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向注重饮食有度,且一日两餐,极少破例。
宫中妃嫔大多孰知他的习惯,很少会在侍寝的时候准备这样一桌膳食。
要么一杯清茶,要么一碗甜汤。
皇上呢,则是视心情而定,心情好,便赏脸喝上两口,心情不好,便是直奔主题,睡过就走。
他今儿本来没打算吃的。
只是不知怎的……
皇上一边面色沉沉地放下筷子,一边在心里为自己找着借口。
他好半晌没说话。
一旁的李舒窈咽下最后一口米饭后,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目光还停留在空盘子上,误以为他是没吃饱,便道:“皇上,屋里还有些点心,您若是没吃够的话……”
“够了,”皇上猛地回过神来,重复一句,“已经够了。”
“哦……”
这样啊。
李舒窈自觉很是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跟着将筷子放好,站起身来,态度恭顺地说道:“那皇上,嫔妾出去叫人进来收拾,您是想先看会儿书呢,还是先去侧殿沐浴?”
皇上想了想,声音有些暗哑地道:“出去走走吧。”
“出去?”李舒窈闻言一愣。
“嗯,你跟朕一块儿,去御花园走走吧。”
啊,御花园啊,可远了,走过去都要十来分钟呢。
李舒窈有些不太想去,她性子懒惰,吃饱了之后只想躺躺,才不想做这种劳累的事情呢。
她试图委婉劝说:“可是,嫔妾记得,徐太医以前曾说过,饭后是不能剧烈运动的,要不然会引得肠胃消化不良。”
“哦,还有,此刻宫门已经快要落钥了……”
李舒窈只说到一半,忽而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仔细想一想,整座紫禁城都是眼前这人的,宫门落不落钥,还不是这人说了算?
再者说,后宫入夜之后不得随意行走的规矩,也是出自这人的口谕。
口谕里只限制了宫人和妃嫔不得随意行走,却没有限制过皇上自己本人。
她、她说这些做什么呀!
真是笨死了。
李舒窈娇艳的小脸上飞快划过一丝懊恼。
皇上看得却只想笑。
这妮子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的目光在李舒窈微红的脸颊上转了转,而后便是往下,于她的小腹处停留片刻,才慢慢悠悠地收回了打量的视线。
起身拉过李舒窈的手,“只是去御花园走走,算不得什么剧烈的运动。”
“那,那好吧。”
李舒窈木着脸答应下来。
走出长春宫的大门后,看见门口停着的明黄色御撵,才知,皇上并没有要她走着去御花园的想法。
李舒窈抬眸就去找自己的轿撵,谁知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有人把自己的轿撵抬过来。
皇上总不至于自己坐着轿撵,让她在一旁走路随行。
所以……
这念头一浮现脑海,李舒窈便有些忍不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那两张莫名干涸的唇.瓣。
所以,皇上这是要请她一起……一起同坐御撵的意思?
这可是御撵啊!
李舒窈还在想着,那边皇上已经对着她伸出了手。
她就这么被皇上紧紧牵着上了御撵,只觉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若是皇上此刻能听见她的心声,一定会为她的肺活量所震惊——
哇!!!!
纯金!!!!
纯金所打造的御撵啊!!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了泼天的财富上面,嗅到的每一口空气都带着金钱的芬芳。
她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手指很快轻轻颤抖起来,小腿也跟着抖了两下,面上的红晕逐渐扩大再扩大,最后就连耳尖都烫得有些吓人。
皇上搂着她一起在龙椅上坐下。
李舒窈略微有些拘谨地低着脑袋,表面看起来十分羞涩,实则是在用眼睛一寸一寸地丈量自己这几脚到底踩在了多少财富之上。
皇上见她一直不说话,心中有些好奇,“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李舒窈微微收回了几缕飘飞的思绪,“嫔妾,嫔妾难道不是每日都很安静么?”
皇上有些不太相信地挑了挑眉,手指不着痕迹地在李舒窈腰际摩挲了两下。
只李舒窈现在满眼里都是黄金,根本顾不上理会旁的。
过了一会儿,她嘴里轻轻地“嘶”了一口气。
算不出来,根本算不出来!
她穿越之前,一克黄金的价格大概是六百多左右,而皇上的御撵……
她根本算不出来用到了多少黄金!
只知道,目光所至,皆是金灿灿的一片。而前前后后抬轿的宫人竟然达到了十六人之多。
并且这还不是皇上最高规格的御撵,听闻最高规格的御撵需要用到三十六人一起抬轿。
——比她们全班的人数加起来都多!
这是李舒窈第一次感受到穿越的美妙之处,要是放在以前,她哪里敢做这样的美梦啊。
而如今却成了事实,她真的坐在了好大一坨金子上面!
李舒窈此时激动得只想要三百六十五度旋转跳跃,然后再接连发上九十九条朋友圈全面无死角地诉说自己的震惊和喜悦!
“这几日,宫中有关胤禛的流言,你都听说了多少?”
这时候,皇上忽然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李舒窈却兀自沉浸在激动的情绪当中,没有听清楚他问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了“胤禛”两个字,于是想也不想就回答:“胤禛他很好呀。”
“胤禛下午还跟嫔妾玩了许久呢,一直到玩累了才回去休息的。”
“胤禛他可乖可乖的了,嫔妾还从没有见过比胤禛还好带的小宝宝呢。”
“当然,太子殿下也是很乖的,大阿哥也是很不错的,应该说皇上的几位阿哥和格格都很不错,嗯,佟贵妃娘娘也很好,惠嫔姐姐也很好,安嫔姐姐也很好,荣嫔姐姐也很好……”
“额,皇上您刚刚问什么来着?”
李舒窈小嘴飞快的叭叭一通说,脑子在后面使劲追。
说了半天,忽而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皇上好像只问了胤禛来着,她提佟贵妃和惠嫔她们在做什么?
李舒窈立时住了嘴,表情有些拘谨地朝皇上看去。
就见皇上面色无喜无悲,一双黑色的眸子像是氲着什么流转的雾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好像是在说,朕倒要看看你能鸡同鸭讲到什么时候去。
李舒窈:“……”
怪她之前被黄金迷了眼,又模糊了神志。
李舒窈轻咳了两声,道:“皇上,嫔妾刚才走神了,并未听清楚您问了什么,要不,您再重复一遍?”
皇上不说话。
李舒窈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又瘪了回去。
想了想,还是撒娇吧。
撒娇她最拿手了。
李舒窈在心里幻想着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祸国的妖妃,努力做出一副矫揉的姿态,小腰一扭,唇瓣间泄出一声短促的“嘤”,投怀送抱一般直接一头扎进了皇上的怀里。
然后两条莹白的手臂抬起来环住面前人的脖颈。
想想觉得还不够,于是身子一动,十分大胆地坐到了男子的腿上。
声音柔得仿若能掐出水来一样。
“皇上~”音调九转十八弯。
皇上立时就受不了了。
搭在她腰间的大手霎时一拢,烫人的热度一点点从布料的缝隙里流泻进来。
李舒窈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撒娇效果会这么好。
她干脆继续捏着夹子音,“皇上~嫔妾方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嘛,您就饶了嫔妾吧~好不好嘛皇上~”
扣在她腰间的大掌力气又加重了一些。
捏得她有点儿疼。
李舒窈便扭了扭,忽然,身体一僵,彷佛感受到了什么。
吓得她立时就不敢再继续撒娇了。
甚至还想从御撵上跳下来。
她都已经生过一个小宝宝了,不至于连这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青天白日的,不对,应该是夜黑风高的,也不对。
应该说是众目睽睽……这个更不对,宫人都忙着抬轿撵,谁敢往上看啊。
李舒窈的脑子里瞬间胡乱糟糟,心脏砰砰跳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想出一个能用来形容眼下场合的成语——
大庭广众的,他羞不羞啊!
李舒窈侧身就想逃离,谁知皇上却根本不愿放她走,一只大掌牢牢地扣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则是暧.昧地在她殷红的唇瓣上摸了两下,而后扣住她的后颈,逼迫她抬起了脑袋。
下一瞬,她的唇肉就被人吸住了。
又啃又舔了好一会儿,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升温,呼吸交错地彼此缠绵,隐约还能听见两道“啧啧”的水声。
梁九功随行在御撵的一旁,眼见着龙椅上的两道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他轻“嘶”了一下,连忙低声指挥抬轿的宫人将御撵抬至了御花园某处假山丛的阴暗角落里。
又将宫人全都屏退出百步之外,自己则是手抱拂尘,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
李舒窈也不知道自己被亲了多久。
她每次被亲的时候,都很容易忘却自己身在何处。
一直被亲到脑中缺氧了,面前人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唇瓣,声音听来低沉又性感,“呼吸。”
哦。
李舒窈胡乱地点了点头,大口大口地吸气又吐气。
等到脑中的晕眩过去之后,她才留意到自己现在正处于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李舒窈:?
梁九功把她和皇上套麻袋里了?
可是不对呀,她和皇上还坐在黄金打造的御撵上呢,再说了,世上哪有这样大的麻袋,能把他们两人连同一整个轿撵都套进去?
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李舒窈眼眸微微迷离,两条莹白的手臂正有气无力地搭在皇上的肩头,连弧度都是好看的。
为着方便侍寝,她里头穿的衣裳偏单薄了一些,还是临出门的时候,被严嬷嬷塞了一件披风。
此刻披风的带子已经被人解开了,大部分披风都垂落到了御撵之上,只有一小块布料还顽强地搭在李舒窈的肩头,而里面单薄的衣裳也被人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小块白若凝脂的皮肤。
看起来格外诱人。
皇上想也不想便低下了头。
李舒窈连忙用手抵住他,语气跟要哭了一样,“皇,皇上,不不不、不要在这里……”
这里又不是长春宫。
她,她不想生完宝宝之后的第一回侍寝,就,就搞得这么刺激啊。
大约是她的声音唤回了皇上的理智,那两片滚烫的唇瓣到底还是没有落在她的锁骨上。
只是停留了好一会儿。
他沉沉的呼吸才彻底恢复平静。
某些零部件也不再硌着李舒窈的大腿了。
李舒窈轻轻吐出一口气。
然后就听见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女子说话调笑的声音。
所以他们是在御花园?
李舒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而后她的两只手就被人握住放了下来,身子被人掰直,系扣子,披披风。
皇上甚至还十分贴心地拿出一方帕子,为她擦去唇边的银丝水迹。
粗糙的指尖不经意地在她微肿的唇肉上划来又划去。
但到底是没有再亲下来了。
皇上给她整理完身上的衣裳,像是抱小孩一样把她抱到一边,然后便开始整理起了自己身上的凌乱痕迹。
过了一会儿,他敲敲龙椅把手,唤道:“梁九功。”
梁九功立刻抱着拂尘小跑了过来,“皇上,奴才在。”
“回长春宫吧。”皇上声线低沉地吩咐。
李舒窈在一旁听得欲言又止。
不是说要在御花园走走么,这,光亲了,也不见走啊。
大约是光线太暗的缘故,皇上并没有看见她脸上的犹豫,梁九功亦然。
梁九功很快把抬轿的宫人都唤了过来,十多个人乌泱泱一块儿,抬起御撵就脚步急促地往长春宫的方向走。
回时比去时快,没一会儿就到了长春宫的门口。
李舒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旁的男子火急火燎地打横一抱,直接奔入寝殿去了。
与此同时,御花园中。
正有两个宫妃约了一块儿出来赏花。
其中一个问另一个,“姐姐,您说,皇上今儿真的会过来么?”
另一个的语气听来斩钉截铁,“一定会过来的。”
先开口的那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可是姐姐如何能断定,皇上今儿一定会来御花园的呢?”
另一个就说:“我打听过了,皇上翻了令嫔的牌子之后,令嫔命人准备了一大桌膳食。”她说完,顿了一顿,继续道:“皇上那般宠爱令嫔,定然不忍拂了她的心意,多少也会吃上一些的。”
“吃完以后,皇上一定会到御花园来散步消食,届时,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那……若是皇上没吃呢。”
“没吃,就说明令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其实也就那样,以后就更方便我们争宠了,不是么?”
“姐姐真是聪慧。”前一道女声似是被说服了,夸赞得真心实意。
后一人立马得意洋洋了起来,“那是自然。”
“所以呀,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守着,若是远远看见了皇上的御撵,妹妹你就直接舞蹈起来,姐姐呢,就给你弹琴伴奏……若是皇上的御撵不来也不打紧,以后还有得是机会,你说对不对?”
“对。”
……
李舒窈还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地又躲过了一场什么。
一夜被翻红浪,她身上再次被打了数不清的烙印。
翌日清晨醒来,只觉得手指无力,脚趾无力,腰酸还背痛,整个人就像是被人一根根骨头拆开了又重组了一遍似的。
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床幔很快被田佳柔和月淑拉开。
寝殿里的景象一如她之前被诊出有孕的时候,几乎长春宫所有的宫人都进来了,喜气洋洋地跪在地上向她道喜。
李舒窈十分气定神闲,坐起来之后,把垂落到身前的乌发往后拨了拨,语气十分熟稔地说道:“起来吧,都各赏一个月的例银。”
她冲严嬷嬷使了个眼神,严嬷嬷瞬间领会,又朝着荷花看了一眼,荷花便领着那些宫人出去分钱去了。
严嬷嬷走过来,扶着她从床上站起。
田佳柔几人也跟着过来伺候李舒窈洗漱和打扮。
用过早膳,去暖阁看了看正在跟自己的脚脚斗争的小胤禛,陪他玩耍了一会儿,再回到正殿时,就瞧见慈宁宫的苏麻喇姑又来了。
李舒窈眨眨眼睛,表情有些惊喜地迎了过去,“苏麻姑姑来了?可是老祖宗那边有什么吩咐,要您过来传话?”
苏麻喇姑先给她行了一礼,而后站起来,笑容很是慈爱地道:“回令嫔娘娘,老奴是过来找芸澜的。”
芸澜便是严嬷嬷的闺名。
李舒窈此前曾听苏麻说过,闻言,好奇地看了一眼身后的严嬷嬷,“严嬷嬷,苏麻姑姑是来找你的?”
严嬷嬷点了点头,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下对苏麻的来意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苏麻喇姑很快拉了严嬷嬷的手,到一旁去说话。
李舒窈直觉她们的话题可能与自己有关,便乖乖地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榻上安安静静等待着。
不多时,两人一块儿回来了。
苏麻喇姑道:“老奴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过来问问芸澜,今后是打算回去慈宁宫伺候,还是留在长春宫里……”
苏麻喇姑还未说完,李舒窈便咻地一下看向了严嬷嬷,眼眶快速地泛起一阵水润,撅着嘴巴,表情伤心又不舍,“严嬷嬷,你,你要走了吗?”
不要哇,严嬷嬷虽然人很严,但是人也是真的很好很好。
宠她,也宠她的小胤禛。
对田佳柔啊,月淑啊,荷花啊她们几个,也都是当成自家的孩子那样看待。
严嬷嬷就像是长春宫的定海神针一样,只要有她在的一日,李舒窈的心里便很少会有什么忐忑不安的情绪。
最重要的是,严嬷嬷她还有一手好厨艺啊!
虽然还比不过御膳房那边的大厨,可是,可是她灵活啊!
很多现代的美食,李舒窈只需要囫囵介绍过一遍用料、做法和口感,严嬷嬷基本都能复刻得七七八八。
她们,她们之前还说好了要一起研究麻辣烫呢。
那时候她还是孕晚期,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没有精力与严嬷嬷一起研制美食,之后呢*,就是坐月子,一应饮食用度都要经过太医院的安排和检测,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所以就说好了等过完月子后,再一起研制复刻。
怎么,怎么严嬷嬷就忽然要走了呢?
李舒窈现在的心情,比高考之后还要复杂难过了百倍不止。
眼睛红红地看着严嬷嬷,就似看着一个负心汉大渣男一般!
只是一个呼吸的间隙里,严嬷嬷就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数十种情绪,先是震惊,不敢置信,而后是想起什么来的恍然大悟,之后又转为留恋和不舍,难过,悲伤……
最后不知怎的,忽然就流泻出了几分责怪和愤怒。
就好像她背叛了她一样。
严嬷嬷先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后忽而又想起来几件她从前答应下来的事情。
严嬷嬷随之沉默:“……”
对心性单纯的令嫔娘娘来说,没有完成她俩的约定就走了,可不就是背叛么?
严嬷嬷叹了一口气。
那边苏麻喇姑却并未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什么奇怪。
她继续往下说:“……的侧福晋前儿诊出有了喜脉,您也知道,庆亲王的嫡福晋入府后,十余年来一直无所出,庆亲王和庆亲王福晋都很着急此事,这回侧福晋有了,庆亲王福晋很是重视,昨儿一早便递了帖子入宫,想从老祖宗手里求几个人出宫去看护着……”
“可是,可是慈宁宫有那么多、那么多有本事的嬷嬷,为什么偏偏要严嬷嬷去啊?”
李舒窈之前只顾着看向严嬷嬷,没有听清楚苏麻喇姑前面都说了些什么。
只模糊地听到了后半段,于是想也不想就出言打断。
苏麻喇姑的声音一滞,旋即微微抬高了音量,“老奴,老奴从未说过要芸澜出宫去庆王府呀。”
她瞪着眼睛,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敢置信。
李舒窈这才眨巴着眼睛朝她看了过去,“嗯,没有吗?”
“是呀,而且芸澜她不是说了,要留在长春宫么?”苏麻喇姑道。
诶?!
说过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
李舒窈“砰”地一下把茶杯放回桌子上。
弯腰穿鞋,然后蹦蹦跳跳地走到苏麻喇姑和严嬷嬷的身边,着重围着严嬷嬷走了两圈,而后凑过去,小声问道:“苏麻姑姑什么时候说的呀?”
严嬷嬷看她一眼,“方才说的。”
“方才,娘娘还在走神呢。”
哦,原来是这个样子。
李舒窈又问:“那她,她为什么要提起庆亲王府啊?”
害得她误会了严嬷嬷。
严嬷嬷:“……”
严嬷嬷觉得自己有必要先确认一下,于是问道:“娘娘您都听到了哪些?”
苏麻喇姑也跟着目光好奇地看了过来。
李舒窈表情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诚实交代,“就听见了最前面一句,和后面几句,什么侧福晋有孕的话。”
苏麻喇姑与严嬷嬷对视一眼。
苏麻喇姑叹了一口气,干脆从头又开始说了一遍。
这回李舒窈听得很仔细。
——庆亲王福晋此次会入宫求见太皇太后,概因前段时间,简亲王府的一个庶福晋在生产时出了些小状况,胎儿的位置有些不太对,几个稳婆用尽了办法都没能使胎儿顺位。
险些就要难产,好在太皇太后派出宫查看的老嬷嬷及时赶到。
这位老嬷嬷于接生一道上颇有经验,只拿出银针扎了几个穴位,胎儿的位置便顺了。
但是到底在母体里憋了太久,出生之后哭声细弱得跟小猫一样,太医们看过之后,都只摇头叹气不说话。
就是可能,将来一辈子都要与汤药为伴的意思了。
不过好歹是顺利活了下来,没有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简亲王府上下对那位老嬷嬷很是感激,谢礼送了一波又一波。
之后,庆亲王福晋得知了此事,便求到了老祖宗的面前,想把这位老嬷嬷尽早地请到府中去照顾着那位有孕的侧福晋。
李舒窈听完之后,一脸懵逼,不明白苏麻喇姑为何要专门来跟她说起这件事。
苏麻喇姑看出她的疑惑,慢条斯理地继续道:“那位嬷嬷姓梁。”
李舒窈一顿:“……”
意识到她生产那日,请林嬷嬷帮忙将梁嬷嬷弄出产房的事情还是暴露了。
李舒窈略微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
苏麻喇姑露出一点点笑意,“令嫔娘娘可有什么要说的。”
“有,有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再一个,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错,她做什么要心虚呢?
李舒窈很是干脆地将梁嬷嬷曾经与乌雅氏交好,还曾调查过自己的事情一一对苏麻喇姑说了。
说得特别仔细,一边说还一边拧着眉苦苦思索着,生怕疏漏了一丝一毫线索。
苏麻喇姑逐渐沉默,再一次对令嫔的单纯天性有了新的认知。
她安安静静地等待李舒窈说完,才道:“这些,老祖宗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啊?”李舒窈有些惊讶。
而后便是庆幸,还好还好,她行得正,坐得端,心中一片坦坦荡荡,方才还会一点儿保留都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苏麻喇姑说:“老奴今儿过来,除了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外,也是受了梁嬷嬷的嘱托,想为令嫔娘娘解释一番。”
说来其实也很简单,宫中的嬷嬷一共分为两种,一种是终生留在紫禁城的,另一种就是梁嬷嬷和凌嬷嬷这一种,嫁过人,生过孩子,但是因为主子喜欢,才得以留在宫中做嬷嬷的。
其实就类似于返聘的形式。
梁嬷嬷第一任丈夫是个人渣,表面上人模狗样的,实则是个滥赌之徒,背着梁嬷嬷在外面欠了几十万两银子。
最后承受不住了,便趁着梁嬷嬷入宫侍奉的时候,将她所生的一对女儿全都卖了,自己拿着卖女儿得来的几百两银子逃离了京城。
那时候梁嬷嬷才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年纪,一朝出宫回家,面对的就是几十个赌场里的打手在家中等候。
她差点被卖到了青.楼。
好在乌雅一族的人路过,点破了她的身份,赌场里的人投鼠忌器,这才不敢动她。
再之后,乌雅一族的人还帮她寻回了一对女儿。
而梁嬷嬷毕竟是有女官在身的嬷嬷,又深受老祖宗的信重,后来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衙门很快就将那个赌场给查封了,前夫欠下的几十万债务也落不到她头上去。
梁嬷嬷自觉乌雅一族对她有恩,逢年过节时候便常有往来。
在宫中的时候呢,对乌雅一族参加小选的女孩子也多有照顾。
苏麻喇姑说:“当时她是当真信了乌雅莲初的话,以为你是那种攀附权贵的女子,才想着要教训你一番的……”
李舒窈听到这儿,有些不太服气,“可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攀附权贵又怎么了,能生活得更好的话,谁又不想要呢?”
苏麻喇姑和严嬷嬷同时一怔。
李舒窈继续道:“梁嬷嬷她自己不也是么,若不是有老祖宗的信重,她是怎么把那家赌场弄倒闭的?还有乌雅莲初家里的人,在内务府的时候不也攀上了那几个什么总管么。”
“这宫中的人,谁不想有个好的靠山,谁不想过得舒舒服服的呀?”
说着,她清凌凌的眸子看向面前两位老嬷嬷,问:“苏麻姑姑,严嬷嬷,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只要我没有害人,攀附权贵又怎么了,而且有上进心不是好事么?远古的人类就是因为不想茹毛饮血,才发明了火,学会了用火做饭,学会了用各种工具,还学会了搭建茅屋,学会了做衣服……”
李舒窈掰着手指头念了一大堆,奈何初高中的历史知识都遗忘得差不多了,也说不出更多蕴含大道理的话来。
于是咬了一下嘴唇,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就是没有错,我只是不想吃苦罢了,我又不害人,哪里像是乌雅莲初,肚子里都是一股坏水,还算计人心,把别人都当做她向上的梯子……”
说着说着,李舒窈忽而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儿激动了,便讷讷地住了嘴。
苏麻喇姑与严嬷嬷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下一思量,觉得她这话居然,很有道理?
