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窈:?
她其实没懂,分得清楚“东南西北”与帮不帮得上佟贵妃的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只不过……贵妃说有,那就是有吧,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很值得争论的事情。
李舒窈很快学会了自洽,然后又极自信地拍了拍胸.脯,眉眼弯弯地朝佟贵妃露出个笑脸:“佟姐姐您放心,虽然我不知道东南西北在哪头,可是严嬷嬷和田佳柔、月淑她们都认识呀,她们会帮助我的!还有您刚刚说的大字,其实我现在已经认得很多很多的了!”
“前儿皇上来我的宫里,看见我写的大字,还夸我了呢!说我进步很大,叫我继续努力,将来定能成为咱们后宫里数一数二的大才女!”
说到这里,她脸颊微红,看起来有些小害羞的模样。
佟贵妃闻言,有些半信半疑,“皇上当真这么说了?”
李舒窈立马便顾不得害羞,连连点头,“真的真的,皇上真的这么说了,他还要了一张我写的‘永’字,说这个字我写得尤其好,要拿回去做收藏用呢!”
语气听来十分骄傲。
佟贵妃听完却是沉默。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永”字也是她当年,也就是三岁刚开始学写大字时,很容易就能轻松临摹好的第一个大字。
故而李舒窈的这一番证明,在她看来,就犹如是一个刚学会辨识“一二三”的稚嫩小儿,忽然跑到她面前要求做一做九章算术里面的题目一样。
佟贵妃下意识就想拒绝。
可是面对着李舒窈那双只眨巴了几下,就沁出莹莹的水光,显得眸色分外明亮的杏花眸时,到了嘴边的“不”却无论如何都难以说得出口了。
转而犹犹豫豫地思量着,要不,就叫她去试一试?
就拿几本最简单的,好比,嗯……拿,拿哪个宫里的账本呢?
佟贵妃在脑海里思索了半天,才下定决心,正色对李舒窈说道:“那,你就姑且试一试吧。”
说完,直接扭头吩咐身边的大宫女去拿了两本薄薄的账册回来,递到李舒窈的面前。
李舒窈好奇地凑近过去,甫一看清大宫女手中账册的数量时,还有些小失望,“就两本啊……”
不过转念一想,她是人生中头一遭主动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佟贵妃会不放心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能同意拿两本给她先练练手,就已然是佟贵妃十分相信她的表现了,她不该得陇望蜀,期盼着第一口就能吞掉一头大象,还是慢慢来比较好。
想通以后,动作慢吞吞地把那两本账册接了过去,沉默地翻开了瞧了瞧,倏而又有些惊讶,“这是,这是我宫里的……”
佟贵妃点点头,“是你宫里关于衣料子和小厨房一应用项的支出明细,你既有心想要帮我,不妨先拿自己宫里的账册练练手,”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凑近过来,在李舒窈耳边小小声道:“再一个,你不日就要封妃,作为四妃之一,合该对自己宫里的所有事情做到洞若观火,嬷嬷和宫女们再能干,也不可尽皆全权相信于她们。”
佟贵妃往后移了移身子,一双清凌凌的眼眸紧紧盯着李舒窈娇艳如花朵般的脸庞,低声问道:“可把我的话都记下了?”
李舒窈连忙崩住表情,很认真地同她保证:“记下了记下了。”
尔后见佟贵妃没有其他事情要交待,这才转身回了长春宫。
先把账册放到书房的抽屉里仔仔细细地锁好,才转过头问严嬷嬷,“胤禛呢?”
严嬷嬷低着眉眼回答:“回娘娘,咱们阿哥去了隔壁宜嫔娘娘那儿,正在陪七阿哥玩耍呢。”
七阿哥就是清瑶所生下的小崽崽。
清朝的玉碟十年一修,这会儿还不到重新编辑修的时候,所以几个小崽崽的排名还是按照上一次修的顺序来称呼。
也就是说现在的小胤禛是为六阿哥,清瑶家的小崽崽是为七阿哥。
而小万黼才刚夭折没过多久,皇上的心中还有悲痛残留,一时倒也没有哪个傻子会特意跑到圣驾面前,去提醒皇上要更改皇子的序齿和称呼等相关事宜。
李舒窈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乖乖地跟着月淑去换了一身新的衣裳。
然后重新回到书房,郑重其事地将刚才锁好的两本账册又拿了出来,扯过一旁的几张空白宣纸,按照自己从前的习惯,把账册上的“一二三四”全都替换成了阿拉伯数字。
田佳柔过来给她磨墨,看见雪白宣纸上李舒窈写下的一连串歪扭符号,有些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这是什么?
她有心想问,然而看着自家娘娘难得认真,认真到整颗脑袋都几乎要埋没到账册里面去了的小模样……她只是动了动唇,便将所有疑惑都暂且压到了心底。
安安静静地给李舒窈磨好墨后,又蹑手蹑脚地出了书房,将门仔细关好。
李舒窈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把佟贵妃给她的两本账册全部梳理完毕。
也叫她对自己现如今的“奢靡”生活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刚穿过来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一月二十两的生活就已经十分美好了呢。毕竟放在宫外,这二十两便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整年都衣食无忧甚至还能有少许存款了。
所以那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宫女里面的“小富婆”。
可现在一看……光是她身上一件普普通通的旗装,就需要耗费几十两的银子。
若是到了年节,或是宫中要办什么宴会,长春宫里仅仅她和胤禛的衣料支出便超过了五百两,更别说平时还要送礼,赏赐下人什么的……
林林总总,粗算下来,半年就已经花费了两千多两。
而且这还只是衣料和小厨房的部分支出,并不是整个长春宫的总支出。
李舒窈是越算越心惊,毛笔都快要拿不稳了,每在宣纸上落下一笔,都觉得好似有白.花.花的银子从笔下流了出去。
算到最后,便是连干净的宣纸也舍不得浪费了,干脆坐着弯下腰,在桌下的废纸篓里掏了半天,把之前用了一半或者只写了几笔就弃之不用的废纸全都翻了出来当草稿纸用。
另一边,在翊坤宫逗弄完弟弟的小胤禛,心满意足地捧着宜额娘送予他的点心和小礼物,迈着小胖腿,混合着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十分轻快地跑到了李舒窈的书房门前。
他用圆圆的小脑袋撞了撞门框,小奶音清亮亮地朝里头喊道:“额娘,额娘!”
“额娘在里面吗?”
“我似胤禛呀!”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让额娘看看宜额娘送给他的小礼物了。
然而李舒窈却还兀自沉浸在一笔又一笔的数字当中,一时没有听见门口传来的喊话。
小胤禛便又锲而不舍地喊了几声。
李舒窈才忽的一下醒过神来,手忙脚乱将算完的账册往抽屉里一锁,又把桌上乱七八糟摊着的草稿纸团紧了丢到废纸篓中。
收拾完毕之后,才表情有些恍惚地走过去开了门。
“额娘你快看,看这个,这是宜额娘送给我的!”
李舒窈才刚开门,就有一颗圆圆的小脑袋“咚”地一下撞到了她的膝盖上。
倒是不怎么疼。
李舒窈后退了两步,就看见小脑袋也跟着往后退了退,然后颇有些费力地仰起小脑瓜,确认了是他的亲亲好额娘以后,咧开小.嘴巴朝着李舒窈露出个“无齿”的灿烂笑容,旋即就把怀里的小东西捧得高高的,要给李舒窈看。
李舒窈刚一低下头,就被一阵金灿灿的光芒险些刺花了眼睛。
只见小胤禛的怀中正捧着一个小小的,大约只有他脑袋大小的多宝盒,盒盖外翻着,露出里头十多根由纯金打造的漂亮细长簪子。
“额,额娘,看!这是宜额娘送给我的。”
“是宜额娘感谢我,说我把弟弟哄睡着了,让我去她的库房,挑,挑了很久,才挑出来的礼物,你喜不喜欢呀?”
小胤禛虽才一岁多一些,身体里却住着一个几十岁的大人,是以说话表达方面都十分清晰流畅。
只碍于婴童的身体不太灵敏,说不了太长的句子,有时候便会卡顿一般地结巴两下。
小胤禛一边捧着多宝盒给他额娘看,一边心里想着,全都是金子,额娘一定可喜欢可喜欢了吧!
他心中真是得意极了。
不等李舒窈开口,他又飞快地小腿一弯,将怀中的多宝盒放到了地上,胖胖的手指头在多宝盒得中部和下部抠了抠,把底下两层抽屉拉了出来。
“上面的那些,金的,都是给额娘的;中间的这些,银的,是给月淑姑姑和佳柔姑姑,还有严嬷嬷,还有闻梅姑姑,她们几个人的;最下面这些,小玉石头才是我的……”
圆圆小小的团子蹲在地上,藕节一样洁白莹润的手指头,十分喜爱又流连不舍地在多宝盒最底下一层里的玉石表面来回摸索着。
李舒窈:?
玉,玉石头?
什么玉石头?
她回过神来,跟着蹲了下去,把小团子的脑外往旁边拨了拨,这才看清楚,多宝盒的最下面一层抽屉里,满满当当放着好几颗玉石原料,什么白色的羊脂玉,翠色的祖母绿,还有粉色的芙蓉石……
足有七八颗,且每一颗都有百香果那么大。
李舒窈在脑海里简单估算了一下,觉得光是那颗祖母绿的翡翠,便值万金之数了。
哎?
她家这只小崽子怎么那么会算数呢?
什么把金的留给她,最不值钱的银首饰留给月淑她们,自己偷偷私藏了这么多玉石,末了还要委屈巴巴地说一声,他只要这些玉石头就好了。
还“石头”……
谁家小娃娃管玉石原料叫做石头啊?
想起书房中两本账册上的天文数字,再想想自己那完全称得上是“贫瘠”的小金库。
为了将来几十年的生活品质着想,李舒窈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贪污一把了。
反正小胤禛才一岁多一点,大脑发育还未完全,能记得什么事啊?
先没收了再说!
想罢,李舒窈忽的一下胆向恶边生——
想也不想把手伸了出去,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还蹲在地上摸玉石玩的小崽子,趁着他身子不稳,往后仰倒,在地上摔出一个屁.股墩时,两只手以最快的速度,把多宝盒的几层抽屉都关了回去,然后整个抱到怀里。
冲着还坐在地上懵圈的小崽子扬了扬下巴,掷地有声地说道:“你还小,不知道藏事,所以这多宝盒里面的东西,额娘就先帮你收起来保管好,等你将来长大了,成婚的时候再还你!”
小胤禛“啊”了一声,眨眨眼睛。
成,成婚?
第102章 第102章这是找她讨债来了?……
等他成婚,那还要多少年呀?
而且……他很怀疑,到那个时候,他额娘还会记得这回事吗?
小胤禛越想越不靠谱,气呼呼地往地面上一撑,就想要起来跟他额娘好好辩论一番。
可李舒窈才不管他呢,抱着多宝盒就退了几步,跑回到书房里,再当着小崽子的面把门一关,兀自在里头摸摸索索了好半天,藏好了才重新走出来。
小胤禛又眨了眨眼睛。
更气了,还有些不敢置信。
扁起嘴巴就开始积攒情绪,正想要嚎啕大哭时,他额娘却像是已经提前预判了他的反应一般,身姿灵活地从他旁边一绕,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只留下一个委屈巴巴的他,呆呆地立在原地。
这……偌大一个紫禁城,到底有没有人能够管管他额娘啊!
有人欺负小孩啦!!
……
李舒窈没收完小崽子的多宝盒以后,趁着太阳还未下山,抱着整理好的两本账册又匆匆去了一趟承乾宫。
承乾宫的佟贵妃没能料到,她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算完两本账册,表情显得十分惊讶,“你都算完了?”
李舒窈点了点头。
而后将桌上的账册往佟贵妃面前一推。
佟贵妃接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李舒窈算出来的总数时,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倏而起身走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出来,翻开其中一页,与李舒窈写出来的总数一对,居然一丝错漏都没有!
难不成这妮子还真是个算账天才不成?
佟贵妃把薄册放了回去,心下百转千回。
这次不用李舒窈开口,佟贵妃便很自觉地朝着身旁宫女吩咐了几声,不多时,那宫女捧着十多本账册返回,表情笑眯眯地往李舒窈面前一搁,“令嫔娘娘也太能干,太厉害了!”
“有您帮忙,我家娘娘也就无需那般劳累,总是算账算到半夜,连觉都睡不好了。”
她一开口,其他几个承乾宫的宫女也忙不迭围了上前奉承李舒窈,“是呀是呀,令嫔娘娘真是人美心善,又精明又能干!”
“还有还有,令嫔娘娘所生的小阿哥也是格外聪颖,玉雪可爱呢!”
“……”
一连番不重样的成语夸赞,直把李舒窈夸得脑子晕乎乎的,脸颊上像是浮了两团云彩,似醉酒,又似梦游,几乎连自己是怎么回到长春宫的都不知晓了。
只知道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长春宫的书房里稳稳当当坐着了。
面前的书桌上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她从承乾宫里拿回来的十七本账册。
而膝盖处的布料却不知为何,有些沉重,还有点湿润……
李舒窈疑惑地低下头,正好与抱着她小腿,表情泫然欲泣,抽抽搭搭出了一身细汗的小胤禛对上了视线。
李舒窈:?
她忽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去承乾宫之前,才刚没收了这小崽子一整盒玉石珍宝。
所以,这是找她讨债来了?
李舒窈直觉就想逃跑。
可她脚上的小崽子却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她的裙摆,小屁.股重如磐石一般落在她的鞋面上,嘴里呜呜咽咽着。
李舒窈绷着脸认真听了一会儿,才依稀辨认出来小崽子说的是什么——
“额,额娘,额娘傻掉了……我,我不怪额娘了,额娘要多少玉石头,都,都给你,我不要了,我都给额娘……额娘你快些好起来,跟胤禛,跟我,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呀……”
李舒窈:?
她一下子又重新坐了回去。
小脚在地面上轻晃两下,带着小崽子如同坐秋千一般。
小崽子哭到一半,感觉自己的身子在摇动,便有些害怕地抱紧了李舒窈的小腿。
眨巴眨巴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到他额娘已经彻底回过了神来,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小崽子的哭声一噎,忽然又在想,自己是不是……再一次落入了新额娘的圈套里?
一边想着,一边抬手抹了抹眼泪,虽然有些怀疑,但是心中的害怕与担忧还是被他一点点压了下去,整个人重新镇定下来。
也罢,不过就是几块玉石而已。
他现在才一岁多,就算是给了他,他也不知道怎么花呀。
还是放在额娘那里好了,至少也能哄得额娘高兴几天,少折腾他几次不是?
