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叶籽回到家,把院门牢牢锁上。


    她现在的身份是独居的孤女,在旁人眼里还是个年轻寡妇,难保不会有人见她孤苦伶仃起不轨之心。


    所以,每次干活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院门和屋里的门都反锁住。


    张桂兰前两天说要陪她住一阵子,但她没同意。


    但是一来表婶上有老下有小,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二来叶籽毕竟是个外来的灵魂,她担心被人发现破绽。


    虽然怎么穿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但叶籽穿过来的这段时间还是有些不习惯,主要是生活方面的。


    这个年代的农村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淋浴头,每天还要下地干活。


    她一个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城市女孩,虽然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真真切切地干农活还是头一遭。


    干了没两下腰就扭了,说出去又怕别人笑话,只好咬牙忍着。


    幸好她年轻,身体好,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叶籽回到里屋,从抽屉里拿出替隔壁田家修补的旧课本。


    书页皱皱巴巴的,田满仓说是不小心掉到水缸里泡坏了。


    虽然抢救及时,但有好几页都模糊不清。


    这是上个学期的旧课本,田满仓不知道去哪里买新的,也不敢跟儿子说。


    田满仓李荷香两个人都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字,想来想去,除了知青同志们,村里最有文化的就是叶籽。


    她可是村里唯一的高中毕业生。


    当田满仓拿着语文课本找上门的时候,叶籽觉得这简直是歪打正着,刚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她正愁找不到课本,尽管原主也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但她找遍了整个家里都没见到课本,想去县里买书看,偏偏每天都要干活,一时间抽不出空。


    虽然田满仓拿来的这本书只是高一的教材,但里面的内容也能当做参考。


    傍晚,夕阳挂在天边,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叶籽听到有人敲门。


    来人是李荷香。


    叶籽去屋里拿来刚补好的课本,递过去:“李婶看看行不行。”


    李荷香笑容满面:“我大字不识几个,看也看不懂,小叶子你有文化,我有啥不放心的!”


    李荷香接过书,反手塞过来一个箩筐:“刚蒸的酱肉包子,大肉丁的,趁热吃。”


    李荷香风风火火,说完扭头就走,跟后头有狼撵似的。


    “李婶——”叶籽来不及道谢,无奈地笑了笑。


    回到屋里,打开箩筐上蒙着的白布,六个圆滚滚胖嘟嘟的包子还冒着热气,个个都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


    包子皮并不是雪白的颜色,而是微微泛着淡黄,透出里头的酱汁。


    现在虽然不像往年那般缺衣少食,但肉食仍然金贵,老百姓们都习惯了紧巴巴地过日子,谁舍得出手这么大方。


    叶籽心里生出两分暖意,李婶真是太客气了,她只不过帮忙补了几页书,举手之劳,不值当什么。


    ……


    田家院里飘着炖肉的香气,放学回来的田小光还没进门就闻见了。


    心想爸妈今天咋这么大方,往常他半个月回一次家,给炒两个鸡蛋吃就不错了。


    田小光疑惑着进了家门,发现有个高大年轻的男人正拿着笤帚扫地。


    田小光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男人的面容,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表哥!?”


    严恪笑笑,拍了拍田小光的肩膀:“长大了,我走的时候你才八岁。”


    田小光双眼放光,兴奋地拉着严恪问东问西,问长问短。


    恰好,李荷香也进了门。


    田小光一眼就看见他妈手里的课本,疑惑道:“妈,你拿我课本干啥去了?”


    田满仓咳嗽一声,手里的烟袋锅子在地上磕了磕:“怪我,想着这几天日头好,把你那屋的家什搬出来晾晾,扫扫灰,一不留神把书掉水缸里头了。”


    “那你们也太不小心了。”小光接过书,“就这一本么?别的没掉缸里吧?”


    “没有没有,就这一本。”


    田小光随手翻开书本,书页皱皱巴巴的,一看就泡过水,但好在捞得及时,应该还能用,翻着翻着,田小光突然“咦”了一声:“这是谁写的?”


    李荷香:“有几页看不清楚了,让隔壁小叶子帮忙补写的,咋了?”


    田满仓挠头:“不能用吗?我寻思着小叶子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肯定知道原先这几页里头写的啥。”


    “不是不是,当然能用,而且一个字都不差。”田小光连忙说,“我就是惊讶,小叶姐这字也太好看了吧!”


    严恪扫完了地,开始帮着劈柴,“咔嚓”一声把木桩劈成两半,听见田小光的话,把斧头往木桩上一剁,不由自主走过去看。


    那本书被摊开放在院里的矮桌上。


    被水泡糊的那几页,叶籽用工整的方块字重新写了一遍。


    是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字迹挺拔舒展,一个字都不错,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歪的。


    最绝的是那些字像是从原书上长出来的,要不是墨色新一些,简直分不出哪些是印刷哪些是手写。


    严恪当兵多年,直到今年升任团长,他见过的字除了作战命令就是思想汇报,他们那里大多是农村出身的大老粗,整个团部最有文化的当属政委。


    政委是个书法爱好者,没事儿就写两幅字,毛笔硬笔都写,有时候还拿给他看。


    严恪一个泥腿子,没上过学,能识字已经很不容易,他不懂文化人这些东西,也说不出来啥,只能评价:“挺好。”


    回回都是“挺好”,几次下来,政委也懒得给他看了。


    严恪看着眼前的钢笔字,横平竖直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尤其是那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比政委写的还顺眼。


    不过严恪还是词穷,如果硬让他评价,他会说两个字:“有劲!”


