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书柏眨眨眼,“怎么,不认识了?”
“盛小姐,你是c大的……副教授?”
她并不知道盛书柏的年纪,尽管穿着风格成熟,可卸妆后的模样年轻漂亮,还以为女人至多二十六七岁。
视线下意识看向门旁的鎏金字牌,却见到盛书柏的姓名后面跟了“副教授”三个字。
如今副教授都这么年轻了吗?
陆葭想,不愧是c大。
她才过来一小会儿,总共只遇见两位教授。不止是自己的导师年轻有为,这位…盛教授,也不遑多让。
盛书柏唇角勾起:“很惊讶吗?”
陆葭点头,又摇头,诚实道:“本来是惊讶的,但想起来导师也很年轻,就又不惊讶了。”
“谁问这个了。”
盛书柏眉眼一拢,“我怎么可能跟那个谁看上去一样老。”
“容导今年才三十二岁,她——”
“我比她小。”
话还没说完,就被盛书柏截住,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记清楚,是小了足足两个月又十七天。”
“好的,两个月又十七天。”
陆葭从善如流。
见小古板一脸认真地重复,盛书柏没忍住拧她一眼。
紧接着探出半边身子,她瞥向隔壁办公室依旧紧闭的门,将陆葭拉进自己办公室里,“进来说。”
“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很惊喜呢,小陆妹妹。”
盛书柏下颌微扬,指了指待客椅,又问:“喝点什么,拿铁还是茶?”
陆葭肩上还背着包,是盛书柏见过的那只。
她坐姿端正,“白开水就好。”
“我这里没有白水。”
女人语气透着自然的熟络,倒了杯冰拿铁递给她:“方便喝冰的吗?刚磨好的咖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
平时前脚刚从409办公室里出来的,可没一个能后脚就喝上她这里的咖啡。
陆葭瞥见墙角的饮水机,没说话。
她垂眼接过轻啜一口,细腻醇香,确实味道很不错。
“怎么,一段时间没见,都不敢看我了?”
微凉的指尖抵着下颌,力道很轻。
陆葭顺着她的动作抬头,对上女人俯身凑近的精致眉眼,“这么拘谨,嗯?”
“没有不敢看。”
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握把,陆葭垂眼道。
只是共处一室而已,她们又不是没待过,还待了好几晚。
刚刚见到盛书柏的第一眼,陆葭是有诧异的。
但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见到她一副意料之中的表现,再加上那句“有缘再见”,事情便一目了然。
陆葭一向有什么就问什么,“盛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要来c大的?”
“不算早,第二天晚上才知道的。”
盛书柏轻笑,往后退开,又端起自己的那杯拿铁晃了晃,“你说你是版画专业的,又知道名字,然后就想起来了。”
陆葭表示了解。
版画专业招的学生并不多。她想,盛书柏身为美院的教授,如果对今年隔壁专业招收的学生名字有几分印象,这也在情理之中。
盛书柏并不知道陆葭在想什么。若是她会读心术,肯定当即否认。
她哪里来那么多闲工夫。
只是当初出名单时,不小心瞥见容亦今年招的学生姓名,又恰好记住了而已。
遇见陆葭的那晚,盛书柏还以为是巧合重名。
但等第二天晚上,陆葭说自己是版画专业的学生,又要去c市读研,她才将录取名单上的名字,与这位小古板联系起来。
实在是巧。
只和别人做了那么一次,还偏偏是自己死对头的未来学生。
但也许是先入为主的亲近过,相处时觉得陆小古板并不招人讨厌,偶尔还很有意思,盛书柏也就没将对容亦的避之不及转接到她身上。
等了一段时间,平时学期中都不常来学院楼转悠的人,不经意打听到容亦今天要约见新学生。
盛书柏在窗边站了整个上午又加小半个下午,才等到陆葭进学院楼。
刚才女人开门的时机太过恰好,陆葭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你刚刚是在特意等我吗?”
“是,但也不止。”
盛书柏眨了眨眼,“要是我说——故意拉你进办公室,是想要撬你导师的墙角呢?”