苏麻喇姑咳了一声,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所以啊,梁嬷嬷她知道乌雅氏一族犯下的罪责之后,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是受到了乌雅莲初的蒙蔽,有心想要同令嫔娘娘道歉来着。”
“您生产那日,她也是真心地想要帮忙,甚至都做好准备,打算自请来照顾您所生的小阿哥了。”
李舒窈听到这儿,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讶异。
但却没有多少抗拒的意思。
她在思考,梁嬷嬷这话说的是真还是假。
“不过老祖宗在知晓了她与您之前的瓜葛后,拒绝了她的请求。”
“还有就是,老祖宗已经打算将梁嬷嬷放出宫去了,她毕竟也老了,合该回家颐养天年,是以这次等到庆亲王庶福晋生产完之后,梁嬷嬷就不必再回宫里来了。”
那挺好的。
李舒窈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之后也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生怕梁嬷嬷会在什么时候杀她个回马枪了。
老祖宗英明睿智!
她在心里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然后就听苏麻喇姑继续道:“梁嬷嬷自知这是她在宫中的最后一段时间了,便求到了老奴这儿来,说是想要当面同令嫔娘娘您道歉,眼下正在宫外等候着,不知令嫔娘娘这边,可愿见上一面?”
李舒窈果断摇头,“不见了,不见了。”
没办法,她胆子就是这么时大时小。
别看之前说得振振有词,这会儿一听说梁嬷嬷就在外面等着,她……嗯,其实还是有点儿小害怕的。
第92章 第92章清瑶表示她完全不想说话……
见李舒窈不愿见,苏麻喇姑也不勉强。
笑盈盈地冲她服了服身子,说:“那老奴就先告辞了。”语罢,很是潇洒的一转身。
严嬷嬷跟着出去送了送,回来的时候捧着一个精致小巧的螺钿首饰盒,对李舒窈说这是梁嬷嬷托她带进来,以表歉意用的。
李舒窈目光警惕地盯了半晌,小心翼翼地把首饰盒打开,下一瞬,就被盒中琳琅的金银和珠宝首饰看花了眼。
再拿着木盒子一掂量,估计有小十斤重。
这可真是下了血本来道歉啊。
李舒窈心中逐渐有些信了苏麻喇姑的话。
她抬头看向严嬷嬷,严嬷嬷对她点了点头,很有默契地说道:“老奴已经检查过了,没有问题,娘娘放心收下就是。”
那……也行吧。
李舒窈把首饰盒重新盖好,扭头吩咐田佳柔收拾起来。
*
办完小胤禛的满月宴,后宫逐渐恢复了风平浪静。
之前在承乾宫吃过的瓜也很快有了下文。
概因那户人家实在是过于明目张胆,佟贵妃派出去的人只在周围邻里一打听,便将事情的经过打听了个明明白白。
其实就是一出很经典的,凤凰男联合青梅竹马的小三先骗婚,后逼死原配,再之后登堂入室、虐待原配所生下的嫡子的戏码。
宠妾灭妻,这在清朝属于很严重的违法乱纪行为。
佟贵妃派去的人在掌握了大致罪证后,很快将那户人家全都压送至了衙门听候发落。
至而于原配所生下来的那个孩子,则交由宗族里的长老,负责为他寻找合适的旁支代为抚育。
——所以并不是什么很新奇有趣的瓜。
李舒窈听完那户人家的下场之后,有些兴致阑珊地同佟贵妃告了别,回了长春宫。
时间就这么悄然流逝。
一转眼,小胤禛满三个月了。
他比刚出生的时候胖了许多,也可爱了许多。
还特别好带,平时轻易不哭,只在腹中饥饿的时候会哼哼唧唧地呜呜哇哇两声。
李舒窈听严嬷嬷说,小宝宝再过了三个月后,就可以开始逐渐训练他做一些趴着抬头和侧转翻身的动作。
她好奇极了,于是等到小胤禛一满三个月,便迫不及待地把他抱去了隔壁翊坤宫,打算与清瑶一道见证小胤禛的第一次翻身。
去到翊坤宫后,她把小胤禛径直放在了清瑶的床上。
清瑶坐在床尾,她自己则是半蹲着趴在床沿,一双水眸亮晶晶地看着床上的胖儿子,嘴里语气兴奋地喊着:“快,给你宜额娘表演一个!”
小胤禛:“……”
这个额娘什么时候才能不那么幼稚啊。
小胤禛吐了个泡泡,有些克制不住婴儿本能地翘起两只脚脚,小手抓得十分欢快。
李舒窈见状,伸手把他的两只脚脚压了下去,拍拍床板,“翻!”
才不翻呢。
翻身有什么好玩的。
小胤禛理都不理会她,手手没法抓住脚脚,就干脆去抓李舒窈胸.前垂落下来的龙华玩。
李舒窈一把将龙华夺了回来。
小胤禛就吐着泡泡冲她笑。
清瑶在旁边见了,迭声轻呼“可爱。”
李舒窈有些没好气地说道:“他都是演的,平时在长春宫的时候,才不会这样笑呢。”
清瑶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那他平时是怎么笑的?”
李舒窈想了想,模仿不出来,便直接上手撩开胤禛身上的小衣裳,在他柔嫩的腰上摸了两把。
小胤禛嘴里吐到一半的泡泡立时就破灭了,咧着一张红润润又湿漉漉的小.嘴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小奶音十分清脆。
一边笑,还一边伸手去抓李舒窈的手指头,攥住了就不肯放手。
好像生怕李舒窈会继续挠他痒痒似的。
李舒窈道:“看,就是这样笑的,跟只小公鸡一样。”
她的表情有些嫌弃。
然而清瑶却是忽然一下子抱住了肚子:“好可爱啊!”
李舒窈:?
可爱吗?
小胤禛也疑惑,他觉得自己被挠痒痒的时候,就像个小傻子一样。
怎么宜额娘竟然会觉得他这样可爱?
母子两个同时朝清瑶递去了一道不解的目光。
清瑶就说:“你难道不觉得,胤禛笑起来的时候,声音奶呼呼的,可好听了么?”
李舒窈摇摇头,她并不这么觉得。
主要是太响亮了,还有些吵闹。
所以她很少会挠胤禛的痒痒,平时多是让严嬷嬷把他抱起来,她伸手在他背后从上往下画直线。
画左边,他就会小身子往右边一扭;画右边,他就会很敏.感地往左边扭去。
可好玩了呢!
对了,清瑶还没玩过。
李舒窈想到这儿,杏花眸霎时间一亮,扬声将严嬷嬷从外头唤了进来,对她道:“嬷嬷,你把胤禛抱着举起来吧。”
严嬷嬷一听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宜嫔,犹豫道:“娘娘,这,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呀,清瑶又不是外人。”
严嬷嬷看向床上的小阿哥,尔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阿哥啊阿哥,忍忍吧,再过两年,不,说不定还用不了两年。
小阿哥估计就会因为受不了她家娘娘层出不穷的玩法而无师自通地学会走路和跑步……
到时候,小阿哥就有能力,主动逃离她家娘娘的魔爪了。
严嬷嬷一边在心里叹着气,一边姿势熟练地拖鞋爬上.床,跪坐在床上,伸手至小胤禛的腋下,将他托举起来,背部冲着床外边的李舒窈。
李舒窈颇有仪式感地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哈了口气。
嘴里说道:“清瑶,你看好了啊。”
话音刚落,伸手快速地在小胤禛的左腰侧从上往下画了条直线。
小胤禛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往右一弯,成了个大写的“C”。
小胤禛:“……”
又来了又来了!
一天要玩四五遍。
这新额娘怎么这么幼稚啊!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怀念上辈子的贵额娘。
……他之前就不该向长生天许愿要留在新额娘的身边。
他觉得依照新额娘这个玩法,自己迟早要被她玩坏!
小胤禛扁着小.嘴巴,心里愤愤地碎碎念个不停。
然而身子却很诚实,一下子往右弯,一下子往左扭,就跟左右括号似的。
李舒窈玩了一会儿,看见旁边清瑶眼眸亮晶晶的,脸上还写满了跃跃欲试,便很贴心地邀请道:“你玩吗?”
清瑶下意识想点头。
她想玩。
可是……这是舒窈的孩子,她这样子玩,会不会不太好啊。
将来这个孩子要是记恨她这个做干娘的怎么办?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
她可以等到她肚子里的宝宝生出来了,玩自己的宝宝。
清瑶思索了片刻,忍着意动拒绝了李舒窈的提议。
李舒窈大为震惊,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抗拒得了玩人类幼崽的诱.惑?
她反正是很不相信的。
转身就扑到清瑶的身边,亲昵地抱住了她的胳膊,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清瑶睨她一眼,同样压低了声音,说自己只是不想将来被胤禛记恨。
李舒窈:?
她稍微抬高了音量,说道:“可是他才三个月啊。”
清瑶振振有词,“万一呢?”
万一什么万一,没有那样的万一。
李舒窈很了解自己,她并不是个多么聪明,多么有心眼的人,就算是经过皇上的基因改良,也只能堪堪将小胤禛的智力提高到正常人的水准罢了。
再者说,什么样的宝宝能记得自己三个月时候发生的事情啊!
超忆症都做不到好不好!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清瑶嫌弃这个游戏幼稚,不想跟她一起玩!
李舒窈有些不满地鼓了鼓两边颊腮,气呼呼地看向清瑶。
清瑶一看,就知她估计又是误会了什么。
只能拉着她的手,低声翻来覆去地解释了好几遍。
李舒窈才稍微收起了怒火,转而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那就交换呀,你先玩我的宝宝,等你的宝宝出来之后,我再玩你的,怎么样?”
清瑶一怔,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微微鼓起来的小腹上画了两圈。
李舒窈的视线下移,刚好看见她画圈圈的举动。
旋即若有所思地看向床榻上,已经被严嬷嬷放下来躺好的小胤禛,思考,画直线,小胤禛会左右扭动,若是画圈圈,他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噼里啪啦地开始跳舞啊?
咳咳……
李小窈,快住脑,他只是个刚满三个月的孩子啊!
李舒窈很及时地止住了这一荒诞念头。
她看向清瑶,清瑶在沉吟片刻之后,果断点头答应了她方才的提议——互相玩!
躺在床上的小胤禛,在看见宜额娘动作干脆利落的一点头后,眼前霎时一黑。
几乎可以预见自己将来会被玩成什么样子了!
不,不止是他,还有将来的胤祺,他的五……额,六……额,七……嗯,七弟弟。
——差点忘了,现在长生兄长和万黼兄长还在,所以他自己目前排行第六。
故此,宜额娘肚中怀着的,自然就是七弟弟了!
……
李舒窈玩人类幼崽逐渐玩出了经验。
她不仅自己玩,送上门给清瑶玩,甚至还主动邀请佟贵妃和惠嫔等人上门来长春宫玩。
于是没过多久,整个后宫都知晓了,胤禛是个身体多么“灵活”的孩子。
而小胤禛呢,则是在新额娘日复一日的“玩弄”之下,慢慢修炼出了比前世还要强大的一颗心脏。
他觉得这世上大约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叫他惊讶的了。
慈宁宫和乾清宫这边,慢慢也收到了一些风声。
两位老祖宗都有些惊讶,不是惊讶胤禛,而是惊讶于令嫔为何会这么大方,她难道就不怕会有人想要暗害胤禛吗?
后宫妃嫔众多,而人心一向是世界上最难读懂的东西。
更别说宫中之前还殇了那么多个孩子,万一有人在这个时候对令嫔的得宠嫉恨于心,又一时失了理智……只怕做出什么都不为过。
乾清宫这边,皇上倒是不像两位老祖宗那般暗自担忧。
在得知了李舒窈的举动之后,他有些没好气地摇摇头,笑了一会儿,旋即就沉声吩咐梁九功,让他多在长春宫和翊坤宫附近增派人手看顾,顺便还调整了西六宫周边侍卫的巡视频率和布防安排。
原本只是为做震慑用。
不承想,没过几日,竟还真叫他们在翊坤宫去往御花园的道路上发现了有人在偷偷倒油。
现如今宫中有孕的妃子仅宜嫔一人。
宜嫔怀孕之初便是百般不适,好容易满了四个月,孕反应消失了,胎象也逐渐稳固下来。为改善她的体质,太医特地吩咐了,每日最好散步一到两次,时间不需多久,两刻钟为宜。
刚好就是慢悠悠从翊坤宫出门,走到御花园,在御花园里小小的走上一圈,再重新回到翊坤宫的时间。
而长春宫的令嫔娘娘呢,这段时间也很热衷于带着刚满三个月的小阿哥去御花园里,看花看水看蝴蝶。
——所以此举针对的是谁,显而易见。
皇上得知消息,当场就发了好大一通怒气。
梁九功连同手底下的宫人都被吓得胆战心惊,调查的速度就跟被狗撵了一般,不到半日,就将幕后的罪魁祸首抓了出来。
先前散布流言的那两个常在和答应,不过是被佟贵妃罚了赔礼道歉和降位禁足,抄经思过。
而这次却不一样,皇上气得连人都不想见,直接就褫夺了两位常在的位份,而后发配出宫,送回家里去了。【1】
李舒窈收到消息以后很是惊讶,问严嬷嬷:“入了宫的女子,还能发配回家?”
严嬷嬷表情沉重地摇了摇头,“不论哪个朝代,自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
李舒窈便更惊讶了,语气有些结结巴巴,“那,那皇上这是……”
严嬷嬷就说:“汉人没有这样的规矩,咱们满人却有。”
“只是世祖爷入关之后,逐渐亲近汉人,慢慢地就废除了许多满人的规矩。现如今后宫的各项礼仪章程,也大多是在前朝的基础之上制定实施的。”
“皇上向来遵循旧制,今儿会下发这样的圣旨,多半也是气急了的缘故。”
李舒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是想到什么,又问,“那皇上之后不气了,会不会重新下令让她们回来呀?”
不是说没有这样的规矩吗?
严嬷嬷先是看了她一眼,而后摇摇头,没说话。
李舒窈捏起她的袖子晃了晃,“嬷嬷?”
严嬷嬷微微侧过了身,这是不打算告诉她的意思。
李舒窈便越发好奇了。
到底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呀?
她干脆站了起来,走到严嬷嬷的身边,拿出从前跟她奶奶和外婆撒娇那一套,“嬷嬷,您就告诉我嘛,她们到底会不会回来呀?”
严嬷嬷经受不住她这样子的撒娇,没一会儿就败下了阵来。
先是瞅了她一眼,然后低眸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地说道:“既是圣旨,哪里还有往回收的道理。”
李舒窈歪了歪脑袋,“那这样的话,岂不是便宜她们了。”
“非也,娘娘您想得太过简单了。”
“啊?”她怎么就想得太过简单了。
严嬷嬷道:“她们是承受过皇上雨露的女人,您觉着,她们回家之后,会有人敢去她们家里提亲么?”
李舒窈顺着她的话往下想了想,诚实摇头,“那自然是不会的。”
严嬷嬷却没继续往下说,而是突兀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当年,先皇后赫舍里氏受太皇太后恩典,被指给了当今圣上作为中宫皇后。帝后大婚,一应流程走了足足半年之久。”
“而先皇后在家中待嫁的那小半年里,宫中直接派人在赫舍里家砌了几道高高的围墙,便是先皇后的亲生阿玛和额娘想要见上一面,也需得先投递帖子入宫,得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允许之后,才可进入围墙,与先皇后遥遥地说上几句话。”【2】
李舒窈听到这里,恍惚之间仿佛明白了严嬷嬷的意思。
她捏了捏手指,表情犹豫地说道:“可是,可是她们又不是先皇后娘娘,回到家中,也会有这样的待遇吗?”
严嬷嬷摇摇头,“那自然是没有的。”
“所以,被遣送回家的妃嫔,要么被沉塘,要么被送到附近的山上清修。”
“若有寺庙呢,就在寺庙中清修,若是没有……”严嬷嬷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
李舒窈陡然之间打了个冷战,声音颤抖得有些厉害,“那,那要是没有,总不能席地而居……吧?”
因着紧张和害怕,她连自己说了个错的成语都没发现。
严嬷嬷倒是发现了,却没有揭穿她的意思。
而是语气淡淡地继续说道:“若是入关之前,她们还可以改嫁他人;入关之后,便没有这样的规矩了。”
“是以那些被遣送回家的妃嫔,少有能活过半年的。”
说完,她似乎觉得有什么词语不太严谨,敛眸仔细地想了想,对李舒窈举起几根手指,“半年还是夸张了一些,据老奴所知,其中活得最久的那个,也才不过坚持了二十一日而已。”
李舒窈闻言,缓缓瞪大了眼睛。
心里想说,二十一日和半年,您这春秋笔法还真是……很春夏秋冬啊……
她转念又想了想,虽然那两个人的下场有点儿凄惨,但是吧,如果真叫她们的计谋成功了,凄惨的人就会变成她和清瑶,还有小胤禛。
两相对比之下,李舒窈很快收起了心中残留的一点点同情。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旁边严嬷嬷一直在悄悄留意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担心她会因为同情那两位常在被遣送回家后的下场,而去皇上面前为她们求情……
她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李舒窈脸上飞快划过几分惋惜之后,不知是想到什么,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别的东西上边,拿着几块木板,眉头紧蹙地问她:“嬷嬷,您知道孔雀怎么拼么?”
孔雀?
严嬷嬷朝她手里五颜六色的木板看了看,发现是被娘娘冠名以“七巧板”的玩具。
她低下头帮着思索了一会儿,却始终不得其法。
最后还是李舒窈摸索出了诀窍,“不行,少了一块正方形,要是能多一块的话……”
“那……那不就是八巧板了?”严嬷嬷快速地接了一句。
李舒窈顿时噎住了。
旋即理不直气也壮地说道:“那就八巧板呗,八通发,发巧板,您听,这是一个多么吉祥的名字啊。”
严嬷嬷唇角很快泄出淡淡的笑意,“是是是,娘娘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她又朝着桌上的几块板子看了一眼,心中猜测,依着她家娘娘的发明天赋,等小阿哥长到能玩这些玩具的年纪时,估计就得叫十八巧板了。
……
那日在翊坤宫,没能成功叫小胤禛学会翻身,李舒窈便一直耿耿于怀,回到长春宫后,紧急给小胤禛加练了半个多小时。
小胤禛却是嘴巴里的小泡泡一吐,眼睛一闭,直接翻过身,拿小屁.股对着她,假装睡得十分香甜。
任由李舒窈如何翻来覆去地戳他,他都紧闭着眼睛装死,没一会儿,竟真叫他睡着了过去。
李舒窈决定惩罚一下这个不听话的小孩儿。
便盛情邀请了宫中几个与她交好的,能说得上话的妃子上门,一起在他背上画直线,看他左扭一下,右扭一下,恨不得找画师把这幅场景画下来,等到他长大之后,再拿出来笑话他。
然而没过多久,大约是小婴儿身上都有什么特殊的机制或者开关。
忽然有一天,这个游戏便失效了。
李舒窈只能继续在小胤禛的身上开发其他好玩的点。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天气逐渐变凉了下来,隔壁清瑶的肚子也一日日变得浑圆又巨大。
她肚子里的小宝宝或许是已经长好了手手和脚脚,有时候会在李舒窈与清瑶说话的间隙,突然在清瑶的肚子里踢上一脚,或者打上一拳,却不会似小胤禛之前那样闹腾个没完没了。
那副样子,更像是在同李舒窈她们打招呼,彰显一下存在,叫她们不要忘记了,他也在场似的。
胤禛五个多月大,逐渐不耐烦被人打横抱着了。
更多时候,他喜欢坐在李舒窈的怀里,一边转动着黑不溜秋的圆圆眼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一边侧耳倾听*他家额娘与宜额娘的对话。
——绝大部分对话都是枯燥且没有意义的。
——并且这些话大多出自于他家额娘之口。
也不知道他这个额娘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到这么大的……
胤禛是真的不太懂,茶杯发霉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长出了五颜六色的霉斑么?竟也值得他家额娘叽叽喳喳地一聊就是半个多时辰。
还有那个什么木耳,泡发时间太久会产生毒素。
她又不打算拿这些东西来害人,到底有什么可说的呀。
还有那些形状奇特,闻起来又甜又腻的糕点、用水果和冰块糖浆做出来的牛乳果茶、以及什么石板烧烤、麻辣烫、虎皮凤爪……
烦死了,他又吃不到!
他家额娘还每次都要拿过来给他闻一闻,闻一闻,闻一闻……
说什么,第一口要给她最喜欢最喜欢的小宝宝尝尝。
他光尝香味去了,吃是一口也没吃着。
这也算是“尝尝”?
胤禛不懂,胤禛幽怨,胤禛叹气。
觉得两个额娘之间的友爱活动,比他上辈子看过的公文折子还要无趣。
为了早日能够脱离自家额娘的魔爪,胤禛开始沉思,最后逐渐敲定了一项计划——
他要快些学会走路,走路多好啊,能跑又能躲的。
再不济也得快些学会说话,好与他家额娘沟通。
说不定还能让她忌惮一二,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把他当做一个小玩具那样肆意逗弄了。
于是胤禛六个月便学会了自己翻身坐起来,并且他在坐起来的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顶着两位额娘赞叹不已的目光注视,一点一点,像是一只胖乎乎的小虫子般,把自己挪进了柔软的被子里面。
试图把自己活埋!
李舒窈与清瑶惊呼到一半,连忙伸手把一颗圆脑袋往被子里栽倒的胖儿子抱了回来。
看见他小包子脸憋得通红,眼眶还有些湿润,误以为他是因为失去平衡,一头栽倒而感到害怕了。
李舒窈连忙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哦,宝贝已经很厉害了。”
“你都能坐起来了呢,以后就会越坐越顺畅的。”
“摔倒,摔倒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你脑袋大嘛,等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旁边正要开口安慰的清瑶:“……”
小胤禛:“……”
呜,谁脑袋大了?
他才不大呢!
一、点、儿、也、不、大!
他能坐好!
把他放回去,让他再坐一次,这回他要是再摔倒,他就是小狗的儿子!
李舒窈还不知小胤禛在心里骂骂咧咧些什么话。
她柔声安慰了一会儿,成功将小胤禛的四行眼泪安慰了下来。
小胤禛气得只想要咬她一口。
谁料还未张嘴,他整个人忽然被重新放回到了床榻之上。
李舒窈因为刚刚那几句话而受到了启发,她把胤禛放回床上之后,一只手扶着他稳稳坐好,另一只手则是拿过床上的被褥,在小胤禛的周围铺了厚厚一圈。
旋即松开手,兴致勃勃地扭头看向旁边的好闺蜜。
“清瑶,快,在胤禛因为脑袋大而摔倒之前,快猜,他会往哪边摔倒?”
她沉吟了片刻,一拳头敲响另一只手的掌心,“我猜他会往右手边倒,你呢?你猜哪边?”
清瑶:“……”
清瑶表示她完全不想说话。
第93章 第93章世上没有什么烦恼是抱一……
床上的胤禛也不想说话。
端坐在床上,像一枚小佛。没过多久,小佛的胖脸蛋慢慢染上红晕,他捏紧了两只小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身子,不想依着新额娘的话,往左或者往右倒下。
至少……至少方向要由他自己来选择吧!
于是他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大脑袋往前一点,又一点,最后“吧唧”一声,把自己折成了一个订书机的姿势。
红红的脸蛋埋在红红的被子里,脑袋上稀稀疏疏的碎发都写着“顽强”二字。
李舒窈看见他摔倒的方向,先是愣了一下,后才快手快脚把胖儿子从被子里拯救出来,摸了摸他已经变得通红的小脑袋瓜,问他:“胤禛没事吧?”
