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珠看着那花瓶里的花,自然是开心,“哪里学来的?”
“娘看到花高兴,早前是因没得插花的瓶子,花摘回来焉败得快,所以一直买采。”宴哥儿试图证明,他并不是因为谢明珠答应留下小狗才摘来的花。
这个儿子最是叫人省心,跟自己还是一条心,谢明珠自然没有去怀疑他,又见大家都这么喜欢这小狗儿,“咱们先养着,打听两日,若没人来寻,就给它盖个狗窝。”
就是有一个大问题,不管这小狗有没有主,现在既然在家里住下,那就要学会定点上厕所。
要是学会了,也不拴它,往后就在前院大门那给盖个小狗窝。
于是和宴哥儿下达了任务,“既然你们这样喜欢,那就要管它的衣食住行,这如厕是头一件大事,你们想来也不希望在院子里玩得高高兴兴,忽然踩到狗粑粑吧?”
几人连连点头,他们穷虽是穷,但素来最干净。
虽然曾经他们在流放路上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脏包包。
谢明珠很满意孩子们的表现,“那既是这样,就教小狗上厕所,我看鸡窝那边就好。”到时候打扫鸡舍的时候,也能顺便一起收拾了,拿去沤肥。
几人继续点头,但是几人有些发愁,尤其是宴哥儿,“可是娘我白天要去学堂,我不能一直看着小狗?”怎么知道它什么时候想上厕所呢?
小晴姐妹几个也眼巴巴地看着谢明珠,“是啊,娘我们也要干活。”
这有什么难的?谢明珠当即笑道:“我告诉你们几个秘诀哦。”
说是秘诀,一帮孩子的好奇心都被提起来了,连忙朝她靠近了几分,生怕自己漏听。
“关于小狗上厕所,有五个征兆,第一个频繁闻地面;第二原地转圈;第三如果它在玩耍或是和正在走路,忽然停下,那就是要上厕所了;第四身体姿势忽然变化,抬腿或是蹲坐姿势,尾巴向一边。”
说到这里,她好奇地问,“小狗男娃还是女娃啊?”
宴哥儿兄妹几个正听得津津有味,心想娘懂得可真多,莫不是以前也养过小狗?
忽就听她问男女性别,一时也愣住了,齐刷刷地摇着头,“不知道。”
“女的。”月之羡扛着一口大缸上楼来,正好听到谢明珠的话。
谢明珠闻言,“那抬腿这个就忽略掉。咱继续说第五,忽然看起来很焦虑着急或是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当然,除了这五点,还有一样很重要,就是小狗在吃过东西后,大约一两盏茶的时间,或是早上起来后,都会上厕所,这个两个时间点重点关注。”
想到宴哥儿中午吃在农先生家,估计是没功夫去守着小狗饭后了,故而将目光投递到小晴姐妹几人身上,“哥哥不在的时候,你们就多幸苦些,这几天好好培训,等小狗自己学会了,以后就不用管,它自己会去上厕所。”
小晴姐妹几个听得认认真真,“好,娘您放心,绝对不会让小狗随地大小便。”
兄妹几个喜欢小狗,小狗似乎也能感觉得到,兄妹几个上下楼跟着搬东西,它也迈着那小短腿一起跑上跑下去的。
好几次没扒稳,都从楼梯上滚下去,像是个白色的小毛球一样。
好在年纪小,没摔着,自己立马就爬起来,继续往上追。
倒也是十分可爱。
卫无歇不喜欢带毛的,在家的时候,他去祖母院子里的时候,丫鬟们都会将那猫儿抱回屋子里,避免叫他撞见。
但寄人篱下,即便他早前就表达过了自己对毛茸茸的不喜欢,但是对方已读不回。
这会儿搬着坛坛罐罐往楼上去,已经尽量避开这小狗了,谁知道这没出息的,爬个楼都不会,从上头滚下来,忽然砸在他脚背上,吓得他哆嗦了一下,然后紧抱着怀里的坛子。
然而下一瞬这小东西忽然就麻利地爬起来,又跑上楼去。
他长松了一口气,好像也没那么恐怖吧?
于是第二次上楼遇到的时候,趁着大家没注意,抬脚轻轻地戳了戳着小狗的屁股。
小狗扭头看了一眼,竟然掉头就朝他腿上蹭。
他紧张不已,一开始还以为小狗想咬自己,谁知道竟然是朝自撒娇,也是叫他傻了眼。
“小狗喜欢卫小舅呢!”小时的声音从头上响起。
卫无歇抬头看去,正见她蹲在楼梯口,朝着小狗挥手喊:“小狗快来,我才是最喜欢你的哦。”
小狗像是能听懂一样,立即抛弃卫无歇,摇着尾巴朝小时跑去了。
可因为跑太快,那小短腿爬楼费劲,又滚了两圈。
卫无歇看着,忽然觉得似也没那么可怕,反而怪可爱的。
一时间,心里对这毛茸茸,倒也没了那么都恐惧。
搬完了东西,正好吃晚饭,奎木在南边的大塘边训练了一天,有些没适应,这会儿觉得拿筷子手都是发抖的,看得小时心疼,连忙将自己的勺子递过去,“奎木叔,你用我的吧?”
奎木嘿嘿一笑,满不在乎道:“没事,我一会儿就好。”
他们这自打前天来,就开始训练,奎木因住在这里,晚饭也没在衙门那边吃,本意是打算早些回来,跟着挖挖地,做鸡食槽什么的。
谁知道今天忽然换了训练方式,那空荡荡的场地突然添了不少障碍物,给他这累得,胳膊都不想抬起来。
跟他们去了一趟城外搬东西,这会儿更是觉得胳膊发抖。
月之羡看着,也是颇为好奇,“你们一天都训练什么?”按理奎木也是做惯了活的,不应该有这反应啊?
他问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朝谢明珠看去,眼睛瞪得圆圆的,“媳妇,不会是陈县令他们真采纳了你那个训练计划吧?”
原来第一天奎木去训练回来,按理早出晚归,但回来仍旧精神抖擞的。
谢明珠就多嘴问了一句,都是怎么操练的?
谁知奎木就说大家排队拿着木棍随着衙门里的老衙役们耍,轻轻松松,下午就去塘里练习泅水,争取到时候能在海里多待些时间。
谢明珠一听,这都是假把式啊?她虽然没指望着这自卫队能去打海盗,可自卫的能力肯定得有吧?
于是当时就摇头说,“你们这样不行呀。”大家虚度光阴不说,陈县令借去的这银子也白花了。
但又想,自己光用嘴巴说肯定不行,当晚就连夜借了宴哥儿的纸笔,连写带画,把训练特种兵那一套给弄出来了。
当然,真正的特种兵训练她肯定是不知道的,那都属于国家机密了,她这就是综合自己从电视上看来,以及各种视频科普总结而来的。
但最起码就现在的环境和条件来说,冷兵器时代,自己这一套足够了。
他们的体魄肯定能有很大的变化,到时候不但速度会变得敏捷,对战耐力也会大幅度提升。
所以第二天早上,叫奎木带着去。
没想到果然被采纳了。
而此刻奎木听到月之羡的话,苦着一张脸真诚发出邀请,“羡哥,你和卫大哥要不也去试两天?”
卫无歇拒绝,快速抢答:“我要犁地。”他宁愿在家犁地。
他看到奎木犁半亩地轻轻松松的,自己都要累死。
由此可见,他们现在这训练到底是有多恐怖。
月之羡倒是颇有些兴趣:“我肯定也要去的,既然媳妇给的这套训练方法这么有用,这练好了,以后对我出去做生意,肯定也会有用。”毕竟出门在外,哪里每次都运气好,能赶上客栈?
何况客栈里还花钱呢?所以风餐露宿不在话下。
一时也好奇地继续问,“媳妇,你这套训练方法真那样厉害?”不会是前夫哥留下的吧?
毕竟人可是赫赫有名的镇北侯,打仗第一。
其实衙门里这么放心大胆地采用谢明珠这训练方法,正是因为她从前是镇北侯的妻子,所以都下意识以为,她这是从镇北侯那里听来的训练方法。
然谢明珠还没回答,奎木就开口说道:“我们虽然今天才开始用嫂子的方法第一次训练,最起码得十天半月后才会有明显效果,但衙门里几个有经验的老衙役,都说这法子就是专门为我们自卫队能存在的。”
谢明珠没有想到,他们给的评价这么高。
月之羡也颇为吃惊,不忘拍一下媳妇的马屁,“还是我媳妇厉害,能文又能武,还能赚钱。”转头不忘和宴哥儿说,“以后农先生要是再说什么女子小人难养的鬼话,你记得和他辩论。”
宴哥儿一边吃一边连连点头,“好的爹。”他也没想到,娘这样厉害。
卫无歇却是被他们的话勾得越发好奇了,只朝奎木问起来,他不信谢明珠一介女流,还真能知道怎么操练士兵?
反正他不信,是那镇北侯透露的,这属于军中机密,镇北侯不可能知法犯法。
奎木虽然浑身酸软疲惫,但也不妨碍他对谢明珠的崇拜之心,当即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谢明珠这些训练,可以说是在模拟真实战场的同时,又能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和强化心理。
时而久之,对于这防备意识和战斗意识,只怕到时候都要刻在骨子里了。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民兵数量根本就没有办法和海盗相提并论,所以如果真好好按照这套法子操练下去,想来也就是三个月的功夫,到时候真遇着海盗,他们能借住熟悉的地理环境,一人敌五,可能都不在话下。
毕竟这训练,除了下水之外,还有攀爬设置陷阱等等。
虽然奎木没有表达得太清楚,但卫无歇是个读书人,大脑能自行理解,当下也听得满脸震惊,然后用一种诧异的目光看着谢明珠,这绝对不是镇北侯的训练方法。
谢明珠被他一看,知道他没有奎木他们这样好忽悠,也不似月之羡那样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和盲目崇拜,所以干咳一声,解释道:“我又不是那不学无术之人,我和你们男人也长着一样的脑子,如果不是当年我爹非让我嫁人,没有那几年的后宅生活蹉跎,我想我现在会的更多。”
月之羡果然不愧为她的头号粉丝,听到她在后院里蹉跎的青春时光,一脸惋惜,“要是我早出生几年就好了。”还不忘朝着小时他们兄妹几个看去:“到时候,我就是你们的亲爹。”
谢明珠被他这话逗笑了。
几个娃儿也连忙道:“爹现在也是我们的亲爹。”宴哥儿更是一脸认真地站起来,“爹,生恩固然不能忘记,但养恩一样重要。”他现在遗憾的是,娘这样的女子,却被困在镇北侯府的后院里白白蹉跎了那么多年。
卫无歇见着,心说一帮马屁精,但也不得不承认谢明珠那一句,不管男人和女人,其实脑子是一样的。
只是女人的机会太少了。
他不敢想,如果谢明珠,或是开阳长公主,他们拥有着和男人一样的便利,那这天下不是就不一样了?
不过他很快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
月之羡被一帮孩子的话哄得心花怒放的,这一瞬是真真觉得吃再多苦头好像都值得了,一脸的感动。
奎木则一脸羡慕地看着月之羡,他也想娶媳妇……
又说了会儿今天陈县令的计划,他们这帮人练出了成效后,就可以回家,但要分成两个队伍,分别巡逻。
只是这两个队伍里,还得继续分小组,每一个靠海的村寨都安排人巡逻。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每个村寨都有人来,到时候让他们本村的人去巡逻便是。
至于这巡逻所耽误不能出海的损失,他们地方上的村寨还是采取老一辈的方法,由他们各地的神庙出。
像是银月滩,来了八个人,当然其中也有石鱼寨的两个年轻人。
到时候他们八个负责银月滩的巡逻安全问题,四个人一组,一组半个月轮换。
谢明珠觉得这样的安排停方便灵活的。
但现在奎木说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此处山峦叠嶂,林家瘴气横生,哪一个寨子真遭到海盗袭击,一来是没办法在最快时间里通知到附近的村寨支援。
所以焚烧狼烟一法,根本就行不通。
二来就算真通知到了,各村寨之间的路程之远,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过去支援。
月之羡听了他眼下的苦恼,当即建议着,“那就让全村的人都拿起武器,只要能动的,甭管是刀还是锄头。”
这话谢明珠是赞成的,主打一个气势上也要压对方一头,何况占据着天时地利的好位置,于是也连忙附和道:“是啊,大家训练好了,回去可以组织起村寨里的人,也跟着训练一二,不求像是你们这样高强度训练,但最起码要有对抗海盗的勇气。”
卫无歇难得和谢明珠夫妻里统一战线,“是这个道理,说白了那些海盗和山贼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他们在海上躲起来罢了。但说白了就是一帮莽夫,根本就不懂什么排兵布阵,也就是拿命来拼,只要大家拿起刀有勇气和他们对抗,也不是没有生机可言。”
又想起当时那石鱼寨,即便已经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了,但如今回想起来,只怕他们也没有什么防御措施。
于是便提议道:“其实还可以修建些哨塔围墙,不管怎么说,能挡住海盗一时。”
这要命的时候,但凡多争取些时间,都能得到更多的生机。
谢明珠和月之羡夫妻两个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
月之羡更是立即表示,“明日我就去找阿坎哥说,咱们银月滩即便是安全,但也不敢保证海盗闯不过海漩,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有海边那礁石墙不行,苎麻林那里,即便不修高墙,也要弄些陷阱。”
一时之间,饭桌上也是热闹起来,大家各抒己见,小孩儿们也跟着提意见。
连带着桌下的小狗也不安份,偶尔跟着汪汪几声,似乎也想表达自己的观点。
月之羡是个实干派,昨晚才和大家在饭桌上说,第二天一早,赶在阿坎去衙门之前,就将他堵在了家门口,说起这件事情来。‘
阿坎一听,当即笑道:“还真是和陈大人他们想到一起去了,昨晚衙门里大家才商议了,正是打算过一阵子大家训练完了,回去时顺道通知他们本村寨,筑建防御工程。”
至于要怎么建造,衙门里实在没法子,一来他们人手不够,二来每个地方的地理环境和条件都不一样,压根就不能统一规划。
而且衙门也给不了资金上的资助,便打算像是以往那般,放权给各村寨,让他们自己做主。
反正这建造防御墙和哨塔,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着想。
月之羡一听衙门都已经考虑到了,那就松了一口气,“行,那我先回家开荒去。”说罢掉头就走。
阿坎看着他,却满脸惋惜,若是当年阿羡也能同自己一起读书,依照他这聪明才智,没准会从岭南走出去。
到了衙门里,自是少不得和陈县令提了一嘴。
陈县令一听,也颇为惋惜,“他是聪慧,如今娶了谢明珠这个媳妇,也算是得了一良师,没准将来还真能混出名堂来。”
说到这里,少不得也要感慨一回谢明珠的本事,既能教大家种植荻蔗,还能给民兵自卫队提供训练秘诀,而且还会做生意,现在都把阿羡引上道了。
她若是哪一日,这身份被赦免,是不是会带着孩子们离开,回上京去?
也不是陈县令嫌弃广茂县不好,而是整个岭南的条件都十分艰难,正常人怎么可能会留在这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们广茂县就痛失人才,急忙拉住阿坎,“我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阿坎只觉得陈大人这神情有点怪怪的。
“是这样的。”陈县令一时还真有点难以启齿,本来当时让谢明珠嫁给阿羡就是趁人之危了,现在还想将人彻底留住,他觉得有点不是君子所为。
可是没办法,想到广茂县的老百姓们,只能做一回小人了。
于是咬了咬牙,“你得看好了阿羡,这小子年轻,又要去外头做生意,花花草草的,我实在担心,要是惹了他媳妇不高兴,回头人家身份得到赦免,那是迟早的事情,收拾包袱走了,对咱们可是天大的损失。”
陈县令虽人在这偏远之地,但是朝廷斗得如火如荼的,他高低也是个朝廷命官,对于这政治斗争,多多少少是能看透一二。
此番虽看着是开阳长公主被驸马背刺,可镇西节度使的位置还是捏在她手里,这南边没有什么兵力可言,主要就在北、西、东三个方向。
除了皇城里的那禁卫军,如今朝廷三分之一的兵权,依旧是在开阳长公主的手里。
他现在甚至怀疑,当初镇北侯府才为国捐躯,他这家眷就被流放,怕是有人从中作梗。
他们到此处,不过是成了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有人需要他们来岭南吃这个苦,将来也好给当今身上添个污点。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朝廷的局势越来越乱了。
而阿坎听到他的话,虽眼下看着阿羡对他媳妇是一心一意,但他到底是年轻,一时之间也是担心不已,“大人考虑得对。”回头看来得和爹那边说一声,阿羡这出去做生意,得叫个可靠的人跟着才能放心。
月之羡正在犁地,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顿时一脸警惕地扭头朝后面提着钉耙耙草根的卫无歇,“你是不是刚刚在心里骂我了?”
卫无歇面对这天降大锅,一脸无奈之色,“你觉得我现在有功夫去骂你么?”他看着这一大片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草根才能彻底耙完,心如死灰中。
月之羡半信半疑地瞪了他一眼,“你最好没有。”这些地一直荒废着,不说有不少石头,大部份地方还板结,草根又多,不然早就已经犁完了。
现在看来,还得要一天,可惜这城里没有谁家有铁齿杷,而且自己又要将骡子带走,所以这些地,只能慢慢手动耙了。
不能再继续拖了,他得赶紧下乡收货,等将这些寨子都转完回来,牛大福家那边的小把件也应该做好了。
自己得赶紧在今年之前,出去一趟。
因此中午的时候和谢明珠商量,“这么多地,只靠着你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种完,不行的话,到时候雇几个人来跟着帮忙吧。”
荻蔗的种子自己已经找好了,现在就等地弄出来,土垄打好,便能种植。
还有池塘附近地,两锄挖下去,里面的泥土也都是潮湿,想来完全可以改成水田,正好种上水稻,回头还要问问阿坎哥他们培育的秧苗有没有多的。
卫无歇坐在旁边扒饭,听到他这话,忍不住抬眉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搞得他不是人一样?
