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霞光弥散天际。
末了容微月离开学校,路上车马辐辏,拥挤的尾灯汇成荧光海。
中途殷绿打来电话,她被男朋友放了鸽子,一个人走去吃饭,找容微月闲聊,得知刚刚发生的事,殷绿咂舌:“‘说扔就扔’……看来傅蔺征对你怨念很深啊?”
凉风涌入车窗,容微月脑海再度浮现六年前那场大雨。
大学校园的教学楼后,傅蔺征浑身淋透,被她甩开的手微微颤抖,看向她自嘲一笑,眼底猩红:
“容微月,是你不要我的。”
“从今以后……你别妄想我还会再回头。”
傅蔺征转身离开,把手里那对曾经他们一起做的素戒,扔到了远处的草丛。
此后山遥水远,他们再没遇见。
今天也是重逢后,傅蔺征第一次直白地戳破当年难堪的结局。
他说得没错,她当初发去一个分手短信就走了,真是说扔就扔。
“那后来……你怎么回答他的?”殷绿问。
“还能怎么回答,”容微月声线淡涩,“他的态度挺明确的。”
当初那样骄傲的他被她甩了,现在又怎么会帮忙。
殷绿感慨:“或许之前他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吧,你没来澜高之前都是女生围着他转的,从来没见过他对哪谁那么疯狂热烈过。”
殷绿随意说起傅蔺征从前做过的事:“在百日誓师大会上说喜欢你,为你打架出头,你受委屈他直接掀了副校长的桌子和学校叫板,什么事都护在你前面,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容微月沉默,殷绿感觉讲这个也不太合适了,收了话题:“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回去改方案,再和剧组谈。”
“嗯,傅蔺征不帮就算了,都怪我不够有钱,我要有钱直接投资五十部电视剧找你做道具,或者把你工作室盘了,养你一辈子。”
容微月浅笑:“我期待这么一天。”
堵了两个小时的车,她回到小区,先去门口的超市挑了点鸡蛋,又拿了罐临近保质期的牛奶和打折促销的辣卤。
晚上超市的食物都会打折,虽然没有那么新鲜,但也是能吃的。
走去隔壁的水果店,老板认得她,笑问:“妹儿啊今天买点啥?”
容微月看到特别喜欢吃的车厘子,问了价格,听到七十五一斤便作罢。
她现在得省钱,如果接下来工作室缺钱,她要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
容微月拿着袋子蹲在门口挑了点橘子递给老板,老板又多给她两个苹果,说她是老顾客了,“平时要多吃点啊,太瘦了。”
她莞尔道谢接过,离开往小区走去。
没注意到马路斜对面停着的柯尼塞格。
夜幕低垂,车内男人目光沉沉落在她渐远的背影上,黑眸翻涌着暗潮。
指尖星火烫得让人回了神,傅蔺征垂眸抽了口烟,白雾在唇齿间散开,只剩回忆不断在脑中涌现。
半晌电话响起,那头助理查到了信息:“征哥,《霜雪吟》剧组和翠安珠宝公司明天签合同,道具制作部分已经定好了。”
傅蔺征冷声问:“定好了,谁定的?给我审批了么?”
助理愣了愣,傅蔺征向来不太插手这方面的事,今天主动从董事长手里要了这个项目已经破天荒了,还要管这种小事:“是剧组的美术指导挺满意翠安,和导演推荐的,对方报价也合适。”
“当成重点项目来做,明恒缺这点钱?”
傅蔺征按灭烟头,懒声言:“所有花丝工作室的方案收集后报上来统一看,我记得当中有个叫晴月阁的,让他们一定要提交。”
助理懵然:“好的征哥。”
挂了电话,傅蔺征看了眼手机锁屏上的白色小狗,半晌启动车子驶离。
……
另一头,容微月爬了六楼回到家。
晚饭后,她想着调杯喜欢的青橘柠檬水再去工作,谁知一条信息进来,打乱了她的节奏。
房东赵鑫通知她要卖房子了,让她尽快搬走。
冰块砸到杯底,她心里咯噔一下,问:【赵哥,你卖房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和你签到了明年二月,两周之内我哪里去找新房子。】
那头说最近缺钱就卖了,希望她理解:【我把押金和剩余房租退给你,还有合同上规定了你要配合看房,最近我会带人过去,你要给我开门。】
容微月没记错的话,在租赁期间卖房属于违约行为,但她没办法改变,去卧室把租房合同翻出来拍给他:【赵哥,你既然提到合同里,合同上说不单单是押金和剩余房租,你还要给我一个月的房租作为违约金。】
赵鑫:【小妹,当初我是看在我表妹的面子上才给你租这个房子的,价格很划算了,我现在经济困难,没钱给你违约金,你通融一下吧[抱拳]】
容微月头疼,只好去找他口中的表妹,也就是学姐何薇,那头刚下班,说帮她问问,五分钟后她回来电话:“微月,对不起啊,我表哥最近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只能卖房了。”
容微月说能理解,但违约金要给,何薇含笑哄她:“微月,我知道你人善良,我哥现在不容易,你看能不能算了?我当初帮你找房子让你省了中介费,也就四千块钱,你现在都当老板了,也不缺这点是吧?”
