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揭穿
直觉总是神乎其玄、让人捉摸不透的, 但它有些时候又该死的准确。
源雅一眼皮子跳了跳,望着静默伫立在那的阴郁青年,没有第一时间迈出脚步, 反而冲着身后的白色雀鸟打了个手势。
无惨不对劲。
第一眼没看出来, 现在才发现无惨身上其实贴着一件血淋淋的和服, 完全渗透入衣料中的鲜血接触到空气, 变色发深, 而不是他一开始以为的黑色里衣。
颜色太暗太红,在黯淡的月光下不太明显。
即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他都能闻到了那股连同夜风一同飘过来的浓郁血腥味,就连无惨垂在脸庞的黑卷发上也挂着干涸的血渍。
狼狈,但衬得黑卷发青年更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索命的恶鬼了。
至少得是某个人被割了喉, 喷出的全部血液尽数喷到了无惨身上才会达成这种效果吧?
无惨似乎并不介意?
还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一绺长卷发。
得到暗示的白雀心领神会,立刻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藏了起来。
这不需要明确说出来。
毕竟他们俩本质上是同一个灵魂的正反两面。
源雅一若无其事往无惨那边走过去。
无惨面无表情的样子, 看得他心里莫名发毛, 有什么超出意料的事要发生了。
但现在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无惨。
比如,怎么不回房里待着?
怎么穿了那么点衣服就站在外面?
无惨的身体应该还没恢复到这种地步吧?
平常不是吹个风就难受得不得了吗?
早上他离开的时候, 无惨还在低咳。
再比如,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他还想问老医师去哪里了?
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神社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离开了短短一天, 家不至于被人给抄了吧?
安倍清继呢?
怎么只有无惨一个站在这。
这太反常了。
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无声大喊——这一切都和无惨脱不了干系。
相当不妙啊!
他确定周围没什么妖怪,整片守护森除了他们这, 连个活人都没有, 只有无惨。
“无惨, 发生了什么事?你受伤了吗?”
源雅一轻轻抹去无惨沾上的血,它们有的早已干涸,干巴巴地贴在面皮上, 有的则是自眼尾蔓延而开,在白皙的皮肤上勾勒出一朵不知名的花。
诡异又靡艳的美。
无惨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受得了?
他都要怀疑无惨的身体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占据了。
这一点也不无惨。
一如往常般温暖而干燥的手心贴上满是黏腻血污的额头,古朴素雅的清香瞬间盖过了那些异常容易引发食欲的血味。
无惨沉默不语地做了个吞咽的小动作,冰凉无比的手贴上源雅一的手背。
他向前走了两步,抱住源雅一,嗅闻着对方身上的焚香。
味道很淡雅,像是无意间在寺庙里沾染上的,但源雅一身上的又要更独特一些,似乎还有一点竹简的味道,不是很明显。
每次被这个气味包围的时候,总让人很舒服。
月夜下他的血眸睁得跟猫一样圆,虹膜里满是瓷裂般的纹路,尖且长的瞳孔就竖在正中间,非人感十足。
他抬起眼,目光逡巡着源雅一那张慈悲相,没有放过每一处细节,五官的位置他都一清二楚。
对方眼尾一耷拉下来,他就知道源雅一这是有点困惑不解。
眼皮子一垂,就能从那对黑沉沉的眼睛里窥到几分怜惜。
看着……
就和真正的神明毫无差别。
从外表看,也和人类也没什么不同。
这样的家伙,怎么会不是神明呢?
可他完全没感受到源雅一跳动的脉搏。
以前他将这当做神明的特殊之处。
居于高天原上的神,怎么可能和人类一样?
回想自己第一次见到源雅一的时候,这样的一张脸、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力量,除了神明,还能是什么。
结果现在有人告诉他,源雅一不是神明,也不是人类,而是和那些生活在彼岸与此岸夹缝间的污秽之物没有任何区别。
这让他怎么接受?
源雅一骗了他!
这家伙居然敢骗他!!!