但此话只引来月之羡一阵嗤笑:“就你,你耙一天的地,都不如我媳妇早晚阴凉时候耙得多,就你这样的,给你算五文钱一天都嫌高。”
这话卫无歇气得满脸涨红,但却又无法反驳,因为谢明珠的确是只做早上和下午那阴凉地时候,太阳出来她就回家里去了。
而自己人都晒得黑不溜秋的,辛辛苦苦一天,的确耙地没她宽。
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为何要出声?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吃过午饭,今日也不午休了,扛着锄头就去地里。
谢明珠看了,有些担心,“他不会中暑昏死在地里吧?”不管怎么说,那是宴哥儿的小舅舅。
月之羡瞥了一眼,“死不了,你没发现他最近身体都好许多了么?本来我还想说,领他去医馆看看呢,结果手都好了。叫我说,那是咱们家现在农活忙,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要拽着他去队伍里操练几天的。”
没准训练十天半月的,到时候刨地就更快了。
“爹,你这是编什么?”小时带着刚上完厕所的小土松上楼来,见月之羡手里拿着的那一大把竹篾,看样子又要编筐。
是了,谢明珠也好奇,家里的竹篓背筐管够用了,所以也好奇月之羡这又要做什么?
“弄两个粪箕啊,到时候再寻个好扁担挑着,也方便不是。”月之羡说话间,已经开始分着竹篾,准备动手。
谢明珠这才恍然大悟,这东西在银月滩用不着,只因他们家那边的地少,可现在这地如此宽广,有一对粪箕是方便些。
又见小土松在脚边蹭,也是喜欢,“明天要是再没人来,咱就给它取个名字吧?”这小狗聪明,原本自己还以为,训练他到固定地方上厕所,要花几天的功夫,没想到一个早上,去个两趟,第三次就不用人带。
当时候只看到玩得开开心心的它忽然不顾一切跑下楼去,几个姐妹都满脸好奇,追着下了楼,瞧见它跑的方向,这才反应过来。
感情这小家伙竟然已经学会了定点上厕所。
眼下听得谢明珠说要给它取名,一个个都欲欲跃试,小时先举起手:“叫小海螺。”
“为何?”谢明珠笑问。
小时指着小土松的尾巴:“因为卷起来的时候,像是个海螺一样。”
小晴她们似也才发现,当下都惊呼出声。
不过还是觉得不好,小晚说:“这听着像是男孩的名字,不如叫小花。”
“小花太土了。”小暖摇着头拒绝,“叫小美吧?”
谢明珠见几姐妹在那里商讨,倒也没有去参与,看她们自决定。
然而等她从厨房里拿了些豆子出来,准备发豆芽,就听得几个小丫头喊着小土松,“小黑,看我这里。”
又有一个喊,“小黑,我这里有好吃的。”
谢明珠愣了一愣,目光下意识朝月之羡看去,“这是几个意思?”雪白可爱的小土松,还是个女娃,叫小黑?
月之羡看着一帮闺女逗着小黑从后面的楼梯跑下去,一脸无奈,“取了十几个名字,喊了都没应,唯独叫小黑,立即就有了回应,就定下了。”
谢明珠一听,有些开始怀疑这小土松的脑子,“怕不是个脑子不好的,所以才没主人。”肯定主人家嫌笨,赶走了。
可是也不对,关于定点上厕所,这个一教就会。
不过不管如何,小黑的名字是确定了。
然到了下午,按理学堂里都下学了,这个时候宴哥儿该回来了,却迟迟不见人,带着小黑去门口等哥哥的小时久不见人来,有些失望。
本来还想第一个告诉哥哥,小黑有名字了。
可是等啊等的,久不见人。
便去后面的地里找谢明珠,“哥哥怎么还没回来?”
这会儿阴凉了,小晴她们姐妹几个,也跟着在地里,把那些力所能及的小石头捡出来,或是用小锄头挖些草根小树根。
谢明珠看时辰,是不该,正琢磨着要不要叫月之羡去看看,就听得前院那边传来声音,”爹娘,我回来了。”
可不就是宴哥儿的声音么?
小时一听,顿时兴奋起来了,招呼起脚下用嘴叼草根的小黑,“小黑,走,咱们去接哥哥。”
小黑听到她的话,立即就扔下嘴里的草根,连忙追着小时去。
只不过还没等小时跑过去,宴哥儿就放下书袋跑来了,而且脚下还跟着一只滚动的黑煤球。
小黑看到它,顿时兴奋起来,撒欢地迈着小短腿,朝黑煤球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谢明珠自然也看出来了,那黑乎乎的玩意儿,也是一只小狗。
小晴她们姐妹几个,也都兴奋不已,放下自己的活朝那黑煤球聚集过去。
宴哥儿此刻已经过来了,想是因为跑回来的,额头上满是汗,他弯腰就捡起地上小晴放下的小锄头,就开始扒拉泥土里结团的大草根,“今天农先生有事情,提前下学,我想着时间早,就去遇到小狗的地方看看,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是谁家的,然后就遇到了这个。”
说着,指了指这会儿和小黑这个白土松欢快撕咬在一起的黑煤球。
而他将这黑煤球都带回来了,很明显没有主人。
果然,只听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听打柴的一个老伯说,是城里粮油店家的,不过他家回了州府,这两只小狗是不要的,那日他亲眼看到从车上扔下来。”
八月节后,城里的店铺陆续关门,很多人本来就是州府那边的,这会儿关了店门,自就回去了,下次开门,就是等快过年的时候了。
只是听得他们就这样将小狗扔下来,心里还是有些生气,不想要了,完全可以问有没有人养?怎就给丢了。
也亏得就在城外附近,要是再远些,这两只小狗怎么活?
而宴哥儿今天去窑那里,大概是身上有小黑的气息,黑煤球闻到了,便从附近的林子里跑出来。
“难怪我说这么小又这么胖,按理是大狗带着养才对,却又不曾听闻谁家丢了小狗。”谢明珠恍然大悟。
没想到是叫主人家给扔了。
一面说着,看了看这黑煤球,可是小白土松已经叫小黑了,一时也哭笑不得地与他说了小黑的名字。
不然叫小白小黑,多好分辨。
现在家里有个小黑土松了,偏偏小白土松叫了小黑。
宴哥儿虽然对于小白土松叫小黑不大满意,但是更高兴这两只小狗都无主,往后就是他们家的了。
心里又开心起来,对于小白土松叫小黑这事儿,也就不纠结了。
想起今日农先生所教的课,当即就说道:“今天先生讲的是‘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①,不如这个黑的,叫就叫爱民。”
说罢,就试着朝小黑土松招手喊,“爱民?”
小黑土松立即就抛弃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小黑,朝他奔来。
宴哥儿目露惊喜,“娘,它好听话,他喜欢这个名字。”
然后,小黑土松的名字,也确定了。
加上已经知道这小黑和爱民都是被抛弃的,属于无主,那以后就是他们家的,所以兄妹几个也不跟谢明珠这里干活了,要去搭建狗窝。
一时弄得热火朝天的。
月之羡和卫无歇,此刻在另外一边,离谢明珠这里远,自然是不知道家里又添了只小狗,而且还是只黑的,宴哥儿取名为爱民。
等着夜色袭来,月之羡牵着骡子回来,卫无歇扛着犁头跟在后面,就听得前院热热闹闹的,还喊什么爱民。
他二人也不知,直至转到前面这井边,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一帮孩子就朝月之羡扑来,满脸的央求:“爹,帮帮我们吧。”
他们搭建的狗窝不行,总感觉轻轻一碰就会垮掉。
所以这会儿只能来求助月之羡。
月之羡这也终于看到了多出来的黑碳头,“哪里来的?”
宴哥儿自是将今天下午的事情告知了他。
他一边听,一边将几个孩子砌的狗窝拆掉,拿了刀来,重新将木头修了一下,准备给盖个结实的窝棚。
卫无歇原本在井边打水洗脸的,见月之羡盖狗窝,也过来主动帮忙。
大人就是比小孩好使,有他帮忙,进度自然是快。
两只小狗当晚就高高兴兴住进了新家。
到底是有灵性,刚盖狗窝的时候,这两只小狗就在旁边一直忙前忙后地跑,虽然不知道是忙什么。
但窝一搭建好,它们就争相挤了进去,挑了个合适的地方,卷缩起来准备睡觉。
竟然知道这就是它们的家。
楼上,谢明珠已经在催促吃饭了,小孩子们心满意足地上楼去,吃过了晚饭,宴哥儿还将自己捏的陶碗拿来做狗食碗,正装好吃,的放到狗窝边,一抬头就见阿坎带着他小儿子饼饼来了。
饼饼原来不要叫这个名字,而是叫阿炳,但因为他长了圆圆的大脸盘子,像是个大饼一样,然后大家就开始叫他饼饼。
喊的越来越多,阿坎也就没纠正了。
“阿坎大伯。”宴哥儿见了他,连忙打招呼,又去牵他怀里刚放下的饼饼,“饼饼,快来看小狗。”
饼饼果然把脑袋凑了过去。
阿坎生怕儿子看得不清楚,举着灯笼照了过去,便见一白一黑的小土松,血脉倒是纯得很,便问起,“哪家抓的?品相不错,长大了肯定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是粮油店家去州府时丢在路边的,我们昨天去开窑,见到了小黑,我今天下午过去,又遇到爱民,就给带回来了。”宴哥儿一脸高兴地介绍着。
阿坎下意识以为他说的小黑,是那只黑的。
这倒没什么。
只是听着爱民,顿时皱起眉头来,“怎么叫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么?”宴哥儿疑惑,一面朝爱民喊。
饼饼听到了,也一起学他喊。
阿坎便看到那只黑不溜秋的土松,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跑。反而是那只白色的小土松,趴在碗边吐舌头。
于是他问:“黑色这个叫爱民?”白的那个才是小黑?
“嗯。”宴哥儿点着头。
阿坎忽然有些想笑,“合着白色的叫黑?”不是,谁教他们这么取名的,还有这爱民,可赶紧改了吧。
心里又忍不住埋怨谢明珠夫妻俩,这也是任由着孩子们胡闹,不给拦着些,他们难道不知,方主簿大名叫方爱民么?
当下也顾不得这里看狗,叮嘱着宴哥儿,“一会上楼带着饼饼来。”
“好的阿坎大伯。”宴哥儿嘴里应着,见饼饼想要去摸爱民,都又害怕的样子,便握着他的手,“这样。”
饼饼触碰到哪毛茸茸的爱民,吓得缩回手来,不过发现好像没什么事儿,爱民也没咬自己,于是胆子大了些,还想去摸。
而这头,谢明珠他们已经在楼上听到阿坎的声音了,有些诧异,他怎么这个时辰来?
然还来得及问,就听得阿坎的声音先响起来:“那小黑狗的名字,快些改了,回头方主薄听到了,如何想?”
“这和方主簿有什么关系?”月之羡把中午编粪箕剩余的竹篾,准备编个大些的篮子,听到他这话,只觉得阿坎莫名其妙。“咋的,方主簿管天管地,还要管别人家狗取什么名字?”
阿坎一听他这话,心里立马就有数了,但还是试探地问:“你不知道,方主簿叫什么名字?”
月之羡摇头,“我如何知道?”
“叫方爱民。”阿坎一脸憋笑,他不敢想,要是哪天阿羡家这小黑狗跑出去,从衙门后面直接进衙门里,到时候两个爱民遇到,会是什么场景。
作者有话说:①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出自《荀子.议兵》
狗头][狗头]
第62章 凭什么
听罢,谢明珠先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阿坎听了,自己也终于忍不住,“所以你们果然是不知道?”都是巧合了?
月之羡和卫无歇在一旁笑:“这还真不知道方主簿叫这名字”。虽也算是熟悉,但大家都是方主簿方主簿地喊,他们年纪又比人家小,自然不可能直呼其名。
谢明珠也连忙解释着:“中午小时她们姐妹几个给先来家里的那只小白土松取了小黑,下午小宴带着这只黑的回来,听得小黑这个名字已经被用了,便拿他们今天学的‘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①来给这只黑的取名。”
所以这真的是巧合。
不过看来,这名字得改了。
阿坎也没想起自己来是为什么事儿,只朝谢明珠看去,“你前几天让你阿椿嫂子问的小猪仔,找着了,但还要半个月才能出窝,我寻思着,你们也可先将这猪圈盖起来。”
但想到月之羡往后要去外头走商,家里就谢明珠带着这些个孩子,孩子们又都还小,便劝着:“要我看,倒也不必自己喂,阿羡不在家里,你一人如何忙得过来?”忍不住瞧了瞧这几十亩地,纵然是四分之一的地方都是果树,这院子房屋又占了几亩,但还是有二十多亩,她一个人如何能照管得过来?
尤其是遇着那忙起来的时候,只说锄草一事,也要叫她晕头转向的。
月之羡也为这个事情发愁呢!听到阿坎的话,只朝他望去:“我大约后日就启程下村寨里去,从北边这里转一圈回来,就往银月滩那边去了,琢磨着在村子里找个人来,也好跟着帮忙。”
他一说这话,阿坎一下想起陈大人的担忧,自然是赞同,“是要找个人来家里,到时候能帮衬着明珠一些。”便顺嘴说道:“叫我看,还要把长殷或是阿畅叫上,到时候与你一起去外州府才妥当,毕竟他不比咱们这岭南境内,在外得有人帮衬着才行。”
长殷这个孩子是可靠的,有他盯着,想来阿羡在外面也不敢乱来吧。
然而村里上哪去找个合适的女人来?上了年纪的干不了活,干得了活的人家有男人。总不能找个男人来他们家里吧?那这像是什么话儿?阿坎一时也是有些发愁。
月之羡心里却是已经有了主意,当即就朝谢明珠商议着:“媳妇,不如喊长殷娘来可好?到时候让长殷和长皋和我一起出去,他娘跟你在家。”反正人还年轻,干活也麻利。
有她跟着照看,这些庄稼还愁个什么?
谢明珠想着长殷娘话少手勤快,自然是愿意,“就怕人家不同意。”
阿坎却觉得十分好,自己竟是将她给忘记了,连忙附和:“她有什么不同意的?跟着阿羡跑商,好过去那海上讨生活的好。”当即就这样做了决定。
这时,他小儿子饼饼也跟着宴哥儿他们一起上楼来。
六个孩子在一起,那热闹自然是不言而喻,感觉就像是耳朵边飞来了一大群蜜蜂一样嗡嗡的。
然即便是如此,他们喊爱民时候,阿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连忙开口道:“小宴,这狗儿要重新取个名字,你这个不好。”
宴哥儿不解,爱民自己也挺喜欢这个名字的,“为何不好?”
月之羡在旁边解释着:“咱们方主簿就是这个名字。”
宴哥儿听得这话,一脸的震惊,有些担心地朝阿坎看去:“阿坎大伯,你不会告诉方主簿吧?”他是真不知道,不然就不给取这个名字了。
阿坎见他一副被吓着的样子,觉得好笑,摆摆手,“我告诉他作甚?你快些把名字改了才是正经,回头他听到就不好。”
宴哥儿连连点头,一面和妹妹们商议。
很快中午小晴她们取的那些名字都被拿出来溜了一圈,但是喊了几遍,爱民就是不动,只有喊爱民的时候,他像是长了耳朵一样。
这可把一帮孩子急得不行。
最后,又管它叫爱国。
方答应了。
爱国换成爱民。
阿坎在这里喝了些茶,问了那卫无歇回凰阳一事。
卫无歇倒是想走,可谢明珠他们是流放犯,没法给自己证明,而且又身无半两银钱,“我等家里打发人来接。”
算起来,早前写的信,应该是到家里了。
这段时间,也许他还能去自卫的队里去跟着训练几日呢!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这手腕,反正如今都已经晒黑了,还怕什么。
饼饼开始打瞌睡了,阿坎只能抱着他回家去。
正巧碰到奎木这个时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匆匆打了声招呼。
谢明珠早就得知了信儿,今晚奎木不回来吃饭,只是见他弄得一身疲惫,脚还一瘸一拐的样子,模样比昨天更惨,“脚怎么了?”别是给扭伤了吧?
奎木摆摆手:“没事,就今天训练时间太长,累。”也没得多余的精神说话。澡已经在外面的河里洗过了,直接上楼去睡觉。
谢明珠见着,有些唏嘘,看来他们这训练还挺严格的。
一面催促着孩子们去睡觉。
卫无歇也赶紧去休息,忙了一天,现在他只想躺平。
然而睡得迷迷糊糊的,仿佛听到房门被人敲响。
他一脸疑惑,支起半个身子朝外面望:“谁?”心想莫不是月之羡?
除了他,也实在想不到谁会来半夜敲自己的门。
“是我。”然而外头响起的,是宴哥儿低低的声音。
卫无歇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去开门,看着宴哥儿进来,有些局促又紧张,拉开凳子给他坐,“你这么晚有什么事么?”
却不知,宴哥儿一直将他晚上那句‘家里人来接’,放在心上。“你写信回去,可是告知了那边,找到我的事情?”
卫无歇摇头,写信那会儿还不知道呢!
宴哥儿松了口气,“那便好。”
“你不想回去?你该知道,虽然凰阳比不上京都热闹,但是比起这岭南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天堂一般的存在。”那里四季分明,春有绿痕上阶梯,冬有雪落满枝头。
更重要的是,卫家就算是早没了以前的辉煌,但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所以宴哥儿跟着自己回去,是卫家的孙少爷,有名师授课,丫鬟奴仆伺候,更不用每日要做这么多农活和家务。
“不想。”宴哥儿半点不拖泥带水,语气坚定。
卫无歇不明白,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全是难以置信:“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一开始自己寻找他的态度不积极么?
于是连忙解释道:“家中,除了我早前糊涂,谁都很期待能找到你,尤其是你的外祖父,更希望能将你接到身边亲自教授,你应该知道,他曾经连皇帝都教过的。”
这等无上的荣光,是多少人磕破脑袋求都求不来的啊。
宴哥儿埋怨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声些,仔细吵到大家。”
卫无歇这才压低了声音一些,“你不应该因为怨恨我,就这样将自己的前途毁了。”
宴哥儿一脸莫名其妙:“我怨恨你什么?”