容微月淡声言:“我缺啊,为什么不缺?这本来就是要给我的,学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刚搬过来的时候马桶没几天就坏了,厨房漏水,都是我自己掏钱修的,找你表哥要他都没给,这些我已经没算了。”
当初何薇帮她租房子,容微月请她吃了一顿饭,还给她送了个市值一千的花丝镶嵌首饰,真要算价格肯定比中介费高。
容微月说她工作现在也难,何薇无言以对,说帮她再去谈谈,半晌赵鑫打来电话,容微月直接挂了:【打字吧,聊什么有理有证。】
她说法律规定买卖不破租赁,不赔违约金她可以不走的,赵鑫没想到她这么强硬,变了脸色:【小姑娘,我之前还觉得你挺温柔人挺好的,你这样一根筋不懂得变通,以后在社会上混不好的。】
容微月:【谢谢您,我大学毕业了,不缺老师给我上课。】
那头气得沉默许久,最后回复:【行,我赔你一个月房租,两周内给我搬走。】
容微月锁上手机屏幕,吐了口气,拿了两颗冰块放在嘴里嚼着。
次日办公室里,舒槿得知表示也帮忙去找房,“真是什么事都赶到一块儿了,微月姐你还好吗?”
容微月淡笑:“挺好的。”
条条大路通坟墓,活着一天就是胜利。
舒槿离开后,容微月正打开电脑,手机进来电话。
她眼波微动,几秒后接起:
“妈。”
“微月,上班了吗?这周怎么都没点消息啊,这周末回来吃饭吧?”
“这周我们要加班,等下周吧。”
“这么忙啊,你弟还说想你呢,要不你还是搬回家里,在外面租房不便宜,”盛柳把手机开免提,看向餐桌对面的丈夫容承业,“你爸天天还念叨你呢。”
容承业冷嗤:“整天就知道忙工作,你姑妈好心给你相亲,你什么态度?还有说的什么话乱七八糟的,没一点女孩子的矜持!我听说你在争取《霜雪吟》的合作,我告诉你,你在外面搞不成什么气候,你知不知道这个社会多残酷,不要以为生活像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回来厂里工作,我帮你争取。”
容微月冷笑:“不需要,工作室是死是活是我自己的事。”
“怎么,我还不能管你了?”
“你想怎么管我?再把我关起来一次?”
容承业忽而一噎,盛柳让他不许说了,拿着手机去了阳台,让女儿别生气,“你爸爸是希望你回来继承家里的花丝厂子,别在外那么辛苦,他是很爱你的……”
容微月觉得讽刺,“他是爱我,还是想让我活成我姐?”
盛柳呆住。
容微月挂了电话,手后知后觉传来疼痛,松开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两道深深的红痕。
她阖上眼眸,深呼吸几下,去车间点蓝。
点蓝是用蓝色的釉料填充到金属胎体里进行烧制,需要细心和耐心,最近点蓝的师傅生病了,容微月就来帮忙。
早上十点多,一位中年男人来定制送老人的寿桃贺礼,明年年初要,对质量要求很高,但竟然开价到了八十万,比市场价高四成。
“容小姐,您看这个单可以接吗?”男人问。
她懵了懵连忙点头:“当然可以。”
“好,那我们签约吧,下周我会把定金打来。”
签约完,中年男人离开,打去电话:“哥,按你说的下单了。”
工作室里,员工们惊叹:“哪个老板这么阔气啊,上来就签大单?”