胤禛很想点头,但是又怕暴露出自己的“聪慧”,想了想,冲着新额娘露出一个没有牙齿的,傻乎乎的笑容。
李舒窈:“……”
完蛋了,她的小宝宝好像是摔傻了一样。
别人家的小宝宝“吧唧”倒地摔一下,要么会疼哭,要么会吓哭。
她家这个,怎么好像连疼痛和惊吓都感受不到呢?
还在笑,还在笑,笑什么呀,这有什么好笑的?
李舒窈很是不解,抱着小宝宝揉了几下他的脑门,然后将疑惑的视线看向了清瑶。
清瑶也不懂。
她的小宝宝还在肚子里面没有出生呢。
而且还未入宫之前,她也没有过带崽经验呀。
只能对着李舒窈摇了摇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李舒窈瞬间懂了。
坐在她腿上的胤禛,则是完全看不懂两位额娘之间无声的交流。
他笑了一会儿,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这样有些呆傻,于是慢吞吞地收起了笑容,低头看了看自己捏成两颗圆乎乎,小汤圆一样的拳头,故作无事发生一样缓缓松开。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被婴孩的身体影响了心性。
一朝重生,前世经历的几十年风雨沧桑好像都喂了狗一样。
……他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呢?
胤禛十分不想面对几分钟前做出幼稚举动的自己,也不是很想面对把他完全当成了小玩具的新额娘,更不想面对不远处助纣为虐的宜额娘。
他都有些想念前世的那些兄弟了。
大哥……嗯,还是别想大哥了吧,大哥从小就倨傲,仗着自己身为汗阿玛的长子,一向很看不起他们底下这些做弟弟的。
太子二哥倒还成,只是太子二哥后来慢慢失了心性,说话行事都透着一股令人看不穿猜不透的癫狂和诡异,所以,他就还是思念一下青少年时期的太子二哥好了。
三哥是个书呆子,对他还不错。
五弟……哎,想起五弟他就莫名有些惆怅。
他上辈子小的时候,就是跟五弟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两人又是前后脚一起去的上书房。
五弟从小被抚养在皇玛嬷的膝下,对蒙语了解得更多一些,一直到六岁,都没有正儿八经说过几句汉语。
是以去了上书房之后,几位师傅都对五弟的学业很是头疼。
偏偏他武术和骑射的水平皆是俱佳,受到了武师傅们不少夸赞。
他和五弟站在一起,就是一个“文不成”,一个“武不就”。
上书房的师傅们看着五弟的“文”头疼。换到骑射场,就变成了武师傅们看着他的“武”头疼。
他上辈子因为毁容,从此与那个位子再也无缘,他五弟则是因为犯下大错被贬出京。
他嫡亲的弟弟,老十四,亲近老八;他五弟的嫡亲弟弟,老九,也亲近老八。
——所以严格说起来,他和五弟,怎么不算是难兄难弟一场呢?
偏偏他却重生了。
他重生了,别的兄弟却没有。
并且他前世少年时期最交好的五弟,眼下还在宜额娘的肚子里,连手脚都才刚长齐全呢。
他换了一个浑身上下处处不着调的新额娘。
五弟家的宜额娘呢,也在他新额娘的影响之下,远远没有前世的稳重和端持。
思及此,小胤禛心里莫名有种预感,这辈子,他大概,也许,好像,很有可能,又要跟五弟一起做一对难兄难弟了。
这念头刚一浮现在小胤禛的脑海,他便愁得连余下的兄弟也不想清点了。
——再者说也没有什么好清点的,不就是老六、老八、老九、老十、老十四嘛,这些人不说也罢。
老七和老十一、老十二,上辈子与他打的交道甚少,此刻回想起来,几乎连面容都要模糊了。
独一个老十三……哎,老十三啊老十三,老十三啊老十三……你到底还有多久才能出生啊!
哥哥眼下很需要你的安慰啊!
生活不易,小胤禛叹了一气又一气。
最后直接往李舒窈的怀里一滚,伸出一只小胖手紧紧捏住李舒窈的龙华,心里怀揣着对老十三的深刻想念,慢慢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
看见小胤禛窝在她的怀里睡着了,李舒窈不自觉放轻了同清瑶说话的音量。
严嬷嬷立时便走了过来,小心翼翼从她怀里将小阿哥接了过去,送到翊坤宫正殿旁的暖阁里去安置。
——这处暖阁是宜嫔娘娘为她腹中还未出世的小龙胎准备的,只是眼下宜嫔的龙胎还未出生,便只好先给她家小阿哥用了。
翊坤宫正殿。
李舒窈还在跟清瑶一边聊天一边吃点心。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清瑶忽的一下端正身体。
李舒窈立时有所警觉,跟着从榻上坐了起来,小表情很是紧张地问清瑶,“怎么了,是不是他又踢你了?”
清瑶先是一怔,而后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呀?”
“前两日,我额娘从宫外送了封信给我,说是她派去宁古塔那边盯梢的人传来了消息,乌雅莲初死了。”
“死了?!”
闻言,李舒窈遽然瞪大了一双杏花眸,神色有些不敢置信。
乌雅莲初怎么会死了呢。
她……她可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啊,难道不应该有什么女主光环,就好比在宁古塔忍辱蛰伏几年,然后偶得什么机遇,再次杀回紫禁城与她们一起争夺圣宠的打脸剧情吗?
怎么就忽然死了呢?
李舒窈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的清瑶看出她脸上的纠结,心中顿时疑惑,“是呀,她之前连爬了那么久的泰山,身子早就虚弱得不行了,之后又被押送至宁古塔做苦力,一向娇生惯养的她怎么能承受得了呢?前段时间就生了场大病,然后还因为她是触怒圣颜被贬的,那边的官员不敢给她请大夫医治,没病几日,她就去了。”
“真的,真的去了么?”李舒窈有些迟疑地追问了一句。
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原书女主竟然就这么下线了。
清瑶点点头,“当然是真的。”
“难不成,你以为她会假死不成?”
李舒窈抿了抿唇,没说话,但是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是的。
她就是这么怀疑的。
毕竟这是一本小说,建立在原作者虚构的幻想之上,与真实历史偏差甚多,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假死药的设定呢。
清瑶:“……”
她有些啼笑皆非地看了李舒窈一眼,“你是不是最近话本子看太多了?”
李舒窈对了对手指,低下头不语。
清瑶就道:“我额娘信中写着,她死后,那边的官员专门派仵作验过了尸体,确认她是死透了以后,便将她的尸身连同其他病死的人,放在一块儿一并烧了。”
“所以,这消息应该不会有误才是。”
这话一出,便由不得李舒窈不相信了。
只是她的脑子还没有怎么转过弯来,还是想不通,乌雅氏怎么就死了呢。
下一秒,清瑶的一句话点醒了她:“她现在还是戴罪之身。”
“一朝是罪奴,这辈子都难以逃脱贱籍的身份,就算是复活了重新归来,还能想到办法回到紫禁城不成?”
“……你不会真当紫禁城是这么好进的吧?”清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有些不敢置信地反问李舒窈。
李舒窈很想诚实点头,但是又怕被清瑶嘲笑,于是立马态度果决地摇了摇头,摇得头上的钗环乱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音。
清瑶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真的那么傻呢。”
“谁傻了?”李舒窈有些不甚服气地回了一句嘴。
清瑶直接睨她一眼,“谁回话,我就说谁呀。”
好的,李舒窈当即闭上了嘴,眨了眨眼睛,一声不吭。
清瑶见状,弯了弯精致的眉眼,无声笑了一下,然后对李舒窈安抚地说道:“我说这个消息给你,本来是想让你开心一下的。”
“怎么你却还纠结上了呢?”
李舒窈说:“我不是纠结,我只是有些难以相信而已。”
“这有什么难以相信的?”清瑶直接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两下,“你是不是对她,有些过于……”
过于什么,清瑶也说不上来。
谨慎?小心?
还是过于盲目的自信?
清瑶模模糊糊之间恍惚觉得,好像皆有之。
然而她却弄不懂这是为什么。
李舒窈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意识到清瑶可能已经起了疑心。
但……她也没法解释啊。
只能胡乱地捉住了清瑶的手,晃动两下,语带撒娇地说道:“没有,没有啦,我只是胆子小,然后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就,就多看了一些话本子而已……”
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对那些话本子的作者说了声抱歉。
清瑶听见她的话,心里想着也是,舒窈一向胆子很小,之前她看一本有关鬼怪志异题材的话本子时,就是边捂眼睛边看的,看完之后,还吓得三四夜不敢独自睡觉,非得严嬷嬷和田佳柔她们几人陪着才行。
后来皇上知晓了,还特意连翻好几日长春宫的牌子。
引得宫中还有些人暗地里吃醋,觉得舒窈这是有意争宠。
她摇了摇头,将此事从心里翻篇,回捉住李舒窈的手,表情很是认真地对她说:“反正她人已经死了,一切往事都归于云烟,我们呀,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为这些事情担忧和烦恼了,好吗?”
李舒窈连连点头,“好的呀!”
说完乌雅氏的消息,清瑶又蹙眉想起另外一件事情。
——她自有孕以后,记性差了很多,若不是刚刚提起乌雅氏,她倒还想不起这件事情来呢。
清瑶说:“还有一事,那个顾太医,你还记得么?”
李舒窈一怔,继续点了点脑袋,“记得呀,上回你说要去查他,然后皇后娘娘就……”就忽然薨逝了。
都说人死如灯灭,先皇后一走,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情,皇上仿若也没有继续往下追究的意思。
所以李舒窈还以为,清瑶已经放弃追查了呢。
怎么听她这样一说……顾太医那边是有新的消息了?
李舒窈连忙开口问:“你查到什么了?”
清瑶:“我怀疑,大阿哥的马匹被人下药一事,应是出自那位顾太医之手。”
“但是现在只查到他曾经调制过那味药,却不知他是如何把药送入延禧宫的。”
李舒窈想了想,“或许,可以查一下那个,就是那个被乌雅氏撺掇着爬床的宫女?”
“她被惠嫔娘娘和皇上责罚去了辛者库,除了怨怼始作俑者之外,应该也很恨惠嫔娘娘吧……”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她托了人向大阿哥下手,然后又把药藏在了乌雅氏的房中呢?”
清瑶愣了一下,发现居然很有道理?
这也算是一个新的思路了。
清瑶默默记了下来,打算回头就让嬷嬷去查一下辛者库的那个宫女。
转头,又问李舒窈,“然后还有就是,目前还未查出他是如何受到皇后娘娘驱使的……”
“皇后娘娘生病那段时间,顾太医与坤宁宫宫人的所有接触,都有其他太医在场,而其他时间呢,要么是在宫外家里,要么是在太医院里坐班当值,而每次当值期间都有其他的太医在场……”
清瑶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显然也是意识到了些什么。
李舒窈小心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她停下,小声问她:“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清瑶一抬眸,眸色有些复杂:“宫外!”
“对,就是宫外!”李舒窈忽的兴奋起来,“他在宫外,肯定有别的住所!要不然就是,有一些很隐秘的手段,能够与紫禁城里互通有无!”
“黑市?”清瑶忽然喃喃说了两个字。
“什么市,什么市?”李舒窈没听清楚,便凑了过来,整个人几乎要贴在清瑶的身上。
清瑶本想把她推开一些,但是摸摸她微凉的小手,觉得有些舒服,想了一想,还是没有把李舒窈推开,并且还主动朝着李舒窈的方向贴了贴。
没办法,她现在怀有身孕,身上热得很,还是凉凉的李舒窈摸起来比较舒服。
李舒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充当起了冰凉贴。
她见清瑶没有回答,只能紧着又追问了一句。
清瑶回过神来,低声将京城里藏有黑市的事情与她说了。
李舒窈听得杏花眸里连连发光,“那,我们要是顺着继续查下去,是不是就能查到黑市头上,然后把整个黑市给一锅端了?”
“什么端?”清瑶没听懂李舒窈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舒窈就给她解释,“就是一锅端走的意思,就是,就是直接把黑市给弄掉,弄没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取缔!或者说,摧毁?”
哎呀哎呀,真是急死她了。
她刚刚一个着急,差点脱口而出“扫黑除恶”几个字。
话都到嘴边了,好悬想起来自己这是穿越了。
清朝这时候还没有扫黑除恶这个说法呢。
而且黑市的“黑”,大概跟扫黑的“黑”不是一个意思。
李舒窈讷讷地住了嘴,希冀的眼神看向清瑶,指望着她能忽然领会自己的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清瑶居然还真的听懂了。
她道:“若是真的查出了翔实的线索,不需我们动手,官府衙门那边自然会去查封的。”
对,就是“查封”,就是这个词。
刚刚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她今儿回去就继续读书,再也不要当文盲了!
*
追查黑市的事情,最后还是被清瑶上报给了皇上知晓。
皇上对此很是重视,之后是如何进行探查的,便没有让人一五一十地转述给李舒窈和清瑶知晓了。
李舒窈的主要任务还是带崽。
小日子过得风平又浪静,十分安好。
忽然有一日,李舒窈正在抱着胤禛练习走路时,梁九功突兀地带着一道圣旨上门来了。
圣旨说,令嫔和宜嫔于查封黑市一事上立了大功,帝心甚喜,故特意赏赐了许多奇珍异宝作为嘉奖。
还给李舒窈和清瑶家中的长嫂各自封了个七品的敕命。
还送了她们两间郊外的皇庄。
还有好几箱足以晃瞎人眼的黄金和白银。
里头最有份量的,还当属那一句:“……此后可享‘妃’位待遇。”
简简单单几个字,一下子将阖宫的目光尽皆吸引了过来。
前两年,皇上曾拟定过一次后宫的等级章程——皇后之下,只设皇贵妃一人,贵妃两人,妃位四人,嫔位六人,贵人常在答应若干。
可去年大封后宫的时候,嫔位上便已经超过了六人之数。
再后来,又多了李舒窈这个令嫔。
宫中私底下便早有猜测,不出几年,皇上应该会从八嫔之中再晋升出四人为妃。
惠嫔和荣嫔是肯定有一席之地的,毕竟膝下都养育了皇子,入宫时间又早,要资历有资历,要功劳有功劳,要情分也有情分,不立她们还能立谁?
安嫔也说不好,毕竟家世贵重,祖父又是汉将中的第一人。
端嫔呢,早些年曾经为皇上生过两个小格格,虽然都早早夭折了,但……万一皇上就存了补偿端嫔的心理呢?
除去这四人之外,僖嫔的圣眷一般;敬嫔早年刚入宫的时候犯过错误;宜嫔则是资历太浅了。
唯有一个令嫔让人猜之不透。
若论资历吧,她是浅得不能再浅;而若论情分呢,可以说几乎没有。
但她的恩宠却是当下最浓的,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也不一定有她得到的圣宠多。
偏偏她还很有福气,才刚承宠没多久,便一举怀上了龙胎,并且还顺顺利利、有惊无险地生下了当今圣上的皇十一子。
她还与宜嫔交好,与佟贵妃娘娘交好,与惠嫔、荣嫔、安嫔等人交好,与太子殿下交好,与大阿哥交好……
就连两位老祖宗提起她来,也常常是眉开眼笑的,点评她是个性子纯良,人又有趣的小丫头。
即便如此,还是有些宫人言之凿凿,道是令嫔入宫时间太晚了,还不到一年,就算皇上要封妃,也不该考虑令嫔才是。
不然,叫其他的嫔位娘娘如何想?
……
长春宫和翊坤宫收到的圣旨内容很快传扬了出去。
其他嫔位娘娘收到消息之后,第一念头是沉默。
皇上对李舒窈,未免也太过于厚爱了。
偏偏她膝下有子,还于后宫的好些事情上立过大功。
她们即使是心中不快,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指摘于她。
只能默默地咽下心头酸楚,半夜发愁到睡不着觉。
翌日醒来,各个面色苍白,眼下青黑,精神不济极了。
李舒窈是在给佟贵妃请安的时候,留意到她们状态不佳的。
私下里拉着清瑶一问,才知她们昨儿收到的那道圣旨,到底对她们造成了多大的精神伤害。
李舒窈难得有些愧疚,抱着自家胖崽崽想了一会儿,终于叫她想出一个弥补的办法。
她直接把已经八个月大的胤禛收拾打包了一番,旋即命人送到了安嫔所住的景仁宫里,随之一同前去的,还有一封她亲笔所写的书信。
上面简简单单地写满了一整页心灵鸡汤——
什么“人生如梦,唯有知足常乐”啦……【1】
什么“岁月无情,最好顺其自然”啦……
什么“烦恼本无根,不捡自然无”啦……【2】
什么“困惑本无源,不究自轻松”啦……
她想了好久好久,才从记忆的最深处,扒拉出来她爸爸妈妈曾经发在朋友圈的心灵鸡汤文案。
担心鸡汤的效应不够,她还把自家胖崽崽一并送了过去。
安嫔收到书信之后,只需往后一翻,就能看见心灵鸡汤的背面,还另外写了一行大字——世上没有什么烦恼是抱一抱小崽崽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抱上一天一.夜!
底下另有一行小字:请姐姐看完之后,将本信纸原封不动放回信封里,等胤禛安抚好了姐姐的心情之后,再请姐姐将胤禛连同此信一起送回长春宫。
——她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只用一次怎么够,必须循环使用才行啊!
第94章 第94章这话多吓人类幼崽啊!……
看完此信,安嫔从头到脚都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然后不敢置信地将信纸来回翻看了两遍,甚至还放到太阳光底下照了照,怀疑字里行间会不会写着肉眼看不清楚的密语。
但是,没有。
安嫔就这么捏着信纸呆呆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她身边的宫人不知发生了何事,有些好奇地探出脑袋往她手上信纸看了一眼,旋即便瞪大眼睛看向不远处,被奶娘抱坐在怀里,一边晃荡小腿,一边吃着手手玩的小阿哥,震惊异常。
令嫔娘娘这是要把小阿哥送予她们家娘娘啊?!
不,不对,如果是送予的话,便不会要求她家娘娘连人带信一起送回长春宫了。
那……令嫔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把她家娘娘当做了奶嬷嬷看待?
还是,把,把小阿哥当成了长春宫的土产……她总不会之后还要把小阿哥,轮着给各个宫殿都送上一圈吧?
宫人惊骇到忘了收回偷瞄的举动,很快被安嫔察觉到异常。
安嫔敛下心绪,眼眸黑沉沉地朝几个贴身宫女看了一眼。
几个宫女打了个寒颤,忙不迭伸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示意安嫔,自己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安嫔这才收回了警告的视线。
她把信纸折好,依着李舒窈的话,原封不动地塞回了信封里面,尔后递到严嬷嬷的手里边,笑着对她说道:“既然令嫔今儿没空,那本宫今儿便帮着她,照顾胤禛一日吧。”
小胤禛闻言,眨了眨一双乌黑圆润的大眼睛,像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一样,打量了一会儿,旋即把圆脑袋一歪。
安嫔的心瞬间软了软。
她走近过来,拿出生平最柔软的音调,小心翼翼地哄着他,“胤禛啊,要不要给安额娘抱一抱?”
胤禛没说话。
——他当然也不会说话。
虽然之前下定了决心要做个早慧的孩子,尽早学会说话亦或者走路。
但这种事情并不是凭借着他个人的努力就能够做到的。
这段时间,他在长春宫里咿咿呀呀地叫了小半个月,最后只得来他新额娘一句略带着几分嫌弃的点评——“太吵了。”
“像是长春宫里养了只小黄鹂一样,再这样叫下去,旁人估计还以为我生了一只小鸟宝宝呢。”
新额娘如是对严嬷嬷这般说道。
那日之后,小胤禛就像是整个人被打击到了一样,再也不叫了。
孰料没过多久,他新额娘竟又开始担心他——“这孩子是被人拿走了声带吗?怎么连着两日都不发出声音了?”
……
叫也不是,不叫也不是。
做他家额娘的乖宝宝可真是太难了。
也不知道老五和老十三什么时候能够出来陪伴自己。
不过老十三应该是没有指望了吧。
他还是盼一盼老五好了,算算时间,宜额娘应该是这个月就要生了吧?
也不知道老五小时候好不好看……
小胤禛就这么在心里碎碎念了几天。
今儿一大早起来,他喝完了奶,就被人抱到了新额娘的寝殿里面。
然而新额娘却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自他六个月会爬了以后,他额娘就命人将稍间里除了坐榻以外的家具通通撤走,然后用棉被包裹着木条,在稍间里面圈出了好大一块空地。
空地上用柔软的羊毛地毯铺了厚厚两层,角落处还有一个帐篷模样的小房子,小房子的顶部挂着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周围挂满了颜色鲜亮的布条。
根据他额娘的介绍,这块空地就是给他用来练习爬行和走路用的,小房子呢,是给他玩累了以后,用来睡觉的。
其余什么玩具都没放,是因为他额娘担心玩具多了,羊毛地毯容易积攒灰尘,灰尘一多,他就容易咳嗽,到时候就会得上什么鼻炎啊呼吸疾病啊肺部疾病……
越说越是骇人。
吓得严嬷嬷和佳柔姑姑几人脸都白了。
只没想到他额娘的话锋忽然又是一转:“而且他又不会收拾,到时候玩具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看了就烦人!”
小胤禛听了:“……”
他觉得他额娘的思路是当真清奇,居然会指望一个才刚满七个月大的婴孩自主收拾玩具。
她怎么不去指望大灰狼给小红帽做奶嬷嬷呢!
怎么不去指望大灰狼给三只小猪做田螺姑娘宜室宜家呢!
怎么不去指望大灰狼给喜洋洋他们做大将军,剑指天下呢!
咦……话说回来,他额娘给他讲的睡前故事,怎么大多数都跟灰狼有关啊?
是因为他额娘特别喜欢大灰狼吗?
为什么呀?
小胤禛想不明白。
新额娘不在,一点儿也没有打击到他想要尽早学会走路的愿望。
他就按照往日的节奏,被奶嬷嬷放到地毯上面以后,先简单活动了一番,挥挥手,抖抖腿,然后圆滚滚的身子往旁边一转,十分麻利地撑着地面往后一倒,盘腿坐直了起来。
眨巴着一双黑葡萄般水润的大眼睛看了看周围。
然后开始兴奋地爬来爬去,爬来爬去,爬了两圈,爬不出一条完好的直线。
但他也不气馁,就当不知道自己爬歪了一样,继续爬来爬去,爬累了呢,就把大脑袋往地毯上一抵,顺过气来以后,脖子重新有了力气,才把大脑袋抬起来,继续爬。
一般要先爬个三四圈。
然后奶嬷嬷就会把他抱起来,调整调整姿势,把他放到地毯上平躺一会儿。
可今儿不知怎地,奶嬷嬷把他抱起来之后,却并没有让他休息的意思,而是径直抱到一旁的榻上,快手快脚给他换了一身衣服,又拾掇出来两个小包裹。
抱着他,跟在严嬷嬷的身后,坐进一顶素色小轿子里,颠了好一会儿,下轿之后看见的,就是景仁宫的牌匾了。
小胤禛眼睁睁看着严嬷嬷给安额娘递了一个什么东西过去。
安额娘打开来看了几眼,脸上的表情就跟看见湛蓝色的天空上忽然出现一只大灰狼了一样。
俄顷,才缓缓地回过神来,把手里东西收拾好交还给了严嬷嬷,缓步踱到自己的跟前,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既然令嫔今儿没空,那本宫今儿便帮着她,照顾胤禛一日吧。”
新额娘今日没空吗?