    田小光小心翼翼地合上书:“我去屋里放好。”


    严恪的目光跟着那本书,直到它消失在里屋门后,再也看不见。


    他弯腰捡起斧头,继续劈柴。


    “哥,给讲讲部队的事儿呗?”田小光放好书出来,凑到严恪身边,眼睛亮晶晶的。


    严恪抡起斧头:“训练,出任务,出任务,训练。”


    木头应声裂开,他手背上那道疤格外显眼,从虎口一直蜿蜒到腕骨,狰狞得像条蜈蚣。


    田满仓早就看见了:“疼不?”


    严恪活动两下手腕,语气里毫不在意:“早不疼了。”


    田满仓叹了口气:“他们都说你出息了,但是也不想想你吃了多少苦。”


    严恪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好沉默。


    晚饭时,李荷香蒸的酱肉包子成了主角。


    面皮发得宣软,一咬就冒油,肉汁混着咸香浓郁的酱汁,让人停不下来。


    司机小丁连吃三个,满嘴流油地夸:“舅妈这手艺,比我们食堂大师傅还厉害!”


    严恪:“确实。”


    李荷香笑得合不拢嘴,突然冷不丁地问:“小恪,翻过年就二十七了吧?没想着成个家?”


    严恪:“不急。”


    “也是,你条件好,得仔细挑。”李荷香叹了口气,“我算是看明白了,婚姻大事一定得谨慎,要是没留神找了个人品次的,一辈子都耽误了,瞅瞅隔壁小叶子,多可惜……”


    “叶子姐咋了?”田小光嘴里塞着包子,含含糊糊地问。他半个月才回家一次,不知道村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李荷香横他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紧接着话头一转,热情地招呼严恪和小丁吃菜。


    严恪垂下眼帘,舅妈不继续说,他也不好问,女同志的私事,按理来说确实不该打探。


    ……


    第二天晌午,阳光热烈,明明都秋天了,还是晒得人头皮发烫。


    叶籽在晒谷场里挥锄头,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歇会儿呗?”隔壁垄上有人阴阳怪气地喊,“你这细皮嫩肉的,可别晒坏了。”


    叶籽循声一看,还是那天被她怼过的刘大妈。


    叶籽故意冲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没事儿,我天生皮肤白,晒不黑,倒是刘大妈,平时干活一定记得带草帽。”


    刘大妈眉毛一竖:“你啥意思?”


    叶籽状若无辜:“你觉得啥意思就是啥意思。”


    刘大妈还要发作,被旁边的人扯了一把。


    “行了,咱们天天干活,谁不是脸黢黑,劳动最光荣,都老帮菜的年纪了,跟小年轻比啥。”


    后头她们又说了什么,叶籽没注意听,主要是她现在嗓子冒烟,实在不想跟人拌嘴,只想把今天的工分挣到手。


    叶籽在心里默算,穿越到这个时间段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再过一阵子,高考恢复的消息就该传过来了。


    她前世差三分惜别北大,上了个前列985,别怪她托大,她真心觉得自己这回很有希望上北大。


    想到这儿,叶籽手上又有了劲儿,一锄头下去,金黄的麦粒跟着翻滚。


    远处突然一阵喧哗。


    严恪带着几个小伙子在帮生产队搬粮袋,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肩宽腰窄,身板挺拔,长腿有力,在阳光下格外扎眼。


    粮袋压在他肩上跟玩儿似的,引得大姑娘小媳妇频频侧目。


    “听说是个团长呢!”


    “那得娶首长闺女。”


    “也不一定。”刘大妈眼睛锃亮,“严恪没爸没妈的,不得找个能干的媳妇儿照顾家里吗?”


    刘大妈刚想说她家二丫头就很能干,却被旁人抢了先——


    “能干有啥用,城里有钱人都流行找保姆,不需要媳妇儿干活,人家要找也得找个好看的。”


    “好看的,那就是叶籽那样的呗?”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笑出声,但又不太敢让叶籽听见,只能凑在一块窃窃私语,说的内容不外乎“当官儿的怎么可能娶个寡妇”之类的话。


    几个人聚在一堆,说到尽兴处,说得欢快,一下子没留神,叫叶籽听见了。


    本着“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叶籽弯腰捡起地上的镰刀,大步走过去,刀尖“唰”地一下插在几人面前的土地上。


    再往前三寸,就扎到刘大妈脚上了,把刘大妈吓得浑身一僵。


    叶籽见众人不说话,拔起镰刀,手腕翻了翻,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她似笑非笑地道:“继续说啊,我听着呢。”


    这几人中,最小的也有三十来岁,被叶籽一个小年轻镇住,脸上都不好看,刚想吵几句嘴。


    王德海小跑过来,严辞道:“闹啥闹!妇女能顶半边天,少琢磨那些落后腐朽的思想!”


    随后,王德海转头看向叶籽:“你跟我来。”


    叶籽“嗯”了一声,看也没看其他人,跟在王德海身后走了。


    过了一会儿,刘大妈对着远处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一个寡妇,神气啥!”


    众人脸色虽然不太好,但不比刘大妈,居然面色涨红,七窍生烟,一看就是气急上头了。


    其实大部分人都只是闲磕牙而已,而且叶籽再怎么说也是大队支书的亲戚,这丫头转了性情之后和以前不一样了,很不好惹,最好别跟她杠上。


    于是纷纷劝刘大妈:“行啦,跟她叫什么劲,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寡妇,没个人依靠,能有什么盼头?”


    “就是,顶多过两年大队支书给她寻摸个鳏夫嫁了,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七嘴八舌的开导中,刘大妈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你们说的对,她哪点能比得上我家二丫头!”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翻来覆去又扯上二丫头,得,看来刘彩凤还是啥也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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