是心疼,“我没事,只是有些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谢明珠没见到他身上有明伤,放心了许多,拉着他就要回家,“那快回去休息。”
月之羡犹豫了一下,“等等,还有一个人要跟我回去。”他指了指祭婆婆正在给包扎伤口的青年。
那人衣衫满是污垢,头发乱糟糟的,手臂上大片的血肉模糊,也不知是哪里刮伤的,看着十分恐怖。
而且整个人的脸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可言。
此刻躺在自家的车板上,像是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一样,有气无力地张大嘴呼吸。
“是他。”谢明珠惊呼叫出声。
“对,是他。”月之羡本来不想管的,可到底心地善良,想到从他那赚了不少银子,加上对方当时也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
而且,还有对方的身份,有可能是宴哥儿的小舅舅。
正是因为这个,他最后才拼弃前嫌,将人带回银月滩。
但是想到对方羞辱媳妇,有些担心她反对,“媳妇,我回去再给你解释。”
谢明珠点了点头,没有再过问这卫无歇的去留问题,而是担心地问:“那杨大哥他们?”
“正是因为他们也受了伤,自顾不暇,才管不到这人,我方给带回来了。”反正自己也尽力了,至于他能否活下去,一切都看命了。
阿坎在人群里瞧着,自然也看到了半死不活的卫无歇,叹了口气,心想他都这样了,那么柳颂凌只怕也未必愿意和自己回去了。
心想他们的身份虽还没得到证实,但在这银月滩,就他俩这样,也逃不到哪里去。
就先不管,又担心杨德发他们的伤势,上前细问了月之羡几句,见他满身的疲惫,也不强求他今日就和自己回去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两天,再来城里,我就先回去了。”说罢,去同他爹娘告辞,就自己赶着车,先回城里去了。
而被宴哥儿带着去打柴的柳颂凌,这会儿也听得村里去石鱼寨的人回来了,放下柴火和,赶紧和宴哥儿一起赶过来。
自然一眼就看到了车板上一条手臂都血淋淋的无歇哥哥,立即就踉跄奔去,几乎是跪倒在车前,脸色惨白一片,“无歇哥哥,你怎么了?”
谢明珠一把上去将她拎住往回拽,“你要哭好歹看个场合,莫要在这里耽误祭婆婆给他治疗。”有时候,她也想温柔的,可是厌蠢症真的控制不住。
柳颂凌被拽住后,还想要挣扎着上前,给谢明珠气得,厉声呵斥:“你要是想他死,你只管再去。”
柳颂凌浑身一怔,这才顿住了脚步,跪坐在地上捧着脸无助地哭起来。
谢明珠见她没动了,这才没理会,转头与月之羡说:“你先回去洗漱吃饭。”又见宴哥儿也在,“我在这里看着,你先同爹回去。”
宴哥儿点着头,他看到广场上,还有不少陌生的小孩,一个个浑身的刮伤,满脸的恐惧,想来是爹他们这次去找回来的石鱼寨遗孤。
父子俩走后,谢明珠这才朝不远处愁眉苦脸的沙老头走过去。
沙老头见了她,连忙问:“阿羡说,那个人你家接回去照顾?”他所指的,正是躺在车板上的卫无歇。
但沙老头不确定谢明珠是否同意,故而此刻才问她。
谢明珠应着,“我一会儿就将他拉回去。”
沙老头松了口气。
这次去石鱼寨搜寻活口,果然是正确之举,除了在崖壁的石洞里找到十来个孩子之外,还救了三侥幸躲过一劫的活口。
只是都受了重伤,现在他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
他们石鱼寨那些人的房屋还在建造中,就算是能照顾得过来,但是现在要什么都没有,一切只能从海神庙里拿。
但这么多人,加上救回来的小孩,每日只是这粮食就不知要吃多少。
大风又才过了没多久,树上果子都没有半个,不然还能减轻些负担。
所以谢明珠家肯管一个伤员,算是给他解决了一个大问题。
那人虽说不是石鱼寨的人,但也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听说还是个读书人,了不得呢!
“你们夫妻的好,大家都会记着,等熬过了一劫,就会好起来的。”这话,沙老头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
可谢明珠想到那卫无歇的身份,多少是沾亲带故的,所以算不上是为村里做贡献,也是坦诚与沙老头提:“不瞒沙伯,那人好像是我家宴哥儿的舅舅,虽大家都不曾谋面,不认识彼此,还不能确定,但既然遇着了,便照拂一二。”
沙老头闻言,面露惊诧,“原是如此。若是的话,才好。”不管是不是的,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他们家都愿意白养着一个伤员,就是为村里做贡献了。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谢明珠这听了一会儿他们的安排,那边卫无歇的伤势也暂时抱扎好了,祭婆婆抓了一把药,用芋头叶子包着,塞给谢明珠,“熬水,一天四顿,吃个两天,完了再来找我拿。”
她还要忙着给其他轻伤的人包扎,谢明珠也就没多耽搁,道谢了一声,喊了柳颂凌,“过来,咱们一起把车拉过去些。”
再将骡子牵过来套上。
村里其他人见此,连忙过来帮忙,谢明珠也得以顺利将车套上,赶着骡子回家去。
那柳颂凌现在倒是冷静了许多,但仍旧是忍不住抽啼着。
很快车到榕树下,已经洗漱过,在凉台上吃饭的月之羡看到,便赶紧放下碗来帮忙。
这卫无歇的腿,还伤了一条,暂时走不得路,所以月之羡只能将他背回家,暂时安放在宴哥儿的房间里。
对于这个安排,宴哥儿是不瞒的,小脸一直拉得长长的。
那柳颂凌已经尾随着月之羡的步伐,先跟着去了。
一时之留下母子两个在这里整理车子和骡子。
“你爹和你说了那人的身份没?”谢明珠问他。
“说了。”宴哥儿情绪没有多大的起伏,甚至是有些抵触之心。
果然,下一瞬他就抬头认真地看着谢明珠,“他若是来找我的,我现在照顾他,没有什么话可说。可娘您也知道,他们来了这城里几天,压根就没过问过一声我的下落。”为什么知道他们来城里好几天没找人,正是从柳颂凌平时聊天的口中得知的。
现在受了伤,还想让自己照顾他,想的什么美事?自己不让他雪上加霜,已经是算对得住他了。
谢明珠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那他一个男人,你总不能叫我去照顾吧?还是让你爹?”
“不是还有那个呆子么?”宴哥儿看那柳颂凌,满嘴都是无歇哥哥,听得人烦死了,脑子里除了情情爱爱,什么都不装。
不过这倒是让他一下联想到了自己那没什么记忆的娘,可不也是如此么?小脸顿时垮下来,“算了,我去吧,爹这几天已经很辛苦了,那女人又笨。而且不管怎么说,娘您说的对,他是我舅舅,就冲着我亲娘着生恩,也得去。”
只是这样一来,以后谁都休想再提什么生恩威胁自己,反正如今自己照顾这卫无歇,算是已经还了。
谢明珠并不清楚,这个八岁的宴哥儿脑子里已经有十分成熟的思想了,甚至都考虑到了以后的这些事情。
只是见他答应,松了口气。
但见他这样喊那柳颂凌呆子,始终觉得不好,“那柳颂凌不管如何?她是真喜欢你小舅舅,以后的事情说不准,你到底尊敬些。”
宴哥儿左耳进右耳出,牵着骡子就先走一步。
谢明珠将车上的东西收拾着,发现药包不在,想来是柳颂凌已经拿走了,就没多管。
果然到了院子里,那柳颂凌已经在到处找药罐子,准备给卫无歇熬药了。
小晴她们不同意让她在厨房里熬,到时候整个厨房都全是药味,喊她在院子里的灶上。
可她生不来火。
见了谢明珠,犹如见了救世主,急得都快哭了,“明珠姐,你家熬药的罐子呢?还有这火我生不起来。”
谢明珠觉得她做这些事情,纯属添乱,将药包从她手里拿过来,“药材珍贵,经不起你折腾,你做些简单的就好,熬药的事情宴哥儿会管。”
柳颂凌想伸手去抢,想反驳谢明珠的话,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就反驳不了。
那天她给自己洗的衣裳,全洗坏了,好多个破洞,还是谢明珠给她缝的。
不然现在她身上还穿着那囚服。
后来她也帮忙做其他的活计,但都一塌糊涂。
她和当初不会做家务的苏雨柔,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苏雨柔只是不会做,但是能学会。
而柳颂凌怎么都学不会,家里可经不得她造。
谢明珠安排她去菜地,辛亏自己就在旁边看着,要是再晚一步,自己的那株辣椒独苗苗都要被她拔了。
所以最后挑来选去,谢明珠发现她只能干那种特别简单,不要脑子的活,比如喂鸡鸭鹅,捡柴,劈柴,打扫院子沤肥等。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柳颂凌到底是什么个情况,开阳长公主当年可是扶持当今圣上登基的女人,后来还将作为小小武将的驸马一路捧到了节度使的地位。
这可算得上是一方封疆大吏,手里有着实打实的兵权。
而这些,都还只是建立在开阳长公主身体不行的情况下。
谢明珠想,若是开阳长公主的身体好,那么现在皇位是谁坐都未必可知呢!
但是这开阳长公主也有个病,恋爱脑。
不然,怎么当初就挑中了这其貌不扬,身份不显的驸马呢?
谢明珠开始怀疑,柳颂凌的恋爱脑遗传开阳长公主,容貌和智商肯定是遗传她亲爹。
一人一人半。
宴哥儿牵了骡子去喝水,喂了些料后,将其放在老位置吃草。
便回家来接手了照顾这卫无歇之事。
谢明珠也就不用多操心了。
原本她想让月之羡先休息,明日再商议去城里的事情,没想到月之羡吃过饭后,就将她叫住,“阿坎哥那口气,陈大人还挺急,我想来多半是因为石鱼寨的事情。”
谢明珠坐了下来,“那你是怎么想的?可不管你怎么想,最好先休息好,没有什么比得过自己的身体重要。”
“我知道。”媳妇的关心让月之羡心里升起阵阵暖意,“我还有一件事情,想和媳妇你商议。”
“嗯?”谢明珠疑惑地看着他。
眼下凉台上也没人,他将声音压低了许多,“我猜想,陈大人这样急切地喊我们去城里商议,只怕是想早早赚钱,好自己组建民兵队对抗海贼。”
可这赚钱,少不得还要一年后的事情了。
如果真等拿到了银子,再开始建民兵队,训练队伍,那几时才能出效果?
而谢明珠听到他的这话,几乎就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想将银子拿出来?”其实,事关人命,这些银子也算是天降横财,他真要全拿出去,谢明珠也佩服他。
不过佩服归佩服,但作为家属,她肯定是不建议的,他们家还没富裕到这个地步。
最起码留点银子傍身,现在家里添了两张嘴,他们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呢!
不过谢明珠虽猜到了,但猜中不多。
月之羡可没她以为的那样深明大义,“我借四千两给衙门,让陈县令以衙门的名义给咱写借条,接下来的银子咱们自己置办房屋建支塘坊周转。”至于还钱,等蔗糖卖出去了,还怕衙门没钱还么?
“噗。”谢明珠听到后,忍不住笑出声,“我刚才有点高看你了,还以为是要白送。”真当他高风亮节之辈。
月之羡撇了撇嘴,一脸的坦诚:“自己的小家都顾不上,哪有精力去顾大家?我可没有那样高尚。”
不过下一瞬又用一种委屈可怜的目光看着谢明珠,“媳妇,你不会觉得我狼心狗肺见钱眼开吧?”
“不,这样很好。我也没有那样高尚,我就是个自私的人。”他们就是苟活在底层的普通小老百姓,高风亮节这种事是当世大儒富贾们该做的。
“那正好,我们俩就是天生一对。”月之羡嘿嘿一笑,心里的担忧也没了。
早前为这个事情,他纠结了很久,就怕媳妇嫌自己太过于冷血自私了。
不过制糖坊是明年的事情,这段时间他也不能闲着,所以打算收购药材,送往外面的州府去贩卖。
反正,他现在是看明白了,果然来钱快跟埋头苦干没半点关系,到底还是要懂得如何抓住机遇。
现在大好的机会在眼前,他不能傻傻地错过,就呆呆地等着卖糖。
所以自然也与谢明珠说。
谢明珠听到还没放弃卖药材,也不意外,毕竟药材的利润摆在那里。
但是那天她给柳颂凌缝补衣服的时候,看到她那不纯正的紫色衣裙,忽然意识到这海边还有更贵的东西,那就是染料,尤其是紫色的染料。
他们就住在这海边,有着天然的优势,许多海螺贝壳都是天然的染料。
比如红里骨螺、岩红螺等等,都是可以染紫色的天然好染料。
而且内陆紫色染料并不成熟,所染出来的颜色,总没有那种特别正的紫色。
她自也是与月之羡细细说来。
但是很多螺都需要自己养殖,采其分泌物,这就有些麻烦。
不过好歹多了一条商机,月之羡连忙给记下。
宴哥儿的屋子就在凉台边上,房间里的卫无歇已经醒来了好一会儿,正好听到这夫妻俩人商量做染料的话。
他觉得自己无知,自诩学富满车,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谢明珠说的这些,他闻所闻问。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天外有天,是出现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天晓得,那日他跟着杨捕头他们到石鱼寨的时候,看到那日高价卖自己药材的月之羡,到底多激动,只恨不得立即让他给自己证明身份。
只是奈何当时条件不允许,大家在海边一处崖洞里发现藏在那边的十来个顽皮孩子。
他也跟着帮忙去救。
可事实上,他力是出了,乱也添了。
自己还折了腿,伤了一只手臂。
看着自己血淋淋的那只手臂时,他几乎以为从此以后,这条胳膊也废了。
而且杨德发他们也都纷纷受了伤,个个都自顾不暇。
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石鱼寨的废墟里时,竟然是月之羡主动把自己抬上了他的骡车,给拉到了银月滩来。
昏迷中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个熟悉的女人说话,她的语气很凌厉,像是在呵斥人,他的大脑一下清晰了很多。
想到了是谁。
只是这与自己记忆里,她跟人打架时候展现出的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然后卫无歇觉得自己是个极其卑劣无比的人。常言说,自己是个怎样的人,看对方就是什么样的人。
那日他看谢明珠在台上跟人打架,衣衫虽没凌乱,但也不整齐,满脸的红晕汗水,发髻散乱嘴角还带着丝血迹。
他立即联想到的就是云雨后女人该有的样子,妖冶又迷人,甚至勾魂摄魄,像是一朵火红色的娇艳莲花。
那时候他只是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自己一介风清月朗的读书人脑子里怎么能有这些污垢?所以对于谢明珠立即就产生了一种厌恶,觉得是她让自己有了这种不堪的悸动。
在他心里,也给谢明珠定下了这种身份。
所以第二次遇到,柳颂凌让自己看她的时候,就更厌恶了更抵触了。
可这些厌恶和抵触的产生,都来源于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忘记那张脸。
但现在,她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们夫妻将废人一样的自己带到了家里来养着,还让他们的儿子照顾着。
卫无歇对自己生出了无比的厌恶。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是自恃傲才,不知民间疾苦,还自信将来是个栋梁之材,完全可以位极人臣。
可是丢失身份后,在广茂县里与县衙里的官差们同吃同住,他才意识到自己早前是何等的无知。
所谓的一切学识,根本就都只是纸上谈兵,要让底层的老百姓们活下去,自己此前哪里来的自信?
这是数代帝王都做不到事情。
所以他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在听闻石鱼寨被海贼洗劫一空后,陈县令无助的哭声让他觉得自己越发可悲,以前所求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一刻他只想尽自己绵薄之力。
但是自己总是在不断高估自己,比如去救人。
他在渭水河畔登过摘星楼,也看过数百丈高的瀑布。
可没想到真正用一条绳子爬下崖石后,垂眸看着脚下惊涛拍打的巨浪,他忽然怕了。
他才意识到自己恐高。
而现在,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谢明珠。
他现在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对她有一种卑劣不堪的想法,而她也好,她的夫君也罢,都是和自己认知里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就在他快要被自己折磨得疯掉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个男孩的声音,“爹,您怎么还不去休息?”