*
春去秋来,随着时间不断流逝,万黼夭折所带来的哀痛逐渐在众人心中结了痂。
康熙十九年四月某日,纳喇贵人顺利产下了一位小阿哥。
然而大约是因为孕中过多愁思的缘故,她所生下来的小阿哥哭声几乎要比小猫还细弱,不过三日便夭折了。
纳喇贵人备受打击,整个人如同秋后枯萎的花朵一般,很快就病倒了。
李舒窈有些同情,去看望了好几次。
刚开始的时候,纳喇贵人还能稍稍打起精神来同她说会儿话,被她拉着到院中晒晒太阳,活动活动筋骨。
后来病情加重,纳喇贵人连着昏迷了两个多月,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便彻底萎靡了下去,眼中也仿佛不再认识宫中这些妃嫔了一般,要么就清醒地抱着万黼小时候的玩具默默流泪,要么就在万黼住过的暖阁里待坐,一坐便是一日。
期间任谁来了,同她说话,她都一概不理。
李舒窈直觉,纳喇贵人可能是患上了忧郁症。
而太医院的太医们听完李舒窈的猜测后,一个个都拧着眉头,面色凝重,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模样。
李舒窈其实也能理解,世上最难医治的就是心病,更何况是丧子之痛?
她叹息着回到自己的长春宫,抱过小胤禛香软的小身子rua了好一会儿,才稍稍驱散心头覆盖的阴霾。
转而低声叮嘱起了小胤禛,“你纳喇额娘的病情不太好,所以这段时间,你带着你胤祺弟弟在外面玩耍的时候,尽量少往永寿宫那边跑,知道了吗?”
小胤禛两条胖乎乎的小手还圈在李舒窈的肩头上,闻言,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圆脑袋,很乖地回答:“知道了,额娘。”
李舒窈有些稀奇:“你不问为什么吗?”
小胤禛黑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这还能为什么呀?
不就是担心纳喇额娘看见他和胤祺弟弟,会“睹人思人”嘛?
毕竟去年万黼哥哥夭折的时候,不过也就比现在这个时候的他大上那么一点点。
并且他们又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相貌上来说,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
“额娘是担心,纳喇额娘看见我和弟弟,病情会加重,是不是?”
李舒窈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有些欣慰,“对的,你说得很对。”
因着纳喇贵人连续夭折了两个孩子,皇上心中对她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即便这时候的她,容貌上稍微有些不雅且潦草,礼仪规矩上也有些逾越和马虎……
皇上也很乐意多往永寿宫那边走,一是怕底下会有宫人懈怠,二来也是想着有他在,纳喇贵人说不定能稍微获得几分宽慰。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时间一长,前朝的事务堆积越来越多,加上年初又办了一回大选,宫中多出好些新人,皇上提起纳喇贵人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也不怎么往永寿宫那边去了。
也只有佟贵妃和李舒窈她们会时常记挂着永寿宫里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的纳喇贵人。
只是她们每次过去的时候,基本少有带着孩子去的。
上个月,有个刚入宫不太得宠的答应因着嫉妒纳喇贵人失了孩子还能得到皇上和贵妃,与其他妃嫔的怜悯与关心,便借口侍疾,跑到纳喇贵人面前说了许多阴阳怪气的话。
气得纳喇贵人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刚刚好转一点的病情也重新变得严重起来。
消息传到承乾宫,佟贵妃气不打一处来,也再顾不得宫规,直接罚了那位答应半个时辰的板著之刑。
又过一日,皇上和两宫太后才得知了消息,却什么话也未说,当是默认了佟贵妃的做法。
小答应又气又害怕,却也深知,是自己犯了大错在先,于是不敢再闹,怂怂地窝回了自己宫里,每日将宫规抄写三遍以上,希冀着佟贵妃能看在她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不再罚她。
“额娘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乖乖记得的。”小胤禛声音奶里奶气地答应了下来。
然后横躺在李舒窈怀里撒了会儿娇,才牵着奶嬷嬷的手回去暖阁洗漱了。
*
眨眼又过了两个月。
康熙十九年六月,小胤禛正式满了两岁。
因着天气逐渐变热,小胤禛脱下了厚厚的冬装,李舒窈这才发现,几个月过去,小团子的身量又抽条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远看近看都是个三角饭团的模样了。
只不过脑袋还是圆圆的,脸颊还是肉肉的,白里透着红,手手和脚脚呢,也依旧是白白净净的,一节一节地呈现莲藕的形状。
小胤禛为此有些苦恼,站在榻上,乖乖任由李舒窈给他穿好衣裳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肉肉,小声问李舒窈:“额娘,您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叫我瘦下来一些呀……”
“嗯?”
李舒窈一开始没听清楚他的问题,表情有些疑惑,小胤禛便把自己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还道:“我看胤祉哥哥,就瘦瘦的,高高的,可好看了。”
他其实已经有些不太记得自己前世两岁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并且可能是因为重新又投了一次胎的缘故,再次回到稚儿的身体里后,很多关于前世的记忆便开始随着时间,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
加上他这辈子还换了一位新的额娘,犹如心头一块沉重的大石被人骤然挪走。
所以很多时候,他并不愿意主动想起上辈子的往事。
导致他现在的脾气行为愈发向一个真正的孩童靠拢。
摸完下巴肉肉以后,他又捏了捏自己浑圆软弹的肚皮肉肉,像个小大人一般,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长气。
李舒窈看着他这样有些好笑。
人小鬼大。
才两岁呢,就已经开始有了自己的审美了?
她伸手捏了捏胤禛的小胖手,趁他还没回过神来,又快速地掐了一把他的肉脸蛋,弹了一下软下巴,像是敲西瓜一样在他肚子上敲了敲,最后还拍了几下他的小屁.股。
一系列行为过后,她似回味一般说道:“额娘觉得,其实太瘦了也不好,胖乎乎的才可爱呢。”
“而且你比你胤祉哥哥还小了整整一岁多,等你到三岁的时候,估计也会瘦下来的。”
“所以现在着什么急呢?”
“可是……可是有的时候,我会跟不上胤祉哥哥,哥哥不带我玩怎么办?”
李舒窈想了想,“那你就去跟胤祺弟弟玩,怎么样?”
一听她这话,小胤禛下意识皱了皱眉毛,“不要,我才不要跟胤祺弟弟玩呢。”
李舒窈有些好奇:“为什么呀?”
“因为弟弟傻乎乎的,连话都说不明白。”
“而且他还可懒了,明明已经会走路了,却还是不愿意走,宁愿在地上爬……还要来拉我的裤子,要我跟他一起爬,我,我都这么大了,才不要在地上爬来爬去的呢……”
小胤禛一抱怨便有些停不下来。
李舒窈则是站在旁边默默听着,眼角余光似乎敏锐地瞥见一道小小的黑色身影。
她微微侧过身子,就看见正被胤禛抱怨着的小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清瑶抱来了长春宫。
此时,正小手小脚着地,趴在稍间的门口地上,似看见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一般,大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胤禛的方向……
李舒窈:“……”
这傻孩子,是不是没听见胤禛在说他坏话啊?
第103章 第103章谁们两个?
小胤祺现在才一岁四个月多点。
不知是性格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直到上个月才学会了“额额”和“令令”几个字。
“额额”指代清瑶,“令令”指代李舒窈。
除了这几个字外,便只有“洛”字喊得最熟练。
李舒窈和清瑶都猜测这个“洛”字应该同“哥”,大约是用来称呼小胤禛的?
可偏偏小胤禛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胤祺口中的“洛”字,应该指的是内务府送来的拨浪鼓小玩具,概因那个拨浪鼓的尾端坠了一枚红绸流苏铜铃小挂件,摆弄的时候总会发出一些稍显沉闷的“咯咯”声。
这么一算下来,宜额娘第一,自家额娘第二,拨浪鼓第三,而他至今还不知道在小胤祺的心里排第几呢。
于是便偷偷一个人生起了小闷气,这段时间也不太爱往翊坤宫去了,要么去阿哥所找大阿哥,要么就去钟粹宫找三阿哥长生和五阿哥胤祉玩耍。
大阿哥保清已经年满八岁,平日里除了上书房外,每日下午还要去练武场学习骑马和射箭。余下的时间呢,还要用来完成上书房师傅布置的功课,亦或者是去慈宁宫和延禧宫请安。
并且大约是年龄相近的缘故,他其实更喜欢和小太子一道待着。
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喜欢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了。
小胤禛去的时候,他便会好脾气地抽出时间来陪他玩耍,一直玩到小胤禛心满意足地走了,他才回到阿哥所里,彻夜点灯完成功课。
几次之后,还是李舒窈率先察觉到了大阿哥眼下的青黑,第一时间就偷偷告知给了惠嫔。
惠嫔派人一查,得知是小胤禛耽误了大阿哥的功课,虽有些忧心,到底没有同李舒窈抱怨些什么,只默默叮嘱了底下宫人要好好照顾大阿哥,又让人去太医院要了一道安神汤的方子,打算每晚给大阿哥送碗安神汤过去,提高一下*他的睡眠质量,也免得白日里精神不济,再耽误了上书房的功课。
李舒窈提醒了两次,都没见惠嫔有什么大的动作。
不免有些好奇,于是将严嬷嬷也派了出去,这才明白,原来害得大阿哥每晚都要熬夜写作业的人竟是自家小崽子。
小崽子哪里懂得大孩子的辛苦?
他只是想要大哥哥陪他一起玩耍罢了。
李舒窈不知道小胤禛其实是重生的,便一昧拿小婴孩的视角去揣摩他的想法。
却偏偏,小胤禛自己也忘记了大哥还要去上书房读书这回事……
毕竟在他上辈子的记忆里,当他满了能去上书房的年纪时,他家大哥早已经获得了御门旁听的资格,哪里还需要跟他们这些小萝卜头一起苦哈哈地在上书房读书呢?
听完严嬷嬷的话,李舒窈转头就“恶狠狠”地把小胤禛“教训”了一顿。
之后就扶着严嬷嬷的手,到库房里翻找了份赔礼,身姿袅袅地往延禧宫向惠嫔赔罪去了。
留下风中凌乱的小胤禛,耷拉着一张小胖脸,摸摸自己那被自家额娘rua到有些发烫发红的软肚子和小屁.股,心里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又一口的奶气。
然后拧着眉头,坐在床上想了半天,大哥不能折腾,二哥作为太子,一向是老爷子的心头肉疙瘩,莫说耽误功课,便是他多往毓庆宫跑几趟,老爷子都会紧张兮兮地疑神疑鬼。
那就只有长生兄长和胤祉兄长了!
打定主意,小胤禛往钟粹宫跑得愈发勤快。
而翊坤宫的小胤祺呢,还不知晓哥哥为何嫌弃了自己。
就如同此刻,两条藕节一样胖乎乎的小手和小脚都支撑在地上,光溜溜的圆脑袋高高昂起,眼底似盛满了星星一般,一闪一闪地冲着小胤禛的背影扑朔眨眼。
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颇为可疑的透明水迹,小奶音低低地喊着:“洛,洛洛……洛……”
李舒窈忍不住想去抱他过来。
却见小团子表情不解地歪了歪脑袋,似是在疑惑哥哥为什么不理会自己,然后手脚“啪嗒啪嗒”地飞快爬了过来,爬过地毯,撑住踏板,小手指颤颤巍巍,艰难地捏住了小胤禛的衣裳一角,轻轻晃动两下。
“洛,洛洛……”
小胤禛的身形霎时一僵。
意识到是翊坤宫的弟弟过来找他了。
赶忙闭上了还在冲李舒窈抱怨的嘴,小手在榻上一摸,摸出来一把十分漂亮的红色拨浪鼓,扭头递到了地上小胤祺的手里。
“给给给,一边玩儿去。”
然而小胤祺却不要,小手指还紧紧抓着胤禛的衣角,继续晃:“洛洛!洛洛!”
李舒窈终于忍不住了,表情很是得意地伸出手在胤禛的脑袋上戳了戳,“你看吧,我就说了,‘洛洛’是喊你呢!”
小胤禛:……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慢吞吞地把脑袋转了过去,“洛洛?”
小胤祺:“嗯!洛洛!”
“洛洛,洛,来……洛……”
地上的小团子很是艰难地吐出了人生中无师自通学会的第四个词汇——“来”。
而小胤禛就像是被人凭空点了穴一样,依旧僵持在原地。
脑子仿佛不会转动了。
所以,“洛洛”等于“哥哥”。
“哥哥”排在“额额”和“令令”的后面,也就是说,在胤祺的心里,他其实也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小胤禛忽然来了精神,倏地一下就整个人转了个圈儿,而后手脚麻利地从榻上爬了下来,蹲在小奶团子的旁边,笑眯眯地逗他:“再叫两声?”
“洛,洛洛洛。”
“不是洛,是哥!”
“唔?”奶团子又歪了歪脑袋,试探性地道:“洛?”
“不是洛,是哥!”
“洛!”
“笨弟弟,说了是哥,不是洛,你嘴巴不要‘哦’,试着扁一下,哥,哥哥,懂吗?”
小胤祺不懂。
因为他在刚学会“洛”字的时候,并没有人纠正他。
导致他自己一个人在翊坤宫里喊了接近一个月,已经快要喊习惯这个“洛”字了。
眼下他被喜欢的哥哥戳着脸蛋也不恼,很乖很乖地跟着叫唤。
先是“洛”和“洛洛”。
后面有些慌了,就开始乱七八糟地喊,什么“洛洛得葛”“的的嗒”“锅洛的的”……
叫得李舒窈脑子里晕乎乎的,仿佛是长春宫里来了两只活力四射的小鸡崽子,“咯咯哒哒”地叫个不停。
“停,停停停停,别叫了。”她连忙出声制止。
结果下一秒,小胤祺朝她看了过来。
“叮!叮叮叮叮!”
李舒窈旋即面露疑惑:?
胤祺这是在学她说话?
胤禛大约也意识到了这点,颇有些气恼地伸手捏住弟弟的两边脸颊,“‘哥哥’都还没学完呢,要到哪里去?”
李舒窈有些没好气,“哪里去?当然是承乾宫那边去呀!”
“别忘了,你贵额娘,还有其他几位额娘可都在承乾宫等着给你办生辰宴会呢,你倒好了,在这里跟小你那么多的弟弟计较这些,真是出息了你……”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又在小胤禛的脑门上戳了几下。
小胤禛嘻嘻哈哈笑着躲开她的手指。
小胤祺呆呆看了一会儿,主动把脑门往李舒窈的手指尖上凑。
一边凑,一边扶着李舒窈的手往她怀里爬,仿若是想保护哥哥一样。
李舒窈拿这两只人类幼崽没办法。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只得出声把等候在外头的严嬷嬷几人唤了进来,让严嬷嬷给小胤禛穿衣,自己则是抱着胤祺去了一趟翊坤宫,不由分说直接把他塞进了还在妆奁台前梳妆打扮的清瑶怀里。
“清瑶你快让人给他换衣裳,可不能叫贵妃娘娘她们等我们呀……”
灵萝听了,忙不迭加快手中的动作。
两拨人紧赶慢赶,才在贵妃出来之前赶到了承乾宫的正殿。
在宫中无皇后的情况下,佟贵妃便是代掌凤印的后宫第一人。
好在她素来不爱繁琐,加之又忙着操持宫务,便早早下了吩咐,每五日过来给她请一次安即可。
惠嫔和李舒窈她们这些“老人”还算适应良好,只今年刚入宫的几位新人常在不是很习惯。
初进宫那几个月里,频繁到承乾宫里来献殷勤,好盼着佟贵妃娘娘能抬举她们。
结果扭头就被佟贵妃呵斥了一顿。
还被佟贵妃以“不遵守宫规”的由头,下令禁足了一个月,之后才安分了许多,懂得“听人话,办人事”了。
李舒窈和清瑶各自抱着自己的小崽子入了承乾宫正殿。
里头已经等候了好一会儿的惠嫔几人连忙起身出来迎接。
只不过她们不是来迎接李舒窈和清瑶的,而是还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就朝着两人怀中的人类幼崽甩手帕,打招呼,“是胤禛和胤祺来了呀。”
“两日不见,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也不知道胤禛和胤祺想念荣额娘了没有?”
