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傅蔺征追容微月追得轰轰烈烈。
当初她喜欢小提琴,他清晨就接她去学校练琴,给她买早餐守在琴房外等她,去国外为她定制最好的小提琴;她一句想看海,他就带她飞去海边,为她放满天烟花;她被校外男生纠缠,他上去一挑四把人揍到头破血流,自己快站不起来,眉骨碎裂生缝了八针。
容微月想要什么,他都会为她实现。
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想不顾一切去摘。
曾经她第一次松口同意傅蔺征送她回家,见她不开心,跑了一公里给她买了爱吃的青橘糯米团回来哄她。
那天梧桐树旁昏黄的路灯下,傅蔺征俯身看她,收了满身的肆意拽懒,声线低哑温柔:
“容微月,我没追过女孩子,这是正儿八经第一次追人,你教教我该怎么样能让你开心好不好?我不想惹你讨厌。”
傅蔺征从小活得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有人捧到他的面前,什么贵的东西他都不稀奇,可面对她就像面对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小心又珍视。
后来在这个世界上,她再没有过遇到这样的人。
假山后方流水声潺潺,夜色昏暗,只剩回忆在眼前如雪纷飞。
容微月闻言,偏开眼,紧绷的喉间几秒后漫出苦涩几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就忘了,现在再纠缠还有意义吗。”
傅蔺征眼睫抖动,须臾后轻笑:“是啊,当初说散就散,跟过家家一样,是没什么意义。”
容微月没说话,男人看着她眼底猩红:“当年分手你说的话我还记得很清楚,你想多了,哪来的纠缠,我恨你都来不及。”
他走近一步,自嘲一笑:“就当我刚刚我喝多了,曾经的征服欲作祟罢了。”
容微月站在原地,眼眶覆了层雾。
傅蔺征收回冷沉的眼,擦肩而过离开。
夜色凉如水,冷风穿过枝桠卷落几片迟黄的叶,高空的那轮白月被厚云遮住,只余一圈冷淡的晕光透下,仿佛连空气都凝着凉意。
半晌,容微月回到了包厢,饭局已经临近尾声,但同学们还组织了下半场的k歌。
彭清时看到她:“你去哪儿了?找你半天。”
她垂眸扯谎:“刚刚肚子有点不舒服。”
“没事吧?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她摇摇头,转眼看到傅蔺征和老师们道别,朝门口走来。
而后无视她般,走出了包厢。
她敛了敛神,对彭清时道:“我去和老师们说声,我们也先走吧。”
“好。”
另一头,傅蔺征走下楼,夏斯礼见他喝酒,拿了他的车钥匙去开车。
餐厅门口,傅蔺征一身黑,倚着红墙点上根烟,头顶投下的阴翳冷冷沉沉,吞云吐雾间,一个温柔女声传来:“傅蔺征——”
向安悦和荷心走过来,到他面前,前者柔声道:
“傅蔺征,对不起啊,今天我们就是同学开个玩笑,冒犯到你了,对了我想和你讨论下《霜雪吟》这部剧的事,你有没有空啊?”
向安悦腼腆笑:“我在这方面挺有想法的,你也是出品人,刚好大家要去唱歌,咱们一起去吧?还能聊一聊。”
傅蔺征吐了口烟,冷眼看去:“现在是工作时间么?有想法和你的领导汇报,我需要和你聊?”
向安悦笑容僵住,如感觉被扇了个巴掌,荷心偷偷拽住她手,俩人离开,傅蔺征冷声在后方响起:
“站住。”
俩人怔住,回头就听傅蔺征薄唇吐出几字:“警告你们,今天是最后一次。”
她们对上他阴鸷冰冷的眼:“以后我再听到你们议论传播容微月的私事,你们在校友圈里就别想混了,老子说到做到。”
如冷水浇头灌下,向安悦和荷心面色难堪僵白,傅蔺征按灭烟头,把两人丢在原地,走向开来的布加迪。
上了车,车子开车。
冷风强势灌入,傅蔺征再度点上烟,看着窗外。
“傅蔺征,我们都是三分钟热度的人,我从来没把你的喜欢当回事,大学想谈新的恋爱了不行么?你别来找我了。”
“傅蔺征,我们不会有结果的,从今以后我们各奔东西,你放过我吧。”
回忆在耳边飘荡,男人喉间干涩,吐了口白雾,赤深的眼底一点点沉如深海。
……
另一头,容微月和老师们先行道别,和彭清时走下了楼。
彭清时说送她回去,她婉拒:“我想一个人坐公交回去,你先走吧。”
彭清时见她情绪格外低落,欲言又止,“好,那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注意安全。”
容微月走到公交车站,上车坐在窗边的位置出神,半晌看到有几个高中生走在路边,说说笑笑,追逐打闹,走在最后的男生偷偷给女生围好围巾,女孩朝他腼腆一笑。
“容微月,把围巾戴好,你感冒了心疼的还不是老子?”