宴哥儿端着的椰子碗里,有半碗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一种中药材惯有的苦味,以及还含杂着些酸臭味。
谢明珠疑惑地看了药汁一眼,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问月之羡:“祭婆婆的药方子,一向都是如此?”
“八九不离十。”月之羡习以为常,的确也觉得很疲惫了,这些天本来就没时间休息,好不容易偷得些闲工夫,也不敢睡得太死。
就怕还会有好贼突发奇想,去而又返。
只有这会儿回到了家里,他才彻底觉得安心。
人一安心,疲惫就席卷而来。
本来刚才和谢明珠激情磅礴地讨论着发财大道的时候,觉得也还好。
可现在被宴哥儿一提,顿时觉得自己疲惫不已。
谢明珠也趁机劝着,“你去睡吧,晚些我喊你吃饭,给你炖个鱼汤。”
又因为不见了柳颂凌,也没见女儿们,逐问起宴哥儿:“她们人呢?”
“那个呆子,什么都干不好,我让她继续去捡柴火,妹妹们去采茉莉花了。”宴哥儿答着,一面端起桌上凉了些的药,进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里面的卫无歇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紧张得赶紧闭上眼睛。
宴哥儿走上前看了一眼,把药碗放到床边自己在爹的帮忙下做的小桌上,确定娘下楼去了,然后伸手粗暴地往卫无歇脸上拍过去,“醒醒,起来喝药了。”
卫无歇没想到,这小男孩动作竟然如此粗暴,疼得他不得不醒来。
但仍旧是做出一副才醒来的样子,满脸的迷茫,“我,我这是在哪里?”
宴哥儿没理会,目光冷漠得可怕,“你的腿断了,但腰是好的,有一条胳膊也伸缩自如,自己坐起来喝药。”
卫无歇艰难地爬起身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冷漠无情的小孩,所以也不敢他能因为自己开口求助就能来帮忙,废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坐起身,伸手去抬药碗。
一言难尽的药汁吞下腹中,他还没来得及吐口浊气,就见到小男孩环手抱胸,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乡下小娃,他竟然会觉得对方身上的气势逼人。
然而接下来,就听到对方说:“我是萧云宴。卫无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不确定你来岭南是不是找我?但肯定也没真想找我回去,所以即便你是长辈,但你也别指望我把孝顺用在你身上,接下来的日子你最好老实些,不要给我添麻烦,更不要再用那种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别人评头论足,尤其是对我娘。”
宴哥儿一口气说完,最后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些威胁,“我可没我爹娘那样善良。”眼光里,也含着凶光。
然后起身过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碗,“要如厕,就用力扯床头这根麻绳,我听到后会上来。”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卫无歇整个人的大脑当场宕机,他瞳孔猛地一缩,眼里既是惊恐又是惊骇。
萧云宴!这个熟悉的名字,就是他来岭南明面上的任务。
可他口中的爹和娘,让卫无歇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萧云宴,可镇北侯不是早战死了么?
目光则在惊恐中顺着他所说的麻绳往上看,发现一直延伸到窗户,那里挂着一串用贝壳做的风铃。
第57章 一更
关于去城里和陈县令商量荻蔗种植以及推广之事,谢明珠起先是打算等月之羡从石鱼寨回来休息还好后,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然后在那边买块地。
如果有现成的房屋就最好。
但是现在家里多了两人,那柳颂凌又十分靠不住,即便卫无歇命大足够她折腾,但谢明珠怕自家房屋和菜园子不够她造。
思来想去,始终没得个两全法子。
最后谢明珠提议,“要不,将他们俩一起带城里去吧?算着也有些日子了,万一消息快,那柳颂凌家的护卫们,这会儿发现她丢了,肯定也返回来寻找了。”
没准就将这麻烦甩脱出去了。
月之羡其实早就想提的,但是考虑到卫无歇的身体状况,虽说昨儿确定了腿没伤到骨头,就是扯到了筋,但他到底是伤员,“那这样一来,他得上车躺着。”也就意味着,大家得自己走。
车只有那么大,全都挤上去还勉强能坐下,可躺下一个成年男人,只能是孩子们勉强坐下了。
“走就走,从京都到岭南,我不也自己走来的。”反正孩子们能坐得下就好。“正好咱们去城里回来,稻田里的稻谷没准就能收了。”
只是鸡鸭鹅没法带走,总是去请庄晓梦来帮忙照看,有些太麻烦,月之羡便想到了沙婶,“要不先抓到沙婶那里一起养着。”反正她一只是养,两只也是养。
他越发觉得可行,立即就去找鸡笼,准备一窝端,全给沙婶送过去。
至于家里的菜园子,谢明珠留的好几种菜种子都要收了,但卢婉婉没得空,苏雨柔又怀孕了。
所以思来想去,谢明珠喊了宴哥儿来,“你去看看长殷叔在家没,若是他得空,你喊他来家里,就说我有事情托他。”
长殷年纪小,就算是出海打渔,也就他哥哥去,他几乎都在家,最是得空闲。
所以谢明珠想请他到时候隔三差五来帮忙将菜种子收了。
而且他又是月之羡的好兄弟,比谁都要靠谱。
宴哥儿心头疑惑,这也没什么事儿,不知娘找长殷叔作甚?而且刚才看到爹提着鸡笼去池塘里抓鸭鹅,小母鸡们全装在里面了。
便顺口问了一句:“娘,爹这是作甚?”
“我们想去城里。”谢明珠也没有瞒他,毕竟这做了决定,指不定下午就走也说不准的,到时候还要他跟着收拾行李。
宴哥儿心里立即有数了,虽然不知道爹娘去城里做什么,但是鸡鸭鹅都抓去了阿奶家那边,就意味着不留人在家了。
那就是带着他们一起去。
顿时开心不已,“我这就去找长殷叔。”
很快长殷就跟着宴哥儿回来了,显然已经从宴哥儿口中知道他们要去城里的事情,上楼来便拍着胸脯保证道:“嫂子,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是真有事情要托付你。”谢明珠给他倒了杯茶水,随后指着菜园子里的菜,“你想吃什么,只管来摘,只是有一样要麻烦你,我那地里熟透了的,你给我摘来晒干装好,回头我做种子。”
好些辣椒,现在都是酱色了,兴许再过一两天就彻底红了,种子也饱满。
长殷闻言,随即笑起来:“嫂子客气,这算是什么事儿,我每日来瞧一会儿。”又问他们要去多久?
谢明珠摇头,“那种植荻蔗的事情,你阿羡哥也同你说了吧?我们只是去教如何种植,另外想在城里置办一处房屋,若是陈大人能顺利将荻蔗种植推广下去,明年也要麻烦你来跟着帮忙。”
长殷和奎木是月之羡的左膀右臂,谢明珠自然是信得过他们,到时候真建起了制糖坊,蔗糖大家都知道怎么熬,这倒是简单。
但她要做的是白糖冰糖等。
不是单一的一种。
这些对于当下,也算得上是些核心技术,肯定是不能假手他人。
长殷听到这话,眼里不由得闪烁起些光芒,阿羡哥现在有多少银子他是有数的,这就要去城里买房了,那以后这制糖坊真建造起来,自己有了工钱拿,也能将娘和哥哥接城里去。
以后哥哥就不用出海,全家也不指望指望着出海打渔生活,娘也不用在哥哥每次出海后,担惊受怕的。
更重要的是,城里更安全,这几日他看着石鱼寨救回来的那些孩子,一个个都沉默寡言的,听说是被吓着了,有两个到现在连话都不会说了。
越想越是激动,“好!我就等嫂子和羡哥的好消息。”
这厢说好,他也没忙着走,只看谢明珠他们这里有什么要收拾的,跟着搭把手。
月之羡很快从沙婶家回来了,见长殷也在,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日子就多麻烦你了,我们这一去,少说也是半个月起步。”
“羡哥你放心好了。”心说帮忙过来收种子,看看家,算什么事儿。
谢明珠见月之羡回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你和沙婶说了?”
“说了,她叫咱有事去找阿坎哥。”到底还是沙婶最疼自己,而且家里这边,也常会过来帮忙看。
所以这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夫妻两个便觉得吃过午饭就走。
趁着现在还早,把孩子们都喊来,收拾东西。
这次要收拾的,可就多了,除了铺盖衣裳,还要带些上些厨具食材等。
至于剩下的粮食,也没多少,就锁在家里,倒也无妨。
村子里至今还没出过偷窃的事件。
宴哥儿早就知道要去城里,而且还那么久,所以和长殷回来立即去屋子里收拾东西,搞得忙忙碌碌的。
他的东西其实也不多,换洗的衣裳,一双布鞋和几双草鞋,那草鞋都是月之羡这个爹一点点编织的。
所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立即就去厨房,乒乒乓乓往竹筐里放锅瓢碗筷。
等得到消息的小晴带着妹妹们回来,得知要去城里的时候,他已经在厨房里收了满满两筐。
这还只是厨具等物。
别看着他们刚来时,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是这房子也是后来才建造的,可现在锅瓢碗盏,各式各样的,数不胜数。
谢明珠见女儿们各自去收拾自己的包袱,听到宴哥儿和长殷在这厨房里搬了这么久,过来一瞧,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们这是搬家还是作甚?”
宴哥儿还没回话,长殷就笑道:“全都搬去了才好,这样以后也不用回银月滩。”城里再怎么样,比这海边要安全。
宴哥儿连忙点头,“是呢!何况这些锅瓢碗盏,都是用惯了的。”反正有多余的,何必在城里花那冤枉钱?
谢明珠叹气,“这就算能绑在车后,可你小舅舅怎么办?”
“叫他坐着就是,占不了多宽的时间,反正现在不是已经确定,他的腿没事么?”也就手臂上那点伤罢了,一天天装得半死不活的。
要宴哥儿说,该叫他自己下车走才是。
谢明珠心说,真真是孝出强大。
又见他吃的一点还没装,只得赶紧拿了筐来,瑶柱海蛎鲍鱼干什么的,全都往里装,还有虾米鱼干各类海鲜酱。
反正平时觉得家里没什么吃的,但只这鱼获一样,收起来,又得了两筐。
更不要说其他杂七杂八。
月之羡一筐一筐往车上抱去的时候,都忍不住咋舌,“咱家什么时候竟然攒了这么多吃的?”
谢明珠还去地里摘了不少新鲜菜,底下和竹筐表面,用椰子叶掂了又垫盖了又盖,就指望能多保存几天。
忙忙碌碌一早上,又有长殷帮忙,柳颂凌也跟着搬些东西,尤其是听到谢明珠说可能她家的护卫找回来了。
于是就更卖力了。
虽然这里也不错,可若是能早回凰阳,她还是想回家,想爹娘了。
小丫头们也跟着来来回回跑,最后整个骡车上,也没啥空位了。
月之羡看得直发愣,与谢明珠面面相觑,“这怎么办?”难道真要让卫无歇走回去?
“走吧,他腿又没断。”宴哥儿冷幽幽说了一句。
柳颂凌站在后面,嘴巴蠕动了一下,她有点怕宴哥儿,最后什么都没说。
然后准备午饭,谢明珠趁着这功夫,去看了一会儿苏雨柔,又去瞧卢婉婉。
两人只当她就去几天,倒也没多想,只叮嘱要注意安全。
这回来吃了饭,再将厨房收拾一遍,锁了门窗,一行人在长殷和赶来的奎木护送下,出了村子。
那卫无歇用完好物资的那只胳膊拄着跟竹竿跟在后面,柳颂凌好几次想去扶他一把,都被甩开了。
柳颂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以前无歇哥哥也不是很爱说话,但现在她就是觉得,好像无歇哥哥变得沉默寡言了。
和以前那种少话,完全不一样。
骡车上,一筐筐的行李堆了三层高。
其实还能继续堆,但月之羡和宴哥儿对这头一岁的骡子,还是有些感情的,怕给累劳伤了。
所以最后留了两筐行李没带。
而且三层高,小时她们几个小姑娘坐上去,也还好。
但这是以大人的视角,三层高的筐垒在一起,不过一米多高罢了。
可小时她们这会儿坐在上面,只觉得简直就是比举高高还要高,且视线之开阔,看得更远了。
只是爬坡和下坡的时候,还是有些恐惧,爬坡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要掉下来,紧紧抓住上面的绳索。
下坡的时候更是一个个惊得嗷嗷叫,更是嚷着要下来走路。
好在路途还算是平整,没有多少陡峭的路段。
夜里也安全,只是柳颂凌和卫无歇走得太慢了。
原本从银月滩到城里,只需一天半就足够了。
可是现在,硬是多用了半天的时间,以至于第二天大晚上,估摸都是子夜时分了,才到城外。
上个月为了八月节才装上的城墙门,就这样将他们堵在了外面。
好在,这种在外过夜的经验,现在连小时都十分丰富了,何况这次所带的行李之多,什么都不缺,晚上月之羡带着他们,就在城外那椰树林里过夜。
第二天,天一亮,东西都没吃便急忙进城了。
直接连车带人,到了县衙里。
这会儿还早,清早的鸟群才一阵一阵从家家户户四周的果树林里飞出,值夜一晚上的阿来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在大门口醒瞌睡,看到月之羡他们这一大车,以及车后面的人,顿时都傻了眼。
“啊哟,你们这么一大早就来了?不对,你们这是在城外过的夜?”阿来惊叫着,一面朝里面喊,“阿羡他们夫妻俩来了。”举家前来。
只是喊着喊着,他眼角余光也看到了跟在车后面的柳颂凌,眼神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不过只看了两眼,就将目光收回,去将门开大了些,方便月之羡将车赶进来。
宴哥儿带着妹妹们也进了衙门大院来,还是那熟悉的样子,一下就找到了第一次他们所站的位置,不禁指给妹妹们看。
那时候,可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什么命运。
但怎么都没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小时笑着先跑过去,站在当时自己所站的位置。
几个小姑娘正打闹着,就见陈县令和方主薄从里面出来,显然也是才起来的样子,一眼看到他们那行李,立即就反应过来,这是打算要在城里常住?
陈县令一时发愁,按理是自己将人喊来的,的确是要给他们安排个住的地方才妥当,但是衙门就这样大,空房子也没有半间。
正是为难,月之羡已经走上前来,“陈大人,这车和行李先暂时放在院子里,至于咱们的事儿,先不急,等我和媳妇找到安顿的地方再说。”
“你们要赁房子?”陈大人听他这口气,不要自己安排住的地方?
“我们是想买一处房子,如果没有,这城里若是有空闲,宽敞些的地,给我们也行。”谢明珠要求没那么高。
这倒是叫陈大人意外,虽然从阿坎那里得知,他们拿那一百两银子买回去的药材,八月节刚结束就给卖掉了。
但也不至于这样财大气粗吧?
不过见他们夫妻两人的表情,也不像是开玩笑,认真地想了想,“地和房子,多的是,就不知道你们要不要挑位置,还有这价钱方面。”
方主薄似想到了什么,连忙拿手肘推了陈县令一把,示意他先别说话,然后与谢明珠问道:“要多宽?”
陈县令不解,不知道这方主薄在打什么主意?