女人尾音带着惑人的挑勾,陆葭不由自主记起当初那几晚时,盛书柏各种诱哄她换姿势时的语气。
视线落在一开一合的嫣然唇瓣上,她听见盛书柏问:“怎么样,来不来?”
“盛教授,您不用开这种玩笑。”
陆葭绷着面色,“您应该……是水彩方向的,和我并不是一个专业。”
当初选导师时,她只看了美院官网里版画专业的导师介绍,里面没有盛书柏,否则也早该认出来了。
进来一小会,从办公室右侧陈列柜上的各式证书和奖杯,以及几幅水彩,已经轻易猜出来女人的专业。
“还‘您’上了?”
盛书柏被陆葭的语气逗笑,横她一眼:“好了,不逗你。但也不许再叫‘您’,待会给我叫老了。”
陆葭才想说什么,手机却一连串振动。
是租房中介打来的电话。
原本约了下午见面,可她前脚和容亦聊完,紧接着又被盛书柏拉过来,没看到中介不久前发的两条消息。
当时是问她现在有没有空,原本看中的那套房子很抢手,有别的租客也打算去看。
等陆葭挂断电话,盛书柏问她,“打算出去租房?”
陆葭点头,“不过中介说,看中的那套刚被别的租客定下来,待会得去看一看其它房源。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女人倚在桌边,见陆葭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指尖抵着她的肩骨,止住她起身的动作。
陆葭不解,却还是顺着她的力道坐回去。
“盛教授?”
“不急,只是好奇想问几句,你对租的房子有什么要求?”
盛书柏眨了眨眼,“毕竟我也在c市待了这么多年,哪些地段和小区需要避雷,好歹也听说过一些,说不准能帮到你。”
陆葭了然,点开手机,找出中介发来的那份文档。
c大地处大学城,附近小区众多,各种房型和价位的房源看得人眼花缭乱。
陆葭来之前就在线上看过很多间出租信息,只看中一套房子,还恰好被别人先一步定下。
她将手机递给盛书柏,“我其实没什么要求,正常户型,独居就好,最好是两室或者以上。”
陆葭本科四年遇到的室友都还不错,只是既然都出来住了,合租难免会有拘束。
她又是一忙起来不分昼夜的性格,经常回来得晚,洗漱一类的动静,担心会吵到对方。
租两室,陆葭打算一间做卧室,另一间布置成简单的版画工作间。有时在家里来了灵感,就不用再跑到校内的工作室一趟。
盛书柏一边听着,一边翻看屏幕上的文档,逐个评价:
“这个小区附近有所中学,每天上下课铃声和跑操的广播都比较吵,影响思路。”
“这个小区安保不太好,不建议选。”
“这个小区离学校太远了,来回往返很耽误时间。”
……
从交通便利到噪音环境,再到租金高低,经过盛书柏这样一分析,原本丰富的房源只剩下寥寥无几,而且基本都集中在同一所小区里。
“所以——”
陆葭指了指屏幕,“这所小区是最适合的?”
盛书柏颔首,蓬松宽大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一角。
女人笑吟吟弯起眼:“刚巧,我在这所小区有套房子空着,小陆妹妹要不要考虑一下?”
陆葭:……?
“确定是刚巧吗?”
她顿了顿,接回手机后,没忍住道。
盛书柏好整以暇,“那些小区的缺点我可都给你指明白了,平心而论,确实是它最适合。”
如今新一期刚建成不久。
前段时间开盘,好友还特意买了一套准备当婚房,小区性价比很有保证。
见陆葭还想研究文件里的几套房源,盛书柏抬手一遮,纤细修长的指骨挡住大半屏幕。
“别的房东呢,不一定有我这样通情达理,中介手里的房源也不一定靠谱,你说是不是?”
陆葭想了想,确实在网上见到不少防不胜防的避雷贴。
相比于中介和房东口中那些不知真假的天花乱坠,确实和盛书柏更知根知底,至少不会坑她。
她便没犹豫,直截了当开口:“租金呢,怎么算?”
“先看看房吧,不着急。”
盛书柏抬腕看表,“现在方便过去吗?”