“还有敬额娘我呢?”
李舒窈与清瑶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齐齐松了手。
两只小崽子就这么露着几颗门牙,笑嘻嘻地落入了衣香鬓影的妃嫔圈里,与自家额娘的距离越拉越大。
人群之外,李舒窈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家两只小崽子这般受妃嫔们的欢迎,到底算不算一件好事了。
她牵着清瑶的手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忽而隔得不远不近,有道湖蓝色身影过来对着她们两人行了个平礼,“见过二位姐姐。”
这是年初刚入宫的小钮祜禄氏。
她是先皇后的妹妹,刚一入宫就被赐予了“嫔”位的待遇,三个月后,又晋升为可享“妃”位待遇,虽还未曾受封,暂时居于“庶妃”的位置上,可明眼人都知晓,待到下一次大封后宫之时,这位最低也是四妃之一。
说不准,连贵妃之位也是够得着的。
李舒窈与清瑶连忙回了一个平礼。
就见钮祜禄庶妃笑着说道:“二位姐姐真是好福气。”
李舒窈说不准这话有没有阴阳怪气的成分在,便只矜持地回了一个笑脸。
清瑶却好似跟钮祜禄庶妃很熟悉一般,亲亲热热地上前拉过了她的手,“妹妹的福气也一向很好呀,听说皇上前儿个,不是还允了,说打算带妹妹一起去木兰围场散心么?”
听她这么说,钮祜禄庶妃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真切了几分,“你竟连这都知晓了。”
“那可不?”
清瑶一边说着,两只手一边一个,拉着李舒窈和钮祜禄庶妃一道儿坐了下来。
李舒窈表情一怔,这才依稀想起,不管是原小说,还是原历史上,宜妃郭络罗氏和温僖贵妃钮祜禄氏的关系都很不错。
那么,能跟清瑶交好,说明钮祜禄庶妃的人品应该也很不错……?
她眼眸倏地一亮,安静乖巧地坐在一边,听清瑶和钮祜禄庶妃说话。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不知怎么就落到了李舒窈身上。
“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谢过令嫔姐姐呢。”
“谢我?”李舒窈不解。
钮祜禄庶妃点了点头,回忆道:“前两日,我在御花园散步时,不慎掉落了一枚圆形的玉佩,那玉佩落到草丛上,滚着滚着就滚到一处假山洞里不见了。”
“恰好六阿哥经过,很是热情地说要替我寻回玉佩,还不等我拦他,他就直接钻进了那个假山洞里,那洞口就约莫这么小,”钮祜禄庶妃两只手比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继续说道:“寻常宫女太监都只能钻个脑袋和一只手进去,当时想了好多办法都没能拿回玉佩。”
“也就六阿哥有办法,爬进去没一会儿就把玉佩给我找回来了。”
钮祜禄庶妃说着,笑容愈发真挚,“那玉佩虽说不太贵重,到底是姐姐留给我的念想之物,宫中又没有如同六阿哥那边年纪小小的太监和宫女,洞里又漆黑异常,若是只拿竹竿子去够的话,指不定要掏多久呢……”
“洞里很黑?”李舒窈听着听着,忽然关注点落在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钮祜禄庶妃显然是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眨了眨眼,回道:“是呀,当时太阳都快下山了,那假山又地处背阴,里头可昏暗了。”
她说完,大约是以为李舒窈在心疼胤禛,连忙起身朝着李舒窈行了个礼,“姐姐勿怪……”
“哦,不是不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李舒窈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也起身朝着钮祜禄庶妃回了一个礼,“胤禛这是热心助人,是好事,我怎么会怪罪你呢?”
她扶着钮祜禄庶妃一同坐好。
清瑶眼眸一转,有些揶揄地询问李舒窈,“可是胤禛那孩子借口怕黑,不敢自己一个人在暖阁睡觉,跑去闹你了?”
李舒窈表情尴尬地点了点头。
嘴里小声地嘀咕道:“我还以为他是真的怕黑呢……”
她其实也不想在钮祜禄庶妃面前落胤禛的面子,可是话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又是被清瑶揭穿的,她还能怎么办呢?
要怪啊,就只能怪胤禛偏偏有个喜欢看他闹笑话的干妈吧……
李舒窈在心里把责任一撇,对着清瑶又说了几件胤禛的糗事。
钮祜禄庶妃在旁边静静听着,不时拿起手帕遮掩一下,因为控制不住而高高扬起的唇角。
秀丽的面庞上满是对胤禛的好奇,周身气息温婉而祥和。
与从前先皇后的性子倒是颇有些大相径庭。
李舒窈也不免对她的印象越来越好。
恰在这时,另一边又过来了一个年纪约莫只有十四五岁左右的宫妃,面庞十分稚嫩,黑漆漆的一双眼眸里却布满了逼人的傲气,下巴微扬着,看上去很不好相处地对着钮祜禄庶妃说道:“一早就出了门,我还寻思着你是不是眼巴巴过来讨好贵妃呢,却不想竟然是她们两个。”
谁们两个?
李舒窈眨了眨眼睛,单手指向自己。
……啊?我和清瑶吗?
第104章 第104章服气,就很服气。……
李舒窈就眼见着钮祜禄庶妃飞快敛下了眼中的笑意,转向来人,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是你啊。”
顿了顿,又回:“怎么,宫中有规定,我还不能和令嫔宜嫔交好了?”
竟是明晃晃的火药味十足。
李舒窈霎时间顾不得什么谁啊你啊我啊的,飞快闪身躲到了清瑶的身后,拉着她的袖摆,小小声问她:“这是谁呀?”
一个从未见过,十分陌生的面孔。
偏偏浑身上下打扮得格外富丽堂皇,像是一只还未成年的花孔雀似的。
李舒窈很确信,在今日之前,她还从来不知晓宫里何时有了这样一号人物呢。
清瑶回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旋即回答她道:“这是前天刚入宫的赫舍里庶妃,她入宫那日,就在慈宁宫与两位老祖宗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听闻哄得两位老祖宗很是喜欢她。”
“昨儿呢,又忙着收拾宫殿,不曾出来走动,所以你自是不认识的。”
“今儿,”清瑶说到这里,语气微妙地有些迟疑,“今儿,许是来给贵妃请安的?”
然后就赶上了她家小崽子的生辰宴?
李舒窈默默瞪大了杏花眸,有些不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巧合,可要说赫舍里庶妃是不是故意的吧……她又说不上来。
只得用自己贫瘠的小脑思索了片刻,又问清瑶,“那她和钮祜禄庶妃之前就认识?”
这个问题,就连清瑶也不知晓答案,表情为难地摇了摇头。
李舒窈就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原小说中关于赫舍里庶妃的描写。
嗯……什么也没能想得起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穿越太久,记忆淡忘了,还是原小说中根本就没有关于赫舍里庶妃的篇幅描写。
不过看着赫舍里庶妃与钮祜禄庶妃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场,李舒窈想了想,拉着清瑶的手默默后退一步。
又后退一步,又又后退一步,又又又……
就在李舒窈和清瑶即将成功地远离纷争现场时,下一秒——
李舒窈很不幸地被钮祜禄庶妃点到了名字。
“我与六阿哥玩耍怎么了,令嫔都没说话呢,轮得到你来指指点点的?”
说这话时,钮祜禄庶妃颇为气愤地双手叉腰。
而在她的对面,赫舍里庶妃的下巴几乎要扬到了天上去一般,“呵,不过就是想提醒你,令嫔……”
赫舍里庶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从里间走出来的佟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扬声打断,“各位娘娘小主,贵妃娘娘出来了!”
闻言,所有人立时起身。
小胤禛和小胤祺也被手忙脚乱的惠嫔几人送了回来。
在场妃嫔都各自寻找起了自己的座位,而李舒窈和清瑶两人,则是各自抱着一只脸蛋被rua得红彤彤的小崽子,稀里糊涂地被其他人簇拥着,站到了众嫔妃中相当靠前的位置。
李舒窈站在左边,她的上手位置只站了一人,便是惠嫔。
清瑶则站在右边,上手位置同样只有荣嫔一人。
她们往下,才是安嫔敬嫔等人。
至于刚刚还吵得面红耳赤的钮祜禄庶妃和赫舍里庶妃两人,不论家世多么辉煌,在还未受到正式册封之前,此时也只得老老实实地站在众嫔之后,几位贵人之前。
所有人站定之后,佟贵妃才扶着大宫女的手,婷婷袅袅地从里间走了出来。
往大殿中央的椅子上一坐,其他人立时屈膝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给贵额娘请安。”
在众多柔和婉转的女声中,还掺杂着一道清脆甜亮的小奶音。
佟贵妃本来还端庄持重的表情顿时就维持不住了,眉眼一弯,神情十分柔和地看了一眼底下,正站在李舒窈身边,捏着两只小胖手,有模有样冲她弯腰行礼的三头身小团子。
“免礼,各位妹妹都快快起来吧。”
“胤禛也是。”佟贵妃还着重强调了一句。
明眼人都瞧得出佟贵妃对胤禛的喜爱之情。
偏偏人群后头的赫舍里庶妃十分不屑地翻了个大白眼,不过是个汉军旗所生的庶子罢了。
佟贵妃身为皇上的嫡亲表妹,佟家又是皇上的母族,赫舍里庶妃想不通,佟贵妃缘何要给六阿哥这般大的面子,竟连六阿哥两岁的生辰宴都要大张旗鼓地在承乾宫里举办。
还,还把她们这些宫妃都召集了过来。
简直是分不清嫡庶尊卑!
因着赫舍里庶妃站在嫔妃最后的缘故,她这个白眼便只有钮祜禄庶妃看见了。
钮祜禄庶妃心下很是无语。
元后嫡妹又怎么样,入了宫,便要遵守后宫里的规矩。
成天趾高气昂地扬着个下巴,看不起这个,又瞧不上那个的,搞得好像她家出过皇后就很了不起了一样。
怎么就不见佟贵妃嚣张呢?
佟家可是还出过太后的呢!
钮祜禄庶妃鄙夷完,还在心里默默下了个决定,日后只怕得远着一些这位赫舍里氏,一瞧就是个没脑子的,将来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呢。
反观令嫔和宜嫔就很不错。
识规矩,懂体统,还非常会玩明哲保身这一套。
就好比刚才,一见她和赫舍里氏要争吵起来,两人手拉着手好似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一般。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家中额娘跟阿玛吵架时候的自己。
嗯,她和令嫔宜嫔一定会有很多共同话题,改日应该多去翊坤宫和长春宫走动走动才是。
*
给贵妃行完礼后,众妃嫔渐次落座。
按着往日请安的流程,佟贵妃先是问了问底下妃嫔的近况,又说了一下这个月份例发放的安排事宜,之后便轮到几位协理后宫的嫔妃做工作汇报。
汇报完,佟贵妃表情很是满意地夸赞了她们几句,又赏下去一些布料和首饰,最后手指点了点李舒窈,“令嫔记得月底的时候来承乾宫帮着算账。”
自从李舒窈算账又快又准的技能被发掘之后,她几乎就成为了佟贵妃一人专属的财务会计。
每到月底都要被佟贵妃无情征用几天,忙得连自家小崽子都顾及不上。
好在小崽子有很多喜欢他的额娘,都不用李舒窈上门拜托,安嫔她们几个就自发安排好了轮值顺序,早上准时来长春宫把胤禛接走,晚上宫门落钥时又按点把他送回来。
等到李舒窈在承乾宫好不容易忙完,迎接她的便是一只又胖了好几斤的小崽崽。
也好在小崽子还处在长身体的阶段,要不然,按着安嫔她们几人的喂法,小崽子非得胖成一颗糯米球球不可!
乾清宫那边呢,皇上大约也知晓了自家表妹对李舒窈的“看重”。
每到月底的时候,要么是翻别人的牌子,要么就是自己在乾清宫睡下。
一皇上一贵妃,把李舒窈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偏偏李舒窈自己也足够乖巧懂事,知道自己能帮得上佟贵妃的忙,心里别提多欢喜了,又如何会推辞呢?
当下被佟贵妃点了名,便笑眯眯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搭在腰间,朝着佟贵妃一行礼,“嫔妾知晓了!”
语气听来活泼又开心,一点儿也没有被当成是“工具人”的不快和不悦。
说罢宫务的事情,佟贵妃又提起了两个月后的木兰秋猎。
“万岁爷已经和本宫说过了,这次秋猎,会带几位妃嫔同往……”
说着,佟贵妃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两位贵人便是来自蒙古,剩下的几个名额,则大多属于宫中无子的妃嫔,好比安嫔和敬嫔,以及钮祜禄庶妃、赫舍里庶妃,这几个刚入宫不久的妃嫔。
李舒窈其实也是很想去木兰围场看一看的。
她刚穿过来时,正逢三藩之乱最紧张的时候,南边和西边大部分地区都在打仗。
好不容易这两年平定些了,皇上也有了带着妃嫔一起出游的想法……偏偏她家小崽子却太小了。
才两岁,谁家父母敢放心带着出门,一路坐马车的奔波折腾啊?
更遑论前些年,紫禁城里夭折的孩子太多了,便是李舒窈同意,皇上和两宫太后也不会同意的。
而放着小崽子自己一个人在紫禁城……
算了,她还是想都不要想吧。
小崽子的泪水一定会把她的长春宫淹没了的,到时候,修缮宫殿就又是一笔好大的支出。
她心疼。
李舒窈微微摇了摇头,把一脑海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晃出了九霄云天之外。
低头看了看像是一只小奶猫一样窝在她怀里的小胤禛,低声问他:“困了?”
小胤禛抬手揉了揉眼眶,声音很是倔强:“不,不困。”
他的生辰宴还没有开始,他又怎么能困呢?
这么想着,小团子手脚并用从李舒窈的膝头爬了下来,站在地上,两只手一起抱住李舒窈的小腿,圆圆的脑门在李舒窈的膝盖上撞了两下。
李舒窈:?