但依照谢明珠对县衙这两位大人的浅薄了解,却已经猜到,只怕这方主薄手里有地,极有可能是隶属衙门的,那面积还不小。
而且大到常人根本就考虑不起,不然的话,陈县令刚才肯定就直接推荐了。
“有多宽?”谢明珠将问题抛回去给方主薄。
方主薄的确是想将衙门那块地给卖了,那地足四十亩左右,原来是陈县令刚来时,还没弄清楚状况,稀里糊涂就买到了手里。
等到了手里,再看衙门的账面,顿时傻了眼。
不然从前是打算在那里修建衙门六属,也不远,就在衙门后门的椰树林穿过去便是。
他原来的计划,到时候可以与前面的衙门打通,像是别的州府那样,建造个像样的衙门。
可是看了衙门账目后,地就摆在那里了。
别说是重修衙门,就是当时给衙门置办两扇像样带铜环的大门,都没钱了。
于是地就一直荒废着。
不是没想过出手,变现到手里。
可这城里穷啊,商人是有几个,人家一年就来过二三次,一次待个五六天不到,所以从未有人打算在这里安家落户。
本地的人呢!就算是有钱,也想往州府去。
正是应了那句,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如此,那地可不就砸手里了么?
所以方主薄想,他们夫妻俩拿一百两银子去买药材,这又出手了,依照他们的秉性,若没得赚,怎么可能脱手?
现在手里肯定是有钱。
但他也不确定到底有多少?不过买这片地的银子肯定是富裕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花这钱了。
本来想试探一下谢明珠,谁知道她根本就不上当。
一时也犯了难,若是自己说四十亩,肯定会吓退她,谈都不会再继续谈下去。
于是一咬牙,折了一半,“也就二十亩。”
二十亩。谢明珠觉得也还好,到时候要种果树要种菜,还要养鸡鸭鹅什么的。
还要自己种稻谷,也行。
只是这样一来,荻蔗在家门口种不了多少了。
她看了一眼月之羡,表明了自己的想法,随后继续:“在哪里?可去看看?”
方主薄当即乐呵起来,这是有戏了,连忙招呼他们绕到左边,可从那伙房里旁边的小路直接穿到后院去,“这里过去很近,你们随我来。”
谢明珠让宴哥儿看着妹妹们在这里等着,至于那柳颂凌和卫无歇,这会儿自不用他们多管了。
衙门他俩比自己还要熟呢!
如此,四人一同朝小路走去。
这时候陈县令也反应过来,悄悄地走过去,一把扯住方主薄的袖子,压着声音小声问:“怎么成二十亩了?另外的你吃了么?”
方主薄深怕后面的谢明珠夫妻俩听到,瞪了他一眼,“小声些,我说那么多,他们肯跟咱们去看么?”
陈县令一想,也是,到时候没准跟以前那些人一样吓跑了。
可问题又来了,这谢明珠夫妻愿意做这冤大头么?花这么多银子买一大片荒地?城中心又如何?这广茂县也没有县城该有的样子啊。“不过,他们手里还有银子么?”听说回去的那天,可又买了不少东西呢!
却不知道,这方主薄和月之羡,是想到一起去了。
虽然,是月之羡想借钱给衙门组建民兵队。
方主薄说:“以后阿羡那小子要卖糖,咱们可以哄他买下,往后再给咱们银子啊。”
陈县令闻言,心说妙啊!当下忍不住给方主薄比了个大拇指。
夫妻俩见着前面的两人鬼鬼祟祟交头接耳的样子,微微皱眉。
虽然这小地方的官员没什么架子,接地气。
但他俩,这已经到接地沟的感觉了吧?
很快,穿过了陈县令和方主薄养的鸡,臭熏熏的,显然他们根本就没有要清理鸡舍的意识,连带着这里的几株龙眼树,谢明珠觉得都快要被鸡粪烧死了。
过了这里,穿过后面的椰树林,便到了一片空地,中间还有一座小小山坡,四周也有不少野生的果树,荔枝龙眼椰树棕榈最多,杂草更是横生,实在是难以想象,城里还有这样一片荒地。
月之羡爬到一棵椰树往四周看。
“怎么样?”谢明珠问?这到处都是杂草,谁知道有没有蛇?她是不敢到处跑,所以没法确定是否真有二十亩。
尤其是看到陈县令和方主薄一脸心虚的样子。
谁知道月之羡下来,却道:“我看,不止二十亩。”
“不止?”谢明珠满脸惊愕,声音不由得提高了许多。
顿时吓得那陈县令和方主薄都连忙站直了身体。
陈县令更是责备方主薄,“我就说嘛,哪里瞒得过去?”阿羡一上树,他就知道纸包不住火了。
方主薄也直叹气,但也不忘怪陈县令,“他爬树的时候,谁让你不拦住?”
陈县令没理会他,只冲谢明珠他们夫妻俩干笑着,“那什么,其实方主薄记错了,这块地其实是三十亩。”
方主薄还以为陈县令要坦白了,谁知道他话锋一转,三十亩。
于是暗地里松了口气,幸好他没那么傻。
月之羡听罢,朝谢明珠看去,“媳妇你觉得怎样?”三十亩,应该可以满足媳妇的需求了吧?
谢明珠点了点头,压根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个做官的,还在这上面做水份,而且水份之大。不过离衙门这样近,谢明珠是很满意的,当即问起,“价钱如何?”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价格几何,但应该不会贵,因为她的记忆里,有原主留下的不少资料,都是些相对富裕热闹的州府和城区,最贵的一亩高达六十两一亩。
但是便宜的,也只有五两。
不过这些价格,都不会出现在这犹如一个大村子一样的广茂县城里。
她想在家里种植田地,就像是在银月滩一样。因为这城里,除了那正大街上,其他地方的老百姓们,也是各家围着篱笆,稻田什么的,开门就是。
因为地势足够宽广,二来人口又稀少,各家各户离那么远,空闲着的地,自然都给开垦起来。
如此,方便过出城去种地要好。
三十亩,可能对于这广茂县来说,一户人家占地这么多,是大得有些夸张了。
但这要放在京都,算个什么?不说别家,就是镇北侯府里,只那东花园和西花园加起来,也有二十三亩,更别说还有那么多大小院子。
还有以前老夫人喜欢的后花园,还有好几亩的荷塘呢!
那还是在京都那种寸土寸金之地,而只是他们一个侯府就占地如此宽广,其他的王爷公爵家,还不知道呢!
所以,这广茂县真穷啊,穷得连个土财主都没有。
谢明珠想到这里,忍不住朝月之羡看过去,别是以后他成了这广茂县最大的富户吧。
陈县令和方主薄两人相视了一眼,坦白地说,城里的行情就算是再不好,但现在一亩也要二两,就算是这四十亩的地给他们当成三十亩算,也是要六十两白银。
两人不大确定这夫妻俩可愿意出?
所以犹犹豫豫的,一直没有开口。
“多少,两位大人倒是说啊?”月之羡有些着急,想到媳妇筐里还放着菜,都在外面耽搁两天,再不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赶紧给煮来吃了,不然就该坏掉了。
“二两银子一亩!”
“一两八一亩!”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方主薄到底是年纪大,多少有些老狐狸的血脉。
但陈大人年轻,心软,虽然当时自己当年糊涂,但价格其实还可以,就是一两五买的,其实现在随着大环境涨价了,但是有价无市。
所以不敢真要他们二两银子一亩。
便说了一两八。
方主薄脸色难看。
陈县令也有些心虚。
谢明珠和月之羡看了看他两人,“到底多少,两位要不商议一下?”
方主薄袖子一甩,对陈县令很无语,“还商量什么,他都说了,就一两八吧。”
谢明珠听罢,可以接受,“那行,去衙门里找人来丈量,再签写合同画押过户。”一条龙给安排好。
“不用丈量了吧?这么麻烦?”陈县令连忙摆手,一副为他们好的样子。
“那不行,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最好今日丈量,边界上我就找人给钉上界桩。”谢明珠太清楚了,虽然在银月滩还没发生邻里为了田埂的事情吵个头破血流。
但这到底是城里,以后谁知道会不会忽然发展起来,一飞冲天,到时候若是地契上没有写清楚,哪里说得清?
月之羡也点头赞同,“我媳妇说得对,这还是要仔细些。”
回衙门的时候,方主薄直叹气,也不知道这事儿可办得妥。
陈县令则认命地喊人过去丈量,月之羡跟着去,谢明珠则打算带着孩子们去街上买点吃的。
反正是不好意去杨德发家打扰的,尤其是知道他受了伤的情况下。
就算是去看望,也要等先安顿好。
谁知道,却见那柳颂凌一脸惨白地坐在台阶上,手里抓着一张纸。
“她怎么了?”谢明珠看了一眼,问宴哥儿。
宴哥儿摇头,“不知道,刚才有个叔叔给了他一张纸,她看过后,就在那里哭,然后大喊大叫什么不可能。”
又是哭又是闹。
谢明珠便将目光朝卫无歇投递过去,“你也不知道么?”
卫无歇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也有些觉得难以置信,这会儿他坐在柳颂凌不远处的石墩上。
听到谢明珠的话,缓缓抬起头来,但眼神却四处躲避,不敢与谢明珠正视。
谢明珠也发现了他现在的问题了,只当是他在石鱼寨被吓着了,留下的应激症状,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然却听卫无歇用一种还是很难相信的语气说:“那是皇榜拓本。”
“皇榜?”谢明珠上次看到皇榜,还是他们被流放时,路过城门口,看到那里贴着的皇榜,但上头都是被抄家灭族的名单。
卫无歇点了点头,“是去州府核实我们是否是逃犯的衙役带回来的。上面说……”他说到这里,似有些于心不忍,稍微顿了顿,才继续说。
他习惯性地想称柳颂凌为郡主,但想到现在她已然是个庶人。
因此话到嘴边又只能改口,“柳姑娘并非开阳公主亲生女儿,而且柳节度使谋反已被伏诛,如今镇西节度使是他从前手下的小将军云戟,因揭发有功,如今接替了柳大人成为镇西节度使。”
这云戟也才二十出头,是柳大人相中的女婿。
但说来也巧,听说他替开阳长公主找回了亲女儿,不但相貌和开阳长公主十分相似,且智慧过人,眼下已被册封为明珠郡主。
而那这位明珠郡主,听说和云戟有感情纠葛。
当然,这些是回来的衙役从州府城里听的,那边都传开了。
至于柳颂凌这个假货,自然被贬为了庶人。
而当朝对于庶人的定性,比普通老百姓还要低一等,衣衫颜色只能限于黑灰两种,料子也只能是麻,屋不得超过三间。
也就是一辈子,都只能过苦日子,不可大富大贵。
但不管怎么说,都比谢明珠他们这些流放犯还要强太多。
谢明珠听到卫无歇这些话,全然忘记自己要带孩子们去吃早饭一事,愣在了原地,颇有些同情地看朝失魂落魄的柳颂凌。
忽然觉得她可怜。
心里埋怨,这卫无歇也是,自己不知是这样的大事就问了,他既然知道,怎么也不知道要当着柳颂凌告诉自己?
这不是在人心坎上撒盐么?
而且她若是没记错的话,那柳颂凌和自己说,她爹看不上卫无歇,想将她嫁给手下的一个小将军云戟。
这理论上来讲,柳大人想做云戟的岳父,虽然假女儿不愿意,但是真女儿和云戟在一起,这一定意义上,他这个岳父还是当上了。
又想起这开阳公主,恋爱脑怎么就忽然开窍了?而且还发现女儿是假的?
她脑子里也是飞速想起了不少前世所看的那些复仇文,可不都是能文能武的嫡女公主什么的,为了一个男人默默奉献,给资源给权力,要什么去筹谋什么。
不想对方上岸先斩她。
运气不好的,连带着腹中的孩子还有家族都跟着一起陪葬。
然后这个时候发誓,她们就重生了。
重生后,自然就一下清醒,恋爱脑也没了,接下来凭靠着前世的记忆大砍渣男,替自己报仇雪恨!过得风生水起。
她现在越看这开阳长公主,拿的就是重生大女主爽文剧本。
尤其她曾经可是把当今圣上推上皇位的女人啊!
如果真是这样,谢明珠可巴不得她现在这个皇帝再推下去,换她自己做最好。
不过也就是白日做梦罢了,哪里有那么多重生的大女主爽文?
收回思绪,看了柳颂凌一眼,还是带孩子们先填饱肚子吧。
回来的时候,也顺道给他俩也带了些糍粑。
一大早上吃这个是不合适,但街上就是卖这些的多。
宴哥儿拿了一个去‘孝敬’他小舅,小时则给仍旧坐在那里发呆的柳颂凌塞了一个,奶呼呼的声音喊着她,“吃吧,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以后你要好好干活,才能养活自己了。”
小时听说,他爹死了,她娘有别的女儿了。
以后不要她了,她也穿不上新衣裳住不上大房子了。
因此十分可怜柳颂凌。
柳颂凌不大能接受得了这个所谓的事实,她想上京都去找娘,怎么可能?还有爹,他才不会谋反,他那么怕死,最大的胆子,也就是背着娘养了些狐狸精而已。
可是,小时这稚嫩的语气说着大人的话,一下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去不了,一辈子都将留在广茂县这个穷苦之地了。
甚至只能穿那灰扑扑的麻衣,住的房屋,也不能超过三间。
她见过庶人,当初谋反一案,有的直接被砍头,有的像是谢明珠他们这样被流放,还有的被贬为庶人。
而她现在成了庶人。
“呜呜……”她忽然大声哭出来,然后大口大口地吞咬着小时递过去的糍粑。
谢明珠被她这癫狂的举动吓了一跳,别给噎着吧?“你慢些吃。”一面去问门口的阿骏,问何处打水。
急忙去给她打了水来。
柳颂凌看着递到眼前的椰子水瓢,愣了一下,然后接过去,大口地喝水。
直至开始打嗝,她才停下,然后继续哭。
谢明珠看着,这也好,只是哭,没闹着寻死,一面朝卫无歇看去。
但是感觉指望他安慰,有点难。
因为经过这几天他们在家里住的接触中,谢明珠发现,就是柳颂凌一个人剃头脑子热。
当然,那卫无歇也不是什么好货,不表态不拒绝。
柳颂凌还是郡主的时候,他就尚且如此,现在成了庶人,只怕更不可能跟其在一起了。
渣男啊!
谢明珠原本还想让孩子们待在院子里,自己去找月之羡他们丈量地的,谁知道现在出了这事儿。
只能在这里看着柳颂凌,就怕她忽然又想到什么,自寻短见可怎么办?便找了他们厨房的大娘帮忙将早饭给月之羡送去,顺道也给陈县令他们准备了。
期间,阿坎过来喊他们去家里吃午饭。
谢明珠给拒绝了,只因听阿骏说,中午衙门开火,可以在这边吃。
能吃公家粮,干嘛去浪费阿坎家的,可以下次去嘛。
眼见着这快到了中午,月之羡他们也回来了,陈县令和方主薄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谢明珠还以为他们俩是中暑了?
谁知道月之羡大步走来,“媳妇,那地四十亩。”
“四十亩?”不是说三十亩么?谢明珠朝陈县令二人看去。
两人尴尬一笑,“记错了记错了,一直以为是三十亩。”一时也觉得现在鸡飞蛋打,这是连续骗了人家两次,只怕也不要了吧?
哪料下一刻听谢明珠说:“幸好去丈量了,不然以后如何说得清?还以为我们白占公家的地。”虽不知道这两位大人是真糊涂假糊涂,可真这样糊里糊涂买了,以后地多出来的十亩,不是给他们夫妻添麻烦么?
量好了正好。
当下便催促写契过户。
太大的惊喜来得太快,陈县令和方主薄都满脸的难以置信,“四十亩都要?”
“你们不卖?”谢明珠挑眉,那太可惜了,还想着四十亩宽点也好呢!