她去哪里了呀?
小胤禛虽然有些不解,但他一向自诩是个乖巧善良的小宝宝。
想着新额娘既然没有空,那他还是不要打搅好了,今天就跟安额娘玩玩也不错,安额娘的性子一向沉静,又温柔贤良,总不会跟新额娘一样不着四六才是。
思及此,小胤禛的眼眸一亮,把两根湿漉漉的小手指从嘴巴里面拿出来,对着安*额娘张开了两条肉乎乎的藕节小手臂,示意他要安额娘抱抱他。
安嫔也是内心一喜,直接忽视了胤禛刚从嘴巴里拿出来的手指头,想也不想,倾身上前,把泛着奶香的小崽崽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捧着什么珍贵华美的瓷器一般。
她把小胤禛抱到怀里以后,第一念头是,好轻,也好软呀。
浑身上下闻起来都是香香甜甜的。
脑袋上的毛发细碎又柔软,脸蛋子鼓鼓的,睫毛又密又长又卷翘,黑色的眼珠亮晶晶,鼻子小巧又可爱,红红的小.嘴巴虽然有些湿润,但唇形却很好看。
是同时遗传了皇上和令嫔的,很优秀的五官。
不难看出,将来长大之后,能迷倒多少女孩子。
安嫔抱着抱着,忽而有点儿忧伤,若胤禛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或者说,如果她也能有个亲生的孩子就好了。
也不知多抱一会儿胤禛,能不能蹭来一些令嫔身上的福气?
安嫔幽幽在心里叹了口气,旋即收拾好情绪,莞尔看向怀里的小崽崽,柔声问道:“胤禛从前是不是都没有怎么见过安额娘啊?”
小胤禛奇怪地歪了一下脑袋,安额娘是想跟他对话?
可是他还不会哇!
犹豫了一下,小胤禛低低地“哒”了一声。
声音落入安嫔的耳朵里,好像被自动翻译了一样,安嫔点了点头,继而说道:“我是你的安额娘,姓李,你以后叫我李额娘也是可以的……说来,你的亲额娘,令嫔也姓李,五百年前说不准还是一家呢。”
“胤禛在长春宫的时候,一般都做些什么呀?”
“严嬷嬷可有带一些胤禛的玩具过来?”
“吃饭了么?……现在是不是可以喝一些奶糊糊了呀?对了,我这里还没有人会做奶糊糊呢,要不春芳你去御膳房请个善于制作婴孩吃食的厨子过来?”
“这个包裹里面是什么,哦,是胤禛的小衣裳呀,还带这个做什么……用来换的?那这个小方巾又是……哦,口水巾,垫在下巴处擦口水用的是吧,那这个呢?汗巾,汗巾又是做什么用的呀?”
安嫔的声音絮絮叨叨,问题层出不穷,一看就知道是个养娃新手。
小胤禛坐在她的怀里,越听,越是心慌。
他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安额娘虽然不会像他的新额娘那样不着四六,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养育小宝宝的经验呀。
新额娘把自己交给安额娘带一天,自己,自己不会被她带出什么毛病吧?
小胤禛从前很不喜欢日落,因为每到下午,他的新额娘就可能会被汗阿玛唤去伴驾,亦或者忽然被翻牌子,要准备侍寝的一应事宜。
可今儿,他却无比盼望日落的来临。
呜呜呜,他不想待在景仁宫了,他想回长春宫,做额娘的小玩具也好呀。
总好过做安额娘的练手对象……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是金乌西斜,残阳如血。
小胤禛是累瘫成一小坨面饼状的凄惨小模样,被奶嬷嬷搂抱着回到长春宫的。
看见新额娘坐在寝殿里,两只手托住下巴,表情悠然地等着他。
小胤禛的嘴巴便顺势一扁,表情立时就委屈得像是一个找不到妈妈的孤儿一般,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很快变得红彤彤一片。
他“呜呜哇哇”地朝着李舒窈伸手要抱抱。
李舒窈只得把他抱了过来,一边听着严嬷嬷汇报这一整日在景仁宫的经过,一边用手在小胤禛的背背上一下下拍着。
不多时,小胤禛就被她安抚好了。
只是两只眼睛还有些红,带着几分雾蒙蒙的水汽,小鼻子一抽一抽,短胖的手指头捏住李舒窈胸.前的龙华,怎么都不肯放手。
好像是生怕自己一放手,额娘就会再次消失不见一般。
李舒窈看得有些心疼,想了想,觉得崽崽社交不能断,但是崽崽回来以后,还是很有必要好好安抚一番的。
于是小手一挥,直接做出决定,对严嬷嬷说道:“嬷嬷,去告诉几位奶娘一声,胤禛今儿就不回暖阁睡觉了。”
“他跟我睡!”
小胤禛一听,原本已经堪堪止住的哭声再次响了起来,呜呜哇哇的,像是一壶热水烧开了。
小胤禛:他才不要跟新额娘一起睡觉呢!
新额娘的睡姿太差了,上次还把他当枕头睡,若不是有严嬷嬷在床边守着,他早就被新额娘压扁了!
还有再上一回,他额娘估计是睡着睡着,脚冷了,便把两只脚一起缩了起来,然后不知怎地,就很不老实地把脚塞进了他的屁屁下面。
害他夜里睡到一半,还以为是自己一屁.股摔在冰墩上了呢!
还有还有,之前还有一次,他额娘睡着的时候忽然说起了梦话,一边摸着他的圆脑袋,一边说着什么“月亮真圆,西瓜真大,夏天真热……想吃冰西瓜了……”的梦话。
听听,听听,这话多吓人类幼崽啊!
他上个月就发过誓,以后绝不跟额娘一起睡觉了。
再睡,再睡,他就是小狗狗!
……
第95章 第95章什么……怎么就没事了?……
因为胤禛的激烈反抗,李舒窈到底还是没能把自家小崽崽成功拐回自己的床上。
翌日,甚至还对她拟定的崽崽外交计划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清晨才刚睁开双眼,吃完一碗米糊糊,就伸出两只手,不断地朝着长春宫外指去,好像是迫不及待要上岗工作,去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了一般。
今日去的是惠嫔的延禧宫。
跟着胤禛一道被送过去的,还有昨日那封,被安嫔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的心灵鸡汤书信。
可惠嫔到底是膝下有子的人,又在宫中多年,心性比旁的宫妃都要更能沉得住气。
她对令嫔不日即将封妃的事情无甚看法,大抵是对自己抱有极大的信心,所以在面对严嬷嬷递来的书信,她只是展开粗粗看了一眼,就随手一丢,旋即满脸喜悦地把小胤禛抱了过去。
延禧宫里还留着大阿哥从前玩过的玩具,加之惠嫔于养崽一事上很有经验。
——总结下来,这是很能令崽心情愉悦的一天。
所以胤禛是神采奕奕地坐在奶嬷嬷的怀里,被送回长春宫去的。
第二日,他去的是荣嫔的钟粹宫。
钟粹宫里除了有长生和二格格之外,还有布贵人所生的四格格。
几只小崽崽都已经学会了说话,又是对世间所有事物都抱有强烈好奇心的年纪。
第一眼看到钟粹宫里来了个比她们还小的小娃娃时,几人怯生生地互相小手拉着小手,表情有些拘束地不敢接近。
后来看着小娃娃独自一人在羊毛地毯上爬来爬去的“玩耍”,小长生想了一想,飞快跑了过去,盘起双腿往地毯上一坐,等胤禛从他面前爬过时,他想也不想地手脚并用跟了上去。
二格格与四格格看到这里,大抵是觉得这个游戏好玩。
于是很快也汇入其中。
小胤禛无知无觉地在前头爬着,忽然之间看不到两位姐姐和长生兄长了,小脑袋瓜里飞快闪过几分疑惑。
他想了想,觉得她们可能是去别的地方玩了吧?
没办法,他毕竟是一个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的奶娃娃,连流口水都没有办法自行控制,又如何能要求兄长和姐姐们她们硬要陪在他的身边呢?
小胤禛倒也不失望,找不见哥哥姐姐们,就乖乖地低下头,很有毅力地一圈一圈,在地毯上来回爬行。
爬了几圈之后,奶嬷嬷走过来把他放倒在地上平躺着休息。
他这才看清,两个姐姐和兄长并不是去其他地方玩耍了,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学他爬行呢!
“呜哇啦吧啦哇哇啊哈哈……”
小胤禛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气得捏紧了两只拳头,嘴巴里乱七八糟呜哇呀的叫了几声,想表达自己的愤怒。
翻译过来大概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会走路了,为什么还要学他在地上爬?
是不是在嘲笑他!
说话呀!
另外几只小崽崽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同时歪了歪小脑袋。
长生多看了这个新弟弟一眼,好像是心灵感应到了一些“什么”,表情羞涩地爬过来,伸手拉住小胤禛的两根手指头,对他自我介绍道:“弟弟你好,我是你的哥哥。”
二格格和四格格也立马凑了过来,按着顺序进行自我介绍。
“弟弟你好,我是你的姐姐。”
“弟弟你好,我也是你的姐姐。”
小胤禛:“……”
虽然但是,你们这个介绍很不合格啊,怎么能连名字和顺序都不说呢?
而且你们介绍完了,这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是做什么?
难道是指望我也来个自我介绍吗?
胤禛气呼呼地憋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抵不过六只黑眼睛同时看向自己所带来的压迫力。
小.嘴巴一张,吐出来一个简单的音节。
“呱!”
长生几人同时沉默了。
这个弟弟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
*
钟粹宫后,便轮到了端嫔、敬嫔、僖嫔和佟贵妃的承乾宫。
轮完了一圈,慈宁宫那边大抵也是收到了什么风声,派了一位老嬷嬷过来,名义上是探望小胤禛,实则是在话里话外的暗示李舒窈,两位老祖宗也有些想念胤禛了,令嫔若是闲暇有空,合该多带着小阿哥去慈宁宫走走才是。
李舒窈听完老嬷嬷的话,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不是都说太皇太后比较喜静,不爱妃嫔打扰么?
怎么还主动邀约她去慈宁宫呢?
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视线触及不远处,正在扶着棉布栏杆练习站姿而时不时上下晃动屁.股的小胤禛时,心中忽而有了感悟。
什么邀约她,邀约的明明是她家小崽崽才是。
她在这里自个什么恋呀?
她想着,左右这几日,清瑶就要生了,把胤禛先送去慈宁宫也不错。
既能讨得两位老祖宗的欢心,又能免得她不小心照料疏漏,叫宫里一些嫉妒她的人寻到机会对胤禛动手。
她呢,还能时时陪伴在清瑶的身边,叫她临盆的时候不那么害怕。
想到这里,李舒窈便觉得,两位老祖宗的暗示真是来得犹如及时雨一般。
翌日一早,还不等小胤禛睡醒,便迫不及待地收拾出了两个箱笼的衣物,连人带奶嬷嬷一起打包送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的苏麻喇姑听说长春宫的小阿哥要过来住上几日,立时就带着人收拾出了一间侧殿,又添置了满满一衣柜的小衣裳,连同一间装饰华丽的玩具屋。
还从御膳房调了两个极擅长做婴孩辅食和水果点心的厨子,又命内务府出宫搜罗了许多京城内外,乃至西洋人那边最热门流行的婴孩玩具。
——一副打算让胤禛在慈宁宫长住,不准备再还给李舒窈了的架势。
前朝后宫看了慈宁宫摆出来的这等阵仗,暗自都有些瞠目结舌。
只是之前闹过几场的流言风波里,令嫔总能全身而退,叫不少人看清了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这才各自按捺着,不敢私下议论更多。
独独前朝有几位位高权重的官员大臣,对此有些愤懑,总觉得这个新出生的小阿哥,还未满周岁的年纪,就已经盖过了太子殿下的风头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才是正统啊!
他们眼下只盼着老祖宗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含饴弄孙一段时间。
等玩够了之后,便会将小阿哥全须全尾地送回到令嫔的长春宫去。
另一边,李舒窈还不知前朝又起了什么风波。
她将小胤禛送到慈宁宫后,本以为自己能够挥挥小手,走得很是潇洒。
可当她跨出慈宁宫的大门口不到几步,心里头忽的闪过几分浓浓的不舍。
要知道,胤禛自打出生以后,还从没有与她分别过这么长时间呢。
他会不会不适应啊?
还有就是,像胤禛这个年纪的小宝宝,听说小脑一般只有核桃仁那样大小,不记事,也不懂事。
他不会只在慈宁宫里住了短短几天,就把自己这个亲额娘给忘记了吧?
一想到这里,李舒窈的心口便是骤然一缩,脑子里的意识快过身体反应,直接在原地转了个圈,重新跑回到慈宁宫里,寻到了苏麻喇姑以后,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姑姑,那我这几天能不能早晚各来看望胤禛一次呀?”
“他还这么小,忽然离开了额娘,我怕他会不习惯的。”
苏麻喇姑闻言,表情有些稀奇地看了她一眼,踟蹰片刻,还是没忍住道:“令嫔娘娘,您是小阿哥的亲生额娘,生得辛苦,抚育有功,老祖宗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拦着不让您见小阿哥的呀。”
“老祖宗早前便有吩咐了,会让人每日送小阿哥去一趟长春宫。”
“所以娘娘您不用担心会见不到小阿哥的。”
另外就是……她刚刚见令嫔走得果断又决绝,还误以为她知晓此事呢。
怎么她却又忽然跑回来同她说了这么一番话?
并且她这番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怎么好像是,令嫔她在返身回来之前,竟好似从来没有考虑过小阿哥在离开了额娘之后,能不能适应慈宁宫的环境这个问题?
错觉吧?
天底下还有额娘不怜惜自己的孩子的?
令嫔她方才,许是忘记了呢?
苏麻喇姑摇了摇头,拂去心里忽然涌现上来的几分荒谬感。
反拉着李舒窈的手,絮絮叨叨说了一长段安抚的话。
李舒窈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下一秒,就听着苏麻喇姑信誓旦旦地同她保证,绝不会让小阿哥在慈宁宫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等过几日令嫔娘娘来接小阿哥时,绝对会让小阿哥再长胖几斤!
李舒窈听完的感想是:“……”
很谢谢苏麻喇姑,也谢谢两位老祖宗,只是这一点,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毕竟上过网的人都知道,在奶奶一辈的人手里,就没有养不胖的孩子。
李舒窈现在开始担心,要是老祖宗把小胤禛养成了米其林小轮胎怎么办?
减肥好费事的。
还容易伤了她和胤禛的母子情分……
带着心里的些微担忧,李舒窈坐着轿撵回了长春宫,稍稍拾掇了一番后,便去了隔壁翊坤宫里继续守着。
就这么又守了两三日,清瑶于某个午后骤然发动了起来。
李舒窈到底是有过一回经验的人,看见清瑶的裤子湿了,连忙凑近上前握住她的手,对她碎碎念地叮嘱道:“调整呼吸,别怕疼,先忍一下,等回到产房里躺平了就没那么疼了……”
话还没说完,清瑶表情有些犹豫地朝她看来,说:“可是,我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呀。”
“就是小腹有些下坠……”
“啊?”李舒窈愣了一愣,想不明白,她当初怎么就疼得要死要活的。
翊坤宫的宫人趁此期间,很快将清瑶抬入了产房里面。她们之前都受过训练,此时倒也不慌,各自井井有条地做着手里头的事情。
李舒窈在产房里转了半晌,见清瑶不像自己一样痛得哭爹喊娘,再次开始怀疑自家小崽崽是不是跟自己有仇?
怎么就不能像清瑶的小崽崽一样听话懂事呢?
她这个念头刚落,床上的清瑶忽的从唇齿间溢出一声闷哼,然后几根纤细的手指头快速地攥紧了床边的帷幔,捏出好多道痕迹清晰的褶皱。
李舒窈:?
这是……开始了?
她慌慌张张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动作快得田佳柔和月淑几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将床头小桌子上备好的人参片一下子塞进了清瑶的口中,语气紧张兮兮地叮嘱她道:“含,含着,含含含在舌头下面,不要动了,也不要嚼了咽下去……”
话到最后几个字,竟是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清瑶一时之间都有些后悔答应让她在产房里守着自己了。
不过仔细想一想,当初舒窈生小宝宝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紧张的心情,无论嬷嬷如何劝导都不敢离开舒窈左右,最后还是皇上下了嘶命令,她才被几个嬷嬷强制带出了产房。
也就没有看见舒窈后来生小宝宝的时候,鲜血淋淋的场面。
可那时她是因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皇上和两位老祖宗担忧她的身子,这才强制把她带走的。
眼下舒窈的身子健健康康,她该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把她支出去呢?
清瑶一下子陷入了沉思当中。
柔嫩的舌头无意识地在嘴里勾了两下,很快舔到一个味道苦涩的东西。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李舒窈捏住了。
李舒窈的表情难得这般正经,“说了不能嚼的,要含在舌头的下面,清瑶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犯跟我一样的错误呢?”
她没有注意到脱口而出的这句话竟将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捏着清瑶下巴的几根手指微微用力,迫使着清瑶微微张开了嘴巴,尔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想像严嬷嬷之前对她的那样,“帮助”清瑶把人参片摆放到合适的位置。
清瑶被她捏得身子一僵,理智快速回笼。
旋即就感觉身下的疼痛仿佛也缓解了一些。
她松开抓着帷幔的手,有气无力地把李舒窈的两只手都拨到一边,然后直接嗔了李舒窈一眼,“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李舒窈:“?”
她正在小心翼翼观察着清瑶的状态,见她面色苍白,却还有力气拨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很是惊讶,“你,你怎么还有力气动来动去的呀?”
她怎么记得自己当时,被人抬到床上以后没过多久,就差点给疼晕过去了。
还是严嬷嬷往她最里面塞了两片人参,才将她从无边的黑暗拉了回来。
清瑶躺着还未答话,外头的稳婆便清洗好双手进来了。
一边游刃有余地铺被子,一边伸手去摸清瑶身下的动静。
其中有个稳婆,眼神格外犀利,只朝床上躺着的清瑶看了一眼,便瞬间拧起了眉头,肃着一张老脸呵斥道:“宜嫔娘娘还未开指,是谁给宜嫔娘娘喂人参片含着的?”
“什么,已经用上人参片了?”
“人参片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用呢?那等下发作起来了,宜嫔娘娘要怎么办啊?”
“快吐出来,吐出来。”
李舒窈:?
她刚刚被清瑶的叫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清瑶已经开始生了。
原来……竟是还未开始吗?
李舒窈表情尴尬地让出了床前的位置,很想要装作没有听见几个稳婆的话。
但是稳婆们犀利的眼光不断往她后面的几个宫人身上扫来扫去。
本着不想甩锅她人的想法,李舒窈很是心虚地举起了一只手臂,语气弱弱地说道:“是,是我给清瑶吃人参片的。”
几个稳婆同时一怔,对视了一眼。
再看向李舒窈时,倏地换成了另外一副神情,“是令嫔娘娘啊,那没事了。”
李舒窈霎时间愈发疑惑,什么……怎么就没事了?
……
第96章 第96章这一刻,李舒窈忽然无比……
前来帮清瑶接生的稳婆里,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之前也曾帮李舒窈接生过。
所以李舒窈现在很合理怀疑,是不是她们两个在其他的稳婆面前说了些什么,才叫她们对自己的印象有了偏差。
李舒窈动了动唇,想要解释。
可为首的稳婆说完那句话后,便飞快地转过了身,动作温柔地从清瑶的嘴里将那枚人参片给抠了出来,用帕子仔细包好,放在了床头的小桌子上。
其他的稳婆各自忙碌,谁也没再朝李舒窈这边看过来。
李舒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愣愣的与清瑶那带着几分揶揄的目光对上,旋即脸颊迅速升温。
她终于想明白了稳婆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稳婆不就是想说“这里有笨蛋”么!
她怎么就笨了,明明是关心则乱好不好!
但此刻已经没有人想听她解释了。
稳婆围着清瑶忙碌了一会儿,收拾好床榻后,纷纷从床上撤走,又将两边的帷幔一点点放了下来,只留两个稳婆在帷幔里面等候着,其他人则是开始做起了其他的准备工作。
路过李舒窈时,还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像是哄小孩一样,温言好语地把她哄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坐好。
又往她的手里塞了一盘子点心,说道:“宜嫔娘娘现下还无大碍,只不知道多久才能开指,令嫔娘娘还是边吃边等着吧。”
李舒窈没忍住,直接抬眸瞪了她一眼,说:“我,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吃东西呀,我想去里面陪着清瑶,哪怕是说说话也好呀……”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稳婆轻声打断了,“可是宜嫔娘娘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积攒体力呀。”
李舒窈:“……”
她捏紧了手里的瓷盘,默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那,那好吧。”
然后又扬声对床幔里头的清瑶说了一句,“清瑶你不要害怕,我在外面陪着你呢,你要是,要是实在无聊,就听一听我吃东西的声音,怎么样?”
清瑶强忍着剧痛的“嘶”声霎时一顿。
旋即有些哭笑不得。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拿出最好的状态,声音轻颤地朝外喊道:“知道了,你快吃吧。”
李舒窈这才捻了一块琥珀核桃仁放入口中。
一双水润的杏眼不时在绯红色的床幔上来回打着转,虽然故意嚼得很用力,但怎么吃,怎么没滋没味。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她盘中的琥珀核桃仁逐渐见底时,外头突然传来宫人整齐请安的声音,“……见过皇上,见过佟贵妃娘娘……”
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到了!
李舒窈眼眸霎时亮了起来,把盘子往桌上一放,拎起裙摆就朝外跑去。
动作快得田佳柔和月淑根本阻拦不及。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就窜过去了。
正想要转身说与她们家娘娘听时,才赫然发现,刚刚窜出去的人,好像就是她们家娘娘?
李舒窈跑到外面,动作急急地行了个屈膝礼,还不等皇上叫起呢,就眼巴巴地上前捉住了男人明黄色的袖子,神情可怜地乞求道:“皇上,嫔妾在里头陪着清瑶,越陪越是害怕,您可否让贵妃娘娘与嫔妾一道进去守着?”
皇上还不答话,佟贵妃就连忙出声应了下来,“可以可以,本宫这就陪你进去。”
“真的呀,那太好了!”李舒窈娇媚的小脸迅速绽放笑颜。
她觉得,有了佟贵妃在里面坐镇,自己就必不可能再犯下像之前那样低级的错误,稳婆们自然也就找不到借口嘲笑她了。
李舒窈欢欢喜喜地拉了佟贵妃的手就走。
只留下皇上还站立在原地。
一向睿智的幽黑眸子,此时只剩下满满的怔然和不敢置信。
不敢置信他最宠爱的妃嫔,竟就这么当着他的面,拉了他的表妹就走……
而他表妹居然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抗拒之意。
令嫔和宜嫔,还有他的表妹……她们仨的关系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
这还没完。
听见翊坤宫里宜嫔骤然发动的消息,其他妃嫔很快从各自的宫殿赶了过来。
端嫔僖嫔和敬嫔离得较近,与皇上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进来之后没看见李舒窈的身影,几人瞬间了然,“请问皇上,令嫔妹妹是不是在里面守着宜嫔呢?”