“咦?你不怨恨我?”这反而叫卫无歇愣住了,他还以为宴哥儿一直怨恨自己,明明是来这岭南找他,却一直都只顾着自己的事情,而根本没有去找他,故而才不喜自己。
宴哥儿一脸的坦诚,“我是不喜欢你,你才学没有几两,眼光倒是高八斗。你怨恨我亲娘,也看不起现在的娘,这样的你,我的确是喜欢不起来。”
不是,卫无歇没有想到,这个外甥说话这样耿直。
可他也没说错,自己从前的确是眼高于顶,然又无任何真材实学。他承认从前的自己,有些井底之蛙,也低看了谢明珠。但自己那个亲姐姐蠢,难道是假的么?
还不让自己埋怨她几句?
“那你有犯不着因为我而不回去。”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发现了宴哥儿的确是读书的好料子,理解能力也远超别的孩童,父亲见了必然会十分喜欢的。
“为什么说是回去呢?我一直都在自己的家里,你让我回哪里去?”宴哥儿认真地看着他问。
卫无歇想反驳,这里哪里是他的家?不管谢明珠这个继母,还是月之羡那个继父,跟他都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所以这里怎么能算是家?
可是,宴哥儿那五个妹妹,的的确确又和他有着斩不断的亲缘关系。
而且,这里是劳苦了一些,可是日子又过得是那样的真实,甚至是轻松。
卫无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但的确是这每日充实的劳作,让他不像是以往挑灯夜读到浑身疲倦躺下,却仍旧有一种孤枕难眠的感觉。
有时候翻来覆去,彻夜睁着眼睛到天明。
那时候的心里太杂,所想太乱,竟比不得如今,沾床就睡过得安逸。
他自己也开始有些动摇起来,到底要不要回的。
宴哥儿暗地里打量着他,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见他似满脸的纠结,便道:“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不管谁来接你,到时候你别透露我的身份就是。”
告诫完了,便也起身回去休息。
或许,那个没谋面的外祖父是真心实意疼爱自己这个晚辈的,可是宴哥儿还是不想回去,他的身份尴尬,回去后小辈们未必会喜欢自己。
何况,他也舍不得爹娘和妹妹们。
更是作为这个家里的大哥,他自己去享那荣华富贵去了,妹妹们怎么办?
还有,他们这一家子,相识于微末,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彼此放弃,那么将来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牢固。
他喜欢这种被无条件信任和喜欢的环境,而不是小心翼翼地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伪装成大家喜欢的模样。
这里他就是他,不管他什么样子,娘也好,爹也罢,他们都爱自己。
宴哥儿能感觉得到。
他是小,不是傻。
自己有家不待,干嘛要去寄人篱下?
舅甥俩的不欢而散,并不影响第二天的日子,该上学的照例去上学,该下地的继续下地。
傍晚些的时候,一辆与这广茂县的破旧格格不入的华贵马车,竟然停在了谢明珠家院门口。
这会儿一帮孩子带着小狗都去了小土坡后面,月之羡和卫无歇在那边犁最后那小片地。
只有谢明珠在家。
她看这陌生马车,有些疑惑地走下楼来,没想到这时候随着侍女拉开车帘,从后面拿来了脚蹬,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从上下来。
谢明珠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柳颂凌。
她似乎很满意谢明珠此刻露出的惊讶,朝身后的侍女挥了挥手,让她就在此等候,自己则提着长长的裙摆,大步朝谢明珠走去。“我那日说过,会还你银子的。”
说着,朝谢明珠递了个精巧的小荷包。
谢明珠打开一看,二两银子变成了二两金子。
所以不是很确定,“你当真拿这个来还我?”
“自然,你放心收下就是。”她说着,似有些怀恋地看了这周边的荒芜一遍,“我要和二当家去州府了,还真有些舍不得这广茂县。”说来也奇怪,她才在这里待了几天。
谢明珠其实有些挺佩服她的,说干就干,这此还成功了。但是听到要跟着这二当家去州府,想起那二当家在州府还那么多姬妾,十分担心,连忙将荷包塞回去给她手里:“那这个你继续拿着吧,到了那边,少不得要开销。”
一帮女人全指望着这二当家,谢明珠也不知柳颂凌能得宠多久,所以这钱还是给她自己留着傍身用。
柳颂凌有些感动,她没想到谢明珠这个时候竟然还关心她的死活,而且那可是金子啊?难道她就一点不动心么?
但却没有收,“明珠姐,你对我的照顾,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也不要小看我。”她现在发现了,只要不要脸,没有什么办不成。
所以她会趁着现在二当家对自己的新鲜感,获得更多,以保证往后不受宠后,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
她要的从来不是这个男人的宠爱,而是他的钱,如果能将他钱庄的银子都拿到手里,就更好了。
这个世上,银子虽不是万能的,可是没有银子,什么都办不成。
只是可惜,自己醒悟得太晚了了,不然的话,早就趁着郡主身份在的时候,多捞一些偷偷攒着。
想到木雍不会等自己太久,所以也没有多待,把荷包强行塞到谢明珠的手里:“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兴许有一日,这岭南的和气钱庄,也有我一份。”
她这般壮志凌云,虽有些不现实,但谢明珠还是鼓励,“好,我等你的好消息。”一面同她挥着手告别。
柳颂凌的丫鬟远远看着她从院子里走出去,便立即来接她。
很快那华丽的身影钻进马车,连带着车马很快便都不见了影子。
谢明珠看着这精巧荷包里的二两金子,觉得还挺魔幻的。
但好在,金子是真的。
当即给收好。
明日月之羡就要去北边的几个村寨收货了,所以立志今天要把所有的地都犁了。
骡子今天也争气,现在刚好收工,宴哥儿牵着骡子,他扛着犁头正从后面的小土坡回来,“我去把犁头顺便还了去。”一面问谢明珠,“方才有人来了?”大门外的沙地上,又车驶过的痕迹。
“嗯,柳颂凌来还钱,给了我二两金子。”谢明珠说着,连带着将那精巧的小荷包拿出来朝他晃了晃,又见他还扛着犁,“你快去送吧。”
月之羡一脸震惊,这柳颂凌居然发财了。
可惜要忙着还人家的犁,不然还想多说几句的。
他走了,谢明珠却不见那卫无歇,逐问起宴哥儿:“你小舅呢?”
“他还在后面耙地呢!”宴哥儿提起他的时候,有点嫌弃,因为他动作太慢了,一点都不连贯。
真是,手是手,脚是脚,也亏得是他命好,要是投在庄稼户,只怕早就被活活饿死了。
说罢,拿了竹刷就要牵着骡子走。
“你作甚去?”谢明珠问他,今天不做功课了?
只听宴哥儿回着,“这几日连轴转,天天的地里使力气,我去给它把身上刷干干净净的,明天和爹一起出门赚钱,好一路顺风。”
说起赚钱一路顺风,谢明珠没什么好说的,“早去早回,还有功课要做。”
宴哥儿应了一声,小时招呼着小黑和爱国,一起跟在后面去了。
小晴她们则跑到谢明珠跟前,“娘,上次我们做的面饼给爹装了么?”她们上次做了方便面饼,又是蒸又是炸的。
“装好了,北城门出去,有五六个寨子,若是每个寨子都去,少不得八九天,剩下的十个面饼我全给他装了呢!”但只靠这十个面饼,就算一个面饼做一顿,也只能吃三天而已。
所以还有其他的干粮,谢明珠也装了不少。
但即便如此,还是给他带了些米,到时候晚上能煮粥吃。
反正只是这吃的,那一个大竹筐全都装满了,什么菜干肉干,各种海货酱更是不在话下。
保管是饿不着他。
另外还有吊床换洗衣裳等等。
都已经给收拾好了。
翌日,月之羡一早就赶着车出发,谢明珠照例早晚没有太阳的时候耙地,也是收拾了一片菜园子出来,将奎木给带来的那些菜种子全都培育上。
而卫无歇,这些日子天天泡在地里,总算是将这地都耙好了,挖水田的事儿得等奎木训练回来教他。
然奎木这几日训练回来越来越晚,一问就是没达到要求,所以一直被罚。
卫无歇一听,心说一个民兵自卫队还这么严厉?又觉得自己在地里干了这么多天的活,自信满满,当晚就拍着奎木的肩膀,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试试,保管一次就成功,不会被罚。”
“好啊!”奎木当然开心,叫他去试试也好,免得真当自己是无病呻吟。
第二天一早果然就挟着他,一起去了南边的大塘训练场。
自不多说,信心十足的卫无歇去了训练场,如何被教重新做人。
只说谢明珠忙里又忙外,还请阿椿嫂,帮忙找了两个人来,两天的时间花了四十个铜板,把猪圈盖起来,又去阿椿嫂家背了一楼稻谷草来铺在里面,差个猪食槽,这猪圈就算是完工了。
所以牛大福家那边来送家具的时候,她请着帮忙做了个猪食槽。
反正日子照样过得忙忙碌碌的。
这第八天的晚上,月之羡回来了。
收了满满当当一车货,大部份都是草药,剩余的便是些上等鱼获,谢明珠连忙上去检查货物,估算价格。
一帮孩子只觉得许久不见月之羡,都想得紧,凑在跟前说话,小时更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放。
一番闹腾,月之羡发现家里少了两个身影。
奎木在演武场里训练,还没回来倒也实属正常,但卫无歇呢?于是朝谢明珠望过去:“他走了?”卫家的人来得如此之快?
谢明珠摇着头,笑道:“地里总算是耙完了,昨晚不信邪,今天就和奎木去演武场了。 ”
月之羡听得这话,刚想夸他一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谁知道下一瞬就听到院子外面呜呜泱泱地叫起来,“仔细些,别再又碰着了。”
大家回首望过去,只见奎木和阿坎,一人扶着卫无歇的一只胳膊,就这样将人给架着回来了。
“这又是闹什么?”谢明珠下意识朝卫无歇的脚看去,别又是扭伤了吧?
没曾想还真是,阿坎将人送到这门边,见月之羡回来了,便招手喊他:“阿羡你来,我还有事情,先去忙了。”
月之羡只得上前去跟着奎木扶人,“看大夫了没?”
“看过了,让养一养就是。”奎木替卫无歇回着,又看他这死不如生的表情,好不后悔:“早晓得你这样娇弱,我是万万不敢答应带你去的。”
卫无歇也很后悔,谁知道这死脚这样不争气呢!他是真想提高自己的身体素质,而且经过他这大半天观察和训练,这一套只要自己能坚持下来,半个月必然能改头换面,看以后谁还敢叫自己弱书生?
但现在脚上的痛楚让他疼得满脸的扭曲,一下又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他还真无用书生。
月之羡嫌他走得太慢,让奎木松开,自己将他扛着就往楼上房间里送去,“你就老实待家里等着卫家人来接吧。”
刚好,自己还打算和媳妇回银月滩去收稻谷呢!正愁家里这帮孩子怎么办?
女儿们可以带回去,但宴哥儿要读书,不能耽误。
还有,媳妇方才还说,过几日就要去抓猪仔了。
到时候就请人家辛苦些,帮忙送来,这卫无歇正好在家里帮忙看着孩子们,喂喂猪和鸡鸭鹅什么的。
反正他腿这又扭伤了,远的地方也去不了,正好留家里看家。
而奎木见人送回来了,也赶紧回去继续训练,毕竟今天自己的任务还没达标呢!
宴哥儿没理会脚边的爱国,抬头看着卫无歇的房间,表示很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想让自己伺候他?
如果是,那自己敬他是条汉子。
如果不是,那他真菜。
也不要谢明珠交代了,先去给提了个恭桶送卫无歇屋子里去。
卫无歇颇有些尴尬,“倒也不必,明日我就能下床走。”而且大夫说了,要多活动,不能一直躺在床上,这样不利于恢复。
“那你今晚是不打算如厕?”宴哥儿没好气地将桶放到床尾,将窗帘给他打开了些,“娘说房间千万要通气,不然容易藏污纳垢,更容易生病。”
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喝不喝水?”
卫无歇摇头,心想外甥这是关心自己么?
“那我做功课去了。”宴哥儿也不想和他多待,蠢是会被传染的,当下立即出了门去。
外头月之羡已将收来的货都搬上楼来,放到空闲的房间里,一边和谢明珠商量回银月滩的事情。“你看是要等抓了小猪仔,还是明日就启程?”
谢明珠想着这已经来城里半个月了,当时和长殷说让他帮忙照看菜园子半个月,自己没回去,他肯定也会日日过去瞧。
可稻田里的谷子也该收割了。
若是等抓小猪仔,又要晚上几天才能回去,便道:“要不,咱还是明天去,早回去将谷子收了,我也能安心些。”
至于小猪仔的事情,她往卫无歇屋子那边看了一眼,“他在家里,到时候麻烦阿椿嫂帮忙给抓来怎样?”废物也要利用起来。
月之羡刚才就这样想的,自然连忙答应:“就这样办,反正他闲着也闲着,不会喂也不打紧。”
转头就去准备看书的宴哥儿说:“到时候你教你小舅怎么喂猪。”
宴哥儿心说,那是自己要上学,不然其实根本就用不上卫无歇。
点了点头,“妹妹们呢?”也要一起回银月滩么?
谢明珠想一起带回去,但回来时来可能还要拉很多东西,还有长殷母子三个,如果人家同意来的话,这车未必都拉得完。
还是作罢:“不去了,都在家里,反正你小舅在呢!”这时候,谢明珠觉得这卫无歇有大用处。
几个小姑娘回去的心思也不是很热切,尤其是得知去就不能带小黑和爱国,所以就决定不去了。
如此一来,就他们夫妻回去,也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而且那边基本什么都有,当天晚上早早睡下。
第二天赶着骡车,给阿坎带着些东西,便回银月滩了。
明明才去了城里半个多月,但谢明珠总觉得村里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因大风天被刮得光秃秃的树,如今竟然隐约有枝繁叶茂的势头了。
芭蕉也是疯了一样长,都快比人高了。
他们从海神庙门口路过,就叫卢婉婉瞧见了,连忙跑过来,一脸的兴奋:“听说你们在城里安了家。”
“嗯,你下一次去城里,就住我那里去,不用去草市过夜了。”谢明珠点着头,真诚邀请。
“那感情好。”她笑应着,只是看谢明珠没带什么行李回来,想着只怕也待不了多久,便提议道:“晚些你有空的话,来喊我,我们去雨柔那里。”
这些日子,大家都各自忙起来,能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谢明珠没有拒绝:“好,那我傍晚来找你。”
说罢,与她先告了辞,自回家去。
都说人养屋,屋佑人。
可不正是这样,他们这次去城里半个多月的功夫,满是沙子的院坝里,长了不少野草,有的都快到膝盖了,根茎都嫩嫩的。
篱笆外的蜀葵因没人打理,底下黄叶一堆,还在和花抢营养,致使那顶端上的花朵小了很多。
菜园子里倒是收拾得整齐,可见长殷是十分靠得住的。
月之羡想把车停在大榕树下,可这一阵子不在,那里竟然发出了新的气根。
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只得另外找合适的位置,解了骡子,抬眼望去,见谢明珠还没进院子,便高声喊道:“媳妇,我先给阿坎哥把东西送过去,你给沙婶带的料子,我一起拿过去了。”
阿坎不能再爹娘跟前尽孝,所以买了不少东西,让他们夫妻带来。
正欲跨过沟的谢明珠听到他的声音,扭头应了一声,这便看到了稻田。
饱满的稻谷已经割了,一把把捆扎着卡在谷茬上晾着。
谢明珠惊呼出声,只怕是长殷帮忙割的了。
正想着,长殷已经闻讯赶来了,见到谢明珠眼里满是惊喜:“嫂子,你们终于回来了,羡哥呢?”一面左右四处寻找月之羡的身影。
上次听来招民兵的衙役说,羡哥已经在城里安家落户了,本来自己也想像奎木一样跟着去的,可惜答应了嫂子帮忙照看地里。
本来还想,等自己给她把地里的庄稼收拾完了,他们还不回来了的话,自己就去城里。
“刚到。这一阵子多谢你了。”谢明珠说着,要返回身去开院门,一面问他,“你忙不忙的?我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长殷心想自己有什么要忙的?他哥跟着村里人出海打渔去了,地里的庄稼也收了,他闲不住跟他娘在撬牡蛎,正无聊呢!“我没事,嫂子你说。”
上了楼去,谢明珠擦了桌椅,本想泡茶,但火还没烧,只得拿了些果干来摆上,一面说起想让他们一家都去城里的事。
长殷愣在原地,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仍旧不敢确定是真假,“嫂子,你没哄我吧?不止是我,还有我哥和我娘?”
“我哄你做什么?我和你羡哥来的路上想过了,我家里虽房间多,但你们往后要成家,到时候恐有不便,回头去寻一处临近些院落,这个银子,算我们提前给你们结的工钱。”
早前月之羡想,他们都是好兄弟,住在一起才好,反正长殷娘也是好相处的。
但谢明珠反对,兄弟再怎么好,那以后总会有自己的小家,更何况他们这还不是亲兄弟。
短些时日还好,长久住在一起,哪里会没有摩擦?那时候便不好了。
何况这生活习惯什么的,也不一样。
最后月之羡自然也就听了谢明珠的劝,分开住。
只是长殷家肯定置办不了房屋,月之羡手里有钱,就想给兄弟花个几十两不在话下。
这的确没什么?