“卖,卖,怎么不卖!”整整七十二两白花花的银子呢!陈县令赶紧答应,一面迫不及待去亲自写契。
如此这般,月之羡去钱庄取了一百两银子来,直接将银子交割。
地契拿上,房契顺道办上,按照规矩房契也要钱,交了二两银子。
然后一家子赶着骡车,宴哥儿不大愿意地去喊上他小舅卫无歇,然后往那片地去。
月之羡拿着手里的房契地契看了又看,虽然在城里算是安家落户了,但一想到接下来要修房子,忍不住苦恼起来:“这城里就是这点不好,修房子到时候还要花钱买木材就算了,办个房契还要银子。”
是了,这边的山林,就算是刚才月之羡在城里落户了,能分到些城池周边的林子,可是外围的早就被瓜分完了。
他名下的林子在里面,瘴气横生。
他怎么去砍?还不是要找人买。
不过想到以后在城里有个落脚处了,以后宴哥儿能去汉人的学堂,觉得也值了。
于是顿时又高兴起来。
地很宽,他找了一处阴凉又方便停车地方,今晚不出意外的话,一家子这些天,都要在这里度过了。
不过未免下雨,月之羡决定今天先搭一间棚屋出来,然后隔成两半,先将行李都给搬进去,另外一半要是下雨的话,方便住人。
那卫无歇见此,也是过意不去,一只手跟着也拿些东西。
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却见那柳颂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鬼魅一样,站在不远处的路边看着这头。
第58章 二更
如果是此前,宴哥儿肯定要去说她几句的,但是如今知晓她的处境,再说那样的话,便有些落井下石的意思了。
于是他就没管,继续干活。
不但筐要从车上全搬下来,好些在筐里的东西,也要拿出来晾一晾。
所以压根就没得空去操心别人。
但是大家就这样被她盯着看,有些觉得头皮发麻,那卫无歇终于是忍不了,慢吞吞地走过去,也不知与她说了什么,但并没有什么效果,最终是无功而返。
月之羡拿着刀,准备就在这荒地上砍十几根笔直些的小树来搭棚屋框架,见谢明珠看自己,连忙缩了缩身子,“媳妇,我哪里会劝人?”何况哪里有喊自家夫君去劝别的女人?
无奈,谢明珠只能过去,想劝她离开,这样盯着大家,都干不好活。
但是说什么呢?
然她才走近,还未开口,那柳颂凌忽然说:“明珠姐,我配不上卫无歇哥哥了对不对?其实我早就该清楚的,他若是喜欢我,有的是机会。”只要他愿意,没准现在他们都有娃了呢!
所以,原来他是不喜欢自己。
谢明珠张着嘴愣在原地,她还以这柳颂凌是遭到身份变故,父亲去世的接连打击而这副样子的,谁知道她现在纠结的,还是能不能和卫无歇在一起这种事情。
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趟简直是白跑过来,正欲转身走。
就听到柳颂凌又说,“可难道他就没有什么错么?他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一开始不拒绝我?让我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
谢明珠心说,这天差地别的身份,估摸卫无歇也不敢拒绝啊?那卫无歇说的好听,是卫太师家的小公子。
可卫太师已经告老还乡,卫无歇还是个白身呢!
而柳颂凌是郡主,母亲父亲都是位高权重者,他拿什么去拒绝?
而且大部份人的劣根性,都喜欢有人爱慕吹捧着,正常有几个会明确拒绝的?这种绝世好人暂时还没见过呢!
不过看柳颂凌这有些钻牛角尖的样子,心想看来还是因为身世变故遭受到些打击了,自己肯定不可能还浪费口舌去劝她,便只问:“那你现在想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摇着头,满脸的迷茫。但又很不甘心,“我娘怎么可能这样狠心?即便我不是她的亲女儿,为什么她还能这样狠心地抛下我?这么多年的母女情份,难道在她眼里什么都不算么?还是皇室中人,都是这等无情?”
谢明珠被她这话吓得惊心动魄的,“你要作死可别带上我,这种话你也敢说。”亏得这也算得上是荒郊野外了。
不然叫人听去了,自己这流放犯都要变成死刑犯了。
又想柳颂凌在家里住的时候,孩子们都不喜欢她,那卫无歇也不和她说话,所以她只能和自己聊天,这无形中也透露了不少她家中的信息。
因此谢明珠此刻听到她质问,为什么开阳长公主能这样狠心?所以提醒着她,“你知道你父亲在外养了那么多姬妾,却从未想过告诉你母亲?你说你是害怕你母亲知晓后,气急攻心,引发身体安危?不告诉她,其实是为她好。但事实上,你确定真是这样么?”
“我……”柳颂凌有些心虚,因为她心底还是觉得母亲过于强势了些。
她见过父亲在母亲面前那谨小慎微的样子,那是她的父亲啊!作为女儿,她怎么能忍心看到自己的父亲那副卑微样子呢?
她深深被那样的画面给刺伤了。
哪怕爹面对的是母亲。
所以这无形中,她自然是多偏袒父亲一些。
而此刻,谢明珠见她那神情,就知道自己果然说对了,继续直接一针见血地继续说道:“你其实,不过是心疼你父亲一些罢了,而且那些姬妾又没有子嗣,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你把她们当成哄你父亲高兴的玩物,但是你母亲的眼里,这就是明晃晃的背叛。”
说到底,柳颂凌也自私,如果那些姬妾有儿女,触及到了她的利益,只怕她早就已经告诉了开阳长公主。
撕破现在谢明珠想,如果柳颂凌发现她爹在外养了姬妾之后告诉开阳长公主,而不是让对方亲自发现的话。
也许看在多年的情份上,别说将她贬为庶人了,没准她这个郡主都还能继续做。
可柳大人的背叛,柳颂凌的隐瞒就成了帮凶,偏她又不是亲生的,只是一个养女,那开阳长公主自然不会再讲什么母女情份了。
“不,不是这样的。”柳颂凌摇着头,一面跄踉往后退,跌坐在后面的草丛里,眼神里全是慌乱。是那样又如何?但她不会承认的。
她只是心疼父亲而已。
谢明珠见她又要哭,连忙出言阻止,“我若是你,现在还不如先去找一份能让自己填饱肚子的活,让自己先活下来,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亲爹娘是谁么?”
现在柳颂凌的身份摆在那里,衙门怎么可能还管她一日三餐?
说完,便转身回去干活了。
她家虽然明天也要开始雇人干活,毕竟这么一大块地,只靠他们自己整理,四五个足球场的面积啊,那要忙到什么时候?
最起码这栅栏要找人来扎,房屋也要找人来跟着一起建。
但柳颂凌不在她的考虑范围里,她干活太慢,而且返工的机率又高。
月之羡已经打算借钱给衙门里,剩余的还要继续拿来做本钱收购药材等货物,所以没有那么多银钱去做慈善。
而她刚返回,取了一张吊床,准备去绑在椰树上,给小时睡会儿午觉。
就听卫无歇说,“柳姑娘和柳大人相貌七八分相似。”
谢明珠一脸愕然,回头朝那边还坐在草丛里的柳颂凌看过去,这样说来,柳颂凌的确是柳大人的亲女儿,但却与开阳长公主无关。
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谢明珠不得而知,但是现在看来,开阳长公主没要了柳颂凌的性命,还真的是顾念了这么多年的母女情份,给了她一条命。
月之羡那边,一下砍了好几根碗口粗细的树杆扛回来,拿着锄头就开始往地下挖,好与这些树杆打桩,如此到时候棚屋也能牢固些。
谢明珠过于帮忙,这一忙起来,自然就顾不上那柳颂凌了。
又因为没有梯子,但是幸好棚屋是选择建造椰树林里,所以上面的框架搭建时,月之羡爬上了树去,谢明珠和宴哥儿母子两个将木头递给他。
也亏得这木头即便是生的,但因为不是很粗,所以在谢明珠的接受范围里,又有宴哥儿跟着帮衬,借着些物理巧力,所以这棚屋的框架也终于是要完成了。
只是带来的绳索,也用得所剩无几。
好在接下来就只是盖顶,至于四面的墙壁,家里有多余的芦席,用芦席来固定便好。
一番忙碌,那天色擦黑之时,棚屋也终于建造好了。
大家又开始将筐里的东西搬进去,月之羡去砍了些青竹杆,垫着石头搭了一张临时的大铺。
宴哥儿则开始烧火准备晚饭。
很快一缕烟炊便从这片荒地上袅袅升起,引得不远处附近的人家都望过来,很快就知道这片衙门的地,被人买了。
阿坎下职后便赶紧过来,瞧见他们都起火做上饭了,“你们倒是速度快,这房屋都搭好了,饭也做了,我本来还想说,今晚去我家挤一挤,左右的这天气也好,不够睡的话便在凉台上铺两张席子对付。”
但他看一间棚屋已经搭建好了,里头还有铺,旁边也挂了不少吊床。
今晚看来天气好,不下雨就这样住也无妨。
只是环视了一圈,没见到月之羡,便问起谢明珠:“阿羡呢?”
“抓虾去了。”正在附近四周点蒿草干的谢明珠指着那边的小坡,后面有一片水塘,里头有不少鱼虾。
一面问起阿坎,“阿坎哥,我们明日就想修房子,这木材和工人,可是能帮我们打听打听?”
“木材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县里就有一家木材坊,价格也不贵,你们若是还想建造像是家里那样大的房屋,兴许得十两银子左右。”当然,这只是买木头的钱,若是还要找人一起的话,另外得算工钱。
但好在这广茂县,人工最不值钱,一个一天也就是十来文而已。
谢明珠闻言,按照当初在银月滩建房子的速度,那时候二三十号人帮忙,很快就建造好。
如果一天一个工人就十文钱可以,那么每天请三十个,三天就是九百文,这连二两银子都没到。
谢明珠有些唏嘘,果然这人工不值钱啊!难怪大家宁愿躺在吊床上睡觉,也不愿意去干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物价也便宜。
当下问了阿坎那木材坊的位置,打算明早就过去看,顺便托他帮忙找些工人,最好明天就能过来看看。
说着,就见月之羡提着一只木桶回来,里头半桶长臂大虾,生龙活虎的。
其实便是谢明珠那个世界的罗氏虾。
此处水质又好,吃的又丰富,最少也是半斤起步一只。
这种虾在淡水里,个头可以称王了,只是可惜对水温的要求十分高,所以前世谢明珠所在的城市,很难吃到。
月之羡听到木材的事,也赶紧问起阿坎,说了好一会儿,见天色越发黯,就留阿坎吃饭。
阿坎有些好笑,“我本是来喊你们去我家的,如今怎么还好意思在你们这吃?行了,你们吃着吧,我先回去了,你阿椿嫂还等着我呢。”
夫妻两个听罢,自然没再强留,只是谢明珠想到杨德发那边,暂时也没空去看望,便提醒着他:“你回了家去,千万别跟阿椿嫂子说我们来了。”免得她回头遇着寒氏,说漏了嘴巴。
衙门那边,已经叮嘱过了。
现在杨德发要养伤,萧沫儿要安胎,那寒千垠去隔壁县还没回来。
就一个寒氏,若是叫她晓得自家来了城里,肯定要过来帮忙的。
她本就已经很忙,如何再好意思麻烦她?
阿坎连连点头应着,自是去了。
卫无歇这会儿坐在火塘旁边看着火,本来他终于得空休息了一会儿,但阿坎一来,谢明珠夫妻俩去跟他说话,月之羡带回来的半桶虾就没人清理。
于是他就被这个外甥给喊来看火了,外甥提着桶到一边去清理虾了,小时在一旁给他举着油灯照亮。
小晴小晚在火上架着锅煮饭,时不时地叫起来,“那边的火焰太大了,这样受热不均匀,做出来的米饭是夹生的。”
小暖也没闲着,正在那边挑拣带来的蔬菜。
还是在筐里时间太久,坏了不少,只能从中将好的挑出来。
小晚的急促声让卫无歇有些焦急,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额头上全是汗,“好。”一面应着,一面尽量让这火塘里的火维持着一样的火苗。
其实他觉得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可是不敢吱声。
不说那月之羡,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不会累就算了,就谢明珠看起来一介扶风弱柳的女人,竟然也是力大无穷,什么都能干。
这样一对比,自己真真是一无是处,让他不断的怀疑人生。
尤其是看到谢明珠竟然用巧力把木头一根根送上去给月之羡,他就更吃惊了。
怎么她一个女人都能有这等智慧?
而且他但凡敢吱一声,这个外甥一个眼刀子就甩来了。
这孩子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第一天自己被月之羡带回家的时候,就被他威胁了一回。
后来卫无歇劝着自己,算了算了,宴哥儿这样冷漠无情些,总比像是他亲娘一样没有脑子的好。
这样一想,也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虽说今天的居住环境有些潦草,但是好在这吃得足够丰盛。
尤其是那些烤虾,沾着谢明珠调制出来的酸辣酱汁,美味直击天灵盖。
就是卫无歇自己也吃了五六个大虾,更不用说还有其他的蔬菜米饭了。
可谢明珠觉得还差些蒜泥,再有些蒜泥那才叫人间美味,只等过一阵子回去,稻田里的稻谷该收了,自己的蒜头也能挖了。
这一夜,果真是月朗天青,睡前四周又撒了些纯阳石粉,放安心休息。
第二天谢明珠和月之羡将临时的家和孩子们交给卫无歇看着,两人就匆匆去木材坊。
这边的木材都是碳化处理过的,尤其是需要埋进地里的承重柱,更是处理得完美。
谢明珠看到的时候,就一眼看中,这十两银子花得值。
木材坊的掌柜虽然是本地人,但却不是山上下来的月族人,而是汉人,叫牛大福。
整个县城里虽然就他一家木材坊,但是这生意也是艰难。
只因城里人口少,大家修建房子的需求也就不高,更多的人宁愿修补老一辈传下来的旧房子,而不愿意建造新的。
二来,城里本地人,大部份人家的树林就在城外边缘,就更不可能花钱来买了。
如此他即便是没有任何竞争者,但这生意还是难做。
所以谢明珠他们如今要建造一座大房子,另外还要些零散的木料修建骡棚鸡鸭鹅舍等,甚至还要大量的竹子做栅栏。
这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大生意,当即就乐呵呵地给他们推荐好木材。
最终价格谈妥,他除了建造房屋所需要的木材之外,余下的全送。
包括那栅栏。
谢明珠提醒着他,“牛掌柜,你还不知道我们房子建在哪里吧?”
“哦?不是在城里么?在城里我们都免费送货上门。”他想着,他们若是外面村寨的,直接就有现成的木材,怎么可能跑到城里来买?
月之羡嘿嘿一笑,“我媳妇前一阵子抓了人贩子,救了那州府一户富贵人家的公子,人家给了不少赏银,所以我们把衙门后面那块地全买了,如今要给围起来。”买了那么一大块地,他们如果是其他村寨来的还好。
可偏偏是银月滩,所以这银子的来路,到底还是交代好。
不然大家可能都会以为是银月滩的人装穷。
因此昨夜夫妻两个商量了一回,决定就把这事儿拿出来说。
早前是担心怕给银月滩添麻烦,但现在都搬到了城里,这里离海边可不算近。
月之羡一脸得意地说完,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抓了人贩子得的赏银呢!见牛大福傻了眼,继续笑问:“牛掌柜,还白送我们竹竿么?”
牛大福飞快地在脑子里回想那块地到底多少亩来着?三十还是四十?