端嫔说:“令嫔生产的经验没有嫔妾多,嫔妾还是进去看一看吧。”
敬嫔和僖嫔对视一眼,也同时开口要求道:“嫔妾也想进去看看,就当是攒一攒经验了。”
皇上听完,表情微微有些郁闷。
但他没有阻拦,只是沉默地摆了摆手,意思是他同意了。
于是端嫔几人转身就走。
没过一会儿,惠嫔和荣嫔也赶到了。
她二人较之端嫔的经验更为丰富,进来之后打眼一扫,就飞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连忙也同皇上请求要进去帮忙照看一二。
皇上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请求,闻言头也不抬,神色微敛地又一摆手。
惠嫔和荣嫔便相互搀扶着进入了产房里边。
安嫔是最后一个抵达翊坤宫的,她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苏麻喇姑和几位慈宁宫老嬷嬷的身影消失在产房门口,心头瞬间一颤,还以为是宜嫔出什么事了呢。
于是着急忙慌地对着皇上行了个礼,尔后才声音颤巍巍地说道:“皇上,嫔妾,嫔妾有些担心宜嫔……”
“嗯,朕知道了,你进去吧。”皇上脸上的表情格外“和颜悦色”。
走吧,走吧,一个两个都走吧。
留他一人在外面有什么关系呢,都去陪伴里面的宜嫔,哦不,陪伴令嫔去吧。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跟令嫔吃醋不成?
呵,可笑。
安嫔没有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也没有看出他面上神色有些什么不对。
见他同意,当即拎着裙摆就转身朝产房里面奔了进去。
余下一些贵人常在和答应什么的,则是因为品级不够的缘故,才刚走到翊坤宫的门口,就被翊坤宫里的掌事嬷嬷,也就是何嬷嬷给温声劝了回去。
而这些人里,自然不包括布贵人和纳喇贵人。
她们二人因为膝下有皇嗣抚育的缘故,得了皇上的点头,才被何嬷嬷大大方方地放了进去。
进去之后,瞧见皇上带着梁公公一人,孤零零地坐在产房门口,便是心中再惦记着宜嫔的情况,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想进产房的要求,只好一左一右地站在皇上的身侧。
一边侧耳倾听着产房里头的动静,一边心不在焉地说了几句安慰皇上的祝福话。
皇上静静听着,觉得他的后宫很是叫人陌生。
*
李舒窈当初生小崽崽的时候,是疼得十分厉害,生得也快。
前前后后,从她的裤子被羊水打湿,到她顺顺利利地把小宝宝生下来,囫囵也只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轮到清瑶的时候则完全不一样了。
她肚子里的小宝宝好像是个很慢性子的小宝宝。
李舒窈拉着佟贵妃的手,在里面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等到整个后宫的嫔位娘娘都到齐了,床幔里的清瑶的叫声,才开始逐渐染上了几分抑制不住的尖锐和痛意。
李舒窈连忙拉住了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稳婆,问她:“清瑶是不是要开始生了?”
稳婆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满脸喜悦:“快了,快了。”
李舒窈从不怀疑稳婆的话,一听她这么说,迅速地放开了她的手,让她继续去忙碌。
自己则是眼眸亮晶晶地看向佟贵妃,“贵妃姐姐,她说快了。”
贵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李舒窈便又转向惠嫔,“惠嫔姐姐,她说快了,是不是快要生完了的意思呀?”
惠嫔沉吟了片刻,说:“应当是快要开始生了的意思吧?”
李舒窈“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自己问的问题是什么。
她继续呆呼呼地看向荣嫔,“既然是快要开始了,那应该也会很快生完了吧?”
荣嫔捏着手帕摇摇头,表情看起来很有些担忧,“我也不知道呀,主要还是看宜嫔的体力怎么样,能不能够一鼓作气,把孩子顺顺利利地生下来。”
这时候端嫔坐在旁边,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往事,清秀的脸颊瞬间白得有些可怕。
她连呼吸都静止了。
恰在这时候,李舒窈转过头来寻她说话,这才发现了她的异常,连忙拍了拍荣嫔的手背,示意她先去看端嫔的神色。
她拍手背的动作有些明显,当即就有好几个人同时朝她投递过来一道带着几分不解的目光。
然后又顺着李舒窈的视线,注意到了端嫔的不对劲。
敬嫔低低地“哎呀”叫唤了一声,同僖嫔一起朝着端嫔走了过去。
不知是同端嫔说了句什么,端嫔这才慢慢恢复了呼吸,脸上重新浮现出几缕淡淡的血色。
然后敬嫔便和僖嫔两人一起,扶着端嫔走到了外面去休息。
几人走后,李舒窈有些不解地看向荣嫔。
荣嫔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凑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她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吧。”
“当时端嫔因为没有经验,生产的时候胡乱用力,导致生到最后有些力竭,小格格在她体内憋了一段时间,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些青紫的痕迹,身子也有些虚弱,养了不到半年便夭折了。”
“这在端嫔心中一直是个过不去的坎儿,你可记住了,以后万万不要拿这种事情去刺激她。”
李舒窈听完,表情一怔,脑子里不知怎的想起来一段关于原书中的剧情。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书中女主当时安排人在御花园假山中讲的那段对话,原是为了刺激端嫔失去理智,发疯一样地对她下手啊……
她难道就不怕端嫔真的把她弄出事了么?
李舒窈转念又想了想,想起来更多关于*“端嫔下线”这段剧情的细节描写。
——女主当时是特意挑了宫中侍卫即将巡逻到御花园附近的时间去的,然后她还假借要去内务府搬花的名义,多带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太监一同随行,甚至还把善制药理的田佳柔也带在了身边。
田佳柔因为早年受尽了其他宫人的欺负,出门的时候身上总习惯带着一套银针,并且她还十分通晓人体周身的穴位,很懂得要把银针扎在哪里,才能叫人第一时间失去身上所有的力气。
回想到这里,李舒窈逐渐发现一些书中的端倪。
好像,原书女主初入宫时经历的一些宫斗名场面,大多是她自己挑起来的。
就好比她明知晓佟贵妃不喜欢她,她还偏要趁着佟贵妃陪伴圣驾游览御花园的时候,特意撞翻某个宫女手中捧着的琉璃玉器,然后还很有心机地在皇上循声过来查看时,侧坐在地上,假装无意地露出最楚楚可怜,最柔弱不堪的一面,来把皇上从佟贵妃手中勾.引走。
她为了撺掇惠嫔和大阿哥去与太子争斗,故意在惠嫔面前说了很多大阿哥不如太子殿下的话。
还曾借着戏班子编排了几出戏曲,有意无意地暗示荣嫔,以前之所以会失去那么多孩子,概因她自己德行有亏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怜那几个孩子却用自己的性命替她还了债。
……
当年看书的时候,因为代入的是女主视角,打一开始就明白了女主想要上位的野心,所以看着她利用自身的优势,利用聪慧的头脑,无双的智计,一点点踩着她人往上爬……确实是真的很爽啊!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她穿到了书中,与这些书中被标记为“炮灰”或者“反派”的人成了朋友,有了交情,有了联系,彼此熟悉彼此的性子,一起玩过,笑过,闹过。
再反过来回忆书中剧情时,便只感受到了原书作者对历史人物的满满恶意。
也难怪,乌雅氏不见了之后,整个后宫忽然成了一副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吓得她还曾经猜想过自己是不是穿错了书呢。
李舒窈抬起手,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乌雅氏下线得可真是太好了!
她超级喜欢现在后宫的氛围,才不想要跟原书中一样,每个人都互相仇视,彼此争斗得跟乌眼鸡一样。
她拍胸的动作落在荣嫔等人眼中,却错以为她是在庆幸自己第一次生孩子的时候,没有犯下跟端嫔一样的错误。
荣嫔笑着拍了两下她的手,没有多说什么,扭过头又去关注宜嫔的进度了。
李舒窈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还在清瑶的生娃现场,立时就将原书里的剧情画面和方才心里的侥幸情绪通通都抛到了脑后。
紧张兮兮地跟在佟贵妃几人身边。
又大约等了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才听见床幔里头,稳婆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
就如同她之前晕乎乎时候听见的那样,“开始了开始了,宜嫔娘娘用力呀!”
“用力”、“用力”地喊了一会儿,又变成“看到头了”、“看到头了”……
这是已经把脑袋生出来了?
李舒窈死死捏着手里的丝帕,连小拇指上的指甲劈了都感受不到疼痛。
心跳声犹如战鼓,一下一下,快速而又浑厚地响彻在耳边。
精神极度紧张之下,她连身边人的动静都听不到了,只一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绯红色的床幔,连什么时候咬住了嘴唇,把唇.瓣咬出血丝了都不知晓。
……还要,还要多久哇?
李舒窈只觉得自己生宝宝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难受呢。
难受得像是一万只蟑螂在身上爬来爬去。
额,这个比喻太恶心了!
还是换一……
“出来了,快出来了!”
不远处的床幔倏地像是波浪一样剧烈翻腾起来。
有个稳婆双手托着一个浑身青白的小崽崽走了出来,她把小崽崽的两条腿拎在手中,高高举起,另一只手快速落下,“啪”地一声。
“哇——”新出世的小崽崽发出了一道洪亮的开机声。
“生了生了,太好了!宜嫔终于生完了!”
“看来是母子平安,快快,快叫人出去给皇上报喜。”
“之前说是个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呀,我怎么给忘记了?”
“小阿哥呀,徐太医不是说过了?”
惠嫔和荣嫔等人的声音仿若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朦朦胧胧的,很不真切。
李舒窈的脑子就像是一个生了锈的机器一样,足足反应了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清瑶这是生完了。
李舒窈与佟贵妃立在原地同时站了好一会儿,才前后脚醒过神来,十分有默契地扑到清瑶的床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床幔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床上,有几位稳婆在为清瑶整理身上的血迹。
见到床幔被人掀起,立时便拧紧了眉毛,抬头想要呵斥,可视线刚一触及佟贵妃与李舒窈的脸庞时,话到嘴边的呵斥便全都通通咽回了肚子里去。
只能语速飞快地催促道:“二位娘娘进来一些说话,莫要让外头的寒气渗入进来了。”
李舒窈与佟贵妃连忙像两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地答应了下来,放下床幔,走近几步,用自己的身体为清瑶遮挡住床外的凉气。
清瑶这时候正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连李舒窈和佟贵妃何时过来的也恍若未觉。
李舒窈的鼻翼之间满是难闻的血腥气,她皱了皱眉,略有些心疼地看了两眼清瑶的下半身,便克制地把视线收了回来,伸手想去晃晃清瑶,手伸到一半又想起来,清瑶才刚生完崽崽呢,这个时候应该好好休息才行。
于是捏捏指尖,表情失落地把手收了回来。
她和佟贵妃就这样立在床前看了清瑶好一会儿,看着她慢慢闭上了眼皮,呼吸逐渐变得平稳又绵密,知晓她这是睡着过去了,而她身下的血迹也被几个稳婆一点点擦拭干净,换上了新的褥子和新的裤子,又盖好了棉被。
二人这才转身走出床幔。
来到外间,打算看一看清瑶生下来的小宝宝。
小宝宝被拍打完屁.股,发出开机的第一道声音之后,就被稳婆又抱到一旁去处理脐带了。
安嫔和惠嫔几人还在原地等待着,屋外不时传来力道很重的踱步声。
李舒窈听见声音,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几位姐姐可有派人出去给皇上送信?”
惠嫔点了点头,捏着帕子说:“送了的,刚生下来就派人出去送信了。”
李舒窈歪着脑袋又问:“那你们……不打算出去,亲自给皇上报喜么?”
这回是荣嫔心不在焉地甩了甩帕子,她的头还看着小宝宝被抱走的方向,轻声回答道:“左右那么久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了,还是先看看宜嫔生下来的小阿哥要紧,诶,来了来了。”
她这一声招呼,惠嫔、安嫔连忙同她一道朝着稳婆簇拥了过去。
几个人将小宝宝围得严严实实。
李舒窈站在人群外边,着急得只想要跳脚。
她绕着几人转了两圈,也没有能找到一条足够让她转进去的缝隙,靠近一些吧,还不等她的手搭上荣嫔和惠嫔的肩膀,就被她们头也不回地推开了,“令嫔你先自己去一边玩会儿,听话啊。”
玩?
玩什么玩啊!
到底谁才是清瑶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了?
清瑶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小宝宝,她还没看上一眼呢,就被她们几人联手抢了去,跟藏宝贝一样藏得一条缝隙都不留,这像话吗?
啊?
像、话、吗?
李舒窈十分不服气地鼓了鼓颊腮,扭过头刚想要跟佟贵妃告状,就见佟贵妃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在这儿跳着吧,我先出去看看皇上。”
说罢,甩着帕子就走。
好像当真不好奇清瑶生下来的小宝宝一样。
并且还……还弄得她方才试图钻缝进去的举动特别幼稚……
李舒窈看看佟贵妃的背影,又看看另一边几个把小宝宝围起来,不给她看的大坏蛋,抿着嘴巴思考了将将两秒钟,便朝着几人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
她们不给她看,她大不了出去跟皇上告状去!
说走就走。
她飞快地追上了佟贵妃的身影,迈着异常活泼的脚步,比佟贵妃还快两步奔到皇上的身前,拉住他的袖子就开始撒娇:“皇上,您快看看惠嫔姐姐、安嫔姐姐和荣嫔姐姐几人,她们,她们把清瑶生的小阿哥围了起来,不给嫔妾看!”
慢她两步走出来的佟贵妃闻言有些无语:“……”
她道:“什么不给你看,不过就是惠嫔她们几人太过激动了,一时忘记了你,也值得你跑到皇上面前来告状了?”
佟贵妃的话音刚落,就听产房门口响起了几道凌乱的脚步声。
是惠嫔抱着翊坤宫新出生的小阿哥出来了。
她的脸上欢喜得就跟是自己生了孩子一样,径直越过李舒窈,走到皇上的面前,把襁褓递了过去,“皇上,您瞧瞧,小阿哥鼻子和眉毛,多么像您啊?”
荣嫔和安嫔也快速凑了过来。
连同早先就守候在屋外的端嫔和布贵人几人一起,再一次,将李舒窈从皇上的身边挤到了人群的最外围。
李舒窈手上还维持着抓袖子的姿势,只是掌中明黄色的布料早已经不翼而飞。
并且,这一回,独她一人被落下了。
——也不知佟贵妃是如何办到的,竟然能在惠嫔抱着襁褓越过她身侧时,抢先一步走到了皇上的另外一侧,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然后就被在场其他几个妃嫔团团包围在了最中间。
比她早先一步看见清瑶的宝宝就算了。
她们……她们站在一块儿,怎么那么像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啊?
而她呢?
呵,一颗无人问津的小白菜罢了。
这一刻,李舒窈忽然无比想念自家小娃娃。
第97章 第97章小胤禛直接呆住。
宜嫔顺利产子的消息很快传遍紫禁城内外。
翌日,又是好一番赏赐如流水一样被送进翊坤宫。
李舒窈清晨过去的时候,被灵萝告知宜嫔还没有从昏睡中苏醒过来,就转去暖阁看了看新出生的小阿哥,拿他跟自家小宝宝对比了一下颜值,觉得好像还是自家小宝宝好看一些。
或许是因为有了亲娘滤镜的缘故,也或许是新的小宝宝现在还是皱巴巴一小团。
李舒窈没看几眼,就有些兴致缺缺地出了翊坤宫,径直朝着慈宁宫的方向去。
到了慈宁宫的宫门口没多久,她便被闻讯而出的苏麻喇姑请了进去。
一边走,苏麻喇姑一边同她介绍道:“老祖宗此刻还未起来呢。”
李舒窈便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我就先去看看胤禛,回头等老祖宗醒了,再去给老祖宗请安怎么样?”
苏麻喇姑点点头,脚步更快了一些。
……
慈宁宫某座装潢华丽的侧殿里,有一只小宝宝恰好睁开了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
尔后就着平躺的姿势,扭动脖子朝着身边的环境看了两圈,确认自己还在慈宁宫后,小宝宝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再次将眼睛阖上。
呜呜,他的新额娘怎么还不来接他啊。
上一次来看他还是两日之前,这,这都是第三日了。
再不来,再不来他都要忘记新额娘的样子了。
想完,小宝宝有些委屈地抬起馒头一样的小胖手,在眼睛下面抹了一圈,倏地睁开眼睛一看,没掉眼泪。
小宝宝觉得自己有时候也是挺铁石心肠的,明明心里已经那么想念了,面上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该说一句,真不愧是他新额娘的好儿子么?
唉……
小胤禛又叹了口气,颇有些心灰意冷地翻了个身,屁屁朝对着大门口,闭上眼睛打算再睡一觉。
“吱呀——”忽然传来大门被人从外打开的声音。
估计是奶嬷嬷进来查看他醒了没有吧。
小胤禛不为所动,继续安静地侧躺在床上,小手和小脚极为自然地往前摆放着,脸颊处被挤压出了一小坨粉红色的肉团。
李舒窈刚一走进去,第一眼瞧见的就是自家小宝宝的煤气罐罐睡姿。
哇,好可爱呀!
她颇有些兴奋地往床沿上一坐,伸出手指就在小宝宝的肉脸颊上戳出一个痕迹清浅的小坑坑。
下一秒,就被小宝宝略有些气恼地像是赶蚊子一样拍了拍手指。
李舒窈:“?”
咦,小宝宝没睡着吗?
小胤禛也:“?”
不对呀,奶嬷嬷和宫人不敢伸手戳他。
乌库玛嬷和皇玛嬷不会干这种幼稚的事情。
汗阿玛……汗阿玛此时应该还在上早朝,更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了。
旁的兄弟吧,手指没有这么长。
那就是别的额娘?想要趁着他额娘不在的时候,悄咪.咪跑来把他偷走?
……可那更不对了!
谁会在慈宁宫里偷小宝宝啊?
不断排除一切可能后,最后只剩下一个猜测浮现在他脑海——是他自己的额娘来啦!
想到这里,小胤禛迅速睁开了一双黑葡萄般的清澈大眼睛,脖子一扭,等看清楚床沿坐着的是什么人后,他像只小虫子一样在厚厚的被子里蛄蛹了一会儿,“吧唧”一下,把自己的一颗圆脑袋贴在了李舒窈的大.腿上。
——实在是因为奶嬷嬷给他盖的被子太厚了。
除了最上面的那层被子以外,里头还有一层薄薄的毯子,还有一个他额娘千叮咛万嘱咐的叫什么“阿贝贝”的东西。
奶嬷嬷们丝毫不敢忘记他额娘的叮嘱,不论他是正常睡觉,还是午间稍稍休憩,奶嬷嬷都会拿这个什么“阿贝贝”把他包裹一圈,再放到被子里面去。
久而久之,叫他现在也养成了习惯,不捏着阿贝贝的一角,或者闻不见阿贝贝的气息,他都没法顺利入睡。
亦或者是睡下不久,就会因为心里的不安全感而哭哭啼啼地清醒过来。
眼下看见了好久不见的额娘,小胤禛本是想直接扑到额娘的怀里去的。
可……可他一时半会儿爬不出来,又想尽量贴近额娘,努力半天的结果,便是只有圆脑袋搭在了额娘的大.腿上。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额娘感受到他的心意,一定会出手把他从厚被子里解救出来的。
到时候他就可以被额娘抱在怀里,亲亲又贴贴了……诶?
额娘这是在做什么?
小胤禛的脑袋才刚搭到李舒窈的大.腿上不久,就被李舒窈毫不客气地抬起来重新放置到了小枕头之上。
然后她还顺便伸手进厚被子里,摸索着把小胤禛的身体也摆正了回去。
细心地把第二层的小毯子盖好,再把最外一层厚被子盖好。
柔软的指尖点了点小胤禛的鼻子,“快睡觉!”
“谁让你这么早醒过来的?”
“现在还有大半个时辰才到卯时,你就醒了,是想折腾谁啊?”
卯时,也就是清晨五点到七点之间。
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而大半个时辰……也就是说,眼下才凌晨三点多,还不到四点呢,小宝宝就醒了,不是想折腾人是什么?
再一个,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不好好睡觉,以后长不高了怎么办?
李舒窈不由分说,直接抬手把还在扑棱扑棱眨眼睛的小宝宝的眼睛强制关机起来。
小胤禛:“?”
什么,什么还不到卯时……
既然知道不到卯时,您过来做什么呢?
还有,往日您不是不到辰时不起床么,今儿怎么才过寅时就满后宫溜达来溜达去了?
您……您莫非,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小胤禛倏地意识到了什么。
然后转念一想,想起来昨儿无意间从慈宁宫宫人口里听来的一个消息,说是昨儿戌时正的时候,翊坤宫里的宜嫔娘娘顺利产下了一个小阿哥,可把长春宫的令嫔娘娘高兴坏了!
所以,他家额娘这是因为过于高兴而导致睡不着,大半夜的就开始满后宫溜达,以表示她心中的喜悦之情?
小胤禛忽然之间,有些醋了。
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上辈子遇到一个不把他当亲生儿子,而满心满眼只有小儿子的坏额娘也就算了。
这辈子遇到的额娘则更是离谱,您亲生的儿子还在慈宁宫里寄养着呢,您不想着如何把人要回去,反倒在为隔壁生了个小婴孩而欢喜雀跃。
连觉都不想睡了。
怎么着,还想让他代替前世的老五,直接把他送给皇玛嬷抚养了不成?
小胤禛做了个磨牙的动作,虽然他此刻还没有牙齿。
但也不妨碍他心里气到想要骂人。
旋即小.嘴巴一张——
“呜哇哇哇咕啦哇哇咿呀啾呀啦哇哇……”
骂得可难听了。
李舒窈却没听懂。
毕竟她学的是英语,而不是婴语。
听见小宝宝叽里咕噜地同她“说话”,她遽然一下瞪圆了一双澄澈杏眸。
“哇!”
好神奇呀!
她松开给小宝宝“强制关机”的手,贴近过去,“宝宝是想对额娘说什么呢?”
“呜哇哇啦!”——你真的要气死我了!
李舒窈:?
她试探着翻译,“是小肚子饿了?”
“要不要额娘现在出去叫奶嬷嬷进来给你喂奶呀?”
“噗啦哇哇哈啦!”——不要!谁肚子饿了,我没饿,你过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噜噜哇哇嘎哇啦!”——这世上有你这样给人当额娘的吗?你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
“叽里哇啊啊啦哈吧噜啵哇!”——宜额娘是很好,但是宜额娘的宝宝是她的宝宝,又不是你的,我才是你的宝宝,你怎么就不知道对我好一点呢!
“噜啦哇啥咕啦呖……”这句还没说完,就被醒过神来的李舒窈猛地一下子伸手捂住了。
实在是他的声音太响亮了一些。
李舒窈都听见门外忽然响起的脚步声了,还有胤禛身边奶嬷嬷熟悉的声音询问,“怎么了?这是,小阿哥醒了?”
“平日里都要睡到卯时两刻才会醒来喝第一顿奶,今儿怎么这么早……”
“诶?苏麻姑姑,您怎么会在这儿?”
“咳咳,”苏麻喇姑的咳嗽声略微有些不太自然,她道:“我是送令嫔娘娘过来看望小阿哥的。”
“原来是令嫔娘娘来了呀。”
“那奴婢就放心了,方才还以为是小阿哥被什么人闹醒了呢。”
说话声逐渐远去。
小胤禛被自己的额娘捂着嘴巴,小表情很是伤心。
他刚才对着额娘叽里呱啦地输出了一通,肚子是真的真的有些饿了。
听见奶嬷嬷走到了门外,还以为额娘会把她们叫进来给自己喂奶……她自己不也说了呢,要叫奶嬷嬷进来给自己喂奶。
怎么人都到门外了,她还带出尔反尔的呢?