但是这样一来,且不说有没有那拎不清的人家也跑来找月之羡要房子。
但依照自己对长殷一家的了解,他们未必住得安心。
倒不如说到这明面上,丁是丁卯是卯,借银子给他们买房屋,他们兄弟两个跟月之羡走商。
如此一来,村里如果有人想借钱。也不会贸然开口。
月之羡想对他这两个兄弟好,谢明珠不拦着,可以从别的途径,不见得非要以这种方式。
而此刻长殷听到谢明珠的话,已经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他们家比预计还要早离开这吃人的海边,在岸上有了生计,虽要去岭南外面的州府,但也好过这海面。
“谢谢嫂子,你放心,我们一定把银子还上。”什么提前给他们工钱?不就是怕提借钱让自家难为情么。
“你别激动,我话还没说完,我们在那还有二十多亩地,到时候你们出去了,所以希望你娘跟着我帮忙打理,按月结算工钱,你回去问问你娘愿不愿意。”谢明珠不确定长殷娘能不能接受这个模式。
因为坦白地说,有点像是雇长工。
可长殷心里却想,娘肯定是愿意的,还有工钱拿呢!当下也不坐了,“我这就回去和我娘说。”
一面不忘提醒谢明珠,这些天给她收的各种菜种子,都放在了各处。
长殷走了好一会儿,谢明珠去厨房把火烧了,泡了杯紫苏茶,正喝着,月之羡终于回来了。
谢明珠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怎去了这么久?方才长殷过来了,我已经把事和他说了。”现在就等他回来和他娘商量。
又道:“他帮我们把谷子都割了,你看是再晒晒,还是直接脱粒了晒?”
“先晒着,到时候脱粒容易些。”他说着,一脸的愁眉不展。
“怎么了?”这倒是叫谢明珠看了个新鲜,毕竟月之羡向来是个乐观派,唉声叹气是很少从他口里发出来了的。
然而月之羡的神情确是颇有些痛苦的样子,“沙婶说,有一个疍人部落来了,就在附近停泊着。”
他们手里好东西多啊!可是就算换到了手里又不能拿去卖,月之羡能不痛苦么?
谢明珠一下就明白了,想起和疍人们换来的那纱,也忍不住叹息起来:“是啊,那么美的纱,比天边的云霞都要美,却只能藏身于柜底。”
不过还别说,疍人手里换来的大珍珠,磨粉擦脸是真的好使。
不过可惜归可惜,也不能坏了规矩。不然到时候少不得是给疍人和渔村招来祸事。
夫妻俩难过一会,收拾了一下心情,谢明珠去海边捡了些海月贝,准备带回去安装在窗户上,路过沙婶家的时候,被她拉着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在家里又捣鼓捣鼓,各样菜种子一收拾,一个下午就这么没了。
想起和卢婉婉的约定,与月之羡说了声,便带着些城里带回来了的布料去找她们俩了。
原本是想给买些糕点,奈何城里都是卖糍粑这些,也根本放不长久。
故而再去给沙婶扯布做新衣裳的时候,便说道给她俩买了些。
海神庙这边,卢婉婉早就等着了,见她带来给自己的布匹,好生感动,“明珠姐,你不在这些天,我隔三差五就去你菜地里,那几棚黄瓜,都是我一个人摘的。现在你又给我带料子,叫我拿什么回礼才好?”
“你这话说的,我送你东西难道就是为了你的回礼么?快收好,咱去雨柔家。”也不知道她和那俩弟媳相处得怎么样了。
卢婉婉被她一催,连忙把布拿去放好,也给苏雨柔带了一罐子腌菜,两人便一起到了庄家。
庄家本来五个儿子就十分热闹,现在庄老二庄老三都娶了媳妇,这两门媳妇又带来了五个孩子。
所以可想而知,这院子里到底有多热闹了。
哪怕庄家成了婚的三个兄弟都出海打鱼去了,庄老四去了城里参加自卫队训练,就剩下年纪最小的庄老五。
可加上这五个孩子,还是闹哄哄的。
她们俩来的也不巧,刚打了架。
庄老五在一旁梗着脖子不服输,任由阿香婶手里的竹鞭打在腿上也无动于衷。
“你说你错了没?”自己的骨肉,哪里有不心疼的?阿香婶见他不躲也心疼,只张口想要给他一个台阶下。
这时候只要庄老五说一声我错了,就皆大欢喜的事。
可庄老五不说,反而委屈地质问着阿香婶:“明明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他要我就得给他?凭什么?”
“凭什么?凭你是长辈,他喊你一声小叔。”阿香婶见他还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一时也是气得不轻,真想打死这个犟种。
庄老五不认这个理,甚至还反驳,“那我见天喊沙叔,也没见他把骡车给我?”
还别说,是这个理。
作者有话说:①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出自《荀子.议兵》
第63章 天大的冤屈
他一边哭一边哭诉,“就因为我是长辈要让着他,这冤大头长辈,谁爱当谁当去,我反正是不当了。”说完,将自己那玩具抱着,推了一旁手足无措的阿力一下,冲出院子。
抢他东西的,正是庄老三媳妇阿玉带来的大儿子,六岁的阿力。
现在被这小叔推了一下,也有些懵,但大概寄人篱下的缘故,也知道自己惹了祸,所以不敢吱声,自己爬起身来,悄悄朝他母亲阿玉靠近了些。
阿玉垂着头,也没吱声,毕竟婆婆都已经动手打了小叔子,于是也只能抓了一把自家儿子来,往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两巴掌,“叫你眼皮子浅,什么都想要,看我不打死你,长不长记性?”
而阿香婶见庄梦梦就这样跑了,气得满身怒火,提着竹棍子就要去追,偏老三媳妇又在打孩子,只得忙道:“不关阿力的事,都是老五被惯得无法无天了。”说罢,从院子里冲出来。
只不过看到门外的谢明珠和卢婉婉,忙顿住了脚步,朝她二人打了声招呼,看着已经快要跑不见身影的庄梦梦威胁道:“有本事,你晚上别回来。”
庄梦梦自然是没有回复她。
气急败坏的她只能收敛身上的怒火,问起谢明珠:“方才听着你们来了,是要在城里常住了么?”
谢明珠颔首,“那边开了些地,小宴也在那头上了学堂,以后是要常住在那头了。”
“好啊。”阿香婶满脸的羡慕,一面请她两人进门,将三媳妇和孩子们都打发散了,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这家里乱糟糟的,你们先上楼去找阿柔吧。”
谢明珠应了声,和卢婉婉一前一后上楼去,直奔苏雨柔的屋子。
苏雨柔已经在外听了好一会儿,只是没想到她俩竟然来了,这会儿就在门边等着,脚步声一到,连忙开了门,将她俩拉进屋子里去。
卢婉婉一脸疑惑,“你这是作甚?怎跟做贼一样?”
苏雨柔做了个嘘声动作,示意她俩坐下,“这样的架一天八百回,我劝哪头都不好,索性就装死了。”
谢明珠将布料给她,一面瞧了瞧她的肚子,还是看不出什么,“这是给你的,你看是现在就做衣裳还是以后。”
“当然是以后,现在给我一朵花也穿不出样子来。”她将布收了,“谢谢明珠姐,回头你们去城里的时候和我说,我让夫君给你们多装些鱼获。”她是在家里养胎,自然是没有劳作,眼下就指望她男人庄晓梦打渔。
因当时被送到这广茂县时,也没多待,就匆匆忙忙被带着往这银月滩来,此后就再也没去过那广茂县,早就忘记了县城里是什么样子的。
当下也是忍不住问:“城里热闹么?”
“过了八月节,和村子里一样,就是个大些的村子罢了,然后多了个杂货铺而已。”这是谢明珠的自我感觉。
苏雨柔听了,便也没有那样向往了,何况现在她对自己的日子也很满意,唯独叫人发愁的是,眼下家里添了这许多人,每天都吵吵闹闹的,像是今天这样的架,一天好几次。
她也不知道婆婆天天判这官司怎么想的,但是看多了她都觉得累。
想到此,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们家里什么都好,唯独是现在太闹人了。”而且只要闹起来,哪怕有什么公平可言,总是要有一个人来吃亏。
这让谢明珠和卢婉婉想起刚才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虽说阿香婶的本质上没错,庄梦梦不管是身份还是年纪,都比阿力大。
所以让庄梦梦让着阿力。
可年纪小也不是免死金牌,反正谢明珠家里绝对不会因为谁小,谁就有理。
也不是谁大,就能随便欺负小的。
但这是别人家的事情,连苏雨柔都知道要躲着,自己没道理上赶着,只是有些担心她,便问她:“要不你们商议一回,等我们去城里了,你们夫妻两个搬到我家那边去住着?”
其实她来苏雨柔家,这是其中一个目的。
那屋子不住人,腐朽得实在快,到处都需要人气烟火气。
“那你们回来住哪里?”别说,苏雨柔是有些动心的,加上她现在不但学会了做家务,厨艺也有些长进了。
所以如果能去那边,倒也不错,还能将明珠姐的田地都给收拾起来。
“我家那么多空屋子,回来还能没地方住么?”谢明珠心想,这算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要搬过去,就意味着是要分家,也不知道阿香婶两老愿不愿意的?
卢婉婉却觉得那样好,“石鱼寨的人这次来,村里也没了闲置的木材,你们若是想建房子,还不知道要等多久呢!这马上你肚子大起来,家里孩子又多,跑来跑去的,实在危险。倒不如你去明珠姐家,算是帮她看房子,你们又有地方住,何况她那后院里鸡圈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你自己还能养些。”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这越说越是让苏雨柔向往过上独门独户的生活,“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得我公婆点头。”
谢明珠也不催她,“不急,反正房子就在那里,回头钥匙我给你,你们什么时候想搬过去,就搬过去,菜地稻田,你想种就继续收拾起来。”
她挺可惜的,长时间不住人,荒废机率小,村里肯定也会有人住进去,但好歹现在主动权还在自己的手里。
以后回来,落脚地也有一个。
几人说了会儿话,问起谢明珠在城里的日子,发现果然也和在这银月滩没个什么区别,都是忙忙碌碌的过日子。
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谢明珠和卢婉婉也准备起身回家了。
人口多就是这点不方便,不然苏雨柔是想开口留她们俩晚饭的,但是现在家里添了这么多人,吃饭一张桌子完全不够,小孩都要站着吃。
阿香婶送她们到门口,远看着谢明珠的背影慢慢走远,心里直叹气,怎么一样是娶了带娃的媳妇,阿羡家里怎么没这些鸡飞狗跳的事儿?
自己这一阵子,感觉都老了好几岁。
又见老五庄梦梦没回来,还得去找。
叹了口气,往院子里知会了一声,自己打着灯笼去找人。
而谢明珠和卢婉婉在海神庙分别后,径直回家,却见庄梦梦竟然在家里,有些吃惊:“你娘在到处找你吃晚饭呢!”
庄梦梦不以为然,“我才不回去,每次都这样,现在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她生的。”说完,目光热切地看着月之羡,“阿羡哥,你就带着我一起去吧,我什么活都能做的。”
月之羡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庄梦梦,直接拒绝:“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但凡你有庄老四的年纪,我还能考虑考虑。既不想回家吃饭,那在我家这边吃了赶紧回去,省得你娘担心你。”
他已经煮好了晚饭,就等谢明珠回来了。
只是吃过了晚饭,庄梦梦依旧坐在栏椅上,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而寨子里,阿香婶几乎将各家都找遍了。
还没得他的身影,只想着莫不是生气,跑到海边去摸骡去了。
这要是退潮还好,若是不退潮掉了海里去?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阿香婶眼泪都快要急出来了。
又想莫不去了石鱼寨那边玩耍,自然也就从谢明珠家这里路过,远远地就看到了凉台上熟悉的身影,不她在到处找的小儿子又是哪个?
顿时那担忧都化为愤怒,弯腰捡起一根棍子,就快步朝谢明珠家里跑来。
这厢,谢明珠他们还没发现阿香婶来了,仍旧劝着庄梦梦,“你娘只怕找你都找疯了,你快些回去。”
庄梦梦摇头,“不回,回去天天挨打,你们就带着我上城里去吧,我去找四哥也成。”
可是他四哥现在天天训练,都累成狗了,哪里还顾得上他?
月之羡正起身,要将他拎回去,就见着篱笆外阿香婶怒火冲天的身影,“这下你这一顿打,是这跑不掉了。”
庄梦梦还想问什么意思,忽觉得后背一阵凉飕飕,像是被什么锁定了一样,下意识扭头朝楼下一看,他娘竟然提着棍子找来了。
他立即跳起来,朝着谢明珠身后躲过去,“明珠姐救命。”
谢明珠救不了,何况是暴怒中的阿香婶,想要避开。
谁知道这庄梦梦一把抓着她的衣角就不放了。
阿香婶上来,就看到他躲在谢明珠身后,这棍子也就没法施展,只得言语威胁,“你出息了,还不赶紧给老娘滚过来!”
“我不。”庄梦梦见到他娘,忽然觉得满腹的委屈:“凭什么,每次都是他们的错,你凭什么打我?就因为我是你亲生的,你觉得我不会生气么?”
阿香婶举着棍子的手臂顿时僵住,还真是这样的。
虽然她也知道,那些便宜孙子孙女有错,但也不好去管,他们自有自己的娘,所以自己只能打自己的儿子。
可现在听到小儿子这几乎带着哭腔的质问,她心头一阵难过,心疼又为难地看朝庄梦梦:“;老五,你恨娘么?娘也没法,你哥哥们好不容易有了个家。”
她有什么办法?老二老三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不能没有媳妇,现在人家好不容易愿意跟来,自然是不敢叫他们的孩子受委屈。
所以,就只能委屈自家的孩子了。
庄梦梦十岁的了,如何不懂,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个,心里就更难过了,“既然这样,以后我也不在家里了,我看看没了我,他们两家打起来,你又作何?”
“你不回家,你去哪里?”阿香婶只当他在说糊涂话。
谁知道他一把可怜兮兮地拉着谢明珠,满脸乞求:“明珠姐,你们去了城里,这房子不能没有人,我给你们看房子好不好?我也会种地,我还能给喂鸡,保管给你们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穷人家的孩子能干,谢明珠当然相信庄梦梦说的这些他能办到,但是不巧,这房子她已经许给了苏雨柔。
只得无奈摇着头、
庄梦梦见此,又看朝月之羡,“那阿羡哥,我去住以前你那树屋总成吧?”
那树屋几个月没待人了,不知成了什么样子?月之羡不确定还能不能住人,而且阿香婶这里看着他,叫他怎么回答才好?
可他还没想到答应不答应,阿香婶忽然松开手里的棍子,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起来,“我难道真的错了么?”她只是想要家里得个安宁,可现在小儿子宁愿去外面流浪,也不愿意回家。
在谢明珠眼里,阿香婶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却没想到此刻她一脸崩溃地自己面前哭起来,赶紧上去劝慰:“阿香婶,您别哭,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
是啊,事儿不大,就是家里的小儿子和两个媳妇带来的孩子们有点矛盾而已。
两个媳妇勤快没二话,也是安心和儿子们过日子的,所以小孩子间闹起来,她自然是要多顾着那些孩子。
就如同庄梦梦自己说的,不管如何,这是自己生的,再有多大的仇,难道还能隔夜?
可她不知道,这日积月累的,庄梦梦也会觉得心寒。
庄梦梦也被他娘此刻的样子吓着了,这才松开了谢明珠的衣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伸手试图将她扶起坐到后面的栏椅上,一面也赶紧道歉,“娘,您别哭了,我知道错了,往后我躲着他们一些就是了。”
他一脸的手足无措,实在是头一次看到娘哭,还是因自己,被吓到了。
阿香婶顺着栏椅坐下,一面抹去了眼泪,显然并不是因为听到小儿子的话才停止了哭声,而是意识到这是在别人家,所以此刻对于自己刚才的失态之举十分歉意,连朝谢明珠和月之羡道歉:“对不住,我只是一时觉得难过,没忍住。”说罢,又觉得鼻子酸酸的,连忙抬手将眼泪给止住。
庄梦梦紧张又担忧地站在旁边,到底还是亲生的,刚才还嚷着宁愿流浪也不回家的他,此刻一颗心都挂记在阿香婶的身上。
然阿香婶看到他这副模样,反而越发心疼,“实在不行,往后就分了,大家各过各的,也省得闹心。”
谢明珠原本还发愁,分家难。
毕竟这银月滩,极少有人闹分家,这分出去后,就是独立体了,不利于出海。
却没想到,分家这事儿竟然从阿香婶嘴里说出来。
庄梦梦听到,稍微心动了一下,只是很快又垂头丧气起来,“现在也没木材,分了还不是挤在一个院子里。”分不分又有什么区别?
一面扶着他娘,已经认命了,和月之羡夫妻俩打了招呼,母子俩也回家去了。
月之羡疑惑,“媳妇你刚才拉着我作甚?咱们不是原本就打算喊庄老大夫妻帮忙看房子么?正好庄老五不想挨着他二哥三哥,他跟着过来也好。”
苏雨柔怀了孕,这里到底偏,真有什么事情,可以喊庄老五跑跑腿什么的。
“他们要分家,也不是咱们外人来提的道理,何况庄晓梦他们出海还没回来呢!”等明天出海回来了,看怎么个说法。
不过谢明珠也没想到,阿香婶这两位新媳妇进门后,日子也没好起来,反而是难上加难,倒不是媳妇们不好。
媳妇们都是勤快能干的,就是孩子这一块,不好教育。
然为了所谓顾全大局,委屈自家孩子,谢明珠是断然不肯的。
更别像是阿香婶一样,委屈了庄梦梦这么多次。
一时间,也有些同情庄梦梦。
明日要给谷子脱粒,夫妻俩也早早睡下。
谁料第二日一早,刚起来吃了早饭,就见长殷来了。
“你怎来这样早?可是好你娘说了,她怎样想的?”谢明珠问他,也不知昨天回去和他娘商量得怎么样了?
长殷目光往他们稻田里瞧去:“我估摸昨天晒了一天,今天该脱粒了,何况你们也耽搁不了几天。”他便过来帮忙,反正出去打渔的船下午才会回来,这也不着急去海边。
又说这去城里的事情,“我娘昨儿听我说了就十分愿意,只不过今天我哥回来,家里还要收拾一下,不知你们能不能等我们两日?”
等是能等,可问题是车也坐不下这么多人,谢明珠索性道:“你们的行李,先送来,我们带着去,回头那拉不完的,你们再自己背来,你觉得如何?”