小崽子这是在干嘛,知不知道差点给她撞出膝跳反应了都……
她担心小崽子会被自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脚踢飞,忙不迭把他重新抱到了怀里,“你刚刚这是在做什么呢?”
小胤禛回答道:“撞一撞,就不会困了。”
李舒窈:……
她没好气地伸出手,直接在小崽子的脑门上弹了个瓜崩,发出清脆地一声“咚”。
“哎哟!”小崽子似是受不了疼一般,两只短胖的手掌立时捂住了脑门,“呜,疼,疼呀,额娘。”
李舒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我,我没用力呀。”
小崽子却扁起了嘴巴,“可是好疼,额娘你是不是早膳的时候菠菜吃多了?”
李舒窈无语抿唇,“你是不是想说我力气很大,超级大,异于常人的力气超大?”
小崽子嘿嘿一笑,“也,也可以这么说啦。”
他黑漆漆的圆眸子里流光溢彩,李舒窈仔细辨了辨,发现里面写满了“讨好”二字。
心下立时生出了几分警觉,伸手捏住小崽子肥嘟嘟的两边脸颊,问道:“你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小崽子的脸被捏着,发不出清晰的话句,只能呜呜地说道:“谋,谋有呀。”
那肯定就是有了。
李舒窈才不相信小崽子说的话呢,手上力气松了松,凑近上前,把耳朵贴在小崽子的嘴唇边上,“说说,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小崽子见瞒不过自家额娘,只得老实交代,“哥哥,就是大哥,他要出宫了。”
出宫?
李舒窈眉毛一挑。
保清,也就是胤褆,他现在才八岁,还不到出宫建府的年纪吧?
那他是去做什么?
李舒窈有些好奇,干脆便松了手,见虎口处沾上了小崽子嘴角流下的几缕口水,动作很是自然地扯过小崽子下巴处的口水巾擦了擦。
小崽子被她的动作一扯,有些坐不稳一般,朝着她的怀里又撞了撞。
于是连忙扑腾着小手小脚,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才坐在李舒窈的膝头,拧着眉毛,表情很是不悦地道,“额娘,你还听不听了?”
李舒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一下,“听听听,额娘听的。”
“那额娘就不能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了……”
他话还没说完,李舒窈就伸手过来在他软嘟嘟的脸蛋上弹了一下,肉肉不受控制地晃荡出了些许波浪的幅度。
看起来十分可爱!
李舒窈霎时就被萌出了月牙儿眼。
然而小崽子却不这么觉得,他觉得自己一点儿威信力都没有了!
这个额娘真是的,要听他说话,就不能,不能老实一点吗?
为什么总是对他动手动脚的呀,不是捏脸,就是弹脸,再不然就是摸猫一样,摸着他的下巴肉肉玩耍,还有肚子,还有屁.股……
天,这个新额娘真的是,太不正经,太没有个额娘的样子了!
上辈子的佟额娘也是第一次养他,怎么就没有这么不庄重呢?
小胤禛心中,忽的第一千不知道多次怀疑起了自己之前做过的决定,留在新额娘身边,真的会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吗?
“在想什么呢?快说呀,你再不说,你佟额娘都要交代完事情了,你就没时间说了。”
李舒窈忽然催促了一句,又很顺手地摸了一把小胤禛因为沉思而不自觉挤出来的下巴肉肉。
旋即态度自然地松了手,表情十分专注地看着他。
大约是过于自然,也或许是之前早就习惯了的缘故,小胤禛并没注意到自己又被“吃了豆腐”,他连忙端正了神色,“大哥说他要去纯亲王府。”
李舒窈表情一怔。
纯亲王?
小胤禛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自顾自说着:“纯亲王,就是那个,跟我差不多大,就变成了亲王的富尔祜伦弟弟,他又生病了,汗阿玛担心他的身子,就叫大哥过两日,亲自带着太医去看看他。”
“我,我其实也想去。”
李舒窈闻言,脸上霎时一黑。
她都没有出过宫呢,小崽子凭什么能够出宫,她不许。
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并且丝毫不给小崽子再次开口的机会,拎着他就站了起来,跟在佟贵妃的身后往偏殿走。
小崽子还有些不肯死心,“额娘……”
李舒窈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说道:“没门,窗户都不给你留一个。”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要不然你就去问问你其他额娘,哪个能同意你跟你大哥出宫去的?”
“怕是你惠额娘就第一个不答应!”
“而且,你大哥是干正事去的,你能做什么?调皮还是捣蛋?”
见小崽子还要开口,李舒窈就似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般,直接道:“算额娘求你了,你不跟着去,就已经算是给你大哥帮大忙了!”
小崽子闻言,肉肉的面颊一鼓。
气呼呼地偏过了脑袋去。
李舒窈也不计较,重新把他抱好,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上,同时用他下巴处的口水巾擦了擦湿润的手心。
若无其事地跟着其他人一同进了承乾宫的偏殿。
看得出来,佟贵妃为给小胤禛庆生,也是花费了好一番心思的。
整间承乾宫偏殿都被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家具的边缘也都包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花,殿内随处可见内务府送来的婴孩玩具,有传统的拨浪鼓和风筝等物,也有从西洋行里采购来的,外表花花绿绿,暂时还看不出来具体用处的玩具。
坐在李舒窈怀里的小胤禛还没有什么表示呢,清瑶怀中的小胤祺率先受不了了。
两条腿不住在清瑶腹部扑腾着,想要落到地上去玩。
然而等他被清瑶放到地毯上以后,却没有第一时间扑向那堆玩具,而是仰着小脑袋,啪嗒啪嗒地爬到李舒窈的脚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裙摆,嘴里“啊啊”叫了两声,最后才是不清不楚的“锅”“洛”几个字。
李舒窈明白,他这是想跟胤禛一起玩呢。
便弯腰把小胤禛也放到了地上去。
小胤禛被放到地上的时候还在生着闷气,两条藕节一样的手臂交叉着横在胸.前,佟贵妃一看,不免有些疑惑,“今儿是胤禛的生辰,合该是高高兴兴的,怎么却生起了气来呢?”
“是不是佟额娘刚才说话太久了,胤禛着急了?”
佟贵妃一边说着,一边不顾形象地蹲到了胤禛的身前。
李舒窈瞬间便有些心虚了。
然而一边又担心,佟贵妃这样子叫旁人瞧了,会不会觉得她……
这般想着,她十分谨慎地抬起眸子四下环顾一圈,发现跟来偏殿的都是她和佟贵妃熟悉且交好的妃嫔后,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终于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清瑶这时候过来问她:“胤禛这是怎么了?”
李舒窈低声把方才的对话与她说了一遍。
然而她自以为是低声了,其实殿内的其他妃嫔全都听见了。
惠嫔有些惊讶,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保清要出宫为皇上办事了?”
李舒窈:“惠姐姐不知道吗?”
惠嫔摇了摇头,“那孩子没和我说过呀。”
李舒窈有些纳闷了,“那胤禛是怎么知晓的?”
小胤禛还闷闷不乐地坐在地上,“当然是大哥跟我说的呀!”
“那你大哥怎么就与你说了,不与你惠额娘说呢?”
小胤禛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的神情一僵。
李舒窈与他母子连心,很快也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旋即两人对视了一眼,俱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不敢置信。
偏偏旁边,惠嫔还在催促发问,“是呀,保清这孩子怎么不跟我说呢?莫不是孩子大了,便同我有秘密了?”
她说着,表情看起来还有些难过。
李舒窈身形僵硬地站在一边,瑟瑟不敢说话。
小胤禛也是。
然而看着惠额娘越说越是伤心,眼眶红红的,似是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小胤禛只得在心中同大哥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两只手往地上一撑,哒哒哒地跑到惠额娘的面前。
表情十分愧疚地说道:“惠,惠额娘对不住,大哥他其实不是有意瞒着您的。”
“大哥之前同我说,先不要告诉您,他说想要给您一个惊喜,可是我,我忘记了……”
“我额娘她也不知道,所以才……哎呀,现在惊喜没*有了,大哥一定要生我气的了……呜呜,惠额娘,怎么办呀……”
小胤禛有些悲伤地想起来,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这位大哥于骑射武艺这方面都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换而言之,力气一定可大可大的了。
也不知道他揍起屁.股来,疼不疼……以及,气极之下,能不能想起来,他可是他同父异母,嫡亲嫡亲的亲弟弟哇……
小胤禛越想越是悲伤。
紧跟着又从脑海里扒拉出来几段零星的上辈子的回忆。
一段是他小时候刚进上书房时,因为力气过小,拉不动武师傅给的弓箭,大哥自觉爱新觉罗家的颜面有所受损,于是自告奋勇要教他练习骑射,便把他自己常用的弓拿来给他练习,说是什么时候能把他给的弓拉开了,什么时候结束对他的锻炼……
一段是他大哥刚成婚的时候,他和几个兄弟去闹新房,老五不懂事,不小心把酒洒在了大嫂的裙摆上。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人的拳头挥出去的时候,其实也是能发出破风声的。
还有一次是老九老十调皮捣蛋的时候……
越想,越是悲从中来。
那头惠嫔的泪水还没落下,他便早已经哭出了四行眼泪,嘴里呜呜哇哇地不知是在道歉还是求饶。
可把一旁的佟贵妃心疼坏了。
直接伸出手把他捞到了怀里,拿起手帕一下一下地给他擦泪,嘴里还不迭地哄着,“不哭不哭哦,今儿可是胤禛的生辰呢,要是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办哟……”
她哄了一会儿,见小胤禛还是没法止住委屈,便干脆地把他塞进了李舒窈的怀里,“好妹妹,你是胤禛的亲额娘,快劝一劝他吧。”
李舒窈想了想,她劝也没有用呀。
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胤褆的身上。
现在很明显,小崽子是害怕他哥哥揍他呢……
其实也不一定是揍,说不定是害怕他大哥生他的气,以后再也不带他一起玩了?
毕竟小孩子都是最崇拜大孩子的嘛。
所以呀,这事还得胤褆过来劝解才行。
李舒窈虽然没有多少带孩子的经验,但是她本身就有些稚气未脱,也最是能理解小崽子的想法。
想着,便把自己的猜测与惠嫔说了。
惠嫔听完胤禛的话,早已没有了之前自怨自艾的想法,转而有些无奈。
等看见胤禛为此事哭得眼泪停也停不下来时,无奈便又化为了深深的啼笑皆非。
多大点事啊。
她连忙挥挥帕子,吩咐身后的大宫女快派个人去上书房周围候着,等那边一下课了就把保清带过来。
旋即又十分心疼地看着李舒窈怀中的小胤禛说道,“哎哟,就这么一点小事,也值当我们的今儿的小寿星哭成这样?”
说着,伸手就把小胤禛接了过去。
安嫔几人见状,也很快围了上前。
再再再一次把李舒窈这位生母排挤在了人群的最外圈。
李舒窈眼睁睁看着:“……”
服气,就很服气。
第105章 第105章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好像每一次,只要小崽子张开嘴巴那么哇哇一哭,便总能轻轻松松地吸引走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也不知是他自身的魅力太大,还是李舒窈的人缘太好的缘故……
李舒窈立在原地,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大致推导出:惠嫔她们是先认识的自己,后才知晓的小崽子,并且也是因为她之前足够大方,把小崽子平等的分给了每一位嫔妃,才造成了如今这般,人人都真心把小崽子当成心头肉的名场面——的结论。
嗯,一定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起来,小崽子如今会能拿那么多好处,还得感谢她呢……
李舒窈还在安慰自己,忽而觉得裙摆好像被人往下拽了拽,低下头一看,发现是胤祺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过来。
几根白胖小手指紧紧地揪住了她的裙摆,借力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像是只把她当成梯子一般,直接把脑袋扭了过去,清脆的小奶音夹杂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期盼,兀自朝人群那边喊着,“锅,咯……”
却只可惜被胤禛的哭声盖了过去。
若不是李舒窈站在他的跟前,只怕都难以听得清楚他喊的是什么。
小胤祺又喊了几声,不远处的人群还是一动不动。
就连他自己的额娘都没听见他的声音,还站在人群里,满脸紧张地不停安慰胤禛,先是劝他别哭了,后又承诺,回去以后就把她宫中所有好看的玉石都摆到胤禛的面前供他挑选,喜欢什么就拿什么走,完全不用顾及胤祺,毕竟胤祺还小呢……
于是胤禛的哭声便慢慢降低了一些。
李舒窈依旧表情麻木地站在原地。
倚她而立的另一坨小团子终于按捺不住,屁.股往地上一坐,噔噔噔两下就从敬嫔的脚边爬进去了。
李舒窈眼睁睁看着他挤进人群,忽然重重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边几人站得如此密集,关注力全在胤禛的身上,而胤祺趴在地上又是那样的小小一坨,万一谁没注意,失脚踩了上去,那花盆底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舒窈只觉自己的反应从来没有如此迅速过,三两步奔上前,把敬嫔和端嫔往两边一拨,趁着胤祺还未爬到他自家额娘脚下时,快速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
抱起来后,又有些嫌弃他在地上不知爬了多久,身上可能脏脏的,于是往旁边走了两步,重新将他放在地上。
正想要跟田佳柔拿块丝帕给他擦衣服时,就见小不点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被“位移”了一样,圆溜溜的小脑袋继续期盼地朝人群那边仰望着,小手一挥,小脚一蹬,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继续要往人群脚下钻。
李舒窈只得把他又往回拎了几步。
田佳柔手中的帕子适时地递了过来。
李舒窈蹲下来,正想给他擦擦脸,擦擦手,却见他丝毫看不见自己一般,麻溜地绕过她,哒哒哒地继续往人群那边爬。
李舒窈只得无奈地伸手捉住了他的衣领。
可小团子的手脚还在不停摆动。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察觉出了不对,表情有些疑惑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地毯,又看了看前方不远处,被几位额娘团团抱在怀里的哥哥,试探地划摆了两下手脚。
还是那么远,根本就够不着哥哥!
脖子,脖子处的肉肉还被衣领勒得有点儿难受……
这是怎么了呀?
不等小团子细思清楚,那头李舒窈已经忍无可忍地把他重新抱了起来,随便寻了个椅子坐下,动作熟稔而流程地给他擦去嘴边的口水,拿掉他手里紧攥着的稀疏羊毛,拍了拍他衣裳上的灰尘,又将他脚上掉了一半的虎头鞋重新穿好。
最后捏起他两只白胖白胖的小手指,一根一根地检查起了他肉□□隙里有无夹杂污垢。
好在小团子总体还是很干净的,大抵是来承乾宫之前,被奶嬷嬷抱着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清洗了一遍,此刻身上除了浓浓的奶香,就只有一点皂角的香气。
“呜,额,额凉……”
这时候,小胤禛大抵是哭够了,擦擦眼泪,开始在人群中探寻起了自家额娘来。
李舒窈没听见他的声音,还在检查小胤祺身上有没有疏漏的脏污。
“锅,锅洛……”
小胤祺却敏锐地,开始奋力回应了起来。
“弟,弟弟……”小胤禛没能找到自家额娘,不知是想起什么,还是听见了什么,转而开始搜寻起了自己的弟弟来。
一听他这么哭喊,小胤祺顿时就坐不住了。
软软的屁.股在李舒窈膝头弹跳了两下,很不老实地就要往地上爬。
李舒窈连忙把他按住。
那边清瑶已经把胤禛抱过来了。
兄弟两人,各自坐在对方额娘的怀里,彼此瞪着一双圆溜溜如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对望了一会儿。
“锅锅!”