“容微月,你不是喜欢看极光,等明年大一冬天,我们一起去挪威的特罗姆瑟好不好。”
“容微月,新年快乐,你男朋友想你了。”
“容微月……”
曾经许多画面浮现在眼前。
眼前如浪在拍打,容微月揉了揉微酸的眼睛,带着隐形眼镜片的琥珀眸子模糊映照着窗外一节节路灯。
下了车,她慢慢走回小区,安静的楼道里,冬风从楼道缝隙里钻进来,她一脚一脚拖着走上,一节节感应路灯慢慢亮起。
打开家门,开灯没反应,她去小区物业群里一看,电路维修,又断电了。
漆黑中,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去到卧室,点亮床头的充电台灯。
房间里落针可闻。
只剩下她孤身一人。
她窝坐在床边,推开衣柜,拿出里头的黑色盒子,里头是把漂亮的小提琴。
乌木漆面泛着温润的光泽,琴头刻着个弯弯的月亮,隔着微弱的光,她看到小提琴尾部,浅雕着一段撒着银粉的英文。
tomyprincess(给我的公主):
don’tbeafraid,whenthesunsets,themoonstillshines.——flz
不要怕,太阳落下有月光。
微光也能照前方。
姐姐留给她的那把琴被人弄坏了,这是后来傅蔺征为她定制的小提琴,说全世界只此一把,这琴就代表他永远守在她身边。
英文的刻痕渐渐被磨得圆润。
她敛睫摩挲,眼底刺痛濡湿。
琴还在,可她早就弄丢他了。
-
晚上容微月吃了唑吡坦,仍然难以入睡。
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多,她昏昏沉沉入睡,谁知第二天八点多,一阵大力的敲门声响起,让她瞬间惊醒。
脾气濒临爆发的边缘,她强撑着身子爬起开门,发现是房东赵鑫和一对陌生男女,他语气不善,说带人来看房。
她脸色沉沉:“一大早你问过我吗?”
“小姑娘,你几个意思,我昨晚提前给你发信息了,你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态度怎么这么差?”
昨晚电到半夜才来,她手机早早没电关机了,她一看,确实发了信息。
忍下怒火,同意他们进来,陌生情侣看完不太满意,赵鑫见又吹了一单,不爽地把火撒到容微月头上,说昨晚有个买家非常中意想过来看房,就因为她没在家,对方就去找了同小区的别户。
“反正你下周就赶紧给我搬走!!”
他骂骂咧咧摔门离去,容微月了无困意,心头烦躁。
现在房子还没找到,她必须抓紧时间。
中午殷绿来找她吃饭,说到时候容微月先搬到她公寓,虽然离工作室远了点,但可以过渡一下。
吃饭时,殷绿刷到朋友圈正好有个招租视频,“诶这个房子不错啊,宝这个房子你觉得如何?”
视频里是个大平层,温馨的米色家具和原木风装潢,落地窗视野开阔,光线充足,阳台还有个小花园,地点还正好就在她工作室附近,开车不到十分钟。
容微月抬头一看,发朋友圈的竟然是夏千棠。
夏斯礼的亲妹,曾经高中她的好朋友,去年回国她们有出去吃过饭,只是平时都忙所以联系少了些。
殷绿说这简直就是梦中情房啊,容微月也很喜欢,赶紧去问,那头回来电话说房子还在:“挺便宜的,一个月只要三千五,周边设施齐全,还是新的楼盘,我是帮蔺征哥挂的出租信息。”
她听到最后一句愣住:“……傅蔺征?”
“对呀这就是他的房子,他说最近生意资金需要周转,打算出租个十来套,你要感兴趣,我下午带你去看看呗?”
“……没事不用,我再看看。”
挂了电话,殷绿疑惑:“傅蔺征那么有钱还需要租房啊?”
容微月也不知道,殷绿给她敲锣打鼓:“不过傅蔺征总比你现在这个房东好吧,你要不去问问?”
容微月想到那晚他说的话,敛睫摇头:“算了,他知道是我,估计也不愿意租。”
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适合再产生交集。
新一周,她在工作室赶工,晚上因为太忙,没回去就直接在办公室打地铺,两天后,关于《霜雪吟》道具的策划案出了细致版本,她也不幸感冒了。
早晨她把文件发给道具组的负责人,那头道:“上头通知了,所有的策划案要给出品人亲自审核。”
亲自审核……
她怔愣应下。
工作归工作,容微月没想太多,中午随便拿了个面包就赶去明恒集团,到楼下,前台帮忙询问后道:“助理说,傅总今天有个重要会议,需要您要等等。”
“好,没关系。”
她坐到沙发上,手里紧紧握着杯热水,咬着干巴的面包,一身灰蓝色毛衣长裙衬得身影单薄,长发铺散在肩头,面容苍白,拧眉轻揉着隐隐作痛的肚子。
两个小时后,她没等到人,“您好,可以帮我问下傅总有空了吗?”