“也行。”长殷想到这一层了,毕竟阿羡哥这一次来村里,就说了要收些药材拿出去卖,到时候肯定不会空车,而且这马上打了谷子。
人都不在这里住,谷子肯定也要拉回城里去的。
月之羡听得他的声音,也忙下楼,正好听到这话。
觉得为今之计也只能是东西他们拉走,长殷母子三人得自己走路。
当下去搬了个竹篾舱放在院子里阴凉处,谢明珠拿个小凳子坐在这里,就等他俩从田里将稻谷背过来。
捆扎好的稻谷晒了这么几天,稍微一碰那谷粒就脱落了下来,现在加上谢明珠这外力,往竹篾舱边缘拍打,上面的谷粒就跟下雨一样哗啦啦往下掉。
本来也没种多少,他们两人跑几趟就都全送过来了,三人围着这竹篾舱,一个早上没用,就将谷子全脱粒了,装了大大的四麻袋。
比谢明珠预计的要少些,不过到底施肥管理了,跟大家没施肥的比,还是要多出大半袋。
让长殷直咋舌,“果然明珠姐你这上了心管理的就是不一样,要是不遭那风灾,只怕还能得五十斤。”
是啊,若是没有风灾该多好。
没有风灾,那些海盗估计也不会这么疯狂跑去洗劫石鱼寨就算了,还杀个鸡犬不留,闹得人心惶惶的。
下午出海的渔船回来了,长殷将骡子借了去拉鱼获,月之羡则在村里转了一圈,收了不少药材,在凉台上挑拣,谢明珠也将自己地里的菜都收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那辣椒,她想给挖回去继续接着种,但又怕半路死了。忽然瞧见那芭蕉树下的罐子,灵机一动,自己完全可以将这辣椒挖出来,种在罐子里带回城里,这就跟盆栽移植一样嘛。
路上还能浇浇水什么的,保管死不了。
只要不死,到了城里换地栽,就没问题了。
想到这,立马就去执行,很快凉台上的月之羡就见她吭哧吭哧地移动着一个大瓦罐往院子里来。
急忙跑下来去抬,看到里面种着的辣椒,满脸诧异,“媳妇这也要带回城里去?”知道媳妇宝贝这株辣椒,但不是已经攒了好多辣椒种子嘛,到那边完全可以重新培育其他小苗。
“当然要带,养得好,能一直结辣椒,放在这里他们又不知道怎么吃,浪费了。”还不如自己带去城里,继续种着呢。
不过看着自己这辣椒,还有家里的四大麻袋谷子,又有月之羡今天收的这些药材,还要从家里带些其他的行李,这骡车大半的位置没了。
这还要给长殷家拉行李呢!
不免发起愁来,“当下咱们就在广茂县窜一窜,一辆车倒也足够使。只是这生意做起来,不说以后能让长殷他们单独去收货,还需要配备车马,就是你们这次出岭南,也不单只是拉一辆车。”但是城里也没有骡马市场里空荡荡的。
想到自家这头骡子的来路,谢明珠不禁将主意打到了衙门里头。
随即朝月之羡问,“你说,衙门里那么多只骡子,陈大人负担得过来么?要是咱管他买两头来使,他同意不?”
月之羡想都没想就直接摇着头:“不会答应,指不定以为是咱为了那四千两银子,拉这骡子抵债呢!”
谢明珠想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那只能作罢。“得想法子,弄两头骡子回来才靠谱,早知道的话,八月节那会儿先买两头。”
月之羡心里却早就有了数,“媳妇你不用发愁,他虽不卖给咱们,但骡子在衙门里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候管他那里借两头,等我们出了岭南,还有什么牛马骡子买不到的?”
他话音才落,就看到长殷气虚吁吁地跑来,但就外面扶着篱笆不进来。
看样子,好像也没有打算要进来的意思。
“这么快就运好了?”月之羡问,但是往长殷身后看去,并没有自家骡子,不免有些疑惑。
长殷一脸的欲言又止,还时不时偷偷打量院子里收集蜀葵种子的谢明珠,声音压得低低的:“羡哥,我有点事情跟你说,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月之羡皱着眉头,“什么话还要偷偷摸摸的?”他自诩向来行得正坐得端,压根就不怕媳妇知道。
原本没上心的谢明珠也不由得将目光投递过来,“怎么了长殷?”莫不是他哥不同意还是怎的?
长殷摇头,回了谢明珠一句没事,随后一脸纠结,“羡哥,我真有事情和你说,你还是出来一趟吧。”
这都月之羡弄得好奇心大起,“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就只管说,我没有什么事情瞒着媳妇的。”
长殷叹了口气,终于迈着步子进院里来,一面从怀里掏出个红绳子编的东西,有些像是络子,但又没那么精致好看。
他将东西塞进月之羡怀里,看了谢明珠一眼,心说是你自己让我只管说都哦,回头可不要怪我。然后深吸了口气,朝月之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豆娘在弯子里等你,说今晚月上梢头,不见不散!”
“豆娘?”很明显,这就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名字,谢明珠立即就好奇起来,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朝月之羡看了过去。
眉眼间,已隐约可见薄怒了。
月之羡‘嗖’得一下站起身来,速度之快,慌里慌张地将那东西塞回去给长殷,“什么豆娘,你莫要瞎说,而且我从来没和人约什么不见不散的。”
长殷不接,反而灵活地躲开身,“我没有瞎说,好多人都听到了,她还说要给你生孩子。”自求多福吧,刚刚让他出去还不愿意,这下有好果子吃了。
这话着实把月之羡吓着,顾不上去找长殷证明清白了,急忙跑到谢明珠身前,“媳妇,我真不认识什么豆娘,你要相信我。”
坦白地说,除了八月节进城的时候,那些小姑娘不知道月之羡已成婚,前来打听之外,便没遇到他的其他爱慕者了。
所以这豆娘是头一个,现在对这豆娘的好奇,谢明珠明显超过了心中的愤怒,压住心里的怒火问长殷,“她是疍人?”
村子里没有未婚女子,石鱼寨那边来的,自己也都认识,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正巧现在有一支疍人在附近停泊,所以谢明珠一下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一面朝吓得惊慌失措的月之羡看去,看这样子好像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亏得疍人不上岸,不然这会儿人家该登堂入室了,你要不好好仔细想想,可在外许诺过什么?”
月之羡也在努力地搜索,但真没有一个人跟这豆娘对上号的,此刻仿佛一个被陷害的可怜人,委屈巴巴地看着谢明珠,“媳妇,我真没有。就是上次跟疍人换东西,我接触的都是男人比较多。”
还不忘把长殷拉过来,“你说是不是。”顺便将那东西塞给长殷。
长殷点着头,“是。”可是这次的这个豆娘,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也不像是假的。所以忍不住说:“羡哥,可人家说的和你的外貌都能对得上,咱们这银月滩,也没第二个你了,你想想这一两年来,你在海边可都接触过什么人?”
海边能接触到的陌生人,自然只有是路过的疍人了。
可月之羡翻遍了整个记忆,也没有一个女的,很茫然地摇着头,“真没有。”
谢明珠见他那可怜模样,仿佛自己不信他的话,他就要以死证清白,不由得叹了口气,“那晚上就去看看。”
月之羡摇头,“我不去,除非媳妇你跟我一块去。”真一个人去了,哪里说得清楚?
长殷一脸的八卦,“我也跟你们过去瞧瞧。”
然而这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沙婶暴跳如雷的声音,“月之羡!你小子出息翅膀硬了,还敢在外面沾花惹草!”而且还是个疍人!
月之羡慌张地躲到谢明珠身后,“媳妇,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就这会儿的功夫,沙婶已经进来了,看到他躲在谢明珠身后,气不打一处来,又担忧地看了一眼谢明珠,“明珠,你都知道了?”
谢明珠心里虽有些气,但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也不能一锤子就给他打死,“方才问了,他说不认得这豆娘。”
但话又回来,人想碰瓷,怎么银月滩那么多人不找,偏找他呢?肯定还是有些问题的。
其实沙婶气势汹汹而来,就是怕谢明珠为着此事和月之羡闹,毕竟月之羡这好日子才开始,这都因他有个会打算的好妻子。
要是将这妻子弄丢了,回头真和什么疍人豆娘的好上,还不知过什么日子?往后去那海面上漂泊么?
但现在见谢明珠反而替月之羡说话,心里的担忧松缓了些,也当即表示自己的立场,“这事儿你放心,他但凡有一点对不住你,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嗯,谢谢沙婶。”谢明珠有些感动,虽然他们一开始对自己的好,是因为月之羡,爱屋及乌罢了。但一起相处久了,能真切地感觉到,他们是真心爱护自己的。
沙婶见长殷还拿着那东西,一把抢来,“还拿着作甚?回头给我烧了去。”然后这才问谢明珠:“既然城里那边宽敞,鸡鸭鹅我给你装着,一并拉回去养着,鸡也该生蛋了,听说小宴已经上学了,上学费脑子,到时候煮鸡蛋给他吃。”
那些鸡鸭鹅,谢明珠已经不打算带回去了,一来路途遥远,在车上占地方就算了,二来又怕死在路上,那多可惜。
所以摇着头,“您老养着吧,那边我们重新抓小的养着,要生蛋也快。”
月之羡见她们俩在自顾聊天,还在纠结豆娘是谁,示意长殷到跟前,“你倒是与我说,究竟是什么相貌?”
长殷防备心大起,“怎的,要是比明珠姐好看,你是想将人留下,还是打算跟她去海上?”
月之羡吓得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小声些,脑子里装的怎么和肠子装的一样?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我救过好几个疍人,但也没女的,问你那豆娘相貌,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和我救的那些人有关系?”
长殷看了看天色,“月亮马上就爬上来了,你这会儿出门,走到弯里,不就瞧见了。”何必还多此一举。
月之羡拍了他脑门一回,朝谢明珠使眼色。
沙婶自是看到了这小动作,问谢明珠:“你要和他一起去?”
“去瞧瞧吧,若是有什么误会,解开也好。”谢明珠倒想看看,什么人要给月之羡生孩子,还弄得整个银月滩无人不知。
沙婶见此,也没再说什么,只拿一双满是严厉的眼睛瞪了瞪月之羡,“你最好做个人。”方回家去了。
月之羡委屈啊!现在他迫切地想看到这豆娘,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如此败坏自己的名声,幸亏媳妇愿意相信自己,不然的话,自己这好好的日子要被毁掉了。
一面拉着媳妇的手,直接从旁边椰树林里抄小道。
长殷赶紧关门跟在后头,他也想去看热闹。
这弯子并不是谢明珠他们去赶海的海滩,但得从这里过,穿过那片时常被海水淹没的红树林,在翻过那岬角,就是所谓的弯子。
那里水比较深,即便是晚上退了潮,小船只还是能停泊在那边。
从到海滩边上,要越过红树林的时候,月之羡就蹲下身,“媳妇,我背你过去。”他气势汹汹的,一点没有去见情妹妹的欢喜兴奋都没有。
谢明珠只感觉到他身上全是难以压制的怒火。
她此刻趴在月之羡的背上,大高个,腰背还强劲有力,背着自己在红树林里都这稳,谢明珠有点后悔,这样好的福利,自己此前怎么没想着用一用?
决定以后不想走,就叫他背。
很快,穿过了红树林,身后跟来的长殷一脸激动,“快到了,那里有个人影,羡哥你快看是不是?”
月之羡背着媳妇,觉得媳妇轻飘飘的,跟背小时她们没什么区别,一路上都只在想,等将这个破坏自己美满家庭的罪魁祸首解决了,回要多给媳妇做好吃的补一补身体,这太轻了。
忽然听得长殷的声音,抬眼朝前面那片狭窄的沙滩上望去,果然见那里点了一堆篝火,有个人影站在那。
而且还是女人的身影。
四下没有人烟,水面也只有一条孤独的小船,显然她脱离了队伍,独自跑来这里和月之羡约会。
可惜,月之羡带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月之羡轻轻将媳妇放下,迫不及待地大步跨过去质问,“你就是豆娘?”这语气里,没有感情,全是怒火。
与他不同的是,对方听到他的声音,浑身上下露出来的是久别重逢的欢喜,“月大哥,是我。”
豆娘张开双臂,虽还没看清楚来人的样貌,但这熟悉的语气她不会记错,此刻只想立即投入他的怀抱之中。
月之羡被她这出格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退回去,往谢明珠身后躲,“媳妇!”还不忘将长殷给推出去。
那满怀幸福飞奔而来的豆娘,就一头和被推出来的长殷撞在一起。
谢明珠这会儿借着月色,也看清楚了这豆娘的模样,五官倒是漂亮,只是可惜常年在海上风吹日晒的,不如陆地上的姑娘们要精致,但从声音里判断,也是个极其活泼的姑娘。
豆娘扶着脑袋,埋怨地看了看和自己撞在一起的长殷,想起是白天给自己转交信物的那人,就没理会,而是转动目光,寻找月之羡的身影。
自然而然,就看到了站在谢明珠身后的月之羡。
眼里顿时露出惊喜,“月大哥!”不过也没忽视他身前的谢明珠,“这位姐姐你好漂亮,你是天上的仙女么?”
“这位姑娘,别这样叫我,我没有妹妹,而且她不是仙女,她是我媳妇。”月之羡焦急地纠正对方对自己的称呼,顺便交代了谢明珠的身份。
豆娘不在乎他上半句,但下半句明显让她有些失望,“你已经有媳妇了呀?”不过很快就整理好了失落的心情,“没事,有媳妇也没关系的,我喜欢你,也可以一起喜欢你媳妇。”
但这话让月之羡崩不住了,但这会儿近距离看着豆娘的脸,也隐约有些记忆浮上心头,“你是小黑子?”
终于被想起来了,豆娘高兴地点头,“嗯嗯 ,我是小黑子,那时候我们俩从鲨鱼嘴里逃生,你说这叫同生共死。你送我回去后,我一直在想你,想做你的女人,你这样英勇的男人,才配得上我。后来打听到你原来是银月滩的人,我就跟着族人们一起过来了。”
她一边回忆,眼里满是怀念,“月大哥,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你。”
如果这一幕,谢明珠不是当事人之一的妻子,她会为这久别重逢的戏码拍手叫好。
而谢明珠现在也想起月之羡说有一次偷偷去海边玩,后来被刮到海面上的事情,的确遇到一个疍人小子,后来疍人找到了族群,他就自己游回来了。
她这会儿看着豆娘,这也不像是发育不好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也是几年前的事情,月之羡那时候也还小,豆娘也还小,自然不可能像是现在这副样子。
而且当时生死都快没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留意对方是男是女的,而且小黑子这名字,只怕当时豆娘也故意乔装了。
而此刻的月之羡听到豆娘高兴的声音,想到因她今天所受的委屈,气得直呼,“早知道,当时让你被鲨鱼吃了算!”自己拿她做兄弟,谁知道她竟然妄想取代媳妇。
好心没好报,这天大的冤屈,谁懂啊!
第64章 如避蛇蝎
“可你不是还救我了么。”豆娘的耳朵,似乎是选择性的,她想听的就听,不想听的,便自动忽略掉。
一脸含情脉脉地看着月之羡,“你长大后,比我所想象的还要英俊帅气!以后我们的孩子,肯定也是这大海上最俊的鱼郎!”
不是,谢明珠看着眼前刚才还说要连带自己一起喜欢的豆娘,怎么这会儿已经开始畅想着以后和月之羡的孩子下海打渔了?
如果孩子要打渔,那他们这么辛辛苦苦折腾,跑城里去作甚?不都是为了孩子往后的起点稍微高些,不用他们这么辛苦地活着么?
下意识朝月之羡望了过去,“你确定你的孩子,以后也要在这片大海上漂泊?”把命运扔给大海来掌控?
但见月之羡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急促,又有一种在对牛弹琴的无力,“小黑子,我当年救你是顺手的事情,现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当时不管是你还是阿猫阿狗,我看到了都会出手的。”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豆娘一口咬定,当时救了她,她就当以身相许。
又不忘朝谢明珠看过去,“汉人不都是一妻多妾么?漂亮姐姐我可以做妾,何况我也不会跟你抢他,我只要一个孩子陪着我而已。”
长殷觉得他们月族人已经够奔放的,但是没想到疍人也不含蓄,嚷嚷着就要生孩子 ,还要做小老婆。
不过豆娘考虑过孩子愿意生活在大海上么?
又见谢明珠不言语了,一脸的平静,也不知这平静后面是不是波涛汹涌的怒火?心里暗暗为月之羡祈祷,也时刻记住以后,路边的人千万不要随便救,一定要摸清楚对方的身份再说。
不然一朝被黏上,就难以甩脱了。
不过觉得月之羡运气还好,这豆娘是疍人,她不会上岸太久,即便上了岸,也不会往陆地人居住的地方去。
所以其实月之羡今晚不来赴约,豆娘也不能如何,最多在这里苦守一夜,伤心欲绝离开罢了,然后从此以后大海上流传月之羡是负心人的流言蜚语而已。
然月之羡此刻只觉得眼前活泼可爱的豆娘吵闹叫人烦躁,怒气值已经到了极点,听着她还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未来,终于是忍不住,声音也一下提高了许多,“我再说一遍,你要是再不滚,就别怪我动手打女人。”
此刻他那微微一笑就尽显风流之态的俊俏眉眼里,全是重重怒火,双拳紧握,极其有一种立刻就要动手的意思。
豆娘终于停下了口里滔滔不绝的话语,正视着那一双怒目看着自己的月之羡,然后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眸光里含泪,“为什么?我千辛万苦来找你,只是想和你一度春风,做一夜的夫妻,生一个孩子而已,你怎么都不愿意呢?”