小胤祺忽然很响亮地喊了一句。
“弟,弟弟。”
小胤禛却是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回应了一声。
小胤祺咧开嘴巴笑了笑,脚脚继续用力,在李舒窈膝头上像是坐蹦床一样蹦跶了两下。
小胤禛看着:……
额,于是也跟着晃了晃脚脚,用以回应。
小胤祺登时心满意足。
朝着他家哥哥伸出了双手,“包,包啵……”
早在两兄弟莫名其妙开始互动的时候,李舒窈就已经停下了检查的动作,看向清瑶。
而惠嫔几人则是围绕在她们身侧,目光灼灼地盯着两只小团子。
此刻见胤祺朝他哥哥伸出手,惠嫔和荣嫔不知是脑补了些什么,竟同时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
安嫔唇边勾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其他人也跟着露出笑脸。
李舒窈有些奇怪:?
这些人在干嘛哦。
李舒窈开始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跟这些人脱节了一样,不仅不能懂得小崽子的世界,就连身边这些相处了几年的妃嫔也看不懂了。
清瑶许是看出她的疑惑,走过来,一手抱着胤禛,一手从她膝头把胤祺不由分说拎了起来。
像个大力士一样,将两只小崽子运送到一旁的玩具区放下,便不再多管,直接走回到李舒窈身边,俯下身,轻声在她耳畔说道:“她们是因为胤禛和胤祺两人之间的兄友弟恭而感动呢。”
李舒窈听完,愈发不解了。
这有什么好感动的?
一边想,一边视线控制不住地朝玩具区瞥了过去。
就见自家小崽子仗着自己身量比胤祺大了一两圈,径直朝他扑了过去,把弟弟压在地毯上玩耍了好一会儿后,才把脸蛋变得红粉扑扑的弟弟拉了起来,小手很不安分地在他脑袋上的几根毛发上胡乱扒拉几下,然后……一口啃在了胤祺的胖脸蛋上。
胤祺也不甘示弱,啃不到哥哥的脸蛋,啃手手也是可以的。
只是啃着啃着,不知怎的就啃到了哥哥的袜子上去。
好悬被旁边的奶娘眼疾手快分开了来。
但是胤禛许是起了些坏心眼,竟伸手把自己脚上的袜袜一扯,把白乎乎的脚丫往弟弟嘴边一凑,“给……”
下一秒,他的脚脚就被李舒窈伸手捉住了。
李舒窈一看他脱袜子就知他要做些什么,当即就松开清瑶的手,奔了过来,眯了眯眼睛,声音听来有些危险,“给什么?”
小胤禛颇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没,没什么。”
李舒窈“哼”了一声,蹲下来与他交代了几句不许欺负弟弟,这才重新回到妃嫔人群中。
没一会儿,派去请大阿哥的小太监便回来了。
身后跟了一个长身玉立的翩翩小少年,便是惠嫔膝下所出的大阿哥胤褆了。
他进来之后,先是规规矩矩地冲着屋内所有妃嫔行了个礼,后才走到惠嫔的身边,小小声说了几句话。
然后李舒窈便亲眼见得,惠嫔的脸上霎时间柔和了不少,表情颇有些动容地摸了摸大阿哥的脑袋,同他温声细语地交代了几句什么,大阿哥懂事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母子之间的氛围好得不得了。
跟李舒窈与自家小崽子之间的鸡飞狗跳完全不一样。
光是看着就叫人羡慕。
惠嫔与大阿哥说完了话,大阿哥便拿着个小盒子走向李舒窈。
“胤褆请令额娘安好。”
李舒窈一愣,旋即很快反应过来,朝着大阿哥点了点头,“大阿哥也安好。”
小少年便弯起眉眼笑了笑,清隽俊朗的五官隐隐约约透出几分专属于他小时候才有稚气和明媚,转瞬又消失不见,周身气质复而再次沉稳了下来。
他把手中的木盒子递给李舒窈:“这是儿臣孝敬给令额娘的。”
托小胤禛周岁宴上的福,现在阖宫都知晓了,长春宫的令嫔娘娘最是喜爱黄白贵重之物。
往长春宫送礼的时候便少了许多纠结和烦恼。
便如此般,李舒窈都不需要打开木盒,只接过来颠了两下,就能从那份量中猜测出来,许又是个什么纯金打造的物件……
打开以后,就看见里头果然是一只纯金打造的,约有成年男子整只手掌大小的小猫咪摆件。
小猫咪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清晰毕现,栩栩如生,而两只小小的肉爪子下还垫着毛绒绒的尾巴,十分憨态可掬。
真可爱。
李舒窈打量了一会儿,笑容喜滋滋地将盖子重新阖上,也不交给田佳柔她们,而是自己两只手紧紧地攥着,对大阿哥道谢道:“多谢大阿哥。”
“只是……今儿是胤禛的两周岁生辰,大阿哥怎么想起来给我送礼了呢?”
大阿哥朝她拱了拱手,解释道:“胤禛的生辰,就是令额娘的受难日,自然也该叫令额娘跟着一起开开心心的。”
哇,想不到大阿哥年纪小小,却能说出这么懂事的话。
李舒窈瞬间觉得,惠嫔也太厉害了叭!
她家小崽子什么时候能这么懂事呀?
李舒窈不自觉冒出了星星眼,表情惊讶又惊喜地看着大阿哥。
正想要开口说句什么,就见不远处玩具区里的小胤禛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伸出两只手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小团子,而后飞快从地上站起来,连鞋都不穿,摇摇晃晃地就往这边跑。
一边跑,还一边呜呜咽咽地喊道:“哥,大哥,我对不住你……”
然而话还没说完,他便眼尖地看见了李舒窈手中紧攥着的木盒子,包子脸上的委屈表情霎时间就变了,化作浓浓的不敢置信。
“大哥,你,这……额娘!你怎么能要大哥的东西呢!”
一声呵斥,叫李舒窈险些误以为自己是穿回到了小时候过年期间,背着她爸爸妈妈偷偷摸摸拿亲戚红包时的场景。
是不是倒反天罡了
到底谁是崽谁是娘啊!?
第106章 第106章圆滚滚的小崽子就跟只……
小胤禛只说还不算,竟还直接扑到李舒窈的膝前,扶着李舒窈的小腿,踮起脚尖,十分努力地伸手去够李舒窈怀中的木盒子。
李舒窈颇有些坏心眼地往高处举了举,小胤禛便着急地蹦跶了两下,嘴里呜呜咽咽的,圆圆黑黑的大眼睛顷刻间染上几分水晕,瞧着像是不给他就要哭出声来一般。
一旁的清瑶和惠嫔几人见状,立时皱着眉朝李舒窈投来不甚赞同的目光。
“还,还给大哥哥……”
小胤禛嘴里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他扭头一看,发现是大阿哥,于是两条不停挣扎的脚脚瞬间不敢再动弹了,心里有些忐忑,想了想,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讨好一般地勾住大阿哥的脖颈,大着胆子凑近,小奶音压得又软又萌:“大,大哥,对不住,我把你的小秘密,说给惠额娘知晓了……”
大阿哥听完神色一怔,这才明白这个弟弟今儿为何这般暴躁。
他很是开朗地朝着胤禛笑了一下,语气宽和地道:“不碍事的。”
在他看来,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即便额娘现在不知,难不成还能天长地久地瞒着?
小胤禛这才心里一松。
朝李舒窈看来的目光也没有那么严肃了。
坐在大阿哥的臂弯上晃了晃小腿,似乎想起来什么,又凑近到大阿哥跟前问:“大哥,那,那个木盒子里面是什么呀?”
“自然是我送给令额娘的礼物,感激她两年前生下了你呀。”大阿哥好脾气地说完,弯腰把恢复平和的弟弟重新放回到了地上。
旋即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又拿出两个一模一样大小的小盒子,一同塞进了两个弟弟的小胖手里。
小胤禛“哇”了一声,表情十分惊喜。
小胤祺则是懵懵懂懂,低头看着木盒子,先用两只小手捧起来晃了晃,嘴巴里“啊”了一声,然后看向他胤禛哥哥,见他胤禛哥哥笑得格外开心,这才跟着咧开嘴巴,“啊啊”地笑了起来。
而后想也不想就把自己手里的盒子往胤禛哥哥手边送。
哥哥喜欢,哥哥开心,那就都给哥哥好了。
——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胤禛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一手抱着自己的那个木盒子,一手把胤祺递过来的木盒子往外推了推,“弟弟走开些,你的盒子撞到我了。”
李舒窈:“……”
“小疙瘩。”她压低声音,小小地嘟囔了一句。
另一边,惠嫔见自家儿子跟令嫔和宜嫔的儿子玩着这般好,心中也有几分欣慰。
今儿毕竟是胤禛两岁的生辰宴,到场的妃嫔皆是来为胤禛祝贺的,此时三三两两地坐在侧殿里,或是闲谈,或是眼不错漏地盯着不远处的两只小团子,氛围是后宫中难得一见的和谐。
没一会儿,宫人准备好了宴席,佟贵妃带着众妃嫔纷纷入座。
茶过三盏,便开始了送礼环节。
侧殿中间的空地几乎要被妃嫔带来的贺礼所堆满,足以见得这些妃嫔有多么喜爱胤禛了。
万幸胤禛也表现得十分懂事,小小的一只站在李舒窈身侧,礼数周到,笑容可爱,时不时还会奶呼呼地说上几句“甜言蜜语”,直将这些个妃嫔都萌得心儿乱颤,恨不得他是自家生的才好!
李舒窈站在一边与有荣焉,腰板不知挺直了多少次。
就这么一直到日暮西山,她才抱着已经累困睡着的小胤禛回到了自己的长春宫。
方才入殿不久,严嬷嬷就喜滋滋地来同她禀报,道是皇上今儿翻了她的牌子,晚些时候就要过来了,问她需不需要先去梳洗打扮?
李舒窈听完,默默无语了好半晌,这才表情艰涩地点了点头,“自然是要的。”
哎,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这么快就又要“上班”了……
*
小胤禛的生辰宴后,皇上又连着翻了三四次长春宫的牌子,这才慢慢将注意力投向其他妃嫔。
于是很快,新入宫的钮祜禄庶妃便也跟着侍了寝。
只赫舍里庶妃,不知是不是皇上嫌弃她年纪小,亦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迟迟未传来皇上翻她牌子的消息。
李舒窈心道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毕竟皇上又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还能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下得去手不成……
咳咳,总之后宫的风云都跟她无关,她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两声,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每日里不是带娃,就是跟清瑶到处溜达着玩耍,阖宫上下,大约也只有她二人成天过得潇洒又自在了。
这日里,清瑶又约她去御花园的锦鲤池看鱼。
小胤禛大抵是觉得看鱼没什么意思,坐在榻上晃了晃小脚丫,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后,声音脆脆地同李舒窈道:“额娘,我就不去了。”
“我想去找太子哥哥玩。”
李舒窈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耐着性子对他道:“可是你太子哥哥要忙着写功课呀。”
“那大哥呢?”
“大阿哥也要写功课。”
“那三哥呢?”
李舒窈:“……”
她算是看出来了,小崽子压根就不愿意跟她待在一块儿,所以其实随便哪个哥哥都可以。
想通以后,她气呼呼地摆了摆手,“你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吧。”
哼,他不去,她还不乐意带他呢。
圆滚滚的小崽子就跟只灵活的小香猪一样,经常一放到地上就步伐飞快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虽说不会随便捡地上的东西吃,可看娃毕竟是件辛苦的事儿。
能减负自然是好的。
小崽子得了李舒窈的应允,浑圆黑亮的眸子里瞬间染上星星点点,双手撑在榻上,屁.股一抬,竟直接滑了下去,而后将靴子一穿,嘚嘚嘚三两下就跑出长春宫了。
田佳柔进来收拾他用过的杯子和盘盏,同时对李舒窈说道:“娘娘不派人跟着小阿哥么?”
李舒窈摇摇头:“他身边的人已经很多了。”
十多个大人,还能看不住一只小香猪不成?
说罢,对着屋中摆放的全身镜又打量几眼,确定周身收拾妥当后,这才挥舞着手帕,步伐轻快地往隔壁翊坤宫去了。
另一边,胤禛还不知自家额娘对自己的腹诽,他奔出长春宫后,先是站在长长的宫道上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人浩浩荡荡往阿哥所的方向去了。
他先去找了自家大哥,很快就被告知,大阿哥今日又出宫去了,听闻是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身子再次抱恙,大阿哥奉了皇上的圣旨,领着太医出宫去给小阿哥看病。
“……大约要人定时分才会回来呢,阿哥可要进去等等?”小太监弓着身子,压低声音将大阿哥的去向倒了个干干净净。
小胤禛颇有气势地立在原地,双手负于身后,鼓着小胖脸想了想,“算了,我就不进去了。”
他可以去找别的哥哥玩呀。
说罢转身就要走。
正巧在阿哥所的门口又撞上惠嫔宫中的一位老嬷嬷来给大阿哥送安神汤。
小胤禛不由心生了几分好奇,“大哥总是睡不好觉吗?”
老嬷嬷瞧见他从大阿哥的院子里出来,先是小小地吃了一惊,旋即飞快地屈膝朝他行了一礼,听见他的问话,笑着回答道:“是呀,我们娘娘担心大阿哥总是夜不能寐的话,长久以往,容易耽误功课,这才让太医院的张太医专门为大阿哥开了这剂安神汤的方子。”
难怪闻起来跟他上辈子喝过的安神汤味道不太一样。
原是太医专门为大哥开的方子。
小胤禛不疑有他,很快点了点头,转身便朝着钟粹宫的方向去了。
第107章 第107章真是羞死个人了!
然而没一会儿,小小的三头身团子刚走过朱红色的宫墙转角,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忽然猛地一个顿步停了下来。
惠额娘对大哥一向关怀备至,若是早知他出宫去了,怎么还会让嬷嬷来给大哥送安神汤呢?