无惨呼吸的频率骤然加快了些许,喉咙受不住地发出嗬嗬的粗糙声音。
聚积已久的怒气在心头压缩成团,此时在不停膨胀,只需要一个契机,它们就能冲破他的肺腑,彻底爆发出来。
无惨现在怒上心头,腾烧的怒火灼得他五脏六腑都绞紧在了一块,让他控制不住地想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直觉危险的源雅一顿了顿,还是选择回抱住无惨。
无惨身上冷冰冰的,简直跟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没什么区别。
那股血腥味随着距离的拉近更重了。
这是怎么了?
像只家养的猫跑出去一趟被人欺负惨了,又灰溜溜地跑回来求安慰。
但无惨这状况……
源雅一更愿意相信无惨这是把对方全家都屠戮了。
所以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无惨是彻底变异了吗?
饶是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现在的无惨还被划分到人类的范畴中。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太像吧?
“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无惨睁着血色竖瞳,冷漠地问。
总算不是刚刚那压抑到极点的氛围,源雅一暗暗松了口气。
“去西国了,早上跟你说过的还记得吗?路上遇到点事,回来得晚了点,无惨,你……怎么了?”
风雨欲来啊!
无惨刚刚的眼神还真是恐怖。
像一条藏在树丛里埋伏猎物的毒蛇,缓慢吐着猩红的蛇信子,阴险又狡诈地潜伏着,就等时机一到,冲上来残忍地咬断食物的脖颈。
源雅一不由得皱了皱眉。
有时候他还挺喜欢神官们能知晓过去、现在、未来的本事,他要是会的话,现在就能给自己看看神社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何等惨案。
无论再离谱的结果他都接受。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疯了,在靠近无惨后,他竟然有那么一瞬觉得是无惨把老医师和那个叫安倍清继的药童给分尸了。
这可真是个冷笑话。
试问无惨该怎么做到?
白天,无惨还虚弱得只能躺在在软榻上下不来。
冰凉刺骨又满是血污的手从后面攀上源雅一的肩,尖锐的指甲不正常地快速生长了几分,抵在源雅一看似脆弱的侧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刮蹭着那块薄薄的皮肤。
随后黑卷发青年那没什么温度的脸颊先是亲昵地靠在黑眸咒灵的后颈上嗅闻了一遍。
紧接着,这条开始逡巡领地的“毒蛇”动作极其缓慢地挪向了脸颊那边。
湿润又阴冷的气息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扫在源雅一的耳畔,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但这举动更像是找个合适的位置下口。
“这样啊……”
无惨只敷衍地说了一句。
完全没有起伏的语调听得源雅一有点不自在,后背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
有什么事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并且造成的结果相当不妙。
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能觉察到无惨的情绪不太好,可以说是……气愤?
为什么呢?
源雅一百思不得其解。
无惨的生气频率实在是太高了,总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而露出恼怒的眼色,不过每次都会很快把情绪藏下去。
至少在掩藏这方面,无惨还是挺厉害的,偶尔有收不住的时候,也不会闹太久。
“你生气了?”
源雅一笃定,绝不是因为他回来得晚了。
无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源雅一的侧脸。
停留的视线似乎要化为一把锋利的薄刀,试图从鬓角开始,将源雅一这张虚假的脸皮给生生剖下来,用力撕碎,看看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缓慢收紧了圈在对方脖颈上的力道,没有回答。
比红梅的色彩还要艳丽浓稠的血眸平静得跟无风的湖面一样。
但底下有没有可怕的暗流,那就不得而知了。
源雅一暂且把疑问压下,要是无惨真不想告诉他,那无论自己怎么问,对方都不会说的。
“吃东西了吗?现在很晚了吧?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我不用吃东西。”
“啊……对,差点忘了,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医师的药带来了奇怪的副作用。
无惨的食谱只剩下了单调的鲜血,正常的食物也可以吃,味道很淡就是了。
还是觉得浑身不舒坦的源雅一往后退了小半步,不动声色挣开无惨的禁锢,拉开距离。
无惨眸色一暗,十分不满源雅一擅自挣脱的动作,但也没多说什么。
他怕自己说太多,忍不住爆发。
“那你喝我的血吧!”
“嗯。”
无惨从正前方再次环上源雅一的脖颈,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在虚假的“神明”侧颈的软肉上找了一块比较合心意的地方,一口咬了下去。
很用力。
他现在恨不得生啖了源雅一。
“!!!”