月之羡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能动手不能动手,万一吓着媳妇得不偿失。
他调整了一下在暴怒边缘跳动的情绪,“小黑子,不是你千辛万苦来找我,就我必须给你回应的,而且感情也不是一厢情愿,是两心相悦才是爱情。”
这一番话,引得谢明珠侧目,她的眼里,月之羡就像是个心怀梦想的少年郎,却从未想过对于感情,原来他一直都是明白的。
豆娘也愣住了,显然她没有想到月之羡会这样说。可这和她的认知不一样,海上只要女方表明了态度,男人就可以进女方的船,然后一个被窝,生孩子。
一条船,从此就是他们的家。
然月之羡的话还没说完,“而且生孩子也好,一度春风也罢了,都不能因为一时兴起而去做的,你要想好是否打算与这个人过一辈子?确定以后负得起这个责任。如果你真的确定好了,那你还要尊重对方的文化和规矩,一步一步地来,而不是只凭着你的喜乐。”
末了他话音微微一顿,极其认真地看着豆娘,“最重要的是,你要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倘若不愿意,那么一切都将是徒劳。
“可是,可是……”豆娘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可是我们海上都是这样的。”
“你也说了,那是你们海上。”月之羡说完,走到同样被他这番话愣住了的谢明珠旁边,温柔地握紧谢明珠的手,在豆娘的眼前晃了晃,“你看到了么?这才是两心相悦。你的一厢情愿除了能感动你自己之外,对别人来说是笑话,是负担。”
豆娘忽然有些泄气,月之羡的话他明白了,她的爱只是他的负担,是别人的笑话。
海风一吹,她只觉得鼻头酸酸的,眼泪就往外掉,然后不甘心地看朝谢明珠:“所以,就算是我比漂亮姐姐先认识你,也不行么?”
可是这和早晚有什么区别?在他们签婚书的前一刻钟,谢明珠和月之羡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有时候只能说,命运就是这样奇妙。
豆娘走了,跳上她的小船,撑着竹竿,从海湾里慢慢离去。
只是走的时候,仍旧一脸恋恋不舍地看着月之羡,“我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长殷收回目光,一脸佩服地望向月之羡,“羡哥,没想到你的口才这样好,如此的话,我也就不担心到了外州府去,货物卖不出去了。”有他这三寸不烂之舌,还怕什么?
这话引得月之羡恼怒地拍了他脑门一下,“瞎说什么,我这都是肺腑之言。”一面忙转向谢明珠,“媳妇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我真的是想好了,和你过一辈子的。”
“嗯,我信你。”其实那天晚上,月之羡说以后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她的时候,谢明珠就相信了。
感情这种事情,其实没有什么好质疑的。
正巧她对月之羡,也是心生爱慕。
而他专门去为了自己,打探汉人的习俗。这份真情,加上他的年纪,真的很容易让谢明珠感动沦陷。
这比一个位高权重的人,捧着金冠在你面前,许你皇后位置的含金量还要重。因为前者是平等,后者却是给予甚至是赏赐。
一场危机解除得悄无声息,但是听闻此事的卢婉婉和苏雨柔担心了一宿,第二天苏雨柔更是不顾自己的身子,直径跑到谢明珠家里。
正好月之羡没在,她一进来目光就到处搜索,“人呢?”心生不祥。
卢婉婉在背后拽着她提醒:“疍人是不上岸的。”
苏雨柔惊诧的目光中,一下提高了声音:“所以昨晚明珠姐你真把他留在疍人的船上了?”不然这会儿怎么没见月之羡在家?
谢明珠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就说这一大早她俩忽然跑家里来,还神神秘秘的,以为她们是找东西,结果是找人。
“他去长殷家了。昨晚我和长殷与他一起去的弯子。”谢明珠没好气地回着,一面示意苏雨柔过来坐下:“你别到处晃了,身体才舒坦些,快来坐会儿。”
苏雨柔半信半疑地坐下,“那疍人长什么样儿?”
“挺活泼可爱的一个小姑娘,也漂亮。”就是有些太过于热情奔放,容易吓着人。
这是谢明珠的评价。
卢婉婉也凑了过来,“昨天听得村里的传言,我们都当阿羡被抢上船去了。”
谢明珠自然是不可能跟他们说月之羡如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豆娘劝走的。
只是闲说了几句,打消了她俩的好奇心,这才问苏雨柔,“前日你婆婆在我家这里,便提了分家,回去可有再说?”
说到这个,苏雨柔立即就有精神了,“说了,昨晚我夫君公公他们都在,便提了这事儿。正好这一季谷子也才收了,老四老五仍旧和两老一起过,我们三家大的分出来,只是有一样,要按照人头来分。”
这样算,是为了庄老二庄老三考虑,毕竟他们的媳妇都是带着孩子来的。
早前承诺了给人家养,这才没多久就闹分家,若是不给他们粮食的话,岂不是言而无信?
她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这个没出生,算不上,所以他们夫妻俩就只能分两个人的口粮。
卢婉婉赶忙问,“那可说了,分出来你们住哪里?”当下可没木材给他们建造屋子里了,要得空去砍,还要晒干,现在又是多事之秋,不出海打渔的年轻人,都去城里参加民兵训练了。
还要开垦种荻蔗,忙得很呢!
只怕想住上新房子,一年半载也难呢!
苏雨柔闻言,下意识看朝谢明珠这里,“我们暂时借住在明珠姐你家这头,等有了木头,再建房屋。至于老二老三他们,长殷家不是也要和你们一起进城去么?他们估计要去那边借房子。”
就看谁家能借到,借不到的就留下和阿香婶他们继续住一个院子。
而她今儿来,也正好顺道看看自己和庄晓梦住在哪个屋子最好,需要带些什么家具过来。
反正是不可能去谢明珠和月之羡的正房里的。
最后选中了宴哥儿的房间,他那屋子比起其他的房间都要稍微宽一些,苏雨柔想着,等孩子生了,放在一个屋子里照料,也能周转得开身。
等到时候孩子大了,那时候必然是有木材建造房屋了,就可以搬出去了。
她们俩在这里坐了会儿,一边说起村里的闲事。
苏雨柔又见谢明珠家这边什么都有,那头分的东西,大可给折算成粮食,毕竟接下来,分了家,自立门户了,庄晓梦三兄弟就都不可能出去打渔了。
所以多些粮食多些保障,到时候再将谢明珠家开垦的这些田地种上,挖些药草赶赶海,日子也是能过下去的。
这是苏雨柔目前的打算。
至于像是谢明珠那样搬城里去,当然也想,但她也清楚,庄晓梦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而自己所擅长的诗词歌赋,在这岭南也一文不值。
便懒得瞎折腾,先把当下过好就是。
她俩回去没多会儿,月之羡就回来了,“昨日长皋带回来的鱼获,都已经处理好了,交给沙婶那边,今天他们就能收拾好东西,明早和我们一起出发。”
能早些回去谢明珠自然开心,几天不见,她也是怀念家里那一份热闹了,也不知道小时丫头有没有想自己?
不过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连忙问月之羡:“他家房子借给了谁?”
月之羡听得她这样问,猜测那苏雨柔估摸是来过来,“借了庄老二,庄老三晚了一步。”
其实按照阿香婶夫妻俩想的,谢明珠家这房屋最好是借给孩子最多的庄老三家最妥当,他家三个孩子,还有一个才开始学走路,到时候水田旱地都在跟前,能看着孩子的同时,还能下地干活。
而庄晓梦和苏雨柔继续住家里,他们都是话少安静的人,尤其是苏雨柔住了这么久,和小叔子们也都相处得和和睦睦。
但谢明珠和苏雨柔关系摆在那里,怎么可能越过苏雨柔去借给不熟的庄老三呢?
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而此刻谢明珠听到月之羡的回答,不免是替庄老五捏把汗:“这样说来,以后庄老五还是会同庄老三家这孩子对上呗。”
闻言,月之羡接过话,“是啊,我来的时候,从他家后头绕过,就听得他在院子里鬼哭狼嚎的,喊他爹娘将他分给他大哥大嫂呢。”
谢明珠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倒是会为自己谋出路。”只是可惜,阿香婶未必会答应。
往后只怕起纷争,还得他继续吃着亏。
这时候又听月之羡说:“昨天晚上,听说海上起火了。”
谢明珠听卢婉婉提了一嘴,“是呢,说是大约是疍人打翻了灯,烧了渔船。”当时她还庆幸,好在这些船没连在一起,不然这损失就大了。
月之羡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长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羡哥,羡哥,不得了,大事不好了!”他一边跑一边喊,嗓子都喊破音了。
谢明珠和月之羡都赶紧停下手里的事,一脸焦急地看着他,难道海盗来了?
只是长殷跑到他两人跟前,按着肚子在那里喘气,却是半晌一句话也没说,可将两人急得不行。
谢明珠忙给他递了水。
他一口喝下,像是才缓过气来,紧张兮兮地看着月之羡,“昨晚海上还火,是豆娘放的,她把自己的渔船烧了。”
这就等于放火烧了自己的家,断绝自己的一切后路。
谢明珠心里‘咯噔’一下,别是豆娘一时想不开,放火自尽吧?
月之羡也一下紧张起来,“她把自己烧死了?”难怪自己今早起来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感情是因为自己那豆苗自寻短见了?
可是他细想起来,昨晚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啊?
长殷摆摆手,“不是,不是,她没死,是她自己烧了渔船,上岸了,上岸了!”
谁懂啊!活了一辈子,没见过疍人上岸。
“上岸了?”谢明珠也有些惊讶,同样也意外这豆娘的决心。一面朝月之羡看去,“她上了岸,你打算怎么处理?”
月之羡觉得,自己昨晚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着她摇着船离开的时候,还以为她已经明白,她的这份爱对自己来说是麻烦。
谁知道她竟然转头把家烧了,然后跑上岸来。
可这和自己什么关系,他皱着眉头,不满谢明珠这问,“她自己选择的路,为什么要我来处理?”他只是当年好心拉了小黑子一把。
反正他认小黑子,不认什么豆娘。
当下两手一摊,“反正我是不管的。”
而上了岸的豆娘进村子,大家犹如避蛇蝎一般。
平时两方交易,换些东西的时候,本来都在海边接触,倒也无妨。
可她上了岸,坚信疍人会带来灾难的众人眼中,她就是一个灾星,人人避之不及。
受老一辈根深蒂固的思想所影响,疍人在海边人的眼里,不管是汉人还是月族人,都觉得疍人低人一等,甚至连谢明珠他们这种流放犯,都要比这些疍人受欢迎。
而高低贵贱的区分,只因为有传言说疍人是带着灾祸出生的,他们前世是恶人,即便转世为人后,也注定一辈子在大海上漂泊流浪,终其一生不可踏足陆地。
这是神灵对于他们前世作孽的惩罚。
所以豆娘哪怕她从未做过任何坏事,长得和大家也是一样,并没有什么三头六臂,可如今涉及到各人的生死,大家看她在没了昨日看戏的好奇心,只恨不得躲她远远的。
以免被她身上的灾祸牵连。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找到了月之羡家。
毕竟有人信,也有人选择不信。
然后她问到了路,便寻到了这里。
月之羡直接避而不见,去长殷家帮忙收拾行李,所以此刻她来,只有谢明珠在凉台上。
才上岸的她有些不适应,脚下的地面没有水上的轻盈感,所以自己每走两步,还是想摇晃一下。
“门开着的,你上来吧。”谢明珠冲她招手,身前堆满了各样野花,瓶子里已经插了几株蜀葵花穗。
这是收尾的花穗,所以花朵并不是很大,和那些杂七杂八不知名的小野花,十分相配。
豆娘闻言,进了院子,爬上楼梯,像是走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一样,自然而然地在谢明珠的对面坐下,不管是身前的花朵和桌子,还是身下的地板和栏椅,她都觉得好神奇,这摸摸那看看。
“感觉怎么样?”谢明珠擦干净了手,给她倒了一杯紫苏茶。
她捧着那桃花粉的茶水看了又看,越发觉得神奇,然后一大口饮入口中,“怎么是酸的?”
紫苏茶就是这样的,加了干柠檬一起泡,颜色被中和,味道也会带着些酸。
“还要来一杯么?”谢明珠问她,看她身上只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只留了一身衣裳?”
她乖巧地将杯子递过去,点了点头,仰着被太阳晒得满是雀斑的脸看朝谢明珠:“要。”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谢明珠有点佩服这小姑娘,勇气可嘉。也不知她可是明白,成为第一个踏上岸的疍人,会遭受多大的非议。
被非议,其实还是最轻的。
就怕哪里有什么灾祸,可能都会落到她的头上来。
豆娘摇着头,“没想过,以前是想让月大哥和我一起到船上过日子。可是昨晚他说的话,我认真想了想,他说的大概是对的,如果他也喜欢我,也许就不用我来岸上找他,他早就划着船,去海里找我,我们应当在海里相拥,而不是我千里迢迢来寻他。”
所以她这是一厢情愿,没得结果,只会给月之羡增添负担。
谢明珠庆幸,终于遇到一个头脑里不是爱情的小姑娘了,看得倒是透彻,但烧船又是怎么回事?“那你为什么还要烧了船呢?”
“我没有爹娘,流落在各家的甲板上,他们船尾燃起烟炊的时候,我就凑过去。一直到几年前,我被踹下海,和族群分散了,差点被鲨鱼咬死。”说到这里,抬头看朝谢明珠:“然后你就知道后来的事情了,我被他救下送回族里后,就想找他,捡了一艘别人不要的破船修修补补,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结果高高兴兴来找月之羡,他压根就记不起自己。
想到这里,豆娘忽然掉眼泪,“我觉得我有点可怜。”
谢明珠被她的坦诚逗乐了,伸手替她擦了眼泪,“是有点倒霉。”不过选择上了岸,要面临的问题更多更大,以后还有哭的日子呢!
“连你也这样觉得,呜呜。”豆娘哭得更伤心了,将头埋进膝盖里。
她生活在海上,是不穿鞋子的,谢明珠这时候才看到她光着脚。
但是自己的鞋子她也不合适穿,便将宴哥儿不要的草鞋找来给她,“把鞋子穿上吧,岸上比不得海上。”
豆娘抬起头来,看到是一双破草鞋,在看看自己的脚丫,接了过去,“谢谢姐姐。”
等穿好了鞋子,她有些不明白,“姐姐,不是说,你们汉人最不喜欢男人有小妾么?你为什么还要给我鞋子穿?”
“你是来给月之羡做小妾的么?”谢明珠反问她。
豆娘摇着头,“不,他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他了。”但是,喜欢月之羡是这几年她奋斗努力的动力,现在动力没有了,她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有些茫然地看着谢明珠,“我其实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船也烧了,岸也上了,我没有回头路。”说到这里,也不知哪里来的鸡血,忽然站起身来,昂首挺胸,“所以,就算是前面满是海胆壳,我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因为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谢明珠被她这中二的模样逗笑了,但也觉得这才是一个十五六岁小女孩该有的面貌,要哭就哭,要笑就笑。
只是可惜,她自己是流放犯,不然真的很想将这个充满冒险精神又有趣的小妹妹带在身边。
她正想着,看到楼下有个脑袋在那里探出来,便喊了一声:“长殷。”
长殷没想到自己被抓个正着了,只得上来,“嫂子。”
“阿羡不是说去给你家收拾行李么?你怎么跑过来了?”还是月之羡不放心,派他来打探消息?
“额,收拾得差不多了,其实我是来牵骡子出去放风的。”长殷急忙找了借口。
谢明珠想着空荡荡的骡棚,皮笑肉不笑,“骡子在椰树林里呢!”今天一直在外放风。
长殷垂着头,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只得坦白:“就是羡哥怕你心软,她一流几滴猫尿,你就心疼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看豆娘。心里又想,还得是羡哥,别的姑娘哭就的淌猫尿,要是嫂子哭,他肯定说是梨花带雨,心疼坏了。
豆娘听到这话,气鼓鼓的:“你告诉他,天下又不止是他月之羡一个男人,我豆娘往后肯定找一个比他更好看的男人!哼!”说完,怒气冲冲就要离开。
“你去哪里?”谢明珠起身追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黑户,你当前应该先去往衙门录入户籍。”就是不知道第一个登岸的疍人,衙门会给予什么优待了。
衙门?“往哪边走?”豆娘顿住脚步,两眼茫然。
长殷在一边嘀咕,刚还气势汹汹,谁知道竟然连路都不知道往哪边走的笨蛋。
一面趁着谢明珠没留意自己,偷偷摸摸下楼跑了。
谢明珠如何没留意到,只是懒得搭理他罢了。
只是看着豆娘,这第一次上岸,给她指了路,未必也能找得到,何况她那小包袱里,连吃的都没有。
最后只得给她建议,“你现在去村子最中央,那里是海神庙,你去那里借住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们要进城,你跟在我们的后面就好。”
“谢谢!”豆娘闻言,忽然朝谢明珠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姐姐你说错了,我不倒霉,我运气很好,上岸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说完,笑嘻嘻地踩着那双破草鞋,往村子中央飞奔而去了。
她走了没多久,苏雨柔夫妻俩就来了,她男人庄晓梦是先搬些行李过来,至于苏雨柔,纯粹是为了那豆娘而来。
“我说明珠姐,你糊涂啊,你怎么还让她去海神庙借住,听你的意思,明天你们进城,还要带着她一起去?你这不是引狼入室么?”那豆娘虽不说十分漂亮,但一身的朝气活泼,实在是少有。
而且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何况这白送上门的?
谢明珠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但脑子里也不能只装情情爱爱,示意苏雨柔坐下,这才开口解释道:“你想多了,她只是去办理户籍而已。”何况真要引狼入室,就直接留她在家里住了,毕竟空房间那么多。
再有如果月之羡这么被容易勾引去了,那对于自己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情,及时止损。
当然,从豆娘出现到现在,谢明珠由始至终都是相信月之羡的。
也是如此,她才没有以妒妇的角色来和豆娘接触,而就以一个平常人。
所以发现豆娘,其实也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罢了。
苏雨柔直叹气,显然觉得谢明珠就是天真好骗。“祭婆婆都不敢留她在村子里,只给了她些吃的,叫她去村子外面待着,也就你还往身上揽。”
又絮絮叨叨给她举了许多当时她苏府里后院那些妻妾相争的事儿。
听得谢明珠兴致勃勃的,如果不是庄晓梦催促回去,谢明珠还能继续听。
夜色渐深,月之羡终于是回来了。
今天的星星格外多,月光也尤其明亮,银色的月光铺满了整个银月滩,他坐到谢明珠的身旁,将身子放低了许多,把头往她肩膀上凑,“媳妇,明天走后,以后再来银月滩,也许就是过客了。”
语气里,满满的不舍。
这是他长大的地方,谢明珠自然明白他心中的不舍,酝酿着情绪想安慰他几句,谁知道下一瞬月之羡的手就不安分地环在她纤细的腰身上,带着些傻气开口:“但是,只要有媳妇在,我就永远有家。”
谢明珠嫣然笑开,没有去拍开他的手,任由他将头枕到自己的膝上,“你没有离开过岭南,去外面的州府,你害怕么?”