可不管到底是几十亩,只要是超过五亩以上,他就送不起了……
于是那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赔笑道:“方才是我牛某不知天高地厚,两位就当我开玩笑吧?不过这些竹竿,我还能送你们一两百斤。”
谢明珠听了,心想这牛大福果然是会做生意的。
当下夫妻俩就答应了,便痛快付了三两银子作定金,牛大福这里也是十分速度,立即安排家中儿子们一起送货过去。
他们家这建造房屋所用存货,一下就给谢明珠夫妻两个清完了。
他也是个机灵的,不忘问谢明珠,“你们可是找了人,还是打算自己慢慢建?”瞧出来了,这夫妻两个,是女的当家做主。
不过媳妇美成这样,哪个男人还能不听媳妇的话呢?纵然这眼前的月之羡也是难得一见的俊俏后生。
于是也就直接跳过月之羡。
“你有可靠的人介绍?”谢明珠反问,阿坎那边忙,只怕一时半会儿也给他找不到这么多人来。
牛大福一听,顿时乐开了花,“有,有,太有了,我这几个儿子都是闲着的,而且你别看我今年五十,但我一样能干,另外还有几个我媳妇娘家的侄儿,也都是身强力壮的勤快人。”
看他们处理木头的这技术,谢明珠没有什么迟疑的,“那行,不过先说好,工钱就按照城里眼下来算,每天十文。”
“成的成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带着四个儿子,一天还能赚五十文呢!等帮她家建完了房屋,再去附近的村寨收购木头就是了。
于是高高兴的,马上去后院喊媳妇,通知他娘家侄儿们。
又说他媳妇娘家那些侄儿们,得知他这里做了一笔大生意,还能给他们介绍几天的工,就赶紧过来了。
还一起帮忙运送木材。
原计划就他一家五口拖着板车的话,只怕还要送一两天。
然这会儿媳妇娘家侄儿们来帮忙,十几个年轻一起,当天就给送完了。
至于阿坎帮忙找的人,中午也来了。
正巧遇着谢明珠和月之羡回来,谈好了工钱,明天一早就来开工。
阿坎得知他们这就要开工,晚上急急忙忙回家推算了好久,终于给他们挑了一个上梁的好时辰,于是也不顾深夜,提着灯笼跑来和他们夫妻俩说。
自不多说,接下来几日这片荒地变得热火朝天起来,三十五个工人加上月之羡自己,四天后,一座比他们在银月滩宽的吊脚楼就建好了。
十几个竹筐的行李陆续搬进了房间,接下来又是熟悉的一套,添置家具。
但谢明珠这几天在看牛大福他们父子五个干活的时候,也瞧出来了,这一家子都是木匠好手,奈何这大部份岭南人,个个人均手艺人,能用藤条编织的家具绝对不会打木质的家具。
故而他们家这祖传的手艺也就无用了。
但现在谢明珠想着,扣除做生意的本钱,还能匀出不少,就不愿意让月之羡那么辛苦了,何况本来也要花钱买木材,便继续找牛大福。
正好现在围栅栏的活儿,牛家父子几个也帮忙干。
谢明珠便趁此问起:“牛掌柜,可帮忙打些家具?”
牛大福被这天降的好事给砸得一下没反应过来,是他大儿子牛老大连忙替他应着:“好,明珠姐你看需要什么样式的?不是小弟我吹牛,不说是月族人汉人的,就是岭南外面州府的款式,我们都能做。”
他粗略算了一下,谢明珠家这么多人口,房屋又建造这么多间,肯定以后都是一人一间,如此一来,一个房间里最起码的基本,床是要有一张,另外桌子椅子的,更不在少数。
若是接下了这笔生意,他们家今年半年都不愁过日子了。
牛大福听着儿子滔滔不绝的话,方从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对对对,正是,明珠你看要什么样式的?”
样式?谢明珠还真没想过。
但是叫对方这一提,想到接下来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在这里居住很长一段时间了。
于是也是重新想了下,正儿八经给姑娘们打带帐架的床。
这其实就是拔步床的简易版。
牛大福连连点头,“这没什么问题,到时候看她们都喜欢什么花鸟的,与我说一声,我老头子雕花的手艺是有一些。”
谢明珠有些出乎意料,又喊了月之羡来问家具等。
“这事儿媳妇你做主就好。”他一个住在小树屋的,有个睡觉的地方就成了,哪里懂什么家里要配置什么家具?
谢明珠见他两眼纯真,也只好作罢。
于是除了八张床铺之外,三个双层的洗脸架,放在凉台上吃饭喝茶两用的大长桌一张,木质的扶手椅子六把,藤条椅子也六把,藤条的躺椅一张,小凳子五只,长条凳六条,另外厨房柜子储物架子书架梳妆台小桌书桌等。
牛大福听得眼睛越来越亮,生怕自己记不住,赶紧将儿子们都喊来听着。
谢明珠见此,“要不,回头我给你写上一张单子吧,回头你将价钱估算给我。”若是在接受范围里,就和他做这单生意。
牛大福心说这样也好,赶紧催促谢明珠去写,自己这里则带着儿子们,保管今天就将栅栏去弄好。
至于月之羡,下午则去了衙门。
倒不是与陈县令说荻蔗种植之事,而是主动借钱给陈县令,还说了这四千两的用途。
明明是借给陈县令的,可他还是感动得一塌糊涂,痛快地跟月之羡签了借条,盖上了自己的县令官印。
然后激动得什么都顾不了,赶紧和方主薄贴榜招民兵队伍,只说是借得了款项。
这事儿也是把家里养伤的杨德发惊动了,他的家人,就是被海贼杀完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独自逃出来,最后在这广茂县落了脚。
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夙愿就是自己能组建一支队伍,带着上海去剿灭这些海贼。
所以带着伤就急匆匆来。
月之羡借钱给陈县令这事儿,只有方主薄知晓,并不敢声张出去,以免给月之羡带来麻烦,叫人追究他这银钱来路。
因此杨德发即便是闻讯来了衙门里,也不知银子何处来,更不晓得月之羡他们现在都在城里安家,新房子都建造好了。
这会儿只一门心思找陈县令求证,“大人,咱们真的能建属于自己的队伍了么?”
陈县令见他来,心头正是高兴,“你来得好,招兵的事情,我交给阿来阿骏了,你现在身体不便,先去和城里的铁匠他们接洽,找他们打些刀具。”
按理,铁匠哪里能私大量自造刀具?但陈县令现在组建民兵自卫队的银子都是借的,难道还能指望朝廷或是州府那边给他配刀么?
当然只能是自己想办法了。
杨德发闻言,连忙应下,“好勒。”一高兴,觉得自己身上的伤似乎都痊愈了一般,也不顾这天都要黑了,拖着病体就去连夜找城里的几家铁匠铺商议。
衙门里能自己组建起民兵自卫队,这对于老百姓们来说是好事情,铁匠们都愿意无偿帮忙打制刀具。
至于是否触犯律法一事,根本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里。
毕竟朝廷的律例,在他们这边其实是形同虚设的。
除非真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了。
就像是朝廷给他们保证,会派兵来剿灭海贼,等了几十年都没等到人,倒是州府那边的守备军愿意出兵帮忙,但只是镇压,而且一次价格上万两起步。
朝廷这么多年都没办到的承诺,那他们还遵守那些破规矩作甚?
杨德发一连跑了三家铁匠铺都十分顺利,到第四家的时候,对方正在打铁锅,听到他诉求,也是痛快答应,“这好办,回头杨捕头你们把料子送来就是,正好我给月小后生家打了这只锅儿,手里也得空了。”
那铁匠说着,看着杨德发,像是想起了什么。
逐问起他,“我记得你那小舅子,娶的可不就是月小后生媳妇原来夫家的妹妹么?”
这话有点绕,以至于杨德发大脑短暂愣了一下,不过随即就反应过来,“你说的是阿羡?”
“对,叫月之羡那个。”铁匠连连点头。
杨德发心头疑惑,他什么时候来城里了?这个时候他不是该在银月滩么?一面指着铁匠手里已经有些雏形的锅,“这是什么时候定的?”
“昨天定的,我还给他修补了几把刀。”铁匠回着。
杨德发懵了,昨天阿羡来城里了?于是又连忙问,“他这锅儿什么时候来取?”
“以后都是邻里,哪里要他自己来拿,我打好了,给开了锅,直接送去就是了。”铁匠笑着,心说那小后生好个俊俏,人又大方爽朗的,这铁匠铺离他家也没几步路,送过去也就是两步路的事情。
而且自己看他家那么宽的地,以后要开垦,不知要伤多少回锄头呢!
打好了关系,以后少不得那锄头刀具修修补补的活儿,他也找自己,一文两文的,也算是进账嘛。
邻里?亲自送去?杨德发觉得,大概有人和阿羡同名。
不然阿羡搬来城里这么大的事情,自己怎么不知道?他买地买房也好,肯定都要经过衙门的,自己却是一点风声没听到。
但又觉得不对,这铁匠说他家媳妇和千垠的媳妇从前是姑嫂。
于是越来越好奇,忍不住想要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连忙问:“可晓得他家在何处?”
铁匠笑了,“你咋不知道?他们可是大手笔,买了你们衙门那块地呢!”
杨德发当场愣住了,他刚才还想,那块闲置的荒地总算是有了大用处,以后可以用来练兵,做演武场了。
当下也顾不得和铁匠说这刀具的事情,急急忙忙想要过去那片地看看,如今到底是什么人在住?果然是如同这铁匠所言,是阿羡一家么?
但走到岔路口,犹豫了一下,是去衙门先问问,还是直接过去?
那可是衙门的地,当然只能是陈县令和方主薄点头才能卖出去。
于是直接回了衙门找他们。
方主薄正在院子里纳凉,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到他身上有伤,“老杨你也不必太着急,这人还没招到几个呢!还是要多注意自己身体一些,而且一把年纪了,别还和个小年轻一样风风火火的。”
杨德发顿住脚步,一把拉住方主薄,“我且问你,后面那块地,卖出去了?”
方主薄就知道,他出去转这一圈,肯定是瞒不住的,于是笑道:“肯定啊,不然你以为我们哪里来的银子?除了借款之外,还有这卖地的钱。”
还真卖了?杨德发心里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听说,是阿羡他们夫妻买了?”
“是啊,折腾了好几天呢!当天来就在荒地里搭了个窝棚过夜,这几天找人刚把房子修好,今儿估摸能搬进去住人了。”方主薄说着,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又解释着:“不是有心要瞒着你,实在你这伤势没好,千垠不在,他媳妇又要人照顾,所以他们没敢上门打扰。”
杨德发却一脸气呼呼的,只觉得谢明珠他们夫妻没拿自己当自家人,竟这样见外。
方主薄看了出来,连忙劝,“你可别想左了,人家也没去阿坎家里。叫我说你应当知足才是,得了这门好亲戚,知道轻重,不然你仔细想,若是他们都去了你家,这些天你们日子怎么过?你媳妇哪里忙得过来?”
又拿了阿来家的旧事来说,“你莫不是忘记了,那年阿来媳妇生娃,寨子里亲戚来城里,就住在他家,一住半个月,还跟阿来媳妇一起坐了一回月子,把阿来吃得提前领了半年的俸禄。”
衙门里掏不出钱,最后还是他们几个给凑的。
杨德发也想起了那段日子阿来过得苦兮兮的,于是挺直了腰杆,“阿羡他们夫妻知道分寸。”
方主薄笑道:“那不就得了,你还气恼什么?人家正是知道分寸,才没上门打扰,你倒还不知好歹觉得人家不拿你做亲戚?不然叫我说,依照你们这关系,人家修房子,你和阿坎该去跟着帮忙两天才对呢!”
这话说的,杨德发也没什么想法了。
但想到自己这如今都能干公务,既然晓得他们如今就住在衙门后面,是该去看一看的。
于是也就没忙着回家,直接从这厨房旁边的小路走过去。
却不知,自打谢明珠第一次将家和孩子们扔给卫无歇之后,发现到底是个成年人,有点用处。
有他在,夫妻两个出门都安心了许多。
现在房子建好了,搬了进去,也不用担心下雨。所以今晚也是带了些东西,去了杨德发家,一来是探望他,二来是告知搬进城里来的事儿。
所以这会儿杨德发来了,看着四周新围起的一米高竹栅栏,远处那新建起的吊脚楼灯火通明,便冲楼上大声喊:“阿羡?明珠?”
宴哥儿听出他的声音,手脚比他腿脚不灵活的舅舅要快,已经跑到凉台上来,“是杨大舅么?”
“正是我,你爹娘呢?”杨德发问。
“我爹娘去了你家呢!杨大舅你没在路上遇着么?这会儿该到了。”宴哥儿回着,因为此处院子宽敞,还没顾得上收拾,所以杂草横生,离这大门也有些距离,便捧着一盏油灯下楼来。
杨德发闻言,远远看着往下移动的灯火,连忙道:“小宴你回去,我这就家里去了,好生看好家。”没想到竟这样错过了。
卫无歇这会儿已经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到凉台上,说起来宴哥儿还没喊过自己一声舅舅。
如今却叫一个外人大舅,喊得那亲热,心里颇不是滋味。
不过又想,这也怪不得谁,依照自己做的那些蠢事,此前还对谢明珠生那等龌蹉念头,他们没把自己赶走,还给自己一间房,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又见那杨德发走了,宴哥儿捧着油灯上来,想着这油灯被风一吹,忽明忽暗的,生怕他踩空,关忧地喊着,“你小心些。”
只是得到的回应不大理想。
宴哥儿的声音冷幽幽从楼下传来,“我又不是你。”
卫无歇没敢再吱声了,因为自己那快好的腿,前天又给扭着了。
第59章 货物清单增加
又说谢明珠和月之羡已是到了杨德发家中。
眼见着天都黑了,寒氏还不见杨德发回来,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吃晚饭,一时是急得不行。
想到他们夫妻俩是专程来看自家男人的,他自己还不在,越发觉得不好意思。
这会儿站在凉台上往巷子里望去,黑漆麻乌不说,也没听到半点脚步声,不禁也是忍不住骂起来:“这个不要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卖身给了衙门,这大晚上的,还不回来。”
谢明珠早前听月之羡说杨德发受伤不轻,也正是这样,他们才拖到今天才来的,想着人能下床了,他们来看也方便些。
哪里晓得,杨德发得知了衙门贴出了招收民兵的榜后,立即就高兴地出去了,甚至到这会都没回来。
月之羡有些担心,起身与寒氏说道:“嫂子,要不我去看看吧?兴许就在衙门呢!”
寒氏虽不好意思叫月之羡跑一趟,但又担心自己男人,毕竟他那一身的伤还未好,“那阿羡就麻烦你了。”
连去给他点了只手持的防风油灯,“你小心些。”
谢明珠与寒氏目送月之羡出了院子,很快身影也消失在巷子里头。
寒氏想是真的担心,眉眼间满是愁绪,谢明珠轻言安慰道:“姐姐你不也说,咱们县里能自己组建起打海贼的民兵队,姐夫最是高兴,兴许这一高兴,一时便忘记了时辰。何况这初组建,大家也没个什么经验,只怕这会儿都聚在衙门里商量个章程。”
话说谢明珠当时第一次来寒氏家时,就与萧沫儿一般,唤杨德发夫妻姐姐姐夫。
可月之羡那头,喊的有是哥哥嫂子。
如此一来,简直就是各喊各的,孩子们也自己喊起杨德发杨大舅,叫寒氏舅母。
谢明珠也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先开的口,反正现在是喊顺口了,称呼虽不对劲,但这辈分没乱,他们便也没多管。
寒氏闻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心里这么多年苦,但朝廷不管,咱们又能怎么办?身上虽是披了那一层皮,但到底也只是小老百姓一个。我啊,就只盼望着这次真能组建起像样的民兵队伍来,到时候咱也不用指望哪个了。”
她说罢,觉得人家高高兴兴来,自己何必说这些旧事惹人伤怀,便扯出个笑容来,转过话题,“方才你说,你们来了几日,还买了地建房子,是在何处?”