前台问后道:“傅总开完会了,但是还有个特别重要的视频会议,不好意思啊。”
她低声应下。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不想见她。
过了会儿前台过来道:“傅总今天事情太多了,不好意思,要不然您先回去?”
腹部传来隐隐的疼痛,她忍着道:“没事,我再等等吧。”
她想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看到策划案。
又等了会儿,她终于看到傅蔺征走出来。
男人剑眉星目,一米□□的个子拓落挺拔,肩颈线又宽又平,他步履不停,身后还跟着几个助理,气场矜贵淡漠,仿佛写着生人勿进。
他走来掀起眼皮,视线落向她。
不知道她在这里,他眼神微动。
容微月看到他,立刻起身走过去:“傅总,我们晴月阁做好了具体的道具设计方案,请您过目。”
看她疏离的模样,傅蔺征眼里冷了几分:“现在没空。”
车队那边十几号人等了他一天,疯狂催逼,叫他去训练。
容微月捏紧文件:“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的。”
他扯起唇角,低头看她:
“容微月,你凭什么还觉得我现在会同意剧组和你合作?”
她神色绷紧,保持平静道:“我相信傅总公私分明,这方案您一定会满意的。”
头顶落下声嘲讽的轻笑。
容微月跟着他走出明恒大厦,一辆炭黑色的柯尼塞格停在门口,傅蔺征从助理手中接过车钥匙,拽冷的眸睨向她:“行啊,我要去车场训练,路上有二十分钟,上车。”
她呆住,他掀开柯尼塞格的蝴蝶门:
“怎么,不敢坐?”
她敛眸,走过去,踏进了副驾驶座。
傅蔺征上车,启动车子,很快柯尼塞格汇入路上的主车流,低底盘如匍匐在地上嘶吼咆哮。
他冷如墨的眼目视前方,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脚下却不断轰着油门。
他平时驾驭着世界上最快的赛车,在最危险的道路以将近2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疾驰,所有的车他都驾驶得游刃有余又极致狂野。
车道不断变化间,他流畅地超过一辆辆车,容微月坐在副驾,强烈的推背感让她肾上腺素飙升,心脏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连一句话都发不出。
过了会儿,柯尼塞格在一个路口拐弯,驶上一条山路,路途盘旋蜿蜒,大拐弯一个接着一个。
“不是要介绍么,你只剩下十分钟。”
傅蔺征开口。
容微月握着文件的指尖泛白,几秒后努力翻开第一页道:“针对于男女主各自身份和唐朝背景,我们打算给男主设计一顶金丝云冠顶……”
山路七拐八弯,翻江倒海的眩晕感上涌,她手压着纸张边缘,一边咳嗽一边念着,强撑着没有停下。
傅蔺征听着她颤抖的字音,眼底沉沉,几秒后一把夺走她手里的文件。
她转头看他:“我还没念完。”
“你想念你以为我想听?”
“傅总,这不是你的要求么?”
腹部莫名传来钻心疼痛,她额头冒出汗珠,紧紧捏着安全带。
很快车子停在了山腰的训练车场的大门。
傅蔺征转头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蜷缩着身子。
一瞬间,他心脏重重坠地,迅速下车,打开她那侧的车门,眉峰蹙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容微月一把推开他下车,“你让开。”
可疼痛感根本让她站不稳,傅蔺征试图抱她,被用尽全力推开:“我不要你抱,你放开我……”
他臂弯将她箍得更紧,她气得咬了下他手腕。
几乎是下了最狠的劲儿,鲜血瞬间冒出。
傅蔺征手微松的瞬间,容微月甩开他,后退几步,靠墙疼得滑下身子,瞪向他,清冷决绝的眸子淌下道泪痕,声音哽咽:
“傅蔺征……你不是说恨我吗?”
“看着我这样,不是正合你意。”
傅蔺征看着她落下的那滴泪,像是一把刀,用力扎进他的心口扭着,再血肉模糊扒出,疼到撕裂。
他曾经许诺过她,以后不会让她哭的。
他想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他会为她摆平所有的问题,擦干她所有的眼泪,让她一辈子快乐平安,顺遂无虞。
可是现在,他发脾气惹她哭了。
她肯定恨透了他。
傅蔺征眼眸滚烫,走过去,半蹲在她面前,抬手小心翼翼抱起她,抹掉她眼泪,低哑的嗓音落进尘埃里,像从前般温柔唤她小名:
“月月,你先告诉我,你哪里疼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