陆葭点头,拎起自己的包就要出门,“好。”
“等会。”
盛书柏拦住她,先一步拉开办公室的门。
她往右边瞟了眼,见409的门仍紧闭着,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已经离开了,还是在忙工作。
总之没正面碰上容亦,她舒出一口气,朝身后的陆葭比了个手势,“好了,走吧。”
电梯下行,经过一楼大厅时,陆葭见盛书柏频频回头,好奇道:“盛教授,你在看什么?”
“当然是那个谁——”
意识到陆葭是新来的学生,不清楚她和容亦之间的陈年旧事。
盛书柏也并不打算在陆葭面前抹黑她硕导的形象,随口道:“关心一下你们导师还在不在办公室,需不需要顺便捎她一程。”
做梦。
她这辈子都不会让容亦上她的车。
陆葭“哦”了声,摸出手机:“那我发信息问一下?”
盛教授和容导关系应该很好,她想。
否则怎么又是对容导的生日记得那么清楚,又是开玩笑要挖自己走。
如果只是寻常同事关系,应该不会开这种玩笑。
盛书柏额角青筋跳了跳,拦住她的动作:“……也不用。”
“万一你导师在忙呢,打扰她多不合适。”
陆葭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但电梯已经抵达负层停车场,盛书柏抓着她的手腕往外走,她也就没再纠结。
小区距离教学区不远,从学院楼附近的西门出去,开过两个红绿灯,就抵达了小区正门。
一梯两户,当年她考来c大不久,家里买下这两套。一套方便她平时过来住,另一套原本打算过来看她的时候住一住,如今都已经空了很久。
盛书柏垂下眸子,按开其中一套的密码锁。
自从当年放弃版画转学水彩后,她和家里大吵了一架,已经很多年没再联系。
这些年来,除了年节的几句问候,她一直没有再回家,也不愿意回。
说是为了方便过来看她买的,但家里那几位大艺术家忙着天南海北到处飞,其实也只有亲姐过来短住了几次。
盛书柏带陆葭转了一圈,虽然长久没有入住的痕迹,不过定期有人打扫落灰。
上一次打扫刚好是几天前,环境很整洁。
四室两厅,考虑到家里都是一天不摸刻刀就心痒的性格,装修时其中的一间次卧和书房被打通,布置成专门的版画工作室。
推开工作室的门,迎面是极浅的、裹着油墨的木质气味。
醒目的宽敞长桌占据了最中央的位置,上面井然摆放着各式刻刀与油墨。四面陈列墙上有转印后的成稿,也挂着几块保存完好的木刻板。
陆葭轻呼一声:“盛教授,这里……”
“回头我会把那些画取下来。”
盛书柏偏开视线,“这间工作室,你可以随意使用,不必拘束。”
墙边都是她当年的一些作品。
后来不愿意再接触,又没打算销毁,索性放到这间工作室里眼不见为净。
陆葭看完一圈,诚恳问:“我很喜欢这套房子,请问租金是什么价格?”
盛书柏寻思房子空着也是空着,随口报出一个数字。
陆葭:“?”
她以为自己耳朵失灵了。
她又不是没听中介推销过,这所小区里的单人公寓都不止这个价格。更何况是精装修的四室二厅,里面还包括她心心念念的工作室。
陆葭默了默:“盛教授,我住得起的。”
盛书柏却只是笑,“就当是老师照顾本院学生,不行吗?”
陆葭摇头,“这不合适。”
光凭那一间工作室,就是比市场价再多一半,她也心甘情愿。
盛书柏看着面前女孩神色执拗,忍不住逗她:“就真的非要付钱?”
陆葭严肃点头。
盛书柏依旧在笑,但思绪不知不觉飘远。
今天这一趟,她本就只是抱着逗一逗小孩,开玩笑似的撬容亦墙角的心思。
虽然没撬成功,但仅仅是“把那个谁的学生诓来住自己的房子”,这一事实带来的情绪价值,比所谓房租要高了不知道多少。
至于被诓过来的小孩么……
“或者——”
含着水润的眸子滑过来,轻飘飘扫过陆葭的锁骨以下。
软薄的夏季布料拢住两弯弧度。
盛书柏还记得握在掌心时,几乎快化开的细腻触感。
她语调旖旎,透着明晃晃的暗示意味:
“要不要考虑一下,用别的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