胤禛直觉有些不对劲,立在原地纠结了小半晌后,摆摆小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让开一些,自己则是扒着宫墙,犹犹豫豫地探出去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
就见着那位来送安神汤的老嬷嬷站在大哥的院子里,同院子里伺候大哥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后就趾高气昂地拎着食盒迈入了大哥的房间。
不过四五息的功夫,她再次拎着食盒快步走了出来。
小胤禛眯了眯眼睛,确认她手中的食盒并无打开过的痕迹,心中不知为何悄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有人要害大哥就好。
想来应该是圣旨下得太过突然,大哥领了汗阿玛的命令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太医院领了太医出宫,一时忘记了,派人去跟惠额娘禀报此事吧……
想通以后,小胤禛彻底不再纠结,背着双手,蹦蹦跳跳径直朝着钟粹宫的方向跑去。
*
御花园中,李舒窈也从清瑶的口中得知了,纯亲王府的小阿哥近日不太好的消息。
“……纯亲王福晋前些日子,三天入宫哭了五次,听闻……内务府那边,也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
准备什么?
自然是纯亲王府小阿哥的一应丧仪。
李舒窈听完清瑶的话,心头一时有些沉甸甸的,只觉得手中的糕点都不香了。
随手往瓷盘里一丢,田佳柔迅速递过来一方帕子帮她擦手。
李舒窈一边任由她擦着手,一边敛眉回忆原书的剧情,好像并未交代过纯亲王府那个小阿哥的情况,不过,真实历史上,这位小阿哥好像确实没能活过两岁。
她皱了皱眉,侧头问清瑶:“纯亲王府的那位小阿哥,是生下来起,就一直身子孱弱吗?”
清瑶点点头,道:“毕竟纯亲王的身子就不太好,而纯亲王福晋呢,自打知晓了自己有孕那日起,就时时忧心,处处细致,然而再怎么精细地养着,生下来的小阿哥也较之旁人的瘦弱了许多。”
李舒窈有些不敢置信:“从知晓自己怀孕开始,就天天烦忧?”
清瑶:“可不是嘛。”
“两位老祖宗也日常劝着她要放宽心,免得伤及了腹中的孩子,可,此事说来容易,实际上又哪里是纯亲王福晋能控制得了的?”
李舒窈快速抓住了重点,“所以纯亲王府的小阿哥,只是生下来以后瘦弱了一些,实际上什么病症都没有,对吗?”
她有些怀疑,会不会是清朝的养娃大法把孩子给害了的……
毕竟这时候的人都蒙昧,也不懂什么科学养娃,往往是孩子稍稍有些不舒服的地方,就断水断粮,每日只给点清粥喂着,把什么体力啊,抵抗力的都硬生生熬没了,又如何能与疾病作斗争呢?
李舒窈还未穿越之前,也曾听说过,清朝时候的孩子夭折率是最高的。
清瑶虽然不解她为何会这么问,却也没有多做纠结,而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旋即摇摇头,“好像确实没有听说过纯亲王府的小阿哥得过什么具体的病。”
“只知道纯亲王福晋总是说她家里的小阿哥整日病恹恹的,每次喂奶也喝不了多少,直到现在还不会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呢,还有就是不如别家的孩子来得活泼,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八九个时辰都在睡觉……”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去看过,只道是把脉把不出什么来,猜测会不会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
李舒窈听到这里,终于有些忍不住了,“有没有可能,纯亲王府的小阿哥就没有生病呢?额,就是……换一种说法,有没有可能,小阿哥只是缺少了锻炼,或者,嗯……”
“就是,我猜测啊,要么是没吃好,营养没跟上,要么就是缺乏锻炼,小手小脚没有力气,这才发育迟缓的。”
她越说越觉得可能是这个道理。
“今年年初宫宴上,纯亲王福晋是不是就没有把小阿哥抱进宫来?”李舒窈问道。
清瑶仔细想了想,“是,我记得纯亲王福晋是入宫请安的时候,直接跟老祖宗说的,说是天气寒冷,担心冻着了孩子。”
李舒窈眨巴眨巴一双清润的大眼睛,脑袋上缓缓冒出来一个问号:“可是去年不是少见的暖冬么?一直到元宵之前,都没下过几场大雪。”
弄得她家小崽崽还特别不高兴,吃饭玩耍的时候都是气鼓鼓的,睡觉也不香了,一闲下来就眼巴巴地趴在窗楹上往外看,看一看天,又看一看地,时不时叹气几声,恨不得跪下来磕头祈求上天降雪,好让他能跟他的几个兄弟出去畅畅快快地打一场雪仗。
“说不定那只是我们觉得的暖,然而对于一个两岁的孩子来说,可能就,就是特别寒冷了……呢?”清瑶说着,越到后面,声音越弱,怕是连自己都不信这话。
毕竟皇家的孩子,前前后后照顾的人加起来足有三四十之数。
又是年节之下,加之纯亲王已经薨逝,大好的机会能够入宫面圣,纯亲王福晋不至于连这都想不明白。
清瑶这下也说不好了。
两人面面相觑,坐在亭子里沉默了片刻。
还是李舒窈率先打破了寂静,颇有些生硬地移开了话题,“你家的胤祺今儿怎么没带出来?”
清瑶端起茶盏,浅呷两口后,慢慢放回桌子,同时回道:“今晨太后命人来抱走了,说是她老人家想念胤祺得紧。”
此事说来也怪,太后一向深居简出,每日除了慈宁宫外,哪儿也不去,对底下的阿哥格格们更是一视同仁,也就面对大格格的时候会稍稍和蔼一些。
不知怎的,偏生特别喜欢她家胤祺。
也不知是胤祺身上哪里投了她老人家的眼缘。
李舒窈听到这儿,默默不做声。
似是也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一般,低下头,掩饰性地重新捻起白瓷盘里那块自己已经吃了一半的点心,囫囵往嘴巴里一塞。
这点心,可真点心啊。
*
很快又是两日过去。
赫舍里庶妃依旧迟迟没能侍寝,倒是钮祜禄庶妃,破天荒地得到一次御书房伴驾的荣宠。
只她这人惯来谨慎,约莫着是回去之后,对着宫里的宫人又耳提面命了一番,是以她宫中人出来办事之时,除了笑容灿烂一些外,倒是也没有出现过什么仗势欺人的场面。
倒叫赫舍里庶妃暗中派出去,想要借机碰瓷的人次次无功而返。
这日里,刚从慈宁宫请安出来。
李舒窈思索着今日无事,不如就带着小崽崽去佟贵妃宫中坐一坐好了,正巧佟贵妃也对胤禛喜爱得紧,她去了承乾宫,不就有人帮着带孩子了?
于是抱着胤禛就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方才走出五步,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又酸又紧,像是托举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物一样。
“嗯?”李舒窈不信邪,双手微微用力,环着小胤禛的腿往上掂了几下。
小胤禛在她疑惑出声时,就意识到了不好,他早膳吃太多了,又在老祖宗这儿没能忍住,喝了一大杯牛乳茶,外加两块奶饽饽,和一根长长的风干牛肉条。
额娘一定是抱不动他了……
想着,他默默闭上嘴巴,两条小手一左一右地护住了自己的小肚子,趁着额娘还没发现之前,用力一吸气——
很好,肚子成功瘪下去了那么一点点。
然而李舒窈还是抱不动他,时间越久,就感觉手臂也要颤抖了一般。
生怕摔着自家小崽崽,李舒窈连忙侧过身,把怀里不能再承受重量的小崽子一把塞进了田佳柔的怀里。
田佳柔没想到自己只是普通地走着路,怀中忽然被塞入一枚还泛着奶香味的胖团子。
先是一喜,旋即手臂上也感受到了一股十成十的重量压迫,于是表情跟着一僵。
趁着月淑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似甩什么东西一般把小阿哥送到了月淑的怀中。
月淑是一向最留意李舒窈动静的,早在她惊疑出声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的缘由,此刻倒也做好了准备,然而……
有些心理准备做了跟没做,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见小胤禛被送到她怀中后,尚还来不及调整姿势再吸一口大气,就受到了地心引力的热烈召唤,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打捞上来滑不溜秋的鱼儿一般,哧溜一下,他脑袋直接埋入了一大团柔软当中。
好在李舒窈状态恢复得及时,甩了几下手后,很快把滑到月淑肚子前的小胤禛给重新抱了回来,而后放到了地上。
小胤禛晕晕乎乎地被三个人轮流接力了一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眼前一黑,又是一亮,有点香香软软的,香香软软又消失不见了。
立在地上踉跄了两步,险险被李舒窈扶着站好。
李舒窈仗着心大,尚且还能做到若无其事,小崽子却不能。
只见他奶白色的小脸蛋上飞快浮现一抹大大的红晕,从脑门到耳后都是烫烫的,整个人像是要被蒸熟了一般,又似喝了假奶,有些朦朦胧胧地晕醉呼呼。
他他他,他刚刚,他刚刚贴到月淑额娘,哦不对,是贴到万琉哈额娘的肚子上了!!
这也不对,月淑……额,万琉哈额娘这个时候还不是汗阿玛的妃子呢,可是,可是……他他他……
哎呀,怎么就那么巧呢?
真是羞死个人了!
第108章 第108章她是不是对小崽子要求……
呆呆站在地上,白玉一样的雪团子瞬间变成了粉粉的一小坨。
偏还被眼尖的李舒窈发现了,她带着笑意的眸子滴溜溜一转,揶揄地看了看小胤禛,又看了看双手捂住小腹的月淑,有些坏心眼的打算开口嘲笑。
视线触及小胤禛通红的面颊时,唇瓣一抿,到底还是按捺住了心头的痒意。
旋即蹲下.身,与小团子慌乱的眼神平行对上。
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她家小团子最近可真是……胖了不止一星半点。
本就圆圆鼓鼓的包子脸蛋,目前已经逐渐呈现下坠的趋势,从侧面看过去,就跟某卡通小孩儿似的。脑袋是个很标准的圆,因为上个月刚剃过胎发,摸起来有些扎手,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下巴怼在衣领上,轻而易举地挤出来两团一看就很好摸的肉肉……
李舒窈打量着,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词:
可爱。
被她养得胖嘟嘟的小孩儿,好像更可爱了捏。
不过听说小孩儿太胖貌似也不太好,会不会不健康?
她脑子里飞快地闪过这个疑惑。
恰在这时,她面前的粉红色小胤禛已经收拾好了羞赧的情绪,又抬眼悄咪咪看了一下额娘身后的月淑姨姨后,咬着下唇,像是一枚小炮弹一样扑进了李舒窈的怀里,把头往她脖颈处一埋,整个人就不动弹了。
李舒窈连忙展开双臂拥住他。
旋即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轻声问道:“胤禛这是怎么了?”
胤禛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感觉耳朵不热了之后,稍微从李舒窈的怀中退出来一点点,捏起她的小拇指,低着脑袋小小声地说道:“我,我不要抱了。”
“额娘牵着我走就好了。”小奶音听起来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
虽然从长春宫到承乾宫,要走好长好长一大段路,还要经过一整个御花园,可……他宁愿走到腿都断掉,也不想再被额娘像丢沙包一样丢来丢去的了。
两世为人,虽然心性已经退化了不少,但他还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李舒窈站起身,右手微微炸开,只一根小拇指被小崽子牢牢地握着,走了两步,感觉还是不太舒服,于是微微挣脱出小崽子的爪爪,改而牵住小崽子胖乎乎的手腕,继续往承乾宫的方向走。
一边走,一边还在心里嘀咕着,是不是该给小崽子减肥了?
可……要从哪里开始下手呢?
*
这一思考,又是几日时光飞快流逝。
听闻宫外纯亲王府家的小阿哥愈发不好了,就连皇上都出宫去探望了一次。
回来以后,径直去了一趟慈宁宫,不知与两宫太后说了些什么,而后便由太皇太后下令,叫太医院所有不在当值时间的太医们全都去纯亲王府候着。
佟贵妃近日招内务府总管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整个后宫俨然充斥着一股凝滞紧张的氛围,妃嫔们大约是猜到了什么,就连赫舍里庶妃这样的不安分选手也难得安静在自己宫里待着,生怕出门就犯错。
长春宫这边倒是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主要是李舒窈的每日来回活动的范围本就不大。
清朝的夜间活动少,加上带孩子容易累,她每日都很规律地入睡,早上又习惯性地被某只小胖孩压醒,陪着胤禛用过一顿美味的早膳,就坐着轿撵去贵妃宫里请安。
请完安后,回宫补个觉,亦或者看看话本什么的,下午就去清瑶的宫里把玩得乐不思蜀的小胖孩抓回来,吃点点心水果,便开启了一天中最难受的一段时光——带孩子。
小小的崽子学会走路和说话以后,总是叽叽喳喳的,看见头上有鸟飞过会叫她看,看见脚下有花朵开了也要她低头看,拿到什么都会颠儿颠儿地捧到她面前开启十万个为什么连环问答,玩到兴致彻底上了头,根本不拿她当自己的额娘看,上回甚至试图拉她一起去爬树,教她说把鞋袜脱了,更容易攀爬,直把一旁的田佳柔和月淑几人吓得冷汗连连。
最后被黑着脸的严嬷嬷从小厨房赶来,一手一个拎回了正殿,罚她们母子俩三日不许吃宵夜和点心后,小崽子才彷佛砸吧过了味儿来,可怜兮兮地捧着严嬷嬷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脑袋上,声音委屈巴巴地道了好一会儿歉,才叫严嬷嬷气消。
转而来轻声埋怨李舒窈这个做额娘的不知道好好教导小阿哥规矩。
李舒窈对此:???
关她什么事?
她不是当时就拒绝了么?
她又没有真的脱鞋,也没有真的跟着小崽子爬树啊!
最多就是在小崽子爬树的时候,悄悄松了手,想看看他的抓握力而已,并且看完以后,她不是很快就把小崽子从树上拎下来了么?
作为一个大人,李舒窈自认为她还是很尽责的,凭什么罚她?
宵夜和点心被严嬷嬷罚没了,她不高兴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被从隔壁赶来的清瑶给哄好的。
四四方方的长春宫并不大,前院后殿加起来也不过就那么点儿,偏被小崽子玩成了巨大的游乐园似的,彷佛连蚂蚁搬家都有十足的趣味儿。
李舒窈也曾想过,把小胖孩丢出去叫他自己玩耍。
可严嬷嬷不同意,说是这样日子长了,小阿哥说不得就不与娘娘亲近了,又说小阿哥六岁起就要搬去阿哥所,现在不多花些时间陪陪小阿哥,将来她肯定是要后悔的!
大道理小规矩讲了好长一大串,逼得李舒窈不得不答应下来自己带娃。
好在小崽子身边伺候的人多,倒也不用她事事躬力亲为,日子长了,小崽子也逐渐养成了习惯,有时候都不必她出门逮人,自己背着手,小脚蹦蹦跶跶地就跑回来了。
听闻皇上去了纯亲王府,又见佟贵妃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严嬷嬷小声来询问她,可要拘几天小阿哥,不叫他到处乱跑了?