“媳妇来岭南时候,害怕么?”月之羡转过脸,一双美眸里,映满了星河。
谢明珠回忆了一下,“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活下来。”而且那时候,真没闲工夫去想别的。
“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知道要挣钱娶媳妇,让媳妇住大房子了,有丫鬟洗衣裳有厨娘烧饭。”还有给媳妇买很多很多的首饰。
说起首饰,月之羡就觉得对不起媳妇。
以前是没有银子,现在都有银子了,还是没能送媳妇一件首饰。
所以是夜,在谢明珠睡下后,梦里依稀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很远的地方传来。
好在,这声音并没有响多久。
但海神庙的卢婉婉和祭婆婆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这敲打声音就仿佛在耳边,还有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祭婆婆气急败坏地爬起身来,准备扛着拐杖去打月之羡,“你有毛病啊,大晚上你不睡觉,跑这里来发什么疯?”
月之羡看着只差打磨的簪子,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火麻烦婆婆帮我熄掉。”
后面是祭婆婆骂骂咧咧的声音。
翌日一早被熟悉的海鸟声吵醒的谢明珠一睁眼,便看到床边空荡荡的枕边,放着一支银簪。
两只镂空的蝴蝶,很漂亮。
重要的是,这银光透着一种崭新才出炉的感觉。
谢明珠想到昨晚听到的声音,一时反应过来,将簪子握在怀里,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果然是个傻子。”
早上她便将木簪取下,换上了这支蝴蝶新簪子。
月之羡已经将他们的行李都绑好车了,远远看到媳妇头上那在太阳底下闪烁的银光,嘴角微微翘起。
媳妇真好看!连那簪子都变好看了。
家里东西都收拾好,一早苏雨柔夫妻俩也过来了,谢明珠将这个家转交出去,也随着月之羡赶着车去往长殷家。
长殷母子三人已经在门口翘首盼望,将行李都搬上车后,一行人正式启程离开银月滩。
走远了月之羡才回过头,“我好像看到沙老头居然来送我了?”搞得他以后不回来了一样?
“你没看错。”谢明珠点着头,不止是沙婶夫妻,村里好些人都来了,她也意识到这一次进城,可能真的往后回来,就如同月之羡昨晚所言那般,只是个过客而已。
走了没多远,便见坐在路边等他们的豆娘。
对于她的出现,虽然谢明珠已经提前告知,但是长殷的哥哥长皋和母亲沙若还是有些害怕,离她远远的,仿佛将她做那洪水猛兽一般。
沙是村子里的大姓,确切地说是月族人里的大姓,和冷一样。
沙老头和沙婶,以及长殷的母亲也是姓沙。
好在一路无事发生,连一场雨都没有,不然这豆娘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到了城里,豆娘与他们算是各奔东西。
但其实也是走同一条路,毕竟月之羡家就在县衙后面。
到了岔路口,谢明珠给她指了去衙门的路,直接转进小路,往家里去。
这时候是中午,除了上学的宴哥儿,家里的孩子们都在,爱国和小黑不愧为血统纯正的土松犬,谢明珠他们的车还没进入凉台上孩子们的视线里,这两只小狗就先闻到了家里骡子的气味。
然后咚咚跑下楼。
现在马上就要吃饭了,小狗们定点上厕所的时间也不对,所以看到小狗忽然兴奋地跑下楼,也都好奇地追下来,跑到一半,便看到映入视线的马车,一时都激动地叫起来,“爹娘回来了,爹娘终于回来了!”
然后迈着小短腿飞奔而去。
从厨房里抱着碗筷出来的卫无歇一看,凉台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别说人影,狗影子都没呢!
往楼下一看,只见是谢明珠他们来了,顿时不由得叹了口气,“果然孩子还得是自己的。”别人的养不熟。
白瞎自己这几天掏心掏肺的照顾了,现在他们爹娘来,全都撒丫子跑了。
可是卫无歇想了想,也不对啊,月之羡又不是他们亲爹,她们这么激动做什么?
然实际上这会儿月之羡这个不是亲爹的爹,被几个孩子都围满了。
反而是谢明珠那里,挨个去抱一下,就算是打卡结束,最终还是聚集在月之羡跟前。
谢明珠嫌弃他们碍事,“先带着沙若奶奶去楼上。”
其实长殷他娘还挺年轻的,奈何辈份摆在那里。
好在她早就适应了这个称呼,和孩子们也都熟悉,先带着些轻巧的包袱进去了。
谢明珠也拿了些行李,剩余的月之羡和长殷兄弟慢慢搬。
卫无歇这会儿也下楼来帮忙。
谢明珠忧心地看了看他那娇贵的脚:“你脚好了么?”
“好得差不多了。”卫无歇回着,连忙过去搭手。
因卫无歇也不知他们今天回来,所以午饭有些不够,好在小晴她们做了些面饼,如今煮了面饼来,方凑合吃了一顿。
现在首当其冲的任务,就是给长殷他们找房子。
所以吃过饭后月之羡带着他们兄弟俩就出门去了,谢明珠则带着沙若在附近转一圈,顺便看看自家的小猪仔们。
后院的鸡鸭鹅又添了不少,还有几只生蛋的母鸡,谢明珠自去问卫无歇,“母鸡哪里来的?”
卫无歇一脸得意,“我买的。”
谢明珠怀疑地扫视了他周身一眼,“你还有钱?”
“没有,跟杨捕头借的。”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开口管一个衙门捕头借银子,而竟是为了买几只会生蛋的母鸡。
那天他带着小时去割猪草回来,正好看到有人提着母鸡去草市里卖,想到家里的孩子多,可自己来了这一阵子,鸡蛋都没见一个,便想给买下来。
但没钱啊。
于是一咬牙,转头给杨德发借了钱,将母鸡买回来了。
谢明珠闻言,心说是自己大意了,习惯了什么都是自给自足,家里也都有,便忘记给留钱,导致他去借钱的地步。
一时也颇为愧疚,“那什么,回头我就去还了,这次麻烦你了。”
卫无歇现在对谢明珠一点想法都没了,一睁眼就是挖地带娃喂猪,满脑子都被这些杂事给装满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想那七七八八的。
一面问她:“还有事没?没事我得去打猪草。”晚上的猪食还没着落呢!
谢明珠摇头,刚想说那猪草的事情不用他操心了,谁知道人已经去拿背篓镰刀出门去了。
沙若在一旁看着,“这不是小宴的小舅舅么?”不说的是个读书人么,怎么成了个庄稼汉子?
“是呢!想来过一阵子,家里就来人接他回去了。”如今晒得乌漆嘛黑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养回初见时候的那白面模样。
不过也没多管,领着沙若,“走,看我的菜苗去。”回了银月滩这么多天,应该都有两三寸的小苗了吧?
第65章 拔秧苗
月之羡他们的运气还好,正巧有一户人家因为石鱼寨海盗一事本就心慌慌的,加上城里又大肆招收民兵队伍,使得他们越发担忧,会不会有海盗要来袭击广茂县。
所以正打算去州府投奔亲戚,这一座四间房的吊脚楼,连带着院子里的四亩水稻一起打包出售,十五两银子。
当天晚上长殷母子三人便搬了过去,又是一阵忙忙碌碌的。
沙若在安排好家中事宜后,便来谢明珠家这边一起种植荻蔗。
种子是月之羡这两天去城外砍回来的,用上次烧窑时候边上烧的些许石灰兑水泡过杀菌,便下种。
大约种植了五天的时间,十来亩荻蔗便下地了。
接下来就是大量囤积粪肥了,谢明珠家现在养了猪,又有鸡鸭鹅不少,所以倒也不担心粪肥。
月之羡也开始做去往顾州的准备。
顾州边境与岭南接壤,这是第一次离开岭南,所以并不打算走多远。
便竟目标定在了顾州。
但即便如此,这去往顾州的路程,也是六天起步,而且到了那边,他们还要贩卖货物,若是顺利能全部卖完,所得银钱,也许会在顾州购买岭南所缺稀之物。
所以这一个月,少不得是要花费的。
而骡子的问题,夫妻俩一如早前商议那般,去衙门里找陈县令租。
眼下车和骡子放在县衙里,能带来意外的一笔收支,陈县令自然乐意至极,加上这民兵训练,他欠了谢明珠一个天大的恩情。
说起这训练一事,谢明珠那套方案,最终淘汰了民兵全数量的三分之二,剩下来的三分之一,这最终只怕也只能有二十来个人坚持下来。
出乎意料,奎木就是其中之一。
他整个人的变化不但是身体上,给人的感觉更是肉眼可见的焕然一新。
但其实谢明珠觉得,他年纪小,骨骼也还在生长周期,其实犯不着参加这样的训练强度,但奎木只觉得都已经熟悉了。
身体完全能承受得住。
只道:“我一直坚持下去,身体自然就成了习惯,并不觉得多累。何况能打海盗最好,若是不能,往后我跟在羡哥身边,也省得他另外去找护卫白花银子。”
眼看着长殷他们一家都在羡哥夫妻的帮助下搬来城里了,他也希望有朝一日,家人能因为自己,也能搬到城里来。
转眼牛大福也将雕刻好的红木小摆件都送来了,总共有五筐,无不精巧,除了谢明珠让他雕刻的文房四宝之外,还有十二生肖,以及招财的金蟾、观音像、财神、花鸟四兽屏风。
更小的有貔貅把件,吊坠平安扣、路路通。
牛大福这祖上的雕刻手艺也不知究竟是来源于哪一派,此刻谢明珠见他拿出来的这些摆件里,集其了阴雕、圆雕、浮雕、镂雕等技法。
而且为了更方便买家,这些雕刻小件都没有上漆,只做了防虫处理。
这就更方便买家根据自己的喜好上漆。
比如那金蟾,以牛大福的雕刻手艺,刷上一层金漆,只怕这金蝉就像顷刻间仿佛注入灵魂,栩栩如生。
至于那观音像,更不用多说。
但他拿了原色来,仅仅只是因为他这里条件有限,没有办法上漆,所以给谢明珠的时候有些忐忑不安。
“明珠,你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广茂县就只有这条件了。”
谢明珠闻言反而开心笑起来,“我这些天总觉得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你,但每次想与你说,偏又总是想不起来。如今看到这些物件,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她正是想着要叮嘱牛大福,莫要自作主张给这些物件上漆。
那样的话简直是画蛇添足。
而此刻的牛大福一脸不解。
只听谢明珠说道:“你不知道那些富贵人家,凡事都精益求精,只要图一个精巧,你若是给他上了色,不说别的,只说这些屏风就是废物一堆了。”
那些屏风雕的精细,没有巴掌大的页面上,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这要是把颜色准备齐全,一层层涂上去,只怕真要画个以假乱真。
所以,谢明珠敢保证这些屏风是最先卖出去的。
因为只要一朵花的颜色不一样,那每一架屏风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有钱人追求的恰恰是,钱你也买不到一模一样的。
这还要多亏于原主,到底出生在经商世家,这多少是有些遗传到了祖辈对于上流市场的洞察。
加上后来又在镇北侯府里做了几年的主母,虽然身份被嫌弃,没有真正进入这上流社会,但到底还要与之来往,逢年过节,或是红白喜事过寿等,侯府多少是要备些礼物送过去。
因此现在谢明珠总结下来,也知道什么才是别出心裁,最得这些有钱人的喜欢。
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到了一定的富贵程度,这些东西再作礼物送去,便不是那么诚心了,尤其是对于豪门望族来说。
这顾州虽地界与岭南相接,但却没有岭南的毒瘴横生与炎热,反而四季如春,桑田万亩,稻香连绵千里,乃一富庶之地。
那卫无歇又从顾州而来,谢明珠听着他说,这顾州好像如同自己世界那里的余杭一带。
如此说来,哪里还会缺什么名门望族?
果然,一问那卫无歇,他也知晓一二。
这再有一个多月,就是这顾州一处望族虞家老太君的寿辰了。
谢明珠看到牛大福送来的这些原色屏风后,立即就想到了商机。
当下将牛大福送走后,自是与月之羡交代,“你到了顾州以后,沿途在各处城池草市休息,若是这药材有人问,价格合适你就直接出,至于这些摆件,你先不要急,可直接带往州府去。”
月之羡还以为,要留到最后的是那沉香木,谁知道媳妇竟然着重交代这些摆件,一时也认真起来,“所以这些才是这次我去顾州真正要卖的东西?”
谢明珠点着头,“不是你要卖的东西,有可能我们打响名声,就要靠这些木件。”
这话引得卫无歇也忍不住朝谢明珠投递来了疑惑的目光,经过他这些日子的观察,也知道不能以寻常妇人的目光来看待谢明珠。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以为一堆木雕小件就能打响名声。
就算是这些东西卖好了,能赚得几个银钱,但也不至于说,以后就要靠这些木雕小件。
如今他倒是好奇,谢明珠要怎么个卖法?
谢明珠这会儿已经在脑子里构想出了一套购卖法子,走的就是高端路线,对上月之羡一脸认真的表情,觉得孺子可教也。
年纪小就是好,服管教又听话。
而谢明珠让他到了顾州的州府,就直接让他去各处珍宝阁门口蹲点,等那虞家公子小姐。
卫无歇皱眉,“你想让他们买这木件去送给老太君作为寿礼?”
谢明珠点头,“正是。”
“不可能。”卫无歇直接一口否定,“你知道虞家到底多有钱么?说是虞半国也不过份,那虞老太君从出生就含着金钥匙,什么世间珍宝没有见过?”
谢明珠笑了,“我自然知道,你忘记我家原本是作甚的了?”
“既是知道,你怎么指望他们家的后辈会买这木头做的破玩意儿?”这木头即便是红木,可有更好的沉香木紫檀木。
人家凭什么要买这寻常的红木?
月之羡听着媳妇说的有道理,但是卫无歇说的,似乎也没错,一时也是看懵了。
但也不着急发言,只关注他俩如何辩论。
如今倒像是个认真听话的乖学生。
谢明珠一脸自信,“我只问你,就对你家而言,你生辰别人送你百八十两,你心里如何?可是喜悦?可又能记得住送此礼者姓甚名谁?”
说来卫无歇现在身无分文,前些天还为了买几只生蛋的母鸡,管杨德发借钱,这会儿却是一脸傲然,“八百十两,也好意思挂礼?”
这语气之中,满是鄙夷姿态。
谢明珠便笑了,“既如此,那你怎么不知道,别人送的珍宝玉器,于虞老太君而言,是不是也如此?”
卫无歇一下被她这话愣住了,呆在了原地。
原本在楼下玩耍的四姐妹听着楼上激烈的辩论声,也都忍不住好奇地上楼来。
这一阵子的相处,她们还是挺喜欢这个卫小舅的,会给她们梳头煮饭,带她们打猪草,喂鸡鸭鹅,给菜浇水等等。
所以一时之间,看到卫无歇这表情,还以为是受到爹娘的欺负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卫无歇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
就听到谢明珠说,“所以,返璞归真。小辈送什么金银玉石,那眼界还能比得过老太君去不是?自然如此,倒不如就主打一个孝心,小姐可以女红祈福抄经等,公子以谢诗作画,可是年年相似,又有什么新意?”
那月之羡要说,到底是有颗聪明的脑子,可惜是生在了银月滩,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造化呢!
此刻听到这里,拿起那筐里一架屏风,立即就起身,“如此,我只需要在他们去往珍宝阁的时候,拦住卖出一架屏风,劝说他们自己上色,送给老太太便可。”新意心意诚心孝心,一次全达到。
毕竟这些木雕小件之精巧,上漆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这木屏风上,花鸟鱼虫,只怕数十种颜色呢!
谢明珠给了个赞赏的眼神,“不错,不过切记,只能卖一架,多的不能再有。”
“这又是为何?”好不容易人家过寿赶上了,月之羡有点没明白,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全卖完。
这会儿卫无歇倒是反应过来了,“物以稀为贵,凡事就图个新鲜,老太太喜欢,隔天自然会传遍满城,到时候有的人找你买,价格只高不低。”
月之羡恍然大悟,“我懂了。”
几个小丫头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来来回回,表示没动。
可惜现在没人替他们解惑。
然说了这么多,最多只能卖出去屏风和其他能彩绘的摆件,大部份还是木雕小件还是要本色才好看。
谁知道谢明珠接下来,竟然打起观音像的主意。
让月之羡找一座名不经传但历史悠久的小庙。
顾州虽不至于像是自己那个时代历史上杜牧诗里的‘南朝四百八十寺’,但大大小小也有一百多座寺庙。
不夸张地说,要不是岭南横生的瘴气,要不然根本就拦不住这些寺庙以膨胀方式来迅速发展。
寺庙多,可是顾州人口有限,信徒也就有限,那么香火资源就更紧张了。
谢明珠甚至去宴哥儿屋子里拿了他的纸过来,喊小晴去厨房里找了一截木炭来,乌黑的木炭在泛黄的纸张上那样一划,一排计划就写出来了。
她指着第一,“首先,你要找一个年代久远,但是香火不足的小庙,与他们达成合作关系。”
卫无歇被谢明珠的言语惊吓到,当即就失态地叫起来:“你这是亵渎神明!”