真是个坏额娘!
李舒窈还不知道自家小宝宝在心里如此编排她。
她捂了一会儿小宝宝的嘴巴,见他不再叽里咕噜地叫唤了,才轻声说道:“你安静着些,别吵着人了。”
真是奇怪,她以前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烦人啊。
还是说,这就是男宝宝跟女宝宝的生来区别?
李舒窈又捂了一会儿,看着小宝宝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这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手,又把小宝宝往床的里侧推了推,确保他不会翻身从床上掉下来以后,才起身走到门口,轻声地同苏麻喇姑说了几句话。
苏麻喇姑很快将之前两个奶嬷嬷叫了回来。
她们进来之后,先是按着规矩给李舒窈行了礼,才去顾着给小胤禛喂奶。
伸手去解衣襟处的扣子时,李舒窈小脸红红地移开了视线,捏着苏麻喇姑的袖子,问她可不可以先去别的宫殿等一等,等奶嬷嬷们喂完奶了她再进来?
苏麻喇姑闻言,眉梢便是一挑,显然是对她的要求感到几分惊奇。
她又看了眼床沿处已经裸露胸口的两个奶嬷嬷,心中不知是想到什么,忽而抿唇一笑,旋即对着李舒窈说道:“令嫔娘娘应是一.夜未睡吧?不若先去旁边的屋子里更换一身松快点的衣裳,晚些时候回来陪着小阿哥一起再睡一觉?”
李舒窈连连点了点头。
早在她将小胤禛送来慈宁宫的时候,老祖宗便命人在慈宁宫里为她准备了几身方便她换洗的衣裳。
这是为了防止哪天小胤禛实在舍不得她而又哭又闹时,她好直接换身衣裳,装作“额娘不走”的模样,先把小胤禛哄骗入睡,她才好单独离开。
然而这些衣裳备下之后,却是一次也没有用上。
该说不说,令嫔这对亲母子,有时候是真的懂事到令人心疼。
也勿怪乎皇上会这般宠爱着令嫔了。
苏麻喇姑把李舒窈领到了隔壁一间空置的屋子里,命人去取新衣裳的同时,还叫人沏了杯热茶送过来。
李舒窈不想回去看见奶嬷嬷喂奶的经过,便乖乖在屋子里候坐了一会儿,慢吞吞喝完了一整杯热茶,才在田佳柔和月淑的帮助下换好了衣裳,重新回到小胤禛所在的侧殿。
这边奶嬷嬷刚好结束,整理完衣裳之后,把小阿哥从床上抱了起来,正在耐心哄睡。
可小胤禛还在惦念着他亲生的额娘呢,如何肯被奶嬷嬷轻易哄睡过去?
躺在奶嬷嬷的怀里边,又抓又踢又蛄蛹的,小身子灵活得像是山间抓不住的野猴子。
“这是……在做什么呢?”迟疑的女声温温柔柔地传来。
小胤禛刚好一脚蹬在奶嬷嬷的脸颊处。
奶嬷嬷还未来得及吃痛,听见李舒窈的声音后,抱着小阿哥快速转身,同李舒窈行礼。
“快起来吧。”
李舒窈走过来亲自将抱着小胤禛的奶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旋即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拍在小胤禛在胖乎乎的脚背上,声音微沉,“脚脚不老实了是不是?”
她难得有这样行色严肃的模样,一下子就将两个奶嬷嬷和田佳柔等人都镇住了。
小胤禛也有些害怕,动了动脚指头,把脚一点点收了回去。
同时心头委屈弥漫,他这样,他这样是为了什么呀。
不就是想等额娘回来了,再多看看额娘几眼么?
他也是害怕,自己睡着过去以后,额娘又跑了怎么办。
这回是连着三天不来看他,下回是不是就要七日十日的不来了?
八个多月大的小宝宝扁起嘴巴,皱了皱眉头,艰难地忍住哭意。
李舒窈没有看他,而是对着奶嬷嬷问道:“胤禛经常这样不听话么?”
奶嬷嬷一刻迟疑都不敢,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小阿哥平日很听话,很懂事的,只是……大约是今儿见着了额娘,有些高兴吧,也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强抱着他睡觉的。”
李舒窈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小胤禛这么久不见她,肯定是想她了呀。
之前那一大段“呜哇哇”的婴语,翻译过来应该就是“额娘您终于来了,宝宝快要想死你了!”的意思吧?
是她错怪胤禛了。
李舒窈倏地缓和了神情,眸子里泄出一点点愧疚。
她伸手从奶嬷嬷怀里把自家小宝宝抱了回来,先测了测他肉嘟嘟得像是两根白萝卜一样的小脚丫上的温度。
然后挥挥手,示意奶嬷嬷们出去以后,抱着小宝宝光速窝回了床上的被子里。
小胤禛还在兀自委屈,并不是很想理会这个坏额娘。
李舒窈却也没管她,毕竟她又没有读心术,怎么会知道小宝宝心里百转千回地都过去了些什么念头呢?
她先是摸着小宝宝的脚丫子,低声同他说了句:“对不起啊,额娘刚才错怪你了。”
“可是你也有错呀,你不想睡可以不睡,怎么能用脚脚去踢奶嬷嬷的脸呢?这也太不乖了。”
说完,又用刚刚摸过脚丫子的手摸了摸小宝宝的脸,仗着他现在年纪小不懂事,理直气壮地道:“都说五讲四美,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
“你看看,你刚刚那一脚,犯了多少错误啊,是不是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什,什么?
小胤禛直接呆住。
第98章 第98章不,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在小胤禛上辈子三十多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因为踹了下人一脚就被额娘要求自我反省”的经历。
莫说只是几个月大时候的一脚了,就算是成年之后踹人一脚,也没有人敢找他要公道啊。
小胤禛气得直接呼噜噜地吐了个泡泡。
下一秒,小鼻子就被人用指尖轻轻地点了一下。
“还不服气了是不是?”
是!
当然是啦!
小胤禛把浑圆的小肚子一挺,旋即就被李舒窈眼眸亮晶晶地伸出手囫囵摸了一把。
也算是教训撸娃两不误了。
小胤禛于是便讷讷又委屈地把圆肚子收了回去,乌黑的眼珠子转动两圈,面团一样的肉脸颊飞快染上几分红晕。
而李舒窈摸完他的肚子,毫不客气又转而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两下,“不服气也给我忍着,谁叫我是你额娘呢?”
“额娘说什么都是对的!”
——“小窈啊,听你.妈妈的,你.妈妈说什么都是对的。”这是她爸爸的原话。
——“我可怜的窈窈啊,不过就是不喜欢吃豆腐嘛,这有什么错……哎呀算了,还是先听你.妈妈的,你.妈妈总不会害你的,是不是呀?”这是她爷爷奶奶的原话。
李舒窈自出生起就是全家的团宠,毕竟独生女嘛。
然而团宠之上,还有一个团宠的麻麻。
她爸爸宠她,看见她把饭碗摔了,第一反应是夸她小小年纪,力气真大。
然而只要她麻麻一瞪眼,她爸爸就会飞快板起脸孔,把她从宝宝椅上抱下来,十分严肃地叫她把地上的米饭粒收拾干净。
她爷爷奶奶也宠她,但是更尊重儿媳妇。
所以即使是心疼她因为挑食而被麻麻修理得一张小脸惨兮兮的,也不敢私下投喂给她爱吃的零食,叫她别哭了。
轮到她外公外婆则更严重了。
她是独生女,她麻麻何尝不是?
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她在三岁的时候就知道要讨好她麻麻了!
麻麻下班回家,她会去门口守着,等麻麻进了屋,便殷勤地上前把拖鞋给她麻麻穿好。
她麻麻做饭,她就搬个小凳子在厨房门口不哭不闹,眼巴巴地守着。
她麻麻洗澡,她送睡衣;她麻麻泡脚,她放洗脚水;她麻麻吃葡萄,她都会举着小手给她麻麻当小垃圾桶用呢!
十多年如一日,顺顺利利把自己给养成了一个十足十的妈宝女。
哎,想着想着,她忽然又开始想妈妈了。
也不知道她妈妈有没有收到她从床上掉下去就忽然失踪了的消息……
“咕?”
这时,李舒窈怀里的小胤禛歪了下脑袋。
仿佛在问她:“那额娘要是自己犯错了怎么办?”
李舒窈回过神来,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小宝宝的胖脸颊,说道:“那不管,反正你就是得什么事情都听额娘的。”
就如同她小时候对她妈妈的盲听盲信一样。
小胤禛不解,小胤禛迷惑,小胤禛十分震惊。
怎么这世上会有比他还霸道的人啊!
到底谁才是天潢贵胄?
李虽然不是天潢贵胄舒但却生过天潢贵胄窈表示:就是这么霸道!
哼!
……
李舒窈陪着宝贝胖儿子在慈宁宫又睡了接近两个时辰,才被苏麻喇姑小心翼翼地叫醒。
她撑起身子扭头一看,外边的天儿已经亮堂起来了。
再回过头,乖乖窝在她怀里睡得十分香甜的小宝宝脸蛋子红粉扑扑,好像不是轻易能叫醒的样子。
李舒窈摇了摇他。
他呼噜噜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梦话。
长长的浓密睫毛颤动两下,又飞快定住了。
李舒窈继续摇他。
小宝宝被摇得微微有些气恼,慢吞吞地睁开了一双如浓墨一般的圆润大眼睛。
李舒窈就碎碎念叨道:“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在睡,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是怎么睡得着的……”
说完,左手直接一搂,就把还在犯迷糊的小宝宝给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小宝宝下意识双手环住了她的脖颈,好像是害怕自己会掉下去一样。
李舒窈把他从床上抱了起来,一番拾掇过后,又抱着他去了慈宁宫的正殿,听闻两位老祖宗正在等着她过去一同用早膳呢。
看见她进来,两位老人家笑呵呵地同时抬眸朝她怀里看去,旋即*两双浑浊的眼眸里飞快划过几分不舍。
令嫔既然来了,必然是要把胤禛带回去自己抚育的。
太皇太后见过的世面多,只是不舍了一会儿,便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笑容和蔼地朝着李舒窈招了招手,柔声询问她昨儿宜嫔如何了,新出生的小阿哥好不好看?
今儿在慈宁宫又睡得如何,想不想尝尝慈宁宫的饭菜呀?
最后才穷图匕现:“若是喜欢,以后可带着胤禛常来慈宁宫坐坐,也就当做是来陪一陪琪琪格了。”
琪琪格?
好像是皇太后的名字吧?
李舒窈闻言,悄咪.咪抬眸朝皇太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便正好看见,皇太后她老人家的视线还恋恋不舍地停留在小胤禛的胖脸上。
小胤禛张嘴,她也跟着微微张开了嘴巴;小胤禛嗷呜一口把递到嘴边的米糊糊勺子吞到嘴里,她也跟着抿起嘴唇,脸颊微微用力。
小胤禛唔唔地把米糊糊舔到嘴巴里,吃得沉浸又香甜,皇太后的嘴角便也不自禁浮现一抹满足的微笑。
小胤禛继续张口,她也继续跟着张开了嘴巴……
竟是连自己的早膳都想不起来要用了。
李舒窈默默地捏紧了筷子,心中有些担忧,要是皇太后想把小胤禛抱到自己膝下抚养怎么办?
历史上,还有小说里,她好像确实抱养过宜嫔的孩子,也就是……啊,她想起来了,就是昨天清瑶生下来的那只小猴子呀。
怎么办呀?清瑶昨天生小宝宝生得那样辛苦,一直到了今儿早晨,人都未醒呢。
要是叫她知晓,皇太后想要抱养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小宝宝,她,她岂不是要哭死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
要不,让皇太后去抱养宗室里,别人家的孩子?
……可凭什么呀,别人家的小宝宝也是很辛苦才生下来的呀,凭什么就要送给宫来给皇太后娘娘抚养?
李舒窈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视线不自觉落在吃米糊糊吃得下半张脸都沾上了米糊糊的小胤禛脸上。
要不……把胤禛……
不,不行,胤禛小宝宝是她的,她也舍不得呀。
算了,实在不行,给皇太后送只宠物好了。
只是还不知道皇太后是猫党还是狗党。
对了,听说历史上的雍正是忠实的狗党来着,还曾经因为养的小狗狗被九阿哥胤禟剪了毛发而提着剪刀“千里追杀”来着。
胤禟……咦,胤禟不就是清瑶将来的第二个小宝宝嘛?
剪小狗狗的毛什么的也太讨厌了吧。
不如这样,如果皇太后要抱养清瑶的孩子的话,就先给她开张空白支票,写一些好话,什么请老祖宗感念一下清瑶的慈母之心,毕竟是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的第一个孩子,老祖宗若是要抱养的话,不如等到她生下第二个孩子再说?
李舒窈一瞬间觉得这个方法很合理,很可行。
眼下就只差清瑶醒来,跟她商量一下了!
……
在慈宁宫用过早膳,又陪着小胤禛彩衣娱亲了一整日。
直至夕阳西斜,李舒窈才满身心疲惫地抱着小胤禛上了轿撵,沐浴着一众慈宁宫宫人不舍的目光,轿撵缓步朝着长春宫的方向行去。
小胤禛其实也很累。
才刚上轿撵没多久,就趴在李舒窈的肩头打起了小奶鼾。
鼾声比往日里大了一些,呼噜噜的,听起来还有点儿像是一连串泡泡不间断破裂的声音。
中途把他自己吓醒了好几次。
但是每次都是迷迷糊糊地揉一揉眼睛,看一看漂亮的新额娘,咧开嘴巴“嘿嘿”笑了两下之后,圆脑袋一歪,继续在李舒窈肩头“昏迷”过去。
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会以为他是喝了“假奶”呢。
而李舒窈却是见怪不怪的了。
把小宝宝送回长春宫后,便径直去了隔壁翊坤宫,陪着醒来的清瑶说了一会儿话,又去暖阁看了看皮肤皱皱巴巴,还跟个小猴子一样的新小宝宝,这才回去长春宫安寝。
之后的日子就变得规律起来。
每日清晨醒了,先去暖阁看看自家小宝宝,与他一起用过早膳,就把他往稍间的围栏里一丢,自己坐在一旁欣赏“宝宝爬圈”的表演。
等胤禛爬圈爬累了,于早上十点多回去睡第二觉时,她便溜达着往翊坤宫走。
在翊坤宫陪着清瑶用过午后一点多钟的晚膳,才继续回到自己的长春宫。
或抱着胤禛去承乾宫找佟贵妃娘娘玩耍一会儿,或抱着胤禛去往别的宫殿,叫胤禛陪其他的妃嫔姐姐玩耍一会儿。
有时候会去慈宁宫,有时候会去御花园,还有的时候会往猫狗房啊、太医院啊、景阳宫藏书阁啊、或者一些旁人根本想不到的地方去。
就连大阿哥的阿哥所也去过好几次了呢。
等逛完能去的所有地方之后,李舒窈神色莫名自豪地拍了拍自家小宝宝的圆肚子,语气骄傲地对他说道:“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整个紫禁城虽然没有万里那么多,可是你现在通通都去过了,也打卡了,你就是咱们宫里见识最广的小宝宝了,比你最大的哥哥还了不起呢!”
“怎么样,感动不感动呀?”
才刚喝完奶嬷嬷的奶,又被喂了半碗米糊糊,半碗果肉泥,肚子里已经撑到不行的小胤禛,猝不及防之下,被额娘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他那鼓得像是颗小皮球一样的小肚子,险些就是一口奶水吐出来。
不,不敢动。
完全不敢动。
第99章 第99章她们可真该死啊!
李舒窈是一直等到了清瑶的小宝宝满月宴上,才让两只小崽崽顺利会师的。
彼时胤禛已经九个月了。
单独看着的时候还不显,而把他往新出生的小胤祺旁边一放——真的是好大一只啊!
李舒窈惊讶得眸底水光潋滟,连好闺蜜的话都来不及回了,直接起身坐到床沿边上,抓起两只小崽崽的脚脚比了比。
那感觉就像是姚明和那个什么奥,奥什么……也是一个篮球明星之间的对比。
——李舒窈并不看篮球比赛,只是刷视频的时候曾经刷到过一个关于篮球明星之间的体型对比视频。
这才有了点儿印象。
李舒窈松开手,又把两只小崽崽的脑袋往中间凑了凑。
嗯,一个鸡蛋,一个鹅蛋。
鸡蛋是清瑶家小宝宝的脑袋,鹅蛋是她家小宝宝的脑袋。
比对完后,李舒窈霎时间又有些担忧,要是她家小宝宝欺负清瑶的小宝宝,把人欺负坏了可怎么办?
于是连忙把脸上表情还懵懵懂懂的小胤禛从床上抱了起来。
清瑶见状,有些好奇,“舒窈你这是……”
做什么呢?
李舒窈有些尴尬地朝她笑了笑,解释道:“我担心,胤禛他这么大,要是把胤祺压坏了可怎么办?”
清瑶的眸光顿时闪了闪,顺着她的话,朝床上还裹在襁褓里的小胤祺看去,又扭过头来看了一眼正气得蹬脚脚的小胤禛。
思索片刻,“有道理。”
她又问:“可是你这样一直抱着胤禛,手不累么?”
李舒窈摇摇头,她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抱一抱小胤禛,手上的力气早已经练出来了。
前几日对着镜子一瞧,发现她的手臂上还练出了两块漂亮的小肌肉呢。
于是趁着侍寝,便兴致勃勃地展示给了皇上看,皇上绕着她前后打量了两圈,不知是想起来什么,那天晚上拉着她尝试了好几个……
咳咳,再往下说就有些少儿不宜了。
还是打住,打住吧。
李舒窈小脸红红地把胤禛塞到了严嬷嬷的怀里。
扭头又吩咐田佳柔回去长春宫一趟,把内务府匠人特制的宝宝推椅拿了过来。
期间清瑶一直在留心观察着李舒窈脸上的表情,见她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一张娇艳柔美的小脸上还飞快划过几分羞赧,心里就知大概是皇上又想出了什么新奇的“玩法”。
之前的一些侍寝“玩法”,舒窈都跟她一五一十的描述过。
二人私下的时候常常交流,这还是第一次,舒窈闭口不言,连眼神都闪躲了起来。
这叫清瑶不免有些好奇,皇上这回到底是又想到什么出格的玩法了?
到底是顾忌着还有宫人和两个孩子在,清瑶只眼神闪了闪,没有拉着李舒窈过多追问。
陪着胤禛又玩了一会儿,完完全全忽视了床上襁褓里的亲生儿子。
偏偏胤祺也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躺在襁褓里面,不像他的哥哥,刚满月后不久就学会了蹬襁褓,抓着自己的脚脚玩,一边玩,嘴边还一边呼噜噜地吐着泡泡,像是在给自己配乐一般。
胤祺躺了一会儿,就闭上眼睛,兀自陷入了梦乡。
若不是有奶嬷嬷在旁边看着,估计李舒窈和清瑶要等他睡醒了一遍才会留心到他呢。
胤祺睡着之后,就被奶嬷嬷抱下去了,而胤禛倒是十分精神,被李舒窈像是举飞机一样放在小腿上举了半天,才呵欠连连地被奶嬷嬷哄去了隔壁暖阁睡觉。
——当然,两个小宝宝是分开来睡的。
这一点还是李舒窈主动要求的,毕竟,自家宝宝的睡相自家知道。
她也是十分害怕,万一小胤禛滚着滚着,把小胤祺压坏了怎么办?
两个小宝宝一一退场之后,稍间里的宫人也跟着被清瑶屏退了出去。
李舒窈好奇地左右看了两眼,迅速心有所会,清瑶这是有话要对她说呢。
她不急不忙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澄澈的茶水带着浓郁的茶香,一点点浸入舌尖,快速席卷整个口腔。
正要往下咽时,清瑶在旁边忽然来了一句,“说说呢,皇上又想出什么新奇的姿势来折腾你了。”
“噗——”李舒窈一口茶水直接吐了出来。
还好她机智地端起茶盏遮了遮,口中的茶水大多都被吐回了杯子里,只有几滴落到了紫檀木雕兽纹的牙桌上面。
李舒窈:“……”
这就是闺蜜太过聪明的坏处么?
连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都猜得出来。
不过……那些话是不可对外人言,对清瑶却不必如此了。
她们之间能有什么秘密?
毕竟她们两个连皇上在宠幸妃嫔时喜欢说些什么话都讨论过好几遍了。
……虽然,虽然每次都是清瑶先提起来的。
但是不可否认,每次在提到这些话题的时候,李舒窈都觉得可刺激可刺激了。
她自小的时候便一直被家里人保护得很好,初中,高中,都没有过什么芳心萌动的对象。
到了大学呢,又因为长相过于乖巧,性格温顺,还有一些迟钝,听不出来别人好赖话的缘故,身边的同学很少会跟她提起这方面的话题。
但她却并非完全不了解。
上网的时候,也曾听人提起过什么花市,什么XP啊乱七八糟的东西。
李舒窈脸蛋红红地想着,要是清瑶也在现代就好了。
她一看就是那种很会“开车”的人,估计也很会给自己找“粮”吃。
不像她,查了半天都不知道什么翻墙啊,怎么挂梯子什么的……偏偏还不好意思去问……
所以,要是清瑶也在现代的话,她肯定能带着她一起找到去花市的正确道路!
不知害羞了多久,李舒窈才声音低低地对清瑶说道:“也……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挂着……”
“挂着?”清瑶的眸底异彩连连。
显然是好奇极了。
李舒窈点了点头,“嗯,就是搂,搂着脖子,然后皇上他他他……”
“他”了半天,李舒窈没法把接下来的话顺利说出口。
可偏偏闺蜜脑子转动得快,没一会儿,就凑近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问她,“皇上站着?”
李舒窈:“……”
她的脸颊霎时更烫了。
不止脸颊烫,额头啊,耳朵啊,下巴啊,脖子处,都是烫烫的。
感觉蒸桑拿也不过如此了。
李舒窈抿着嘴唇,有气无力地点了一下脑袋后,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好在清瑶也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
她只是在心里遐想了一下这会是个什么姿势后,便轻咳一声,坐得远了一些,开始提起别的话题,“对了,听闻太子殿下前几日也去校练场开始学习骑射了?”
李舒窈点了点头,声音还是低得跟蚊子一样,“嗯,听说了。”
清瑶:“那你知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哈哈珠子都是出自哪几家?”
李舒窈想了想,认真回答:“有宫外赫舍里家一个,佟贵妃娘娘的佟家也出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好像是个什么亲王的孙子,最后一个的人选听闻是还没有定下来,皇上还在犹豫呢。”
清瑶便问:“你觉得,我那几个兄长的孩子怎么样?”
李舒窈一愣,仔细地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好像没有什么印象了诶。”
主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原小说里面的太子是经历了一次废黜,就彻底沉寂了下去。
这还是经过小说女主干涉后的结果。而真实历史上呢,康熙朝的太子是经历了二废二立,才彻底从政治舞台上消失的。
现在宫里没有了乌雅氏这个女主,一应剧情应该就不会像原小说那样子发展。
但具体会是个如何走向……李舒窈还在观望之中呢。
她其实心里也猜测过,会不会更加偏向于真实历史上那样的结果。
可,可那也不行啊。
真实历史上,还有个九龙夺嫡呢。
夺嫡多惨烈啊,要死好多好多的人的。
她家胖宝宝虽然很有可能是最后的赢家,但那又怎样……还不是只在位十三年就累死在了桌案之上?