李舒窈想了想,她家小崽子能玩的东西本就不多,两位哥哥最近都有事,忙得连阿哥所和毓庆宫都不怎么回去了;钟粹宫离得远,加上荣嫔这段时间身体不太爽利,吓得她宫里的几只小崽崽都没了玩心,整日都在钟粹宫里陪着荣嫔,说是要侍疾什么的。
小胤禛也不好上门去打扰,故而这些天他只能跟隔壁翊坤宫的小胤祺玩耍。
可小胤祺也忙啊,寿康宫的太后娘娘老人家很喜欢他,三不五时就要派人来把小胤祺抱去慈宁宫玩耍。
小胤禛不好跟着,就只能自己玩,啊不,是上午陪陪清瑶,下午就回来长春宫折腾她。
这么看来,还是挺可怜的。
李舒窈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不拘着了吧,他那么小小的一只,还能惹出什么塌天大祸来吗?”
她只是玩了个梗,偏偏严嬷嬷没听出来,很快就皱起了眉头,板着一张老脸,“娘娘说错了,是‘滔天大祸’才对。”
李舒窈立时噤了声,不敢再多做言语,乖巧地点了点脑袋。
严嬷嬷这才满意。
不过叫李舒窈皮这一下,严嬷嬷也很快忘记了问话的初衷,只觉得娘娘所说似乎非常有道理,小阿哥一向乖巧,待人有度,也不怎么顽皮,阖宫里哪位主子娘娘不喜欢?
再说回她家娘娘,入宫这么些年了,除了早期当宫女的时候被人欺负陷害过以外,可曾有与其他妃嫔红过脸的时候?
她家娘娘一向是连热闹都凑不明白的,别人讥讽她,她要么不当一回事,要么就错误以为别人是在真心夸她,小脑瓜不知能联想到什么上面去,听着听着还能羞红了脸,直说要感谢人家的夸赞。
……
若是叫李舒窈知道了严嬷嬷的想法,只怕是要为自己喊冤三天三夜。
她就是再天真,也知道自己拿的是宫斗剧本呀!
宫斗哪有简简单单直来直去的?紫禁城里的人,哪怕是地上一株普通的花草,估计里外都长满了八百个心眼子。
她确实,有的时候是听不明白对面在讥讽她什么,可她知道真诚是必杀技啊!
对付会表演的绿茶,你就要比她更会表演才行。
而且,为什么要跟别人去争言语上的一时之快呢?争赢了会有什么好处?是贵妃娘娘会多赏她几匹布料,几盘点心,还是皇上会多赐她几个月月例银子?
反正也得不到实际上的好处,那又何必浪费口水。
“啊对对对,你说得对”能解决的问题,就很没有必要去跟人家长篇大论了。
她有这点时间,做什么不好?
严嬷嬷不懂李舒窈的“大智若愚”,李舒窈也不明白严嬷嬷为什么看她的眼神忽而变得慈爱又和蔼,她摸了摸手上清瑶送的羊脂玉镯子,心里继续嘀咕着,要不要给胤禛减减肥呢?
李舒窈最后还是下了决定,不减肥。
但是要合理控制一下小崽子每日的点心和水果,顺便再制定一些简单的活动和锻炼。
带着这个目的,翌日一早,都不用严嬷嬷喊她,她便自行从床上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迷糊困倦被月淑带去梳洗。
而后直奔小厨房,严格,不,堪称严厉的检查了一番小崽子的早膳后,才去暖阁将胖到她现在已经抱不动的小崽子摇醒。
小崽子从迷糊到清醒的过程还是很萌的,衣裳歪歪扭扭地耷拉在他身上,脸蛋睡得通通红,毛发凌乱,黑漆漆的大圆眼睛里是抹不去的朦胧雾气,他抬手揉了揉,跟着两条小胖腿一盘,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枕头方向倒去。
李舒窈连忙伸手扶住他,把他重新放平稳以后,就见着他继续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揉完眼睛开始揉脸蛋,而后挠了挠下巴,从下巴一路挠到耳朵,又挠到后脑勺,最后双手捂着脑袋,张口打了个哈欠。
小奶音听起来又软又甜:“额凉,早上好哇。”
李舒窈只是看着,忽而良心就遭受到了一股无比强烈的谴责,她是不是对小崽子要求太高了?
小孩子胖点就胖点吧,胖才可爱呀,做什么要把他的早膳从四菜一奶一汤变成一奶一蛋俩饽饽呢?
加餐!
等下就给小崽子重新加餐!
第109章 第109章都是这小破孩儿的错。……
李舒窈的良心这么一动,床上还困得迷迷糊糊,不停揉眼睛的小崽子就这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提了两道加餐。
他坐到餐桌旁边时还很意外,带着几分困倦而显得雾蒙蒙的黑葡萄圆眼珠倏然瞪大,嘴里轻“咦”了一声,夹着一缕往上飘的小奶音,小肚子duang地一下弹了出来,连忙重新吸住。
他看着桌上比往日还要丰盛不少的早膳,又悄咪咪觑了眼额娘,心中又惊又喜又疑又忧。
额娘今天是怎么了?
这段时间,不是总嫌弃他变重,都不爱抱他了嘛?
每次要亲近贴贴的时候,都是让他自己撅着屁股呼哧呼哧地先爬到榻上去,然后再站好,伸开双手与立在榻下的额娘浅浅拥抱一会儿,贴贴面颊,亲亲脸蛋,不过五六个呼吸左右的时间,额娘就颇有些迫不及待地把他撒开,说是亲近的时间到了,任务完成了。
……所以今儿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忽然弄得这般隆重,不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吧?
莫不成是,额娘又有了?
不对,额娘这段时间虽然也变得有些丰腴了,但是没吐,也没有怎么嗜睡,说明她就是单纯的跟自己一样,吃多了,变胖了。
那不然,就是……额娘要失宠了?这是失宠之前的最后一餐?
小崽子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跳,短胖的手指头局促地抓了抓衣角,迟迟不敢伸手去抓桌上的猫猫头小勺子。
李舒窈跟着坐下来,对旁边小崽子坎坷的心路历程一无所知。
她先喝了几口鸡丝粥,稍稍解了腹中的饥饿感后,才拿起筷子夹菜。
视线抬起,眼尾余角注意到她家小宝宝没有动作,耳畔也没有传来小宝宝用瓷勺子吃饭时经常会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响时,这才后知后觉到他的不对劲。
“怎么不吃呢?”她把菜夹进碗里,没吃,偏过头问小崽子。
小胤禛捏着衣角抬起头,“额娘……”他缓了缓,觉得不能太过直接,于是换了一种问法说道,“额娘,今天好多菜,好奇怪啊。”
李舒窈闻言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奇怪了?”
小胤禛就道:“别的额娘那里,早上没有这么多菜,汗阿玛也没有……”
李舒窈听完更不解了,“那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她早上一般是习惯了吃得丰盛一些,中午也比较丰盛,晚上才会试着清淡饮食,吃个六七分饱就停筷,再围着长春宫的小院走两圈,消消食,然后趁着没饿赶紧睡觉。
跟小崽崽的一日五六餐比起来,已经算是少的了。
而且,她用餐的时候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先用公筷夹到一个小碗里,才换自己的筷子吃,这样万一有没吃完的,也能叫田佳柔和月淑她们帮着消化一下。
根本不会浪费粮食。
所以李舒窈很不懂,她家小崽崽这是在拧巴什么?
小胤禛的手指还抓着衣角,表情认真地问她:“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说额娘逾矩啊?”
李舒窈“啊”了一声,她倒是没有想过那么长远,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逾矩了,于是立马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严嬷嬷。
严嬷嬷立马服了服身,回答道:“宫中对主子娘娘们的早膳规格倒是没有那般严格的规定,其他娘娘们早膳吃得少,大多也是为了请安时能少更衣几次罢了。”
“再一个,其他娘娘们都是从御膳房提膳,想吃些别的,则需要打赏御膳房那边的公公单独开火,很多娘娘不想大早上弄那么麻烦,所以一般是宫女从御膳房提回什么就吃什么。”
“可咱们长春宫却不一样了,长春宫里有咱们自己的小厨房,自然是一切需求都紧着娘娘和小阿哥来。”
换句话说,她们长春宫关起门来想吃什么吃什么,外边即便知晓了,又能指摘什么呢?
——小厨房是长春宫的,一应开销都从长春宫自个儿的账上走,厨子是皇上派人从宫外寻来的,食材要么是御膳房和内务府那边进献,要么就是佟贵妃和皇上吩咐了赏下的,还有的则是她家娘娘自己使了银子,命人从宫外采购回来的。
即便是有时候花得超了,也自有皇上的私库来补贴娘娘。
佟贵妃和两宫太后都没说什么,哪儿轮得着外面那些人来指手画脚?
也不是她夸大,她家娘娘那可是为皇上诞育过皇嗣的人,平日里循规蹈矩,从不惹事,也极少主动争宠,与后宫大多数妃嫔都相处得和和睦睦,简在帝心不说,甚至还被太皇太后夸奖过好几次。
——唯一的缺点,大约就是贪嘴爱吃了些……
不,不对,那也不叫缺点。
反正在严嬷嬷看来不算,毕竟令嫔娘娘不仅能将自己养得面色红润,光彩照人,就连她们家小阿哥,也自打出生起便从未生过一场病,咳嗽一声都少有。
别家孩子刚出生时,黑黑瘦瘦得像是一只山里的野猴子,她家小阿哥则白白净净,笑容可爱,像极了一颗奶白色的汤圆团子;别家孩子半夜总会因为各种不舒服而啼哭不休,她家小阿哥三个月起就能睡整夜了;别家孩子换季时总容易生病,必须宫人精细异常,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她家阿哥还不到一岁就敢往雪地里爬,用小小的肉手抓雪玩,丢宫人,抹脸上,等玩累了就直接吧唧一下试图把自己埋进雪堆里呼呼大睡……
当然,每到这时候他总会被眼疾手快的奶嬷嬷一把滴溜起来,拍干净身上的雪屑,而后换身衣服,送回到暖阁里面继续闷头大睡。
等到睡醒,吃饱喝足以后,便又能重新恢复活力,躺在她家娘娘的怀抱里“拳打脚踢”,像是一枚根本停不下来的小陀螺一般。
严嬷嬷粗粗推测,多半是小阿哥在母体里时就汲取够了她家娘娘身上营养的缘故,才会这般的好养。
所以她家娘娘哪里是贪吃,那明明是会给自己补充营养!
多吃些才好啊。
一个小阿哥哪里够,若是有一天,这长春宫里能多出来四五六七八个小阿哥小格格什么的,那可不就热闹极了?
严嬷嬷满是希冀地想着,想得脸颊微红,眼底里盛满了熠熠的光。
另一边,李舒窈还不知道她一边解释着,一边还能在脑子里掠过如此多的思绪。
她听完严嬷嬷的话,知道自己没有犯错,颇有些夸张地抬手擦了擦根本没有出汗的鬓角,然后气鼓鼓地瞪了旁边的小崽子一眼。
都有些后悔给小崽子加餐了。
她好心好意给他加餐,生怕他饿着渴着,他可倒好,张口就问她是不是逾矩了。
逾矩、逾矩,踮起脚来都没有她腰线高的小破孩儿懂什么规矩啊?
枉她刚才还真心实意地心虚了一下,连碗里的鸡丝粥都差点不敢喝了。
都是这小破孩儿的错。
李舒窈一怒之下,只是简单地怒了一下。
在无人在意的地方,浅浅收回了给小破孩儿夹菜添粥的“福利”。
自己端起碗筷,埋头吃得飞快。吃完之后,也懒得管小崽子有没有吃饱,直接伸手捏住他肉嘟嘟的脸颊,眯起眼睛,声音冰冰凉凉地道:“你太胖了,以后不许你吃这么多。”
“严嬷嬷,吩咐下去,以后胤禛一日里只许吃四顿!”
——之前是一日六顿,早餐,早午加餐,午餐,午后加餐,晚餐,以及睡前加餐。
之后就只能是早中晚和睡前的加餐,拢共四顿。
“每顿的膳食数量减少五分之一。”
——说是少五分之一,其实也就少半碗粥,或是两块牛乳馍馍,或是两个鸡蛋,一个鸡腿,差不多如此的份量而已。
两岁的小孩儿,再怎么能吃也比不上成年人的食量。
李舒窈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够,便继续说道:“再给他安排一些体能训练,大阿哥和太子殿下最近不是在学习射箭么,你也去拿把弓来,小孩专用的那种,重一些的,不用箭也不用靶子,只叫他每次往上举个五十次就行了。”
“再在院子里弄一些设施……”
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往殿外走去。
严嬷嬷先是同情地看了一眼小胤禛,才忙不迭地迈步跟上,将李舒窈的交待一一记在心中,斟酌了几息,一脸若有所思朝着内务府的方向去了。
*
李舒窈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只是仿着从前看过的儿童游乐场所,在长春宫的小院靠墙角处,让人弄了一些类似单杠、圆滚筒以及平衡木、独木桥等样式的设施。
内务府的匠人带着木柴工具,叮叮啷啷地作业了两天。
李舒窈还没来得及叫胤禛上前去体验两把,就听说了纯亲王福晋带着她家小阿哥入宫暂住的消息。
听清瑶说是纯亲王福晋亲自求到老祖宗面前的。
“当今圣上幼时,曾在老祖宗膝下抚养过一段时间,约莫着是沾染了老祖宗的福气,连痘疫都能熬得过……所以纯亲王福晋这次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一心想着让小阿哥在慈宁宫里住上一段时间,说不得就能忽然病愈了呢?”
李舒窈听完:“……”
所以说啊,封建迷信要不得。
她轻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回些什么。
清瑶伸手戳了戳她的面颊,问她:“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李舒窈抿着唇,把她的手指拿下来握在掌心里,眨了眨眼,看屋内没人,悄悄凑到清瑶的耳畔,低声说道:“我怀疑,纯亲王家的小阿哥,可能根本就没病。”
清瑶倏地瞪大了眼睛,却还记得压低了音量,小小声地惊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舒窈说:“猜的。”
“怎么猜的?”
“就是这么猜的。”
清瑶静默了一会儿,轻轻从她掌中抽出手指,“不论你猜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下次都别猜了。”
怪吓人的。
李舒窈从善如流点了点头,说:“嗯嗯,所以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嘛。”
她又凑近过去,柔软的面颊贴在清瑶的肩头,吐气如兰道:“你可不能像她那样养孩子,孩子又不是瓷器,哪里会磕一下碰一下就坏了呢……”
她嘴里的话还没说完,面颊就被清瑶没好气的捏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祖宗,你可快别说了。”
心细如她,也听出到了李舒窈的言下之意,再在心中仔细一推敲纯亲王府家的小阿哥自生下来后的一应事迹,以及其他宗室福晋夸赞纯亲王福晋的那些话……
她心中几下“咯噔”,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喃喃自语一般,问李舒窈道:“纯亲王福晋那般精心的养着,竟还是养错了?”
……
第110章 第110章这回是她失策了。
李舒窈摇摇头,她哪里懂养孩子啊。
小胤禛至今还没被她养坏,一是因为长春宫里人手多,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照顾小崽子,二也是因为这只崽崽自身足够乖巧懂事。
她这个做额娘的,除了能生下他以外,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
李舒窈一直都很能认清自己身上的优缺点。
她坦然道:“我也说不好,但是纯亲王福晋肯定是很爱很爱她家小阿哥的。”
“她也是第一次当额娘,说不准,是被人忽悠了呢?”