“什么神明?我信的是海神娘娘,他们的庙宇和我什么关系?”谢明珠不以为然,何况有没有神灵,庙里的和尚最清楚了。
这点月之羡十分赞同,“对啊,我们信的是海神娘娘。”又没有亵渎海神娘娘,即便是搬来了这广茂县,银月滩的海神娘娘他们依旧捐鱼油点灯供奉着。
至于广茂县里,现在还没有一座像样的神灵庙宇,只因月族人分支太多,所有分支所信仰的神灵又不一样。
而汉人佛家弟子、道教弟子,各类神灵弟子之多,信仰驳杂,以广茂县这点财政能力,压根就不足以修建一座完全可以容纳这诸多神灵的庙宇。
所以一直搁浅。
他们夫妻的话,卫无歇没有办法反驳,只将最后的希望希冀于顾州的庙宇上。
可谢明珠不信,一百多座寺庙,不能每一座都香火鼎盛,也不是每一座的和尚都一心向佛,更多的人出家做和尚,到底是为了免税赋免兵役。
如今有赚钱的机会,没有人不会做。
所以直接就跳过了第一条,继续指着第二条,“和他们达成了协议,将佛像交给他们,至于分成到时候你们来谈。然后你便可去城里找说书先生……”
接下来就是老生常谈了。
传言谁谁谁大限将至、谁谁运气不佳等等,去往某某庙里求了一件木雕回来,从此运势大转等等。
当然,这找说书先生要花银子投资,传言也要投资。
而月之羡一点就通,“我明白了,到时候何止是观音像,媳妇你们刚才不是说物以稀为贵么?既如此,观音像完了,我可以放财神像,甚至是这些十二生肖像,至于保什么,全凭着那庙里的和尚如何舌灿莲花。”
谢明珠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卫无歇听着他们夫妻俩的话,已经想到有人可能真的会被骗了。
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你们这本就是骗人的,时而久之,自然是不会有人在相信,而且别的寺庙,或是坊间,也会模仿做你们这些小木件。”
谢明珠摇着头:“不,你知道天下第一为什么永远只有一个第一,而不能模仿出第二个第一么?”
卫无歇还没想出来为什么?但谢明珠说得没错,不管是人或是事,天下永远只有一个第一,从来没有听到天下有第二个第一。
这时候月之羡已经开窍了,“媳妇我知道。”
“你又知道?你知道什么啊?”卫无歇对月之羡这种抢答很是不理解,月之羡才认识几个字?自己又读了多少书?输给谢明珠就算了,毕竟她本来就博学多才,这点自己认了。
可凭什么月之羡就懂了?
月之羡也不掩自己那一脸的洋洋得意:“这是个概率问题,你应该内心也明白,去求神灵,只是求一心里安慰罢了。事实上,神灵根本就没有降临过。但那些大寺庙里,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络绎不绝呢?”
“为什么?”此刻的卫无歇没有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开始随着月之羡所引导的方向走了。
“因为,这是我刚才说的概率问题啊。十个人去求,可能十个人的心愿都没成功,但一百个人去,总有一个会成功吧?只要这一个成功了,那么这宣传效果自不用多说了吧?如此一来,就会再有一百个人去求,那么再有一两个成功的,又会给这座寺庙引多少信徒呢?”月之羡一脸兴奋,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一座无人问的小寺庙到时候繁荣昌盛起来,那自己的成就感到底有多满了。
只是他也为一个问题而发恼,苦哈哈地看朝谢明珠,“可是媳妇,我们找去找说书先生肯定就要花不少钱,还要找人假装去那庙里拜佛许愿成功,那花的银子就够了。”
身上的可能不够吧?
第一件倒是简单,第二件可是要给人家完成心愿,那就太难了。
如此,所花费的银钱肯定不少。
这个问题谢明珠也考虑过了,“和寺庙合作,他们出人咱们出钱,将银子压缩到最小。至于这要怎么操作,到时候就看你的能力了。”
好吧,月之羡总不能当着别的男人的面,和媳妇说自己不行。
而谢明珠的致富经还没说完,这一二只不过是想赚大钱的法子。
虽然可能就像是卫无歇所说的那样,很快坊间就会有人模仿。
这是不可避免的,便是自己那个世界,也阻挡不住盗版以风起云涌的方式霸占市场。
但没事啊,一来谢明珠对牛大福的技术充满了信任,坊间的模仿肯定都想赚快钱,自然是粗糙不堪;二来材质上,他们也不可能用红米啊。
而且那些人是冲着赚快钱,自己则主打一个精工雕刻。
二接下来的三四,就是少赚些。
但月之羡觉得前面的法子就可行,虽然需要些投资,同样也充满了风险。
可做生意嘛,哪里有不冒风险的道理?
接下来收拾了两日,谢明珠又是无数次叮嘱,月之羡带着长殷兄弟俩,从衙门里租了两辆骡车,加上家里那一辆,药材鱼获以及木雕小件,带着油米干粮等,便上路了。
对于岭南这一条路,谢明珠没有什么担心的,沿途毕竟路上,只有少量瘴气,他们作为本地人,知道如何避让。
而且山林瘴气横生,并不存在匪徒一事。
真正叫谢明珠担心的是出岭南的日子,他们恐怕有些艰难。
一来是口音上的问题,二来是户籍隶属岭南。
外人对于岭南,多少带着些有色眼镜,茹毛饮血是他们对岭南人根深蒂固的认知。
可恰恰相反,岭南人长得其实还可以,并没有五大三粗或是满嘴獠牙一头长毛。
虽然大部份皮肤有些偏黑,但这实在是因为此地炎热,大部份皮肤都暴露在外,自然而然就晒黑了。
但如果一段时间好生养护,其实也能变白。
二来,他们因为族群居多,古有百越之称,种族更是上远不止记载的上百种,所以族中间通婚者也居多。
如此一来,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基因筛选,这外貌上也出现了变化。
男人相貌基本是眉骨看起来比较突出,眼睛间距略宽,眼睑为双眼皮,嘴唇便不论,因为薄厚都有,但是下颌线条较明显。
女子也是双眼皮居多,圆眼,然因为眉骨的缘故,目光看起来都尤为深邃,但是面微宽,好在五官突出好看。
但每个地方也都不全是好看的人,长得不好看的仍旧是随处可见。
至于像是月之羡这种天生好看的,老天也多几分优待,一样的在太阳底下暴晒,别人便黑了,他没有。
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的偏爱吧。
他们三人这一去,谢明珠是担心的,但是考虑到沙若将两个儿子都交出去了,她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好在琐事繁忙,充沛的雨水和足够的阳光,使得她的花也好,菜也罢了,都茁壮成长。
而且月之羡他们走了没几天,寒氏就来找,“明珠,快些拿上担子和我走,有人家这一季多育了几亩的秧苗,听说白送呢!你快去与我挑回来。”
谢明珠一听,和大部份人的反应一样,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压根就没有去细想,哪里来的活菩萨?
再有在银月滩住了那么久,这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便没有多想,有没有可能是误传。
也顾不上别的,和家里的小时打了声招呼,“你带着爱国和小黑好好看家,娘和你大舅母去拔禾苗一会儿就来,等你姐姐和卫小舅们来,和他们说一声就是。”
至于沙若那边,谢明珠家这里没事情要忙,她自然要侍弄自己的几亩稻田,而且因为院子里有空闲的地方,她便又开了几亩出来,准备也种上荻蔗。
到时候能赚多少算多少,攒下来,也许像是牛掌柜所言,将来能去外州府给儿子们娶媳妇。
此处大部份长辈,这一辈子的努力,似乎就是为了儿子能娶上媳妇。
至于娶了媳妇来,将来若还是生一堆孙子怎么办,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妥妥的就是一代人不管二代人的事情。
谢明珠拿了两个撮箕套上绳子,一根扁担,匆匆忙忙就和寒氏去了。
刚到正街上,就遇到自打进城就没碰面的豆娘,她也挑着一支担子,见到谢明珠兴奋地跑过来,“姐姐,你也要去挑秧苗么?”
“嗯。”谢明珠看到她肩上的担子,颇为疑惑:“你也有田?”
她嘿嘿一笑:“没有,不过我给城里人做工,一次挑一百五十斤,每次给我一个铜板。”一天三个铜板就够她吃饭了。
等攒下了一千五百个铜板,她就有三两银子,就能在便宜些的位置买上两亩地,修个小棚屋,然后卖疍人在海里捞到的货。
她是个开朗的性子,一见到谢明珠这话匣子就打开了。
寒氏是个善良的人,在一旁听了,连忙提醒她,“你可不要将疍人挂在嘴上了,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是疍人,你若是叫他们晓得了,往后谁还敢找你干活?”
豆娘连连答应。
谢明珠这才知道,她这些天一直没有听到豆娘的消息,正是因为豆娘那日去衙门里办理户籍,陈县令得知她是疍人以后。
先是被吓了一跳,不过随即一看,她长得和岸上的汉人月族人也没个什么区别。
但考虑到大家对疍人的恐惧,又是世人眼里最低等的‘贱民’。
岭南人口极少,陈县令私心是愿意让这些疍人上岸的,所以有疍人上岸,他自然是积极接纳,至于大家所担心的疍人会带来灾祸等等,他根本就不相信。
倘若疍人真的能带来灾祸,那么他们是在海上和海盗最为相近的人,怎么没让海盗倒霉,引来天罚呢?
所以还是在户籍上给豆娘改了一笔,疍人变成月族人。
也是如此,没在城里引起任何的轰动,大家只当她是山上下来的月族人。
本来疍人和岸上的人,不管是相貌区分还是习俗文化上,差别不大。
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在岸上被逼得活不下去,才被迫到海上流浪的。
因此豆娘这身份自然没有叫人察觉出来。
此刻谢明珠见豆娘嘴上虽答应,但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不免也是觉得这小丫头实在心大,忍不住叮嘱:“寒姐姐说的对,你以后莫要在提了,即便是不忘根本,但也等往后大家对你们有所改观,或是你有足够强大的能力来改变大家对你们的认知,再坦诚你的身份也不迟。”
寒氏一味地让豆娘不要提她疍人的身份,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更没说什么时候能坦诚自己的身份。
所以豆娘方没有放在心上。
但现在听到谢明珠说以后她有足够强大的能力后再坦诚身份,一时眼睛也是亮了几分,很显然这个大饼她是吃了,“姐姐你说的对,以后我就好好赚钱,等我赚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仍旧福寿安康,儿孙满堂,那时候我再告诉所有的人,我就是疍人,他们对我们疍人的误解,才会消散。”
这远比此刻拉着一个人又一个人地去解释自己不会给他们带来灾祸明显有用多了。
寒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起来,“你看,你到底是有学问,一两句话,就说得她老实了。这些天她在我家里,我左一句跟她说,右一句提醒,只差没有将这一张嘴都放在她心上,也没多少效果。”
谢明珠有些惊讶,“这些天豆娘都住你家里?”
寒氏苦笑:“这不是家里有一间空房嘛,我想着闲着也闲着,不如租给她住,每月收她三十个铜板,每日再赚她这三顿饭的三个铜板,也算是能给家里添些进项。”
他们夫妻这一辈子是不会有孩子的,如今盼了这么多年,弟弟长大成家了,马上就要有孩子,自然是要尽一切可能,给这个孩子提供一切最好的。
至于什么疍人带来灾祸,这事儿她们夫妻都不信。
而饱读诗书的萧沫儿就更不信了。
只是谢明珠听到寒氏的话,心里也为她操持家里生计的艰难感慨:“也是,一大家子吃饭,只这柴米油盐就要一大笔花销。”尤其是她家人口多,要不是手里有这些银子,她老早就急得不行了。
又问,“千垠何时回来?”这说起来,才到广茂县任职不到一个月,就被借调到其他县衙,都这么久了,也没有要回来的音讯。
寒氏也急,“我喊老杨去催几回了,你说这和在州府读书有什么区别呢?”人都不在。
也是这样,寒氏心里才急,又觉得对不住萧沫儿。
她一急,反而要谢明珠来安慰她,“罢了,这也不是咱们能决定的事情,不过若是能早些回来,自然是好。”年轻儿郎在外头,要是那心野了,就难说了。
寒氏似也明白谢明珠所担心的是什么,连忙拍着胸脯和她保证道:“你放心,食宿都在衙门里,俸禄我不会落到他的手里。”
没有银子,一穷二白的,谁家好姑娘愿意倒贴呢!
这说这话,不觉间也是到了秧田附近,只见这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
“怎如此多人?”不是说才多培育了几亩么?谢明珠满脸疑惑看去,这也不止几亩地的秧苗啊。而且人也不少。
寒氏也纳闷,“是啊,跟我说的人是这样讲的,你看我隔壁家,没得空这还雇了豆娘来帮忙挑。”说着,只将自己的扁担一放,连忙上去打听。
不多会儿就一脸愤怒,骂骂咧咧回来,“都是骗人的鬼话,这些秧苗分明就是卖的,四十个铜板才给一亩呢!”
而且还要自己下田拔。
谢明珠也愣住了,不过转而想来,这也不是银月滩,自然就想得通了。
而且倒也不贵,想着这卖秧苗的人还挺聪明的。
何况说白了,也是一种做生意的手段而已。
人家一个铜板没花,就引来了这么多客源,也是人家的本事,而且十个人里,总有一个要买的。
比如她们这三人里,就有自己一个想买。
就这,人家就赚了。
一面和气急败坏的寒氏,与觉得自己白跑了一趟的豆娘说道:“也罢,我看秧苗长得也好,不买也去找别人寻,左右也要欠下人情,倒不如拿钱买。”
她家月之羡和卫无歇在的时候,弄出了七亩的水田,一亩秧苗大约能种八到十亩。
所以一亩的秧苗她是种不完的。
又看朝豆娘,“你不用觉得白跑,你帮我挑回去,我一趟也给你三个铜板。”
豆娘有些纠结地看着她,迟迟不应。
谢明珠笑了,“怎么,你还不好意思收我的钱?”
豆娘还真点头了,“我是不想要姐姐你的钱,可是我一想到你这钱,又是月之羡的一部份,我心里又气不过,想收。”
“这是该拿的。”谢明珠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咱们去找管事的。”又喊上寒氏:“寒姐姐走吧,我家也种不完,剩下的你拿回去,刚好补了你家剩下的那点空角。”指不定还能给沙若家那边一些呢!
寒氏也不是那计较的,“也好,回头我给你拿几个鸡蛋。”算是报酬。
谢明珠提醒她,“我家那生蛋的母鸡,还是找姐夫拿钱买的,何况你家里的鸡蛋,留给沫儿吃就得了,我们那边是管够的。”
寒氏闻言,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去找了管事,自下田自己拔秧苗。
管事的自然认识她们仨,一个是银月滩那闲汉月之羡的媳妇,哪个不知道?当初八月节的时候,祭婆婆打架,她上去帮忙,看着一个弱质女流,却是以一敌四。
如今又见她挑着担子来,就知道哪怕生得天仙一样,但那肯定都不是好相与的。
何况她夫君本就年轻俊美,所以即便是有贪图她那美貌身姿的,也不敢肖想。
更何况,寒氏还跟着呢!
谢明珠和苏雨柔说这广茂县就是一座大村子,其实这话并不假,因为大部份商户都是州府来的,看着时间来开店。
不做生意的那几个月就回州府去。
所以这县城里说是县里人,但是大部份人家的生计来源,还是离不开海。
所以此刻能看到在田间地头里忙的,其实都是女人居多,男人大部份都去海边打渔了。
而广茂县的县城离海边有一天的距离,所以那边都有简易的庇护所,甚至是打渔上来,他们在那边处理好了鱼后,晒干再带回城里。
因此一个月出去半个多月,回来休息七八天。
他们常年不在家里,各家的稻田自然由着女人们来操持。
打渔的队伍,又分好几支,各有各的出海地盘,互不相扰。
因此搬来城里其实倒也不难,只要有钱买到地,入了户就有山林,可山里全是瘴气,所以想要获得生存资源,还是得去海里。
但想加入他们的鱼队,又不是那样简单的问题。
不过这城里的打渔队伍,绝对不是银月滩那种出海三两天就回来的小渔船能相提并论的。
因此收获自然远在银月滩的渔夫们之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城里的人一样打渔,但人家就更富裕一些的缘故了。
但也有没有加入四大家族打渔队的散户。
此番陈县令他们能招收到的民兵,除了各村寨送来的人之外,大部份就是散户。
至于四大家族的打渔队伍,他们有自己的武力。
不过谢明珠远远看过,拿的鱼叉都是木质居多,真遇到海盗 ,只怕也难以迎战。
但是这么多年一直和海盗相安无事,谢明珠怀疑可能是给了海盗一定的好处费。
自然,她能想到,陈县令他们也能想到,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衙门没有办法保护自己的子民,难道还不能允许你的子民自己花钱买平安,反而要给他们安上一个勾结海盗的罪名么?
那陈县令这县令,只怕也是坐到尽头了。
所以,谢明珠如今发现,真的只有那银月滩才是一隅世外桃源,万事公平,正出了这银月滩,不管是再怎么穷的地方,乡绅土豪恶势力,该有还是有。
一亩地的秧苗,她们三人,差不多是午饭后来的,顶着烈日拔了一个下午,才堪堪拔完。
只是问题来了,这么多三人根本就没有办法一次挑回去。
正是犹豫着,就见宴哥儿赶着骡车来了。
“娘。”宴哥儿一看到谢明珠她们三守着一堆秧苗发愁,连忙招手大喊。
谢明珠一看那骡车,是衙门里的。
等他到跟前,连忙问:“管衙门租的?”
宴哥儿颔首:“今天下学早,我回来就看到小时一个人在家,问了见你们这么久没回来,就猜着多半一次挑不完,便拿了钱去衙门。”
末了又添一句:“娘您放心,我不傻,我知道跟他们讲价,就按半天的钱给。”
“聪明。”谢明珠忍不住夸赞了他一句,“你小舅还没回来?”
“他们从北辰门出去的,路过我们学堂的时候说,准备打柴,我寻思拉了这了这些秧苗回去,这骡车还能去拉一回柴火。”赚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