萧沫儿坐在栏椅上,因孕反严重,所以没说话。
说来她这孕反如今也奇怪,只要不说话,就好好的,可一张嘴说话,就忍不住的反胃干呕。
如今倒像是个木偶人一样坐在那里,说来也是可怜。
此刻听到寒氏问,也连忙将急切的目光落到谢明珠身上,忍不住开口:“是啊,嫂子,这几日你们怎么也不来这边,都是怎么过的?”话刚说完,就开始忍不住捂着胸口干呕。
谢明珠和寒氏都看得心疼,示意她别说话了。
又赶紧回她的话:“那有什么难的?我们这一次带的家当多,以往就一张吊床,来城里的路上,不也能照样过。和现在房子都修好了,等过些日子,打了家具,到时候请你们过去坐。”现在屋子里空荡荡的,有些像是当时在银月滩,推门进去,除了一张吊床什么都没有。
说起来,还有那窗户一事,回头还要去弄些海月贝。
这里离海边有些远,得走一天左右,与去那银月滩也相差不了多少了。
所以谢明珠想了想,还是先就这样,等过一阵子回了银月滩,再去捡一些带回来便是。
最近在这城里开销实在大,能不花钱的尽量别花钱。
而寒氏和萧沫儿听得房屋都建造好了,无不吃惊。
尤其是萧沫儿,想着以前他们来城里,都要在那野外风餐露宿一宿,好不心酸。好在这往后在城里住下,终于不用受这苦楚了。
“那好,你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喊我就是。”寒氏笑应着,一面也问起她屋子里如今都有什么家具陈列的。
谢明珠摇着头,“除了些锅瓢碗盏,就是吊床席子。不过倒也无妨,我今日和那牛记木材坊的掌柜说了,他们会打家具,明日算好了钱,若是合心意,便与他家做了。”
寒氏听着,只觉得这是白花钱,“那椅子凳子上什么的,你莫要花这冤枉钱,你姐夫都会做些,等他伤势好些了,下职回来,给你们做。”
谢明珠谢绝了她的好意,“难为姐姐想得到,不过不用了,这些阿羡其实都会,我们家里那些桌椅床铺,都是他做的,只是我想着如今来了这城里,既然是打定主意做生意,便也不拿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又道:“如今民兵队伍建起来,姐夫那一门心思都在上面,哪里还有多余的时间。”
寒氏听罢,心想也是这个理。
但听她又提起做生意一事,“那荻蔗熬糖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但这如今都还没种,只靠野生的能熬出多少糖?”
“是啊,今年是指望不上熬糖挣钱,所以我们俩又琢磨做些的别的,但暂时还没想好。”先前是打算弄染料卖,但这到了城里,没守着那海滩,反而觉得有些不方便了。
所以可能还是继续下乡去各处寨子收购药材,或是海货倒卖也一起做。
这次收回来就不卖城里的商户了,月之羡自己去挣着辛苦钱,送到外面的州府去。
但还没来得及细说,就听得了敲门声。
原来是月之羡在半路遇到赶回来的杨德发了。
只不过寒氏萧沫儿这里听谢明珠说话听得认真,没留意到脚步声罢了。
寒氏连忙去开门,少不得是责备了杨德发几句,三人一同上来,便将罩在饭笼里的饭菜都摆出来。
杨德发今日有两件高兴事,一件是谢明珠他们搬来了城里,房子都修建好了,还十分宽敞。
二来,县里终于要有自己的民兵队了。
于是朝寒氏嚷着:“今儿这样高兴的日子,你倒是拿酒来,咱们喝一杯。”
寒氏也觉得是好日子,果然起身要去拿酒。
月之羡不会饮酒,谢明珠喝一些,但兴趣也不大,萧沫儿就更喝不得。
杨德发倒是想喝,可他一身的伤,所以谢明珠抬手止住,一面朝杨德发身上看,“姐夫赶紧将身上的伤养好,以后要喝多少还怕没有么。”
寒氏一听,果然顿住了脚步,瞪了杨德发一眼,“我倒是糊涂了,差点被你诓了。”
吃过饭,难得高兴,寒氏煮了些果茶,留他们夫妻俩一同喝些茶再走。
谁料这茶煮上,大家倒是聊得开心了。
等反应过来时,夜已深了。
寒氏将早前给月之羡那盏手持防风油灯递给他们,“路上小心些,白日里你们若是忙,孩子没人瞧着,就喊过来这头,我是素来喜欢孩子的,不怕他们吵,倒是觉得热闹呢!”
谢明珠嘴上应着,但心想现在家里有个现成保姆在,倒不必麻烦。
夫妻两个打着灯笼回家,走到栅栏门口时,月之羡还是有些觉得不真实,垂眸看着谢明珠傻笑:“媳妇,你说我走了什么大运?我这和你在一起后,咱都换两回新房子了。”
“以后还有的换。”谢明珠想,运气好的话,皇帝要是驾崩了,新皇上位,必然大赦天下,他们没准也能赶上,一下恢复身份了也是说不准的。
“对,有媳妇在,什么都有可能。”月之羡看着身前站着的谢明珠,对未来那是一个自信满满,一面推开门,打着灯笼,“媳妇小心些,明日我就将这前院的杂草都清理干净。”
楼上,小姑娘们都睡下了,宴哥儿作为家里的老大,自动忽略了卫无歇,守在凉台上。
听得楼下的动静,立即起身,便看到了的打着灯笼回来的爹娘,顿时兴奋不已,“爹娘,你们回来了。”
不过他那爹娘脱口喊出后,忽然想起妹妹们都睡着了,立即压低了声音。
谢明珠见他还没睡,心疼不已,一上来就有些埋怨卫无歇这个小舅舅,“夜这么深了,怎不喊宴哥儿睡觉去?”
卫无歇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倒是想喊啊,可是这外甥能听自己的么?
他不但自己不睡,还不让自己睡,这才最要命。
可这会儿被谢明珠质问,也只能干干地回了一句:“他说不困。”
谢明珠揉了揉宴哥儿的头,语气立马变得温柔起来,“你也是,以后不许熬夜,我们若是没回来,你也不必管,好生关好门窗就去睡觉。”
宴哥儿嘴上答应得很爽快,“那爹娘,我去睡了,厨房里留了热水,娘您泡个脚再睡。”其实依照娘的习惯,是要泡澡的。
但没法,家里的浴桶没有带来。
想到这里,便停住脚步问谢明珠,“娘,要不明天牛大爷来了,我问问他,有没有不要的木料,我给您做个浴桶吧?”他和爹也学了几手,到时候只要箍浴桶的时候,爹跟着帮忙就好。
此话引得卫无歇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满是震惊,他才多大?怎还学了木匠活?
月之羡却是已经早就想好了,家里都需要什么家具,他不在乎,但媳妇的事儿他时刻牢记在心上。
眼下只一脸得意道:“哪里要你动手,我已经和他打了招呼,明天过来的时候,就带个浴桶过来。”
“那正好。”宴哥儿闻言,心想还是爹想得周到。然后便进房间休息去了。
卫无歇见此,自己留下也尴尬,朝他夫妻两个打了招呼,钻进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里。
其实早前他还想,他们多好的人,自己落难,还收留自己。
但是后来越想越是不对劲,他们夫妻买地修房子的银子,不都是从自己这‘赚’走的么?
只是如今想起来,恨不得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可惜没办法时光倒流,打醒前些日子的自己。
最后也只能认命地叹气。
人都去睡觉了,他夫妻两个洗漱,月之羡却忽然提起宴哥儿上学的事情。
“我原本就想好的,等搬城里来,让宴哥儿去汉人学堂读书。所以我今天都打听过了,就在城东,虽然就几个学生,但听陈县令说,人是有真才实学的,不如明天我就带些礼物上门去吧?”
谢明珠听到这话,心中一阵感动,“眼下咱们要办的事情不少,难为你还能记着宴哥儿的事情,只不过也不着急。”
“怎不着急?小宴是个读书的好料子,这都耽搁了好久,现在既然城里有学堂,咱就该早些送他去读书才是。”这件事情,月之羡觉得尤为重要,不能再继续耽误了。
因为除了媳妇教给自己算账的事儿,还有那些学问之外,他发现媳妇因为有学问,这日常之中,同一件事情,媳妇比别人做起来就特别简单,又做得好做得省心。
这就是学问的魅力所在,能让人的脑子变得聪明,遇到很难的事情,也能简单处理好。
他现在甚至想,以后不止要将宴哥儿送去读书,要是人家肯收女学生,小晴她们也该去读书。
但谢明珠觉得不用那么着急,是因为现在家里有现成的先生啊。
于是努了努嘴,朝那卫无歇房间指过去,“有他在,何必花那冤枉银子?”
月之羡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谢明珠不解地看着他?那卫无歇不管怎么说,可能社会经验不足,但学问应该是有一些的。
“我笑媳妇你净说笑话,你觉得小宴能听他的?”月之羡不信,这么多天他们舅甥两个怎么相处的,媳妇没看到。
谢明珠一时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不由得倒吸口气,“看来,这羊毛也不好薅。”关键是自家娃看不上这羊毛。
那没法,只能花银子,送去城东上学了。
便道:“也好,那你明日去问,我就在家里等牛掌柜过来。等咱家这些事安排好,陈县令那边,怕是也腾出时间来准备荻蔗种植推广的事情了。”
“媳妇你说这荻蔗能顺利推广么?”月之羡有些担心,要是推广不成功,到时候种植的人少,那过几个月后,也没多少收成,也就熬不了多少糖,收益也比不得计划的多了。
若是此前,谢明珠还真有些担心,但现在见识过了陈县令在这广茂县的民心,她觉得这事儿不难。
只要陈县令一声令下,想来各村寨的人,都会愿意大片种植的。
何况这有银子赚,谁不想赚钱呢?有了陈县令作保,就更放心大胆种植了。
现在问题是,要管各个寨子里通知人,一来一去,不知耽误多少时间。
想到通知人这个事儿,谢明珠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顿时激动起来,“得了,明天早上你别着急学堂的事情,这招收民兵,明天县衙里正要到各村寨去通知,倒不如一并让他们将学习种植荻蔗的人也一起喊来,不就省了事儿。”
而且也要去银月滩,便有几丝期许:“也不知银月滩谁来?到时候若给咱将那几筐东西带上就好了。”
那天骡车实在是装不下了,又给搬回了家里去。
月之羡听在心里,“行,那一早我起来,就先去衙门。”
他说的早起,谢明珠一点都不怀疑。
毕竟这是一个半夜经常起来赶海的人。
果然,第二天,月之羡天没亮,就已经从抄小路从衙门后门进去了。
真赶在了衙役们下村寨之前,将这话给陈县令带到了。
陈县令这也是赶紧叮嘱大家,务必挑几个人来城里学习,这几日里吃的衙门管了,至于住,就暂时住在衙门对面的草市里。
月之羡回来,谢明珠他们也才都起来,听得月之羡说起此事,不禁笑起来:“如今陈县令也是有钱了,开始财大气粗起来。只是他有没有算过,这要是一个村寨来两三个,也好几十号人呢!”只是来学习种植荻蔗的人。
这还不算他那民兵队伍。
而且既然是喊人来训练,即便大家心甘情愿来,毕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
但这吃住也要管,要给配刀吧?
住的,不用多想,肯定就是安排在草市,现在过了八月节,那草市里冷冷清清,多的是空位。
不过一下要做这么多人吃的饭菜,衙门里那小厨房哪里够?而且人也要添几个吧?
这样一来,衙门这接下来的日子,还真是花钱如流水。
果然,练兵是真烧钱,就看陈县令将这一个铜板掰成两半后,怎么个花法了。
而因月之羡起得早,没耽误事儿,因此吃过了早饭,照例去置办礼物,往城东那农先生家去。
自不多说他去那农先生家之事,说说谢明珠这家里头,带着孩子们开始清理前院的荒草。
大把的纯阳石粉已经撒下去两天了,按理也安全了,但谢明珠还是不敢贸然弯腰割草,拿着一根长竹竿,割一点便往里敲敲打打的。
正儿八经的打草惊蛇。
那卫无歇虽没被安排活儿,但他一大男人闲着,便是腿扭伤了,有一只手臂上也带伤,可看着小时也跑去跟着干活,所以十分不好意思自己闲赋着。
只能下楼来,单手跟着将谢明珠割好的草,学着宴哥儿他们一样,给收拢堆在一处。
人多,倒也快。
一大半清理出来的时候,牛掌柜便扛着浴桶来了,看到谢明珠一个娇滴滴的仙女做这活儿,啧啧几声,“你这活不着急,过两日我喊我家老三老四过来,一个早上给你清理几亩不是问题。”
其实谢明珠早前想过,都是些无用的荒草,家里的骡子都不吃,倒不如四周挖出隔离带来,给一把火烧了。
但奈何到处都是果树,到底怕火苗伤到果树,只能手动。
此刻听到牛大福的话,笑了笑,“那感情好,他们要是愿意做,我整片地都包给他们了,草给我堆地里就是,到时候我用来烧荒土灰。”
看着是轻巧活儿,可一直弯着腰,长时间也受不了。
而且她也想早点收拾出来,争取等过一阵子回银月滩,能将那边的种子和剩余的菜苗移到这边种植。
牛大福没想到,又给儿子们找了活儿。
谢明珠也顺势收了工,喊他上凉台坐,自己洗了把脸过来,小晴已经将从银月滩带来的茉莉花茶给倒上了。
牛大福捧着茶碗,看着她家这一群闺女,眼里那叫一个喜欢,“你是命好,这么些个女儿,这整个广茂县一眼望去,也就你家闺女最多了。”哪里像是他家,四个儿子,现在一个媳妇都没有。
想到这不由得是叹了口气,现在就想多赚些银子,听说到外州府去,攒够了彩礼,能说到媳妇,十两银子,那偏远些的乡下,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怕人家嫌弃这边穷,宁愿去大户人家为奴为婢,也不愿意嫁过来。
发愁呐。
见谢明珠坐下,也将昨日回去核算好的价钱表目给谢明珠,“城里虽就我们一家做,但也绝非没有多赚你工钱的意思。”一边指着上头的数目,“这边是工钱,那边是木材价格。”
又怕谢明珠嫌弃木头贵,连忙解释着,“这做家具的都是上好的红木,和建房子的松木是不一样的价格。”
红木,这倒是超脱谢明珠的预想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里也不缺红木。
在银月滩家里,她家那藤条椅的材料,不照样是博物馆里才有的奢侈品么。
所以他这个价格,倒也不贵,至于工钱就如同牛大福自己说,是很便宜,反正谢明珠折算下来。
好像牛大福就是用一日十文钱的工钱来算,然后再加两文,算是他们这手艺钱。
因此即便他们父子几个日日做,一人的工钱也只能是每天十二文。
这价格低得谢明珠有些难过,这底层的老百姓,也太难了。
哪怕人家有手艺在身上。
牛大福见谢明珠一直沉默不言语,以为她嫌弃工钱贵,连忙从自随身所携带的布袋里,拿出几个木工小玩意儿,“你看,这些都是我做的。”
谢明珠只看到一个秀珍笔架,只有手掌一半大小,但底座那里雕花刻鸟,甚至那叶子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蚂蚱。
真真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
另外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食盒,他轻轻按了一下提手,盒子竟然从四面八方打开,夹层自己也弹了出来。
这下不止是将谢明珠的目光吸引过去,叹为观止,一帮小孩更是热切不已,围着他便问,“牛爷爷,这是怎么做的啊?”
这小食盒居然能自己打开,实在是神奇。
卫无歇坐在远些的栏椅上,也看到了这一幕,便是见过了世面的他,也是满脸的吃惊。
没曾想这种偏僻之地的老汉,能有这样的手艺在身上。
牛大福见孩子们都喜欢,心想自己这手艺,也算是没有荒废掉,虽然不能换钱,但还有人愿意承认。
而谢明珠看着那小小的食盒,那笔架,心里又冒出了一个商机来。
这东西能拿去卖,尤其是越大的州府城池,有钱人多的地方越是好卖。
看来月之羡,做不了一个单纯的药材商了。
因为自己又给他的货物清单里添了一样。
于是当即便道:“牛掌柜的手艺果然是好,如此我家这些家具,就指望您老了。”
牛大福一听,高兴不已,“明珠你只管放心,除了这木工手艺我敢和你保证,就是防虫防潮处理,我们的工艺也都十分精湛,一套家具流个几世那是肯定的。”
这海边地方,哪怕没像是银月滩那边紧挨着大海,但防潮防虫依然是头等大问题。
谢明珠没想到牛大福家还有这本事,心头那想法就更进一步了。
因为小食盒都被孩子们拿了去,探寻里面的玄机,所以她手里只有这笔架。
当下把这小巧玲珑的笔架递到牛大福眼前,“我家的家具,我觉得倒也不是很急了,你先将床铺和这些常用的桌椅作出来,别的可先放一放,这样玩耍的小物件,你一件要做几天?”