“所以我也有想过,要不要叫贵妃姐姐去查一查宫外,某些能跟纯亲王府有所来往,相对亲近,但是又可能有点仇恨,或者从前发生过嫌隙的人?”
清瑶听着她的话,缓缓敛下了精致的眉眼,觉得舒窈所说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毕竟事关皇家子嗣,她很快有些坐不住。
猛地一个起身,像团面饼一样软趴趴瘫在她身侧的李舒窈险些摔倒。
李舒窈是真的被她的动作吓了好大一跳,发髻上的步摇叮当乱晃,手忙脚乱撑住身子后,一双小鹿般澄澈的水眸里飞快闪过几丝惶然,与几分后怕。
——她差点就啪叽一下,脸朝下地摔倒在榻上了。
虽然可能不会怎么疼,但是那姿势……很丢脸的好不好。
幸好屋子里没有什么人,幸好她扶住了,幸好……
“你——你没事吧?”
清瑶想来也是被自己的“莽撞”吓了一跳,清柔的嗓音里都透着紧张。
她扶着李舒窈重新坐好,像是个温婉和善的大姐姐一般,伸手摸了摸李舒窈的鬓角,又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面颊,半晌,见李舒窈面上的神色缓缓恢复如初,眼神也不再呆滞惊悚了,这才悄然松出一口气来。
她担心李舒窈缓过神了会找她“算账”,不待李舒窈开口,便急急地说道:“我去一趟承乾宫,跟贵妃姐姐说完事儿了再回来看你,到时要打要罚都依着你,如何?”
一边语调匆匆地丢下这串话,一边嘚嘚嘚踩着花盆底飞快奔走。
李舒窈抿着唇,倒是没有清瑶想象中那般生气。
她神态平静,脑子里思绪已经开始转转悠悠,飘向了翊坤宫库房里的那些奇珍异宝,上个月,清瑶是不是得了一套粉色芙蓉玉的头面来着……
*
承乾宫里。
佟贵妃见清瑶过来,本是很高兴的,待听见她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说,立时沉着脸将殿内的一众宫人都屏退了出去。
她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等听完清瑶的话,她面上无悲无喜,十分淡定地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递到清瑶的面前。
李舒窈能考虑到的,万岁爷与她如何想不到?
早在纯亲王府开始频繁延请太医过府为小阿哥治病时,万岁爷就派人出宫去彻查了那段时间,纯亲王福晋都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密密麻麻,列成了厚厚一幅卷宗,叫清瑶看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完。
“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清瑶拧着眉说道。
佟贵妃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旋即跟着点了一下头,若有问题,她与万岁爷早将那起子人收拾了,又何须等到现在,纯亲王福晋亲自抱着小阿哥入宫求助?
她试着宽慰清瑶道:“纯亲王的事你无需操心,只在宫里照顾好胤祺就是了。这段时间,慈宁宫那边你也少些来往,十五日一次的请安,你和清瑶请完安就走,不要逗留,免得叫人害了,或是被什么人利用,回头小阿哥有些什么不好……没得连累了你们两个。”
她是真把清瑶和舒窈当成了自家亲妹妹一般疼爱。
那清瑶和舒窈的孩子,与她自己的孩子有何不同?
自然是想她们万事顺遂,平安富贵,尊荣越多越好!
清瑶放下卷宗,对贵妃的话既感激又愧疚,枉她还以为自己和舒窈是找到了什么线索,能帮到贵妃和皇上呢。
到头来,却依旧是毫无用处的废物小点心两枚,只能抱着自家的崽儿坐在自己的宫里,看贵妃和皇上忙忙碌碌,忙忙碌碌……
她这样想着,上前殷切地为贵妃倒了杯茶,用手稍稍扇凉之后,送到佟贵妃的手边。
佟贵妃浅笑端过,掀开茶盏呷了两口,才将茶杯放回到桌子上,伸手点了点清瑶的额头,“可将我方才的话听进心里了?”
清瑶连连点头,芙蓉面上无比乖巧。
她道:“我回去了,也会记得叮嘱舒窈的。”
“那就好。”
贵妃心里为两位妹妹的懂事而感到熨帖,想起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胤禛了,又十分想念。
好在后日便要去慈宁宫给两位老祖宗请安。
太皇太后*如今虽不怎么管事,到底惦记着宫里的孩子们,所以嫔妃每次去请安时,多会将膝下的阿哥格格们也带上,叫他们能在老祖宗面前磕个头,刷个脸,说上几句恭维的话,讨讨老祖宗的欢心。
两日时间眨眼便过。
因着纯亲王福晋和小阿哥还住在慈宁宫里,此番请安倒显得静谧许多。
太皇太后想来也是心力交瘁,都没什么功夫训诫妃嫔,只简单的受了礼后,就叫她们无事即可退下,反将佟贵妃留了下来,想是有话要交代她。
李舒窈见没有自己的事儿,拉起自家胖宝宝就走。
毫不犹豫,似早早就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长春宫距离慈宁宫不远,她今儿就没坐轿撵,加上存了锻炼小崽子的心思在,于是便牵着他一路疾行,很快就出了慈宁宫的地界,这才稍稍放缓了脚步。
小胤禛大约也知道怎么回事,一路都很乖乖地跟在她的身边,一只短小的胖手手抬得高高被李舒窈牵着,另一只胖手手则是垂在身边一甩一甩的,好似这样就能掌握平衡,跟上李舒窈的步伐一样。
行至一处宫墙拐角,忽的看见不远处有两个小太监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个递了枚荷包过去,另一人则快速揣进了袖口,本来还毫不起眼的相貌,瞬间在李舒窈眼里变得贼眉鼠眼,面目可憎了起来。
“额娘,有坏蛋!”一道清亮的小奶音忽的响起。
吓得那边正在“做交易”的两个小太监俱是浑身一颤,汗水顷刻间从脑门滑落,没一会儿就湿了衣领和后背。
两人想跑又不敢跑,双腿立在原地打了一会儿架,才颤颤巍巍地转回过身,朝着李舒窈和小胤禛跪了下来,脑袋低低地趴在地板砖上,浑身哆哆嗦嗦,似看见了鬼面阎王一般,竟是吓到连话都不会说了。
也不消李舒窈吩咐,她身边的严嬷嬷将眼一横,就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太监从队伍最后鱼贯上前,把那两个小太监提了就走。
严嬷嬷道:“娘娘带着人先回长春宫吧,奴婢跟上去瞧瞧。”
她说的跟上,便是慎刑司了。
慎刑司是拷打犯错宫人的地方,李舒窈自然不好去看热闹,只能带着小崽子快步回了自己的长春宫。
才刚坐下没多久,严嬷嬷就拧着眉回来了。
她先是给李舒窈行了一礼,没说话。
概因有一只软乎乎的小崽子正一边吃着手,一边懒洋洋趴在李舒窈的怀里,任是李舒窈如何嫌弃他热,他都不肯从李舒窈的怀里出来。
他就这么躺着,甩着一双肉jio,两只熠熠的黑葡萄大眼珠眨巴眨巴看向严嬷嬷,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想吃瓜”几个大字。
李舒窈拿他无法,只得看向严嬷嬷:“慎刑司那边可问出来什么了?”
严嬷嬷言语简练地回答道:“那两个宫人是偷拿了宫中御物出宫去卖,得了银钱后,趁着各宫娘娘都在慈宁宫中请安,借机分赃。”
纯亲王福晋带着身子有恙的小阿哥在慈宁宫借住,各宫娘娘都担心会与纯亲王府牵扯上任何干系,故以这段时间少有走动,连争宠都没甚心思了。
那两个小太监好容易才能见一次面,这才大着胆子偷溜到了慈宁宫外分赃,原以为各宫娘娘会端着架子,给老祖宗请安完后,会等着慈宁宫外的轿撵到了才走,谁知李舒窈偏不走寻常路,牵着小阿哥就哒哒哒往长春宫的方向走,这才被抓了个正着。
怪还是怪李舒窈的脚程太快了,哪怕只迟上那么两三秒,错开小太监递荷包的动作,都不至于……
咳咳。
听闻与纯亲王福晋的事情无关,李舒窈便没了兴致,也懒得追问会如何处置了。
她颠了颠怀里的胖宝宝,“今儿不出去玩吗?”
小胤禛摇摇头:“不想出去了,想陪着额娘。”
他摇晃脑袋的时候,脸上的肉肉也跟着胡乱颤动。
李舒窈看得十分眼热,抬手便是一掐。
小胤禛知道自己脸蛋肉肉的“威力”,加之自家额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仅不躲,反而张开双手还迎了上去,任李舒窈揉捏了个痛快。
严嬷嬷看着眼前的“母慈子孝”,半晌,无奈地笑叹出一口气,转身出门给李舒窈准备点心去了。
这段时间,后宫气氛压抑得很,妃嫔都各自待在自己的宫中,不爱出门,皇上也不怎么踏足。
频繁走动出行的,反而是太医院的太医,和内务府的太监要多一些,纷纷步伐迅捷,而面色沉重,仿佛都在等着什么消息。
李舒窈安静了这么些时日,实在是被压抑得有些狠了。
于是等到小崽子午睡后醒来,她便叫人在院子里,用细竹丝编制的竹帘搭了个简易的凉棚,正好将前些日子内务府匠人制好的设施遮在了底下。
又让人在周围洒了些水,待院子里的温度下降,没那么热了,李舒窈才牵着她家小崽子出来,像是挂衣服一样,捏着他两只小胖手往单杠上那么一搭——
单杠上晃晃悠悠出现了一坨雪白色的小团子。
小崽子许是还没玩过这样的游戏,很是惊奇,嘴里嘻嘻笑闹着,小奶音不绝于耳。
他试探性的勾起了脚脚。
李舒窈往他小屁股上轻轻一推,他就成了风中摇曳的小秋千一般,来回晃了几下。
“嘻嘻,好玩,好好玩啊,额娘!”
“额娘,还要,我还要晃晃。”
李舒窈便又推了一下。
小团子继续来回晃动。
“还要!”
李舒窈就问他:“你要不要试着自己晃?”
小崽子眨眨眼睛,“怎么晃呀。”
明明他勾起脚脚,也没有晃呀。
小胤禛知道这是自己太重了的缘故,若是他能轻一些,大概就能通过控制脚脚来使自己的身体晃动起来了。
偏偏他却……
小胤禛心里飞快闪过几分不好意思,很快又被玩性所压制。他想趁着自己手酸之前,再开心地多玩几次。
不然掉下去了,再挂上来,估计也没什么力气维持这个姿势。
于是不停地催促李舒窈,“额娘再推,额娘再推,推推我嘛~”
在小奶音的不断催促下,李舒窈只能无奈地又推了他好几把,一直到他坚持不住,手心开始抓握不住变得滑溜溜的单杠时,才把他抱了下来。
又把他丢到了圆圆的木滚筒里,问:“会爬这个嘛?”
小胤禛仿佛梦回了一岁的时候,四肢着地,兴奋地点了几下脑袋,“会!就是爬过去,又爬回来。”
李舒窈又问他:“胤禛不会怕黑吧?”
小胤禛拍了拍胸口,“不怕不怕,额娘的肚肚比这里还黑,我都不怕呢。”
李舒窈:?
小崽子说什么鬼话呢,什么叫她肚肚黑,她肚子哪里黑了?
她一下子气得咬住了下唇,旁边严嬷嬷一瞧,就知她是在为什么而生气,忙不迭笑着开口,“小阿哥这是天生聪慧,还记得在娘娘肚子里时候的事呢。”
李舒窈不信:“怎么可能?”
那不就成天才了?
她倒是没往重生之类的诡异方向去猜。
而小胤禛呢,说完这句话以后,也没管自家额娘的反应,翘着小手和小脚,啪嗒啪嗒就往圆筒里面爬去了。
里头有些黑不隆冬,来回只能听见他手手和膝盖落在圆筒上“砰咚”的声音。
他却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知道,额娘会在圆筒的尽头接住他的,若是额娘不在也没关系,他再退回来呗,圆筒只有两端出口,额娘还能跑了不成?
圆筒外,严嬷嬷道:“怎么不可能?”
“咱家小阿哥就是这么聪慧,记得还在娘娘肚子里时候的事怎么了?”
“奴婢曾听人说过,有些稚儿还生来就开了天眼,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的事物呢。”
李舒窈:。
怎么可能,她穿的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宫斗言情小说,又不是玄幻类的灵异文,还什么天眼。
严嬷嬷就知道忽悠她。
她干脆听也不听,也不将小崽子刚刚的话放在心上。
站起来,从声音辨认出小崽子如今所在的位置以后,抬脚走到了圆筒的另一端。
内务府匠人做的圆筒并不是笔直笔直的,而是像条蛇一样,在院子里逶迤拐了几道,大约就是两个S连接起来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探索性,对两岁的小崽子来说,应该刚刚好足够有趣。
然而也是因为通道蜿蜒,都无需进入,李舒窈也能想象到里头的幽深和黑暗。
她原本还担心小崽子在里面会不会害怕,侧耳一听——
就听见里头除“啪嗒啪嗒”外的声音外,隐隐还有几道低沉的小奶音笑声飘了出来。
估计是把他高兴坏了。
李舒窈干脆行至圆筒的另一端,正想蹲下来接住小崽子,不知是想起来什么,忽的又重新站直了身子,飞快跑到了一开始的圆筒端口。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没过一会儿,与不远处,刚从圆筒里爬出来的小崽子对上了视线。
小崽子一愣,许是没想到额娘竟然真的不在终点接着他。但他还是很快安慰好了自己,对着李舒窈奶呼呼地说道,“额娘再等等我。”
说罢,转过圆乎乎的身子,还是四肢着地,啪嗒啪嗒又往圆筒里面一脑袋钻了进去。
不多时,待他从一开始的出口探出圆圆的小脑袋时,李舒窈却早已经调皮地又跑到了圆筒另一端的出口,精致的眉梢一挑,颇有些挑衅地看向小崽子,“胤禛还找额娘吗?”
小崽子沉默,小崽子无语。
他是小,又不是傻。
当下就从圆筒里滚了出来,双手撑地站直身子,推开宫人欲要抱他的手,连脏兮兮的衣摆也不掸一下,径直就朝李舒窈的方向跑去。
快得就像一枚小导弹。
李舒窈甚至没反应过来躲闪,她的衣摆就被小崽崽的胖手指头紧紧抓住了,印下几缕幽幽的浑黑脏手印。
偏偏脏手印主人还无知无觉,不仅上手,还上了脸,圆乎乎像是玉盘一样的小脸蛋往李舒窈的衣摆上一贴,另外一只手环保住李舒窈的大腿,“抓住额娘啦!”
李舒窈:……
告辞,这回是她失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