并且还孤家寡人的,留下了好多好多的骂名。
后人提起来的时候,也多是说“康乾盛世”,搞得好像乾隆是康熙的儿子一样,她家胖宝宝连个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呸,这样的胜利果实谁爱要谁要。
她反正是不能忍自家宝宝遭受这样子的气的。
想着,李舒窈的腮帮子便气呼呼地鼓了起来。
清瑶看着有些不明所以。
她问:“那你是有什么想法了么?”
李舒窈摇头,“我当然是没有什么想法呀,你也知道的,我们家里都是读书人。”
虽然她这回帮着家里挣了个抬旗的荣耀,她额娘还成了诰命夫人,但她阿玛还是没有捞到什么实际官职的。
主要是她阿玛和她哥哥都志不在此。
他们更喜欢读书教人。
之前她额娘启程回江南的时候,皇上还曾旁敲侧击地问她,要不要将她的家人都调来京城,再给她阿玛一个太子太傅的职位做一做?
李舒窈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倒不是不想给胤禛一个实力浑厚的外家,只是吧,原主的家里人跟她性格都差不多。
要心机没心机,要手段没手段的,来了京城,跟送小白兔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咳咳,她的意思是,误入狼窝的小白兔只她一只就够了。
实在很不必全家都来。
她是一只运气很好的小白兔,刚进狼窝就被狼群首领看上并保护了起来,才能顺顺利利地一直安生过到现在。
可家里人的运气就不好说了。
占了原主的身子,李舒窈自觉还是该为他们考虑一些的。
李舒窈想着,又看向清瑶,“你是想把你兄长的孩子送去给太子殿下做哈哈珠子么?”
清瑶点了点头,旋即解释道这也是她家中几个嫂嫂的意思。
她阿玛之前升任了盛京内务府掌关防印佐领一职,便被调派去了盛京,在那边安顿下来之后,又将她额娘也接了过去。
是以京城这边就是她几位嫂嫂共同当家。
这次她临盆,是她的长嫂入宫陪伴,而送家中子弟去给太子殿下做哈哈珠子呢,听闻也是她长嫂的意思。
清瑶解释完之后,李舒窈的杏花眸眨了眨,然后试探地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写封信去盛京,问一问你阿玛和你额娘的意思?”
清瑶:“?”
她有一瞬间呆愣。
李舒窈就给她分析:“你想啊,把家里的子弟送到太子殿下身边,这就是站队的意思了呀。以后别人提起你们郭络罗氏,便都会认为你们是太子一党的,虽然太子殿下还小,可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好……”
“万一,你阿玛额娘其实并不想要这么早就站队呢?当然,我这话不是说未来可能会有什么夺嫡啊乱七八糟的,就是,就是……哎呀,我要怎么说呢……”
李舒窈着急得团团转。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以前要是能多看看新闻联播就好了,不至于现在连句话都说不明白。
然而清瑶却懂了,轻声说道:“皇上身强体健,与太子殿下的岁数相差并不太多,更何况我阿玛是皇上亲手提拔的,未来几十年里,即便是要站队,也该站在皇上这一头才是。”
她只说了这么几句,更多的则是藏于心间,打算等什么时候她阿玛回京述职了,再通过她的额娘,与她阿玛达成一致意见。
李舒窈听完,脑袋上像是亮起了一枚小灯泡一般:“!”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清瑶你真的好聪明啊!”
郭络罗清瑶浅笑不语。
心中实则还有些后怕,差一点点就行差踏错了,还好,还好有舒窈的提醒。
这些话,她也该尽早传达给宫外的几位嫂嫂知晓才行。
另外就是舒窈这边,回头该给她备份大礼才是!
*
时光荏苒,如同白驹过隙。
很快便到了小胤禛的周岁宴。
经过这几个月的非凡努力,小胤禛已经初步掌握了行走的诀窍。
再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每走几步就要摔上一跤。
只一口婴语还是说得含含糊糊且乱七八糟的,叫人连个简单的音节都听不懂。
周岁宴上,小胤禛穿着金黄色镶红边的小褂,头顶瓜皮小帽,笑眯眯地牵着李舒窈的手,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稳当,得来了不少宗室福晋的连声惊叹。
李舒窈也十分与有荣焉,只是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小宝宝露出来的两颗牙齿时,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别笑了,牙少不好看。”
小胤禛倏地就把嘴巴闭起来了。
李舒窈这才弯腰把他抱起来放到桌子上,右手往他屁.股上轻轻一拍,“去吧,额娘的好儿子!”
小胤禛:“……”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抿着嘴唇,双手撑着桌面就要站起来。
可脚下的桌子却莫名有些摇晃,任他头刹了好几次,都没能站稳,最后还是“吧唧”一声,一屁.股坐回到了桌子之上。
在场众人看着他这幅小模样,只感觉心都要被可爱化了。
而人群中央,桌子旁边,李舒窈悄悄收回了一只捣乱的手,深藏功与名。
她就笑眯眯地看着自家胖儿子在圆桌上扒拉了半天——
拿起一本《诗经》,丢掉;
拿起一根毛笔,丢掉;
拿起一枚玉佩,想了想,噔噔噔地爬回来,把玉佩往她手里一塞,又噔噔噔地爬了回去。
旋即拿起一盒胭脂……等等,她家儿子的抓周宴上为什么会有胭脂这种东西?
她生的又不是个小格格。
李舒窈挑挑眉,怀疑的视线在周围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对上了清瑶那张还带着几分揶揄和调笑的漂亮脸蛋。
清瑶瞬间就不笑了。
李舒窈:“……”
好好好,她也要想一想了,下回该往胤祺的抓周桌子上放些什么东西,礼、尚、往、来!
李舒窈按按磨了磨牙,视线继续朝着她家儿子看去,就见她儿子很是好奇地对着胭脂盒看了半晌以后,一只小胖手捏着胭脂盒,噔噔噔又爬了回来,把胭脂盒往她手中一塞,继续又爬了回去。
这回拿起的是一个纯金打造的算盘,本来是想要丢地上的,歪着脑袋想了一想,他额娘应该会喜欢,于是噔噔噔再一次爬了过来,把金算盘往李舒窈的手里一塞,这回没爬回去。
主要也是因为他爬得有些累了,干脆就近坐在圆桌子上,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了起来。
喜欢的呢,就留在一边,不喜欢的呢,就直接丢在地上。
还要注意区分,有没有他不喜欢但是他额娘可能会喜欢的东西,若是有的话,就转过身直接往他额娘的手里一塞,纯当做是他这个儿子给额娘的“孝敬”了。
而若是拿到了他喜欢她额娘也喜欢的东西呢?则想一想额娘从前在他耳朵边上念叨过的,那些什么“要听额娘的话”,“额娘第一,宝宝第二”……
嗯,算了,一瞬间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了,通通都给额娘吧。
后宫妃嫔和宗室福晋们皆是看得目瞪口呆。
场面一时寂静得有些可怕。
在场唯独一人,也就是李舒窈,她是没有察觉到的。
估计是觉得胖儿子的这个游戏很好玩,没一会儿就兴致勃勃地加入了其中。
完全忘记了这是她家儿子的抓周宴,看见胤禛要把一个纯金打造的蟾蜍摆件往地上丢,想也不想地小声道:“别啊……”
“这可是纯金子做的呢。”
“?”他额娘喜欢?
小胤禛往地上丢的动作一顿,把蟾蜍又拿了回去,塞进他额娘的手里。
他这回明白了,他额娘其实并没有什么风雅喜好,单纯就是喜欢金灿灿,且价值不菲的东西。
这也好办,他反正是不喜欢那些黄白之物的,都给额娘,通通都给额娘。
小胤禛很快清理完了周边一圈的物件,两只手撑在桌上就往旁边爬,还不忘记伸出一条肉肉的胳膊将李舒窈也拉了过去。
李舒窈从善如流,很快站好,一双澄澈的杏花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儿子这回会给她扒拉什么好东西。
“咳咳。”
“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李舒窈与桌上的胖宝宝同时抬眸,眨巴眨巴着两双好奇的大眼睛朝周围人看了过去。
因为眼神过于清澈,表情过于纯真无邪……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发出咳嗽声音的人便慌了,她,她们是不是不该提醒令嫔娘娘和小阿哥啊?
虽说这是在周岁宴上,可这到底是在人家自己的长春宫里不是?
以往也不是没有过抓周要抓半个多时辰的例子,她们怎么就这么,这么冒昧和唐突呢?
……竟然还敢出声惊扰了令嫔娘娘和小阿哥,她们可真该死啊!
第100章 第100章“出自己的一份力!”……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和自家的小娃娃做出了什么很不适宜的惊天之举,姣好的容颜迅速染上红晕。
而另外一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也是表情一怔,然而还不到一秒,他便很自然地把头扭了过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察觉一样继续把玩起了手里的物件。
——他才只是一个一岁大的小宝宝,需要懂什么事呢?
就应该不懂事,就应该随心所欲,就应该想干嘛就干嘛!
不管!
想着,确定了手中的小东西是纯黄金打造的,小胤禛又把头一扭,继续往他额娘的手里塞。
带走,通通带走,给他额娘填充小金库去。
他额娘若是不要,也可以放在他的小库房,他记得他未来的福晋就很是喜欢这类珍奇的物件,还有弘时、弘历和弘昼他们几个亦然,越金贵的东西就越是喜欢!
李舒窈猝不及防之下,又被自家小宝宝塞了一个纯金摆件,一时间害羞得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最后还是佟贵妃笑眯眯地朝她看了过来,声音柔和得几乎能掐出水:“既然是孩子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心,心意?
李舒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手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名贵摆件与金银玉石,陡然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
小胤禛抓周宴上闹出的名场面,转瞬又传了出去。
只这回却无人敢指点些什么,私下传颂的也大多都是“小阿哥至纯至孝”等美句。
听得李舒窈很是不自在。
可要说是哪里不对吧,她又说不上来,只能抱着自家小宝宝苦思了良久,才在小宝宝了然的眼神注视下,果断放弃了继续思考。
周岁宴后,胤禛便开始了他的“勤学之旅”——勤学说话,苦练走路。
只用了十多日就改“踉跄走路”为“健步如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两条小胖腿明明看起来又短又软,可一旦噔噔噔跑起来就可快可迅猛了。
叫李舒窈自己都轻易抓他不住。
——平时还好,他也不是个爱折腾奶嬷嬷的坏小孩,只每次一见到李舒窈,他就会下意识扭头就跑,跑两步,停下来,看额娘有没有跟上。
没有跟上呢,他就站得远远的,捏着两只小拳头,表情很凝重地看着她。
然而她一旦跟了上去,小宝宝就会快速变成过年时最难按住的小猪一样,左右闪躲,头刹止步,来去如风……
并且还会边跑边“咯咯哒”地笑。
就这么跑了几次之后,李舒窈快速认定,这臭宝宝就是故意来折腾她的!
每次非要看到她追得大汗淋漓了,才会依依不舍地停下脚步,软绵绵地走过来,往她怀里一趴,小胖手指着桌上的水壶,示意她喂水给他喝,他渴了!
渴渴渴,把她当风筝一样溜来溜去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渴呢?
……累了,就知道找额娘了?
哼,晚了!
李舒窈颇为幼稚地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地把他往严嬷嬷的怀里一放,很坏心眼地挤兑他道:“重死了重死了,就跟个小猪宝宝一样,我可抱不动!”
说完,还要伸出手在小宝宝堆积了两三层的“小游泳肚”上轻轻揉捏两把,才傲娇地将小脸一转,径直入屋歇息去了。
留下小胤禛与严嬷嬷待在原地,对视一眼,各自叹了一口气。
……
小胤禛清晰喊出第一声“额娘”是在他学会健步如飞后的第四日。
倒不是他愚笨,他其实在十一个月左右的时候,就能含糊说一些简单的字词了,什么“姆”“嫲”“叭”“咦”“额”之类的。
只大概是因为小舌头还没有完全生长好,每次吐出来的字词都模模糊糊的,叫人听不怎么仔细。
有好几次奶嬷嬷们听见了,还以为他是肚子饿了或是要出恭,走过来就一把将他的小衣裳掀开,先摸摸小肚子,肚子若是鼓鼓的,不像是饿了的模样,则会反手将小裤子扒拉开,伸着脖子往他屁屁看。
……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岁的人哪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耻辱”?
当即就放弃了开口说话的念头。
一直到满了周岁,才慢慢开始重拾之前的“技能”。
好在这回很是顺利,吐字也清晰了很多,小胤禛背着几个奶嬷嬷私下练了几次,能把“额娘”两个字说得又快又准后,方才开始了他的“表演”。
——“额娘!”
小奶音叫得又亮又甜。
李舒窈伸出去拿点心的手霎时间一顿,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就看见立在不远处的田佳柔和月淑几人此时已经表情激动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她的身后。
她……她的身后?
她的身后不就是被她一手指戳倒在榻上,像只小乌龟一样扑腾着小手小脚,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的小胤禛么?
所以方才那声“额娘”,是从小胤禛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
思及此,李舒窈倏地一下扭过了脑袋,就见倒在一堆抱枕里头的“小乌龟”不知何时放弃了挣扎,正趴在那里,红着一张小脸蛋,表情稍微有些害羞地看着她。
看她转过了头来看自己,“小乌龟”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又吐出两个字,“额娘!”
这回李舒窈听得真真切切,就是从他嘴巴里发出来的声音。
一瞬间,巨大的欢喜涌上心头,她连忙扬起笑脸扑过去,将小胤禛从一堆抱枕玩.偶里拯救出来,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好,旋即语气急促地追问道:“刚刚,刚刚是胤禛在叫额娘吗?”
“嗯!”
小胤禛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脸上的肉肉晃啊晃。
李舒窈顿时又被可爱到了,伸手在他脸颊上小心地戳了戳,又问:“可是,胤禛是什么时候学会说话的呀?”
她自己明明没有教过他呀。
说来惭愧,她实在是一个没有什么上进心的额娘。
别人家的额娘吧,孩子只有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就会不停地抱着他引导和练习发声了。
偏她不一样。
她自己玩的时间都不够呢,哪里有心情带孩子呢?
更重要是她自己也认为,什么走路啊,说话啊,独立吃饭啊,都属于一个人成长路上自动就能学会的技能,所以实在很没有必要强行拔苗助长。
只每隔一段时间,会在太医来请平安脉时,特意交代他们给小胤禛检查一下*腿脚和声带,做一些类似现代人类幼崽质检员会做的项目,什么用大拇指提着小胤禛做引体向上啊,用五彩斑斓的东西吸引他的视线之类的检查。
确认小胤禛身上的零部件都没有问题,便……自由放任他去成长啦。
所以眼下,她是真不知道,小胤禛到底是跟谁学会的喊“额娘”。
小胤禛鼓着腮帮子想了想,指着门口,说:“锅,锅,锅洛……数,数的。”
李舒窈:?
这是什么婴语?
她好像需要人来帮她翻译一下。
见她面露疑惑,小胤禛有些着急地抓了抓她胸.前的龙华,小手指停留在空气中的时间有些久,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他大声喊道:“锅,锅果,额娘!锅果,数,数,额娘!”
严嬷嬷见李舒窈还是不解,一个没忍住,走了过来,小声地给她翻译,“阿哥这句话应该是,‘哥哥说额娘’的意思。”
“哥哥说额娘?”李舒窈拧了一下眉毛,愈发疑惑了。
严嬷嬷:“应该是听见哥哥喊了“额娘”,所以咱们小阿哥便记下了,然后私底下跟着学,学会了之后,才在娘娘面前开口的。”
严嬷嬷说得十分有理有据。
小胤禛连连点头。
李舒窈则是缓缓瞪大眼睛,“只是听过两遍,就知道‘额娘’是什么意思了?而且他为什么要背着我私下学啊,他又是如何确认自己学对了呢?”
小胤禛直接呆滞住。
觉得自己之前好像是出了一个昏招。
他额娘的猜测很有道理,这世上没有哪家小孩能聪慧到如此地步。
只观察别人提过两句“额娘”,就能明白“额娘”指代的是什么意思,并且还私下练习,还……还能清楚知道自己练习的发音是不是正确的。
小胤禛有些心虚地低下了脑袋。
再次开始细数上辈子三十多年的人生是不是白活了。
一朝重生,婴孩的身体对自己的影响真有这么大?
竟连正常的逻辑思考都不会了……
另一边,李舒窈倒是没有往什么匪夷所思的“重生”方面去想。
严嬷嬷亦然。
她笑容和蔼地伸出手摸了摸李舒窈怀中,粉白奶团子那圆圆小脑袋上的几缕碎发,拾掇齐整以后,才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不知哪儿来的,莫名其妙的骄傲意味,“那大概是因为咱家小阿哥聪慧无比的缘故吧!”
李舒窈顺着她的手,打量了一下小胤禛的圆脑袋,半晌,迟疑地点了点头。
“估计,是的吧。”
“不是都说小孩子脑袋大的都比较聪明么?”
“呜,嗷!”
李舒窈的话音刚刚落下,她怀中的小宝宝就奶凶奶凶地抬起了脑袋,发出一道类似小狗叫唤的声音。
一只手死死攥着她的龙华,另一只手用力捏成了一颗小小的拳头,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皱着眉头,小表情看起来有些“凶狠”。
李舒窈一怔。
严嬷嬷瞬间失笑,“小阿哥这是听懂了娘娘的话呢。”
她继续道:“娘娘以后可要谨言慎行了,咱们的小阿哥如此聪慧,娘娘可万万不能给小阿哥做出一些不好的示范啊。”
“不好的示范?”李舒窈喃喃反问。
严嬷嬷就点了点头,意有所指地道:“就比如说夏日里贪凉吃冰,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之类的……”
李舒窈:“……”
她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下一秒就与怀中小宝宝洋洋得意的视线对上了。
李舒窈眼神一滞,她家小宝宝这是在嘲笑她?
这,未免也聪慧过了头吧?
那她以后要怎么办呀?现在已经有一个严嬷嬷管她管得十分严厉了,以后再多一个的话……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下去了?!
李舒窈几乎无法想象以后的日子。
可胤禛却能想象得出来,他脑子转动得飞快,好像两辈子的智慧都用在了此时一般,只一眼,就从他额娘呆滞的眼神里瞧出了她心中害怕的是什么。
于是笑眯眯地朝着他家额娘看了一眼,旋即趁着额娘发愣没注意到他时,扑腾着小脚飞快从他额娘的怀抱里退了出去,啪嗒啪嗒地在榻上绕着他额娘爬了一圈,来到小斗柜前,白嫩.嫩的小手指头轻轻一拉。
从斗柜里掉出来好几本册子。
严嬷嬷的注意力重心都在他的身上,见他伸手去拉斗柜门时就有些好奇了。
她弯腰把掉出来的几本册子拿在了手里,浑浊的老眼仔细一瞧——《品花宝鉴》、《九尾龟》、《三笑姻缘》……【1】
这好像是她家娘娘常常拿在手里翻看的话本子。
……原来竟是一些讲述花草,灵龟,男女姻缘之类的书册么?
这时候李舒窈已经醒过了神来,回眸就瞧见严嬷嬷手里拿着几本很是眼熟的小黄书,正在就着窗楹投射进来的日光线仔细打量书名。
身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她连忙扑了过去,把严嬷嬷手里的书册夺了回来,脸颊微红地正在犯难如何解释时。
严嬷嬷忽然开口了,“老奴竟是误会娘娘了。”
误会,何来的误会?
李舒窈手指紧紧攥着那几本小黄书,轻咬下唇,不知如何开口,就听着严嬷嬷又道:“娘娘若是喜欢,下回老奴去花草房的时候,再给娘娘要几本书册过来,给娘娘多看看,可好?”
爱学习是好事。
学得多了,将来才能更好地与皇上交流。
如此才能保证她家娘娘圣宠不衰,恩泽不断。
这一刻,严嬷嬷脑中飞快浮现了好几本书名,都是世祖入关之后,太皇太后专程找来给皇太后娘娘看过的。
只可惜,后来皇太后娘娘在一日日的冷落中,对世祖爷逐渐有了心结,再不想着学习汉文,以此来讨好世祖爷,那些书册也就慢慢地在寿康宫中落了灰。
几十年过去,严嬷嬷倒还记得其中几本的书名,暗暗下定了决心,过几日就都找回来给她家娘娘看看。
李舒窈还不知严嬷嬷脑洞开到了哪里去。
手忙脚乱地把那几本书攥到手里后,便紧紧地抱在了怀中,退出几步,站得远远的,生怕臭宝宝又想出什么奇怪的主意,叫严嬷嬷对书中的内容生出些许好奇心。
那她一世的英名,哦不对,她也没有什么英名。
……主要是,会社死!
会场面很难看很难看的社死!
死得不能再死!
换个星球都拯救不了的那种!
所以,绝对绝对不能叫严嬷嬷知晓自己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舒窈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现过了无数念头,一时也没有听清楚严嬷嬷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在她说完之后,忙不迭点了点脑袋,“好的,都听严嬷嬷的。”
“严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
“娘娘有向学之心便好。”严嬷嬷的笑容无比欣慰。
李舒窈却还沉浸在惶惶无措的情绪当中,只知道不管严嬷嬷说什么都点头应是。
主仆俩的氛围顿时融洽无比。
只榻上一枚小团子,盘着两条小肉腿稳稳端坐,他表情迷茫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半晌,歪了歪圆脑袋,她们在说什么啊?
*
其实胤禛还并不知晓他额娘都在看些什么书。
只是撞见过好几次他额娘惊慌失措藏书时候的场面,每次他额娘刚把那几本书锁进斗柜里,严嬷嬷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稍间的屏风之后。
慢慢地,他也就明白了。
他额娘看的那几本书,是不敢拿于严嬷嬷面前叫她知晓的。
故而今日才生出了这等坏心思,想要故意叫他额娘在严嬷嬷面前出糗。
顺便看看他额娘平日里都在看些什么书。
严嬷嬷说话的时候并未直接点出那几本书的名字,只提到了什么“花草房”,又说是什么“向学之心”。
小胤禛看着他额娘脸上的表情,虽然有些疑惑,觉得不像。
然而转念一想,他额娘的性情十分纯净,心思呢,也比旁的宫妃简单不少,堪称得上玲珑剔透,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心眼才是。
所以说不定真是如同严嬷嬷所说,是想背着所有人偷偷努力,私下里多看一些花草之类的鉴赏书,将来好在他汗阿玛面前表现一番?
小胤禛很快说服了自己。
扭头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伸出两只短胖的小胳膊,表情萌哒哒地冲着他额娘要抱抱,“额娘!”
“诶。”李舒窈抬眸应了一声,“你先等一下,等下额娘再来抱抱你。”
她已然收拾好了心情,先朝着自家臭宝宝交代了一声,才走到田佳柔的身侧,把怀中紧紧抱着的几本书塞进她的手里,低声吩咐道:“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这几本书烧了,知道么?”