牛大福不解?又有些担心,她难道其他的不要了?可又见谢明珠,好像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将小笔架接到手里,“这看着小,但因细致要眼睛,所以一天,我最多做一个半。”
谢明珠闻言,有点失望,“有点少。”不过这东西的市场,不是很大,客户也都锁定在殷实人家,且还要有小娃娃,用来抓周最好。
东西小,看着灵巧,能吸引小孩子的目光。
家中长辈看孩子喜欢,自是高兴,肯定觉得孩子将来带文才,图个喜庆。
所以她已经在心里想到,专门做抓周文房四宝一套迷你版来试试水。
除此之外,更倾向牛大福做的那食盒,甚至还可以改成妝匣。
不对,牛大福听她这意思,要做这东西?有些不解:“明珠,你要是喜欢,这个送你便是了。”
谢明珠摇着头:“不是,我是想,你若是能多做这些小玩意,那我让阿羡送到外面的州府去贩卖。当然,不单一是这个笔架子,比如其他的精巧玩意,你也不用专门找什么好木头,那做家具留下来的碎木头,有多大你就做多大的。”
主打就是做一个别出心裁,市场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越是这样,就越是能卖得起价钱。
“拿去卖?”而且还是去外州府,牛大福有点动心,但并不是因为这东西能卖,而是到时候能不能叫儿子们跟着一起去,没准能带回来一个媳妇呢?
而那卫无歇听到谢明珠的话,又一脸惊讶,心说她不愧是出身商贾,看到那东西立即就能断定,能卖,眼光果然是极好。
的确,卫无歇清楚,那些士族子弟们,可不就喜欢把银子花在这些无用的玩意儿上嘛。
便是自己,从前也往上砸了不少呢。
第60章 小狗
“对,所以得空,先做一些,至于都要做什么,过两日我整理一下图纸给你。”谢明珠说着,见他也没有反对,先将家具的定金给了他。
虽然做小物件迫在眉睫,但是床铺桌子更是不能拖。
牛大福手握着银子,如梦似幻,觉得还是有些不真实,回了家里去,几个儿子在后院里做木工,就他媳妇在前头,拿着扫帚赶不远处隔壁家篱笆下钻出来的鸡。
见他一脸神魂不清的样子,有些被吓着,“当家的,你这是怎了?”青天白日的,难不成还会中了邪?
说着,伸手去摸他额头,嘴里又埋怨着:“别被晒昏了头吧?叫你带个草帽,你又偏不肯听。”
这时候牛大福一把扒开她的手,将那沉甸甸的十五两银子塞她手里,整整三个银元宝呢!“媳妇你看这是什么。”语气里,颇有些炫耀的意思。
牛大娘垂头一看,太阳底下,三个银光闪烁的银子在荷包里,顿时喜笑颜开,“这是定下了?这夫妻两个真是咱家的福星,有了他们家这单生意,咱家这接下来的大半年都不用愁了。”
但这不是最叫人惊喜的,牛大福继续说道:“何止是做家具,明珠又和我谈了一门生意,平日里你总埋怨我浪费时间做的那些小把件她看中了,说过几日给我图,让我照着做几样,到时候让她男人拿去岭南外面的州府卖。”
牛大娘听得此话,惊喜万分,“真的假的?哎哟,要是真的,那往后咱家还愁什么?”又因高兴,不停地拍打牛大福,“可见你这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也不白瞎了。回头你就赶紧给他家将家具打出来,要用心,好好做,咱往后就指望她家发财了。”
又不禁感慨,“难怪他们家出手这样大方,感情人胆子就是大,还敢到外州府去做生意。”只是想到外州府对待岭南人的态度,又有些唏嘘担忧,“就盼望他夫妻两个这生意做得顺畅,回头咱也能跟着沾沾光。”
“可不咋的,若是做得好,回头叫老大他们跟着去送货,没准能在外面找个媳妇回来,那咱俩以后到了底下,也不会愧对祖宗。”牛大福的主要目的,赚钱这会儿成了次要,重要的还是给儿子们说媳妇这事儿。
牛大娘却是想起八月节时,几个儿子榆木脑袋,真是整日和木头打交道,脑袋也和木头一样不开窍,山里出来了那么多年轻姑娘,没能哄上一两个回来。
一时不由得直叹气,“早年生儿子那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就咱命不好,赶上了这世道,生个儿子如草芥,不如那姑娘宝贝。”
一家女万家求,他们这生儿子的人家,难啊。
牛大福不同意她这样说自己的亲儿子,撇了撇嘴巴,“人家愿意,你又不愿意人带着孩子来。叫我看就是你眼光不长远,那明珠的五个孩子,你看阿羡不也养得好好的,而且我看个个都乖巧懂事,你当时若是同意,咱俩这会儿已是过上了含饴弄孙的好日子。”
“啊呸,那山里下来的姑娘,个个野蛮,哪里和人家明珠比,人家从前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夫妻俩自顾说着,却没有留意到,远处已有半人高的芭蕉丛里,蹲着个满身污垢的姑娘。
她也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从谢明珠家离开后,再没有出现在大家视线里的柳颂凌。
她身上的衣裳更脏了,头发也乱糟糟的。
本来就生活不能自理,如今无家无业,可不就只能四处躲躲藏藏,偷些吃的么?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没这么脏,有人见她孤苦伶仃,还是有几户人家想收留她,正好家中儿子又没成婚,没准得个媳妇。
她这会儿倒是机灵起来了,只觉得自己这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反而只是身子了。
自是不愿意。
她吃过山珍尝过海味,她这一双手生来就不是干活的,不是拿来如同街头那些妇孺们一般,蹲在榕树下拿着刀撬海蛎,弄得满手的伤痕。
无歇哥哥不会再同自己在一起了,以前都不愿意,更别提说是以后了。
所以她也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
但现在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前所未有清晰明了的目标。
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开窍了一样,她想过好日子,她不想做庶人,不想为奴为婢,更不想就随便跟了一个普通汉子,一辈子忙忙碌碌起早贪黑撬海蛎。
更不愿意她以后的孩子,也继续重复这种苦日子。
而身子就是她唯一的本钱了。
男人喜欢年轻美貌的女人,她不算美,可她曾经是公主养大的,这无疑是别人身上没有的,属于自的专属优点。
但这广茂县太穷了,她转了几天,都没有找到一户像样的有钱人家。
直至昨日,她听到那钱庄的掌柜说,他们的二东家要来查账。
这钱庄的名字,她在京都也好,凰阳也罢,都从未听说过,想来是这岭南本土人开设的。
但既然开得了钱庄,除了有数不尽的银子,想来身份地位是不会差的。
她只有这个机会了。
可现在自己浑身脏兮兮的,好衣裳都没有一身,别说是对一个不缺美人的中年男人投怀送抱,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平民老百姓,他们都只当自己是疯子乞丐。
所以坐在这里的她听到牛大福提起谢明珠,心里意动。
朝着谢明珠家去了。
几日没来这里,没想到竟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原本杂草丛生的荒地,如今一座宽广的赞新吊脚楼伫立在那。
这让柳颂凌更加确认了银子的重要性。
前院荒芜的杂草清理了大半,远处的凉台上,小晴她们几个在凉台上玩耍,谢明珠和宴哥儿在楼下,头上倒扣着一张大荷叶,正在焚烧砍下的荒草。
她一出现,就被谢明珠发现了。
柳颂凌想着,自己现在什么都没了,已经想好去给人做妾,可能妾都做不上,所以还要什么尊严?
索性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过去,‘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上,“明珠姐,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谢明珠满脸的错愕,倒不是因为现在的柳颂凌折腾得像是个乞丐,而是她居然就这样朝自己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好好的,起来说话。”谢明珠有些防备地看着她,一面让宴哥儿上楼去,反正这荒草也烧得差不多了。
宴哥儿不情不愿,总觉得这柳颂凌不怀好意,别是求娘收留她吧?
就怕娘心软,于是走之前不忘提醒:“娘,咱家可没地方住人了。”
柳颂凌听到这话,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自己本来就不讨人喜欢,脾气不好,又骄纵什么都不会。
但以后不会了,她会改,不然一眼望到头的苦日子。
“你赶紧去吧。”谢明珠催促宴哥儿,等他走了,自己也朝旁边的椰树下走过去。
柳颂凌连忙起身走了过去,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你放心,我这几日想过了,那天你的话说得对,我弄到现在这步田地,着实活该。而且我仔细想了想这些年我爹的那些姬妾们,可能其中有一个就是我的亲生母亲。不过这也无所谓了,她们都跟我爹一样全死了。”
而且坦白地说,她现在也发现了,自己是真的就像是谢明珠说的那样自私,因为对于那些姬妾的死,她没有半点伤心难过,哪怕里面其实有她的亲生母亲。
她现在只想过上好日子。
谢明珠诧异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几日是经历了什么,终于不红眼眶掉眼泪了,反而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所以你想干什么?”
柳颂凌抬头看着她,眼神坚定,“我虽是庶人,可在这岭南,连你们这些流放犯嫁人,朝廷都不追究,那我去给人做妾,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何况她留了我的性命,可见其实对我还是有些感情的,当时也只怕是一时之气罢了。不过我也不敢指望再回到从前的好日子,只想以后不要再过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日子。”
“你,能否说你的来意?”谢明珠可不想听她这些长篇大论,虽然出乎意料,依她这个脑子,竟然还能揣摩到这么多。
但有几分真假,谁又知晓呢?
“我想给你借钱,二两银子,你放心以后我会还你,而且会还你很多。”她刚才那些话,其实的确是有些铺垫的意思。
“你拿什么还?”谢明珠不客气地上下扫视了她一圈,这一身破衣烂衫,还是那天的那一身,而且浑身脏兮兮的……很显然生活仍旧不能自理。
不然好歹把头发理顺些。
柳颂凌一脸认真,“我打听过了,和气钱庄的二当家要来广茂县,我不漂亮,但是我的身份足够吸引他。”
谢明珠倒吸了口冷气,实在没有想到,柳颂凌会想到走这样的‘捷径’。而且她可能还真会成功,因为这位二当家自己略有所闻,喜欢收罗各种身份的女人,简直就是个集邮大家,连她们这种流放犯,现在他后院就有两款。
更别说是各处的山民渔娘,风月花魁。
所以柳颂凌这是忽然长了脑子?虽然自己不赞同她选这种路,但人生自由,那是她的选择,而且这还真是现在她最好的一条路呢!
二两银子,就当给她这条命续些生命值吧。
不然就照着她这样的光景,再继续流浪,哪天被那急了眼没媳妇的抢回去,只怕叫她生不如死。
因此叹了口气,“行,你在这里等我。”
柳颂凌大喜,连忙又跪下来,朝她磕了个头,“明珠姐,你放心,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那倒不用,好好活着吧。”谢明珠说着,上楼去拿了二两银子下来。
递给她的时候,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我想通了,与其饿一百年,不如吃香喝辣锦衣玉食一年。”柳颂凌倒是果断,接了钱去,立即就走了。
二两银子,足够她置办一身好衣裳,将自己改头换面一番。
卫无歇在房间里休息,听到凉台上宴哥儿他们提起柳颂凌之事,从房中出来,人已经走了,只听到几个孩子说,她来借钱。
而且谢明珠还真借了。
不由得蹙起眉头来,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么?她什么都不会,这二两银子吃完了,肯定还来借?
但他又不敢说谢明珠的不是,只等月之羡中午回来,便拉他到一旁小声告状。
月之羡听了,虽然也赞同卫无歇的话,借钱给柳颂凌有去无回,但还是坚持一个原则,“这个家里,媳妇做主,她借肯定是有她的道理。”
然后上下将卫无歇冷冷打量了一遍,“我就说宴哥儿怎么不接受你这个舅舅,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卫无歇一脸无辜,“什么叫我是这种人?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你现在手里还剩下多少银子?今天她又和牛大福订了货,说要让你带去外面卖,你知道又要多少本钱么?”
月之羡的耳朵里,只听到媳妇又给自己找到了可卖物品,眼里满是兴奋,压根就不理会他其他的话,兴致冲冲地跑去找后院里的谢明珠。
谢明珠正在规划,何处养鸡鸭鹅,还有猪圈等。
而且要挖一个大大的粪坑,到时候家里的生活垃圾什么的,全都倒进去发酵。
但现在她有个两难的问题,粪坑不盖,方便生活垃圾倒入,但肯定臭气熏天。
盖了,倒入垃圾不方便,而且极有可能造成粪坑爆炸。
左右为难。
忽然月之羡就闯入视线里,一脸的兴奋,“媳妇,听说你和牛大福谈了新生意?”
谢明珠点着头,将牛大福做的那些小把件说了一回。
其实那些东西,别处的木匠也能做,但是手艺好名声在外的,人家不屑做,即便是做出来了,价格也不可能卖那么便宜。
人家卖的都是名气。
二来,他们还有个天时地利的优点,就是这边的红木资源丰沛,这些小把件的原材料,都用红木来做。
所以谢明珠才能保证即便到时候东西卖出去,有人仿,也不用担心,因为人家的材料肯定比不过他们。
月之羡听她说,越听那眼里的崇拜就多一层,“媳妇你太厉害了,那我们肯定能赚钱。”
“赚了钱,可能还要继续借钱给陈县令。”若是顺利的话,他们富起来了,肯定也会带动广茂县的经济。
有钱了,海盗闻着味道也来了。
所以海盗一定要防,不然就是把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说起海盗,月之羡一脸的咬牙切齿,似石鱼寨的惨剧又历历在目了。没了方才的嬉皮笑脸,一脸严肃,“媳妇放心,有陈县令他们在,咱们广茂县一定会操练出一支厉害的队伍。”
打海盗肯定是不指望的,连艘像样的船都没有,能自我保护就不错了。
“对了,你去那农先生家,如何?”谢明珠转过话题,问起他,毕竟去了这整整一个早上。
很是不对劲啊。
说着,夫妻两个并肩从后院楼梯上楼。
月之羡嘿嘿一笑,“我坐在那里听了一个早上,我觉得还挺有些意思,果然这农先生是有些真才实学在身上的,明天我就送宴哥儿过去。”
谢明珠是真的没有想到,她还以为,月之羡就是去看一眼,谁知道人家还特意坐下来听了一个早上的课,检测对方的学识。
一时也是忍不住好笑:“从来只有先生考学生挑学生的时候,你这样挑先生的,还是头一个,他没生气?”
读书人都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看那卫无歇就是了,都那副鬼样子了,有时候还要摆弄读书人那套脾气。
“他生气也没用,他理论不过我。”月之羡说起这事儿,一脸的得意洋洋。
“你与他说了什么?”谢明珠有个不祥预感,尤其是想起月之羡这嘴恶毒起来,比白雪公主后妈的苹果要毒。
一时隐隐有些担心。
月之羡摸了摸鼻子,这是一个很心虚的表现,含糊其辞地回着:“也没什么。”
“嗯?”谢明珠眉头微蹙,大有一种你最好坦白从宽的意思。
月之羡这才一脸不服气地说道:“他今天在课堂上讲什么是民族大义,说朝廷不该和亲北辽,应该打仗,这点我是同意的。男人之间的事情,怎么还要女人去牺牲?”
他这话,一下将卫无歇和宴哥儿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不过这两人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这农先生胆子好生大,真是仗着这岭南天高皇帝远,什么都敢说?简直是不要命了。
而月之羡显然提起这事儿,情绪就上来了,“他又说,镇北侯打仗厉害,要是他活着就不会有现在这种伏低做小的局面。然后对他大夸特夸。”
要说月之羡这脑子聪明灵活呢!虽然他对这农先生的话十分不满,但也知道这个镇北侯是谁?所以还能抽空朝栏椅上坐成一排的兄妹几个看去,“我也没有要诋毁你们亲爹的意思。”
解释了一句,继续说道:“我就反驳他,将军再怎么厉害,那没有粮食衣裳有个屁用?全靠媳妇你当年的嫁妆,所以这镇北侯的功劳,要分媳妇你一半才对。”
宴哥儿连连点头,“对。”他能证明,娘的嫁妆爹全拿去充当军费了。
几个小丫头也连忙附和:“对!”