“那个人说他去了好多个花丝镶嵌厂都不满意,最喜欢微月姐的作品,年纪轻轻还挺有眼光。”
大家都笑了,容微月唇畔弯起:“行了,抓紧时间干活。”
这个订单如及时雨般,解了他们资金的燃眉之急,让她浅浅松了口气。
下午容微月接到了制片方的电话,说过几天提供来一个详细的设计方案,他们会再度讨论。
本来她以为翠安十拿九稳了,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立刻叫来几个设计组的员工开会。
接下来容微月一边找房一边赶工。
有时候晚上她还得被迫早点回去,配合房东看房。
几天后的周五晚上,十点多,车间的灯暗下,容微月忙完,摘下袖套,走去洗手池洗手。
手腕隐隐作痛,指关节也酸胀发红,她涂了涂药膏,给干涩的眼球滴了下润眼液,关掉全部的灯走出工作室。
外头寒风呼啸,她裹紧外套上了车,驶出创意园区。
车子路过一个夜店门口,一辆白色汽车快速驶出切进她的车道,容微月差点措手不及,急刹着按了两下喇叭。
怎么这样开车……
白车没停下,副驾驶的矮瘦男人往后看,开车的红发男人笑骂:“按个屁的喇叭啊,傻逼。”
容微月换了车道,在红灯前停下,白车停在旁边,俩男人转头看来,只见女人侧脸莹白,纤长的睫毛像只蝴蝶翩跹展翅,挺鼻红唇,气质温柔。
没想到是个漂亮的女司机,喝了酒的红毛吹了声口哨,朝她喊:“美女,晚上一个人去哪儿,认识一下呗?”
两人朝她笑得一脸痞坏,矮瘦男人挑眉:“美女,我们保驾护航送你回家啊?你一个人太寂寞了。”
容微月面色平静:“你们应该左拐。”
她清冷的眸子看向他们:“前方五百米就是精神病院。”
两人:??
容微月关上车窗,踩下油门,车上俩人没想到她性子这么烈,笑着爆了句粗口:“我草挺牛啊……”
容微月往前开,白车跟上来变道,开到她前方,她险些和他追尾,再度急刹。
周围车流稀少,她忍下恶心选择变道,谁知她往左对方也往左,她往右,对方也往右,就要挡在她前面。
又到一个红灯,两人降下车窗,对她吹口哨,挑衅的意味明显:“美女,哥的尾灯漂亮吗?”
绿灯后,对方还在恶意别车。
两人和赖皮糖一样,非要恶心她。
虽然容微月高中毕业就被傅蔺征教着学了车,但就是个本本族,今年才开始开,车技一般,试图超车,却总被挡住去路。
她眉头拧起,心底愠意不断叠升。
等会儿她就去报警。
直至前方第四次再度刹车,有一瞬间她不打算松油门,撞上去算了,突然却听到后方传来喇叭声。
紧接着,一道如金属撕裂的引擎声划破夜色。
像是一头蛰伏已久的野兽发出低吼,声浪迭起,强势撞入人的耳膜,震彻心扉。
她扭头,看到那辆全球限量的帕加尼huayraroadsterbc超跑进入眼帘,碳纤维裸色和酒红色线条帅气,急速碾过地面的轮胎发出尖啸声,引擎尾声还带着爆破回响,野拽又张狂。
超跑开到她旁边,打着转向灯作为提醒,她愣得刹车,对方如鱼灌入,尾巴轻松一甩,就到了容微月正前方,挡在她和白车中间。
耳边的轰鸣声帅到炸耳,她定睛一看,车牌后四位竟然是熟悉的数字——0831。
是某人的专属,一出场就代表那位顶级太子爷。
是傅蔺征?
前面白车里,两个喝醉的男人还在嘚瑟笑着,没察觉后方早已换了车,一见帕加尼变道,他们立刻斜切过去,猛踩刹车,想故技重施,然而下一秒——
帕加尼没有减速的意思,正常踩着油门,发动机轰鸣声划破夜色,两千万的顶级超跑不带怕似的,直接撞了上去。
“砰——!”
一声巨响,红发男人的方向盘脱手,白车尾部瞬间塌陷了一块,整个车被撞地甩向路边的护栏。
车里两人惨叫着,脸上挂血,肋骨像是被狠狠碾压过,痛得哀嚎。
帕加尼稳稳一个甩尾,利落刹停在他们旁边。
车门被打开,男人长腿踏下车,修长挺拔的身影在街灯下投下凌厉的阴翳。
他一身赛车训练服,勾勒出紧绷冷硬的肌肉线条,黑色短发微乱,眉骨锋利,脸上挂了点血,五官帅气逼人。
傅蔺征走过去,指腹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白车里的两人,桀骜扯唇:
“垃圾,不会走直道是吧,今天你爹教你们开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