这几本书是忽然之间出现在长春宫的。
出现的地点位于无人居住的后殿。
田佳柔发现这几本书之后,便第一时间拿到了她的面前。
李舒窈当时还在猜是不是上一届长春宫的主人留下的。
可田佳柔却道,这几本书就好端端放在后殿厢房里,一个柜子的抽屉里面,不像是不慎遗落的模样。
再者,李舒窈当时得到皇上赏封,赐居长春宫之前,内务府那头是派了数十人过来,将长春宫里的旧物一一搬空,重新修缮过后,又经过皇上亲自巡查,才开始添置家居器物的。
眼下距离李舒窈搬近长春宫已经过了将近一年。
若是之前宫妃遗留下来的旧物,也不应当到现在才发现。
所以田佳柔倾向于,这是有人故意塞到长春宫里来的。
可别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带着这份疑惑,李舒窈慢吞吞地翻开了那本《品花宝鉴》,然后下一秒就被书册里面的某些内容给晃花了眼睛。
这绝对是禁书,不论是放在哪个朝代……就算是放在二十一世纪,也绝对属于家长老师和法律法规都不让看的内容。
但是李舒窈却很有兴趣,毕竟她从小到大,从现代到清朝,都还没有看见过这么刺激的东西呢。
于是便做主先把东西留下了。
田佳柔还有些担忧,这明显是外面有人故意给她家娘娘使绊子。她家娘娘,怎么就接了呢?
对此,李舒窈给出的理由是,别人想看我摔跤,那我假摔一下,不是更能叫人放松警惕么?如果就这样把东西毁了,别人发现一计不成,又出一记怎么办?到时候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提前知晓了。
田佳柔就这么被她一番振振有词的话给忽悠懵了。
手中的力道一松,这几本书就落到了李舒窈的手里。
她来回翻阅了几天,发现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加上还被她家臭宝宝给发现了。
如果不尽早处理掉,万一哪天带坏了她家宝宝怎么办?
这才吩咐田佳柔去把书烧了,又道:“记得烧掉之前,先仿造几本出来,就放在……嗯,放在我的屋子里吧,这样如果有人要带着皇上来搜宫的话……嗯,首先我一定会没事的,然后皇上也会很生气很生气,这样,咱们宫里的那个内奸就不用我们自己动手了……”
穿越一年多,李舒窈自觉心眼也是长进了很多的。
不至于还会掉进别人给她设计的陷阱里面去。
然而田佳柔却有些犹豫,“娘娘就不怕皇上,对您生出心结么?”
心结?
李舒窈疑惑。
田佳柔就给她解释,“就是您明知道有人要设计与您,却按捺着不去告诉皇上,自己将计就计地踏入陷阱,完了还要皇上来为您扫尾……”
这不是与之前惠嫔娘娘拿大阿哥做诱饵,引出下毒之人那次事件,颇有些异曲同工了?
李舒窈却没等她说完。
她知道田佳柔想说什么,可是这明显就是两回事呀,上一次,是有人想要对大阿哥下毒,这一次,是有人要害她。
惠嫔娘娘是拿亲生儿子做赌注,所以连毒药都没换。她却不一样,她是拿自己当诱饵没错,可是她把书换了呀,所以不论背后那人怎么搜,都是没有办法把私藏禁书这样的罪名安在她头上的。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她和惠嫔娘娘给皇上心中所留的印象不一样。
惠嫔娘娘毕竟入宫多年,在皇上的心里面,一向是小意温柔的,懂事的,贤惠的,不会闹腾的。
而她呢?
是学习不刻苦,字也写得不好看,没有什么技能,也没有什么心机,还有些笨笨的,迟钝的,好吃的,懒做的,呆呆的,没有任何优点,唯独一张脸蛋还过得去的废物美人罢了。
这一点,从她第一次侍寝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皇上在她身上,大抵是寻找到了一种类似于养成的快乐。
并且因为之前在她身上投入了过多的心神和关注,还有付出,才导致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她。
喜欢,而不是爱。
所以李舒窈现在越来越觉得,皇上养着她,其实就有点像是养了一只名贵的漂亮猫猫。
漂亮猫猫只要负责漂亮就好了。
但若是能偶尔亮一亮小爪子,或者偶尔展示出来一点儿对主人的信赖和亲昵……
嗯,李舒窈确信,没有任何一个养猫爱好者能抵挡得住这种诱.惑。
就算他是富有四海的皇上,也是一样的。
是以李舒窈并没有对田佳柔解释的意思,只淡定地摇了摇头,道:“你就按着我的吩咐去做吧,没事的。”
一派镇定的模样很快将田佳柔心头泛起的不安压下,她后退几步,朝着李舒窈屈了屈膝盖,“奴婢这就去。”
*
几日之后,后宫果然又起了波澜。
有个姓兰的贵人,在御花园里散步时,发现了一对躲在草丛里搞对食的小太监,并且从他们屋中搜到了几本被朝廷明令禁止印刷售卖和阅览的禁书。
当天就告到了佟贵妃的面前,佟贵妃对此很是重视,派了人出去一查,发现在紫禁城里搞对食的宫女太监还真不少,并且从他们的屋子里还连带着搜查到了数十多本禁书。
太皇太后得知此事,异常愤怒,连下了两道懿旨要求佟贵妃彻查后宫。
……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的。
因为田佳柔在仿造书皮的时候不小心被严嬷嬷给撞见了。
心机还不深的小姑娘,惊慌失措之下,竟将李舒窈给招了出来。
李舒窈:“……”
李舒窈比她还没有心机呢。
严嬷嬷拿着那几本书一进门,还不等开口。她便捏着两边耳朵一五一十的招了,还把自己自以为是的“请君入瓮”计划给严嬷嬷说了一遍。
严嬷嬷听完,皱着眉头直说她糊涂。
说什么私藏禁书是很大的罪名,到时候人家都不用带着皇上往长春宫来,只需引出一点点小小的矛头,叫人知道,长春宫里也私藏了这些禁书,届时,不论这事与李舒窈有没有关联,轻者御下不严,重者淫.乱后宫,总之就是什么样的罪名都敢往李舒窈脑袋上套。
吓得李舒窈险些落下泪来,只能两眼红红地拉着严嬷嬷的手,连连保证说自己下回再也不敢了。
严嬷嬷便亲自把书拿到小厨房烧毁了。
回来又问李舒窈,可曾看过书里面的内容?
李舒窈沉默。
严嬷嬷便叹了一口气,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又出去查内奸。
只用一晚,就把那个偷渡禁书的小太监抓了出来。
是以在兰贵人发现那对对食的太监之前,长春宫里就已经被严嬷嬷明里暗里的彻查了一遍又一遍。
这次的波澜最终还是没能掀到李舒窈的面前。
东西十二宫里,也就只有李舒窈的长春宫,清瑶的翊坤宫,安嫔的景仁宫和佟贵妃的承乾宫是相对干净的。
其余宫里,或多或少都查出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只具体是什么,严嬷嬷就没有告诉她了。
此次波澜过后,宫中好些妃嫔都被罚了月银。
唯李舒窈她们几人受到了皇上和两宫太后的嘉奖。
对此,李舒窈觉得很是心虚,毕竟她是差一点点就犯下大错了,最后还是依靠着严嬷嬷才能力挽狂澜,于是在严嬷嬷她们登记完赏赐的物件之后,她对着自己手中的册子,挑挑拣拣半天,最后又誊抄出来一本新的册子。
她把册子递给田佳柔,道:“你去开一下库房,把这册子上的东西都搬去严嬷嬷的屋子里吧,就说是我感谢她这次的救命之恩。”
“如何就救命之恩了?娘娘过于言重了。”
李舒窈的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就响起了严嬷嬷熟悉的声音。
李舒窈被她的声音吓得一惊,第一反应是要把册子藏起来,于是“啪”地一下,把册子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又手脚飞快地把月淑怀里的小胤禛抱起来放了上去。
小胤禛还在咬着自己的小手指发呆。
猝不及防之下,屁屁一凉,好似坐到了一个什么木板样的东西上。
“嬷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舒窈一边说话,一边抓着小宝宝的衣角,遮挡住他屁.股下面不慎露出来一点点表皮的小册子。
那头严嬷嬷已经进了门,看见她家娘娘蹲在小阿哥的椅子旁边,就知她家娘娘估计是把册子藏在小阿哥的身上了。
严嬷嬷直接走了过去,将小阿哥抱了起来。
李舒窈却十分眼疾手快,将册子直接抽回来藏到了身后。
还在严嬷嬷怀中调整坐姿的小胤禛一看,“哇,那,那你,在那你。”
他把嘴巴里几根湿漉漉的小手指抽出来,指向了李舒窈的身后。
李舒窈立时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个坏宝宝,你不帮着自己的额娘就算了,怎么还告密呢?”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嘻嘻。”小胤禛被她凶了也不害怕,甚至还冲着她露出来一个只有几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屁.股坐在严嬷嬷的胳膊上晃了晃,小手指指得愈发起劲了,“那那那,嬷嬷,那!”
他现在除了“额娘”之外,就是“嬷嬷”两个字说得最为清楚。
严嬷嬷先低下头,用另一只手里的帕子把小阿哥湿漉漉的手指擦拭干净了。
这才将他重新交还到月淑的手里,想了想,还是没能忍住,“先把小阿哥抱下去,把手洗一洗吧。”
小胤禛脸上的笑容登时一呆,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居然受到了严嬷嬷的嫌弃。
这下就轮到李舒窈得意了,直接冲着他吐了吐舌头,表情有些雀跃,“看见没有,严嬷嬷嫌弃你吃手指,吃的到处都是脏脏的呢。下回还敢不敢吃手指了?”
小胤禛没有理她,还在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月淑和田佳柔担心她们家娘娘孩子心性一上来,回头把小阿哥挤兑哭了怎么办?
于是急得连行礼都来不及,抱着小阿哥就往对面稍间的方向跑,一个去准备新的衣裳,一个去准备温热的清水过来给小阿哥洗手洗脸。
她们走后,书房里顿时空寂了下来。
李舒窈这才想起,她之前还想要背着严嬷嬷给她塞礼物来着。
严嬷嬷走到她的身边,直接伸出手,“娘娘不妨先把册子给老奴过上一眼?”
李舒窈只得把册子递到了她的手里。
想了想,说道:“我已经过过一遍了,御赐之物一个都没敢往上面写,而且大多是一些药材布匹,首饰摆件什么的赏赐,都不太贵重的,嬷嬷您就收了吧?”
她才刚说完,就见严嬷嬷转身拿起桌上的毛笔,在小册子上划了七八道。
末了,将毛笔放下,仔细阅览一番,才把册子重新交回了李舒窈的手里边。
严嬷嬷笑着说道:“娘娘有心赏赐,老奴也就只能笑纳了,只是这册子上有好几件首饰,不适合拿来赏人用,娘娘可千万要记住了,别回头一不小心闹了笑话出去。”
李舒窈低头往册子里看去,就见被严嬷嬷划掉的几乎都是一些首饰的名字。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依稀想起来,这几个首饰,要么是镶嵌了珍珠,要么就是造型有点儿夸张……
哦对,珍珠,珍珠极其贵重,确实不适合拿来赏人,就算严嬷嬷大着胆子收下了,之后也不敢戴呀。
说来还是她不够谨慎了。
李舒窈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办法,虽然穿越一年多了,但是她的思想还是更接近于现代社会的人人平等那一套。
毕竟还没有遭受过古代阶级制度的毒打,就忽然之间跨越过阶级,成了人上人,心里自然也生不出那样的警戒心。
还好有严嬷嬷在她身边。
李舒窈心里庆幸了一句,复又把册子交到了严嬷嬷的手里,“嬷嬷记得去库房把赏赐拿走就好。”
说完,径直出了书房。
来到稍间,把被田佳柔和月淑拾掇得干干净净的香香儿子往怀里一抱,“走,我们去找你宜额娘和小弟弟玩。”
*
与此同时,翊坤宫。
才刚受到一通赏赐,翊坤宫上下都洋溢着欢快的氛围。
郭络罗清瑶抱着小胤祺站在院子里说了一会儿话,又给底下宫人每人赏赐了一个月的月银,这才抱着胤祺回到了屋子里。
灵萝跟在她的身边,脸上满是笑容,“这下好了,您和令嫔娘娘都受了皇上和两位老祖宗的夸赞……”
她话还没说完,屋外忽的跑进来一个小宫女,“娘娘,不好了,永寿宫那边传来消息,四阿哥,四阿哥不行了!”
……
四阿哥万黼为永寿宫的纳喇贵人所出。
当年纳喇贵人即将临盆的时候,一不小心在御花园里摔了一跤,虽然是摔在了周围宫人的身上,然受到的惊吓不小,被送回永寿宫的时候,身下已经出现了血迹。
是以整个生产过程极为艰难,用了整整一.夜,才将四阿哥万黼生了下来。
之后还险些血崩,做足了双月子,身子才逐渐恢复过来。
四阿哥万黼刚生下来的时候,便瘦弱得像是只没断奶的小猫一样,哭声稀稀拉拉的,听得人心中十分难受。
还未满月就生了两场大病,之后身子也一直不见得好,一年四个季节里,唯有夏季生病的次数会少一些。
纳喇贵人便一直对他看护得紧,总想着,生病也没事,还活着就好,毕竟是天潢贵胄,不至于连药材都提供不起。只要再长大一些,再长大一些,也许,养着养着,不知不觉就养到四五十,或者六七十了呢?
却没想到,忽然有一天就……
永寿宫里,纳喇贵人自万黼倒下以后就跟着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她身边的宫人没了主心骨,一时也乱糟糟的,不知应该先做些什么,好在僖嫔这时候站了出来。
第一件事是命人去太医院延请太医;
第二件事是叫人收拾了一间偏殿出来,把晕倒的纳喇贵人挪到了偏殿去休息;
第三件事才是把万黼挪到了纳喇贵人的屋子里去,方便太医为他诊脉看病。
太医们一把脉,各个都摇起了脑袋,表情凝重地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干脆围成了一个圈,很快争执了起来。
僖嫔在旁边听着,听了一会儿后,心中忽的一沉,连忙又将永寿宫的宫人全都派了出去给各个宫的娘娘报信。
李舒窈和清瑶是先后脚收到的消息,彼时李舒窈才刚抱着胤禛走出长春宫的大门口,就见着不远处,有个穿石青色衣裳的小太监咻地一下钻进了翊坤宫的大门。
然后又有另外一个小太监急急在她跟前停住了脚步,“咚”地一声朝她跪了下去,口中还喊着,“令嫔娘娘,奴才是永寿宫的人,僖嫔娘娘命奴才来请您过去一趟,纳喇贵人膝下的四阿哥要不好了!”
他害怕自己说得太快,令嫔娘娘会听不清楚,于是低着脑袋又重复了两三遍。
李舒窈:?
什么四阿哥,什么不好了。
这小太监骂谁呢?
李舒窈脑子里乱糟糟的,险些还以为他是在说自己怀里的小胤禛。
……莫说她了,就连她怀里的小胤禛也是这么想的。
母子两个捏着拳头,相似的五官露出了一样的愤怒表情。
好在这个时候,严嬷嬷跟了出来,她快速蹲到那个小太监的身前,“四阿哥要不好了?是如何不好的,僖嫔娘娘可请了太医过去?”
小太监道:“还不知是如何不好的,僖嫔娘娘请了太医过去,只每个太医都束手无策,一直念叨着什么‘药石无灵,听天由命’,我家娘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心中害怕,这才命奴才过来请各位娘娘一同过去的。”
严嬷嬷又问:“那皇上和两位老祖宗那儿……”
小太监说:“自然也是请了人过去传话的。”
两人一来一回地说了几句,旁边的翊坤宫也忽然喧嚣了起来。
李舒窈这才回过神来,她家小宝宝现在还不是四阿哥呢。
历史上的长生和万黼,其实并没有活到这个时候……也不对,应该是她家小胤禛生得比历史上早了一些……
好像也不对。
李舒窈忽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然而严嬷嬷却没有她此时候的好心情了,飞快命人传了轿撵过来,先把她家娘娘怀中的小阿哥抱走,交给田佳柔抱回长春宫之后,亲自扶着李舒窈上了轿撵,将她安置好,才跟在轿撵的旁边,一路急急的朝着永寿宫的方向赶去。
永寿宫距离长春宫并不很远,但是距离启祥宫会更近一些。
故而李舒窈赶到的时候,启祥宫的敬嫔娘娘就已经站在僖嫔的身边安慰她了。
这一路上,李舒窈也理清楚了时间线,真实历史上,长生是夭折于胤禛出生的前一年,而万黼是夭折于胤禛出生之后的几个月。所以两人都没有被排进序齿里面。
小说里面呢,两人的夭折时间都因为作者的私设而延后了。
女主乌雅氏下线以后,原小说里面的剧情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是以李舒窈也是坐在轿撵上想了许久,才堪堪想起来,原小说里面,小长生应该算是死于乌雅氏之手的。
当时正是她跟荣嫔争斗得最厉害的时候。
而万黼则是因为身子虚弱而病逝夭折的,夭折的时间也与现在差不多。
只是原小说里面,胤禛的出生时间与历史上是同一天,所以万黼夭折的时候,胤禛才刚几个月而已,彼时的乌雅氏还没有对这个儿子生出憎恶之心。
且因为他刚满月就被佟贵妃抱走了,那时候的乌雅氏整日沉溺在悲痛之中,故而书中对于万黼的夭折着墨很少,只是浅浅一笔带过而已。
而她穿越之后,大约是打破了原小说的剧情线,不仅把原女主弄下线了,承宠的时间还早过原女主不少。
加上身体又格外争气,承宠没多久就怀上了……
所以小胤禛比原小说和历史上的出生时间都要早了好几个月,导致她一时也就想不起来万黼病逝这回事了。
一心只以为,万黼没有夭折在胤禛几个月大的时候,那他应该就没事了。
心里还掐算过好几次,自家小宝宝现在应该会排在第几,第六?六阿哥?
小六好像也不错呀,这个数字怪吉利的。
然后清瑶的宝宝就是七阿哥,再往下,乌雅氏所生的六阿哥没了,就应该是轮到戴佳氏的七阿哥来当小八,然后小八变小九,小九变小十……一直到十三变成十四,之后的阿哥顺序才会变得跟历史和小说里面一样。
却没想到,小万黼他……
“令嫔妹妹也来了?”
瞧见李舒窈的身影,敬嫔开口打了声招呼,她旁边,僖嫔的身子还颤抖得十分厉害,闻言也只是抬起头,朝着李舒窈表情凝重地递了个眼神,颔了颔首,转而继续握着敬嫔的手,一言不发。
李舒窈抿了抿唇.瓣,快速走到两人的跟前,小声问道:“太医们怎么说?”
僖嫔摇了摇头。
敬嫔就道:“还在看呢。”
李舒窈:“?”
不是说太医们都已经看过了?
许是读出她心中的疑惑,敬嫔又跟着说道:“之前是来了几个太医,看过之后都说……说,说‘药石无灵’了。”
敬嫔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艰涩。
顿了一会儿,才接着道:“后面又来了几个太医,僖嫔妹妹就叫他们全都进去了。”
“眼下还在里边看着呢。”
李舒窈点了点头,眼神往周围一扫,这才发现,纳喇贵人的屋子外头还跪着许多的宫人,一个两个的趴在地上,哭到不能自抑。
李舒窈没看见纳喇贵人的身影,于是又问,“那纳喇姐姐呢?她怎么不在这里呀?”
说话间,清瑶也过来了。
看得出来,她也是安置好胤祺后才急匆匆赶过来的,身上的衣裳都没有换,胸口前白色的龙华被拧得有些皱皱巴巴,且离得近了,还能清晰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奶香。
敬嫔和僖嫔两人对她也点了点头。
清瑶握住李舒窈的手,也对着两人回应了一下。
李舒窈轻声将敬嫔刚刚说过的话低声与清瑶重复了一遍,敬嫔安静等她说完,才开始回答李舒窈的问题,“纳喇贵*人晕倒了,眼下正在那间屋子里休息呢。”
李舒窈问:“有人在那边照顾她么?”
敬嫔点头,“她身边的大宫女在那边伺候着,方才僖嫔妹妹还分了两个太医过去给她把脉,想来应该快要出来了。”
她刚说完没多久,就有两个年过五十的老太医,步伐匆匆从偏殿跑了出来,“几位娘娘大喜!”
“纳喇贵人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他这话一出,在场顿时寂静无声。
估计都是被这个消息给打懵了。
李舒窈飞快扭过头与清瑶对视了一眼。
清瑶也很迷惑啊。
对面,僖嫔简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了,纳喇贵人是她宫里的人,故而纳喇贵人膝下的孩子,不论有没有被抱到她膝下,都应尊称她一声“额娘”。
若是万黼今儿没有出事,那……那自然是喜事一桩的。
可怎么偏偏就是今天呢?
僖嫔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眼前阵阵发黑,只感觉自己也快要晕倒过去了。
李舒窈站在一旁,时时注意着她的动静,见她呼吸忽然变得急促,就知她要不好,连忙把腰间装了薄荷叶的荷包拆下来,直接怼到僖嫔的鼻翼下边。
敬嫔和清瑶两人也连忙过来帮忙。
旁边跪着的两个太医骤然吓了一跳,还以为她也要出事了呢。
好在僖嫔自己慢慢地,就缓过来了。
那头,还有太医不住地从太医院赶过来,一进永寿宫,就被永寿宫的掌事嬷嬷直接请到了万黼阿哥所在的屋子里边去把脉。
另一边,佟贵妃和其他妃嫔也很快赶了过来,两位老祖宗亦然。
只皇上那头,因着在跟前朝的官员商议三藩的事情,梁九功不敢贸贸然打扰,只得在御书房外急得团团转。
好容易等到官员们都走了,皇上得了消息赶到永寿宫时,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全都从万黼的屋子里面撤了出来,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见所有的太医都毫无办法,捏着拐杖的手颤抖到几近无力。
她闭起眼睛,耸拉的眼皮不自觉剧烈抖动几下,而后忍着悲痛,对着皇上轻声说道:“皇帝,你进去,再看一看万黼吧。”
又对着旁边坐着的妃嫔道:“你们,也各自散了吧,贵妃留下即可。”
李舒窈被清瑶拉着,有些担忧地朝着佟贵妃看了一眼。
佟贵妃见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自己,心中有些熨帖。于是便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用担心,自个儿先回长春宫去就好。
……
万黼的夭折不是人为,而是因着疾病导致。
永寿宫的纳喇贵人醒来之后,哭得几近昏厥,抱着万黼逐渐冰凉的小身子,如何也不肯放手。
她连皇上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自然也就忘记了,自己的肚中还有一个还在孕育着的小生命。
最后又晕倒过去一次,皇上才趁机将她怀中,万黼的身子夺了出来。
万黼的丧仪是交由佟贵妃去操办的。
佟贵妃一边忙着丧仪,一边忙着照顾纳喇贵人的身子,同时手里还有一大堆积压的宫务,没过几日就瘦了好大一圈。
李舒窈看得十分心疼。
于是主动往承乾宫走了一趟,打算跟佟贵妃要点儿差事来干。
却不料,佟贵妃的第一反应竟是:“什么?你要宫务,可是内务府里有人苛责于你和胤禛了?”
说着,娇艳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一抹厉色,好像下一瞬就要冲出去为李舒窈撑腰一般。
吓得李舒窈连连摆手,遣词造句地解释了一大堆,才叫佟贵妃打消了整治内务府的念头。
然后又问她:“那你要宫务是做什么?”
李舒窈仔细斟酌着用词,“我是想为娘娘解忧,出自己的一份力!”
佟贵妃:“……”
她直接叹了一口气,表情看起来很是哀愁,“可是你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如何能为我解忧呢?”
“再者,你连大字都写不好,字也不认识几个。我手头现在堆积的宫务,大多都与账册有关。”
“所以我实在是担心,把账册交给你之后,会被弄得一团糟,回头我梳理起来更加麻烦。”
若不是孰知李舒窈的性子,佟贵妃简直要怀疑,她口中说的“出一份力”,怕不是“出一口气”吧?【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