倒是阵型保持得整整齐齐的。
卫无歇在一旁看着,虽然他十分不喜镇北侯,也看不上这人,毕竟是他骗了自己那个蠢姐姐,害得自家名声被毁,无法在京都待下去。
但此刻也颇为同情他,一帮亲娃儿都替别人生了。
真真是人走茶凉,镇北侯这杯凉得更不能再凉了。
而月之羡听到孩子们都站在自己这边,说得更起劲了,“后来他说我不懂民族大义,不知民心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民心就是粮食和银子,银子就是媳妇你说的经济,没有粮食和经济,说什么民族大义?他就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教不了我,说我是顽石。我说那没事,我又不是去做学生的,要教的是我的儿子。”
谢明珠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可以想象出那农先生被气成了什么样子。
忍不住失笑,“虽说你的观点我赞同,但是你当着满堂学生的面和农先生争执,实在不妥。”
月之羡展眉一笑,“所以我后来就没骂他啊。”这要是换做以前,谁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必然将他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
但想到这农先生后来还扯着自己不放,月之羡越想越气,“他说我满脑子的铜臭味,我寻思着,没有这些铜臭味,他那学堂里哪里来这么多学生?难道他还白白给人授课不是?”
谢明珠吓了一跳,“这话你可没当着人的面说吧?”人家先生不要吃饭不要面子么?
“当然没,咱小宴还得去他那里读书呢!他这思想虽是老旧了些,但到底也是有学问的,咱小宴这几年还要指望他,我没糊涂呢!”月之羡说完,一脸等着媳妇快夸我的表情。
谢明珠想给他一巴掌,有些后悔,应该自己带着宴哥儿亲自去的。
但想到现在的他比起以前,的确是脾气好了很多,最终还是夸了一句:“算你知晓些轻重。”
小晴她们姐妹几个,却是有些担心哥哥,小声嘀咕起来,“哥,那你明天去读书,先生不会打你手板心吧?”爹都把人家先生气成这样了。
宴哥儿下一瞬缩了缩手掌心,“应是不会的。”既然爹都觉得他是个好先生,那应该不会……
其实他心里也没谱。
宴哥儿读书的事情安排好,束脩也交了,明天他就去报道,谢明珠是无论如何也不要月之羡带着去了,决定自己亲自送宴哥儿去。
所以下午,打算给他去扯布做书袋,还要给买文房四宝。
把修建猪圈鸡舍的活儿扔给了月之羡,反正材料牛大福家都白送了,现在后院除了一骡棚,别的也没有。
骡棚也是空着的,骡子叫衙门借了去。
而下午谢明珠去扯布,看着不少透气纱布,打算买些来糊窗户,透气阻蚊虫。
可想到这时不时来的大雨,又挡不住外头的雨水。
最后作罢,直接多扯了些来做窗帘,至于窗户上,还是等回银月滩的时候,捡海月贝回来吧。
广茂县是不大,可是这些店铺东一个西一个的。
就买这点东西一个城里四个方向全转了一圈。
尤其是那卖文房四宝的铺子,因为这个时候没什么生意,人家直接把铺面关了,所以她这一路打听着,找到人家院子里去买的。
那会儿掌柜的还去城外打柴去了。
说起打柴,她家现在用的还是修房子剩下的那些烂边角料,过一阵子烧完了,也得自己出城去打柴了。
好在这柴火,只要不砍树,也不分是谁家的林子,可随便拾。
不然只怕到时候这柴火都要花钱买了。
因文房四宝一事被耽搁,谢明珠母子两人回到家里晚了些,厨房烟炊里已经飘起了烟,没看到小晴姐妹几个在凉台上面,谢明珠估摸是她们在煮饭。
果然,上了凉台,将买回来做窗帘的纱布放到栏椅上,朝着后院那边的凉台走过去,便看到月之羡带着卫无歇在搭建鸡舍。
出乎意料的是,院子里已经有十来只毛茸茸的小鸡仔了,若不是它们发出叽叽的声音,这会儿已经暮色蒙蒙,谢明珠还有些看不清楚。
“哪里来的小鸡仔?”她高声问楼下干活的月之羡。
“方才阿椿嫂子带来的,说明天再给抓些鸭鹅来,正好放在那边的塘里。”月之羡答着。
谢明珠听得阿椿嫂来过,有些埋怨,“怎么不留她吃了晚饭再走?”
“顺路来的,还有事情,说是过些日子,咱家具摆上来,再来吃饭。”月之羡的声音继续从楼下传来。
谢明珠眼见着夜色越来越浓,想叫他们明天再干,但又怕一会儿天黑了,小鸡仔们没地儿待,便喊宴哥儿举着油灯下去照亮,自己去厨房里帮忙。
他们这地好,选择修建房屋这里,就有一口现成的小井,谢明珠合计等过一段时间,将井口重新修建一下。
至于以后种了地,后面的那口大塘子足够满足庄稼需要的水源了。
所以这七十二两银子,是花得十分值的。
翌日,谢明珠一早就领着宴哥儿去读书,这边的学堂因为山上搬迁下来的月族人不少,所以汉人拜师那礼早就荒废了去。
这农先生也没有什么讲究。
本来因着昨天月之羡来学堂的事儿,有些不高兴,但见宴哥儿进退有度,对答如流,十分满意,便将那些个不愉快给抛之脑后了。
当下给他分派了位置,今天就直接正式上课。
谢明珠见此事办妥,便也回了家去。
昨天买回来的纱布,月之羡已经裁剪挂上了,自不用多说,卫无歇肯定又跟着打下手了。
“媳妇。”月之羡见了她,屁颠颠迎上来,“过两日,只怕下各村寨去的衙役大哥们也陆续回来了,想来不要几天,村寨里也安排人来,那时候只怕没空,趁着这会儿,我想把家里要的罐子水缸都烧了。”最重要的是媳妇要的过滤器,还有媳妇的花瓶。
北门边上就有两口窑,一口大的一口小的,小的常是老百姓们自己烧个什么炊具用的。
这几天刚好有人在用。
月之羡才想,正好自己今天捏好泥坯,晾得差不多,等人家出窑,自己都不用暖窑,就直接可以接着烧。
其实大可去银月滩将那些搬过来,但瓶瓶罐罐的,这一路上不知会摔碎多少?而且那边没准隔三差五要回去住,都搬来了也不方便。
“也行。”反正家里的这其他的荒草,也都包给了牛大福,他说会安排儿子来。
就是这样一来,需要大量的柴火,所以谢明珠提议着:“家里这柴火,就不必费劲拉过去,你们到城外看看,能不能捡些。”
这样商议好,月之羡又开启了忙碌生活。
以前是宴哥儿给他打下手,现是卫无歇这个读书人。
他是不愿意的,但又不服气,实在是月之羡会的太多了,大到修房子,小到针线活。
很难想象,月之羡一无父无母的孤儿,上哪里学这么多手艺在身上的?
他自诩也是满腹诗书,难道脑子还没他聪明?所以也是咬着牙,忍着手上脚上的伤,跟着他干。
本来他以为,自己这本就孱弱,现在又带伤,没准坚持两天,就病倒了?那时候宴哥儿这个外甥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关心关心自己?
谁料这一下坚持了三天,与月之羡一起和泥巴,失败无数次后,终于成功捏了一个不是很规整的笔筒,但他十分满意。
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素质随着每日孜孜不倦的干活,居然有所改善,体魄变得更坚韧了不少。
中途还跟着月之羡顶着炎炎烈日去捡柴火,好在现在有了骡车,不用自己背回去。
只是这岭南的天气实在是多变,就今天一天里,已下了三回瓢泼大雨,每次都汹涌磅礴,可下了不到盏茶的功夫,乌云散去,又是湛蓝天空,朵朵白云。
湿漉漉的地面被烈日一晒,肉眼可见那地面的积水热气腾腾地快速蒸发,空气里不但没半点清爽凉快,反而更闷热了。
守在窑跟前的卫无歇觉得自己快要中暑死了,头晕眼花的。
甚至都已经想到了等月之羡赶来,可能自己都已经凉透了。
可事实上,他虽觉得身体不适,但迟迟不倒,直至这窑不用添柴火,也不用人看,等两天两夜后温度低了,就可以开窑。
这个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正常,反而精神抖擞的,满怀期待自己的笔筒问世。
而这几天里,他们家这房前屋后的荒草,也都被清理完了。
当然不是牛大福的儿子们来做的,他现在都忙着给谢明珠干工期,哪里还舍得叫有手艺的老三老四来割草?
这几天已经将床铺全做好送过来了,桐油不知上了几道,看着油光润滑的。
所以找了牛大娘她娘家的侄儿们来割荒草。
四五个大小伙子来,又都是干活的好手,没个两三天,给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期间每天来,还带些牛大福做的桌子板凳过来,谢明珠也顺道将画好的图纸叫他们带去给牛大福。
找空闲趁机将这些野草烧荒,得了不少土灰出来,等过一阵子和骡棚里积攒下来的粪便,就是种菜的粪肥。
地收拾干净了,现在有了骡子,地也宽广,所以自不似当初在银月滩时,靠着自己一锄头一锄头的挖。
但是家里也没有犁,本想去找铁匠打一副,然现在的铁匠铺里压根就腾不出空来,都忙着给衙门里打兵器。
所以这经过杨德发那边,七拐八弯的,终于借了一把犁头回来。
可惜月之羡才犁了一天,各村寨响应陈县令号召,派人来学习种植荻蔗的人和参加民兵操练的人陆续来了。
谢明珠夫妻俩作为荻蔗种植主角,接下来肯定要忙一天,所以犁地这个活儿,最后落到了卫无歇的手里。
银月滩也来人了,几十号人,学习种植荻蔗和来参加民兵训练的都有。
奎木也在,还帮忙把谢明珠他们收拾好的那三个大筐行李,以及一些长殷收集好的菜种子给带来了。
他自然住到了谢明珠家,晚上就和宴哥儿睡一个房间。
因大家都带了荻蔗来,现在就等着谢明珠教他们如何种植,但这么多人,肯定要选一处宽广的地方。
这不就是谢明珠家么?正好月之羡翻了一块地出来。
于是就领着大伙儿来了地里。
只见卫无歇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赶着骡子犁地,叫好几个年长的人瞧了,在旁边频频摇头,指手画脚。
听得他头皮发麻,但也不敢反驳,因为他昨天就跟月之羡学了一天,还不是很熟练,而且他们还时不时地说土话,他压根就听不懂是褒是贬。
还是小时同情他,特意过来做翻译,“卫小舅,那个白胡子爷爷说你不如他们家的狗。他家狗在旁边吠两声,他家骡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要人抽鞭子,只需扶着犁就能犁地。”
捂嘴已经来不及了,小晚拉了小时一把。
但是看卫小舅的表情,这翻译不如不翻,于是替小时找补:“卫小舅,你别听小时瞎说,她根本听不懂。”
小时不服气反驳,“谁说我不懂?我会的月族话最多了,你们都没我厉害。”
“是是是是,你最厉害,你不是说要去跟着娘学种荻蔗么?你在这里做什么?”小晚试图将她拉走。
小时站着不动,“那边好多人,我根本就挤不进去,硬要挤,他们会把我挤瘪了。”
卫无歇仰头望苍天,凰阳那边到底什么时候来消息?等他重新办理好了路引,他就立刻马上走。
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而谢明珠和月之羡这边,因为谢明珠已经和月之羡说过了荻蔗种植,他理论知识已经十分熟练,所以现在同谢明珠实践,倒也没有出差池。
第一,这地要选择平坦的地方,至于土壤,本地的土壤谢明珠觉得简直就是为荻蔗而生的,肥沃且土层深厚,其中还有不少细腻砂砾,可保土里透气透水,对于不耐涝的荻蔗来说最佳。
第二,要造畦,畦垄间距留四尺,中间的深沟四寸为优。
一开始大家以为自己将他们带来的荻蔗种在土垄上,谁知道竟然是种在深沟之中,盖上一层薄土。
因谢明珠是给大家演示,所以即便现在的荻蔗还没发芽,但还是给大家细心讲解,发芽后就开始往上培土,每次薅草的时候都继续往上培土,土盖得越多,这荻蔗扎根就更加稳实,如此即便是那大风天,也不怕给吹倒了。
至于施肥,一两尺高就可以开始施肥了。
而施肥的次数,取决于大家土地的肥瘦。
众人见了,觉得简单,就是培土次数有些多,麻烦。
但转而一想,这种地的,哪里有辛苦的?
很快就有人拿了锄头和半截荻蔗自己实践一遍,一天下来,自然全都学会了。
本来这样不是什么高深的知识,他们的种植技术再不好,但也一年种几回水稻,万变不离其宗。
因此只一天,第二日他们这些来学习种植荻蔗的人,都回去准备开垦旱地,教给村里人了。
月之羡顺便问了他们鱼获,有好的给自己留着,回头拿去卖。
而至于荻蔗种子,倒不用操心,各处都有,虽没有大面积,但也足够大家做种来种植了。
奎木并没有回去,因为他也参加了民兵自卫队,白日里几乎也都见不着人影,跟着各村寨来的年轻人们一起操练。
杨德发心心念念的演武场,如今成了谢明珠家的,所以他们另外找了一片荒地,在城南的大水塘边。
晚上吃过饭,风清月朗,月之羡提议,去将已经在窑里多待了两天的器皿都给运回来。
所以骡子又加了个晚班。
谢明珠没跟着去,在家里整理长殷让奎木带来的各种菜种子。
出乎意料的是,长殷竟然连第一茬蜀葵的种子都给自己送来了。
谢明珠看到后,兴奋地赶紧下楼撒在了篱笆四周,不敢想,要是她将自家整个篱笆都撒满,那开起来得多美?
可惜眼下种子数量有限,只能仅限住宅区域了。
她正计划着,等明日月之羡去寻荻蔗种子,自己在家把这些菜种都培育上,到时候其他的地陆续开垦出来,也能种上了。
现在最缺的,反而是粪肥了,看来还是要弄些芭蕉叶来跟着发酵,这个更快。
果树也需要施肥,疏花,毕竟现在围在了她家的篱笆栏里,那就是家养非野生。
南边那片荔枝花太密了,回头还要抓紧疏花。
这一想,活儿有点多,看来这卫无歇得多留一阵子。
正想着,院子外面传来欢呼声,她朝院子外面眺望过去,看着那移动的灯火,知道是月之羡他们回来了。
不过却意外看到了一双反光的眼睛,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这肯定不是人。
虽然不可能是狼,但谢明珠还是急忙起身。
小晴她们也发现了,先被吓到,可随着骡车驶进院子里,听到小狗欢乐的汪汪叫声,一时兴奋不已,全都冲下楼去,目光完全被小狗给吸引过去了。
很快就先带着小狗上来,是一只白色的土松犬,颜值不错,就是四肢脏兮兮的,“哪里来的?”她问抱着花瓶上来的宴哥儿。
“不知道是谁家的,我们在那边开窑,它被声音吸引到,就不走了。我们回来,也跟着回来,沿途爹问了几户人家,都说不知道。”宴哥儿也喜欢这小狗,就巴不得是无主的才好。
“娘,要是它的主人没找来,咱们留下好不好?”几个小闺女几乎是同时开口,一脸期待地看着谢明珠。
“好,留留留。”这土松犬不但颜值高,更是看家护院的忠心守卫,如今家里的院落这样大,本来就该养两条狗。
现在来了个现成的,谢明珠自然愿意留下来。
也和孩子们一样想,巴不得是没主的。
而她此话一出,别说是小晴几个姐妹,就是宴哥儿也高兴不已,连忙楼下摘了把野花来,给谢明珠插在他抱上来的花瓶里,“谢谢娘同意留下这只小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