源雅一差点跳起来推开无惨。
这家伙怎么今天下嘴这么狠,这也太疼了吧!
平常不都是小心翼翼地咬开一个口子吗?
牙都比以前要尖不少。
咒灵也是有痛感的啊!
源雅一痛得眼皮子都不由得跳了两下,但还是忍着等无惨进食完。
看在这家伙不高兴的份上,还是顺着点,免得把自己气吐血了。
一时之间,只剩下细微的吞咽声。
“饱了吗?”
无惨擦了擦嘴角的血渍。
“差不多。”
源雅一手捂着那块破开两个血口子的皮肉,只是轻轻抚过,那块伤口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惨,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
“有个吵得要死的家伙在我耳边说了一些事。”
无惨根本没心情装出平常那副偏偏贵公子的姿态。
源雅一的心跳莫名加快速度。
他追问道:“什么事?”
恶鬼扬起眉梢,冷笑了声,血眸在清冷月光的映衬下透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暗光。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源雅一。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我?”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源雅一相当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往下问,可无惨的表情看上去倒是很想和他说道说道。
无惨冰冷的手再次圈上源雅一的脖颈,用了点力气,将对方的脑袋压下来一些,用满是血气的唇瓣啄吻“神明”雀形黑眸。
源雅一只觉被冰冰凉凉的蛇信子舔过。
无惨转而说:“雅一大人是不是很想知道老医师去哪了?”
源雅一眸色一暗。
“去哪了?”
静默了许久,唯一还活着的当事人才回答源雅一的问题。
他勾唇,带出一个虚伪又完美至极的笑容,接着轻飘飘地说:“他们都死了。”
源雅一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猜测被证实了。
无惨长长地舒出口气,很是疲惫地把自己塞进源雅一的怀抱里。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气得吐血。
竟然被人如此玩弄,想把罪魁祸首活吞的心都有了。
“是我杀的。”
源雅一瞳孔骤然紧缩。
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你杀了谁?!医师先生和安倍吗?”
不远处的白雀惊讶得张大了自己的鸟喙,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对。”
源雅一猛地推开无惨,往后走了两步,极其头疼地撑了撑额角。
“为什么?”
这一刻他无比想掰开无惨的头盖骨,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
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事发这么突然?
因为案发现场留下的证据很少,也没什么力量的残留,他猜或许是窃贼或者盗匪所为。
虽然这种可能性也不太大,因为他神社中的任何贵重物品都没有少。
但怎么会是无惨杀的呢?
这合理吗?
无惨是怎么有力气杀人的?
不,现在还是赶紧想办法补救下。
他有预感,那个老医师很可能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能治好无惨的人,然后无惨现在满脸无所谓地跟他说——他把他杀了?
很好,现在轮到他生气了。
“你不应该……随意地杀死他们。”
无惨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
源雅一脑袋涨涨的,头皮被什么东西扯得生疼。
他第一次在无惨面前发了火。
无惨阴测测地笑了,似讥似嘲。
他定定地注视着这个长了一副慈悲相的“人”,眼眶瞬间晕开一圈可怕的猩红。
源雅一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既然不是神明,有什么立场指责他?
源雅一自己先前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吧?
手上不知道沾平多少鲜血。
而让他亲自动手的,也就今天那三个。
源雅一这个骗子。
这家伙还欺骗了他那么久!
源雅一背叛了他!!!
源雅一怎么敢的!!!
心底声嘶力竭的声音充斥着无惨的大脑。
“告诉我,人给埋哪了?”
源雅一迅速明白了无惨为什么会从外面回来。
八成是去埋尸了。
不会离这太远,或许就埋在守护森里,无惨不喜欢给自己多添几个麻烦,把人刀了已经够麻烦的了。
无惨干脆利落地抬起手,指了个方向。
源雅一深深凝望着对面的黑卷发青年。
还好斗牙王离这里不远,希望把人挖出来还能活。
在源雅一离开前,无惨压着怒气的嗓音再次响起。
“我刚从平安京回来。”
恶鬼撕破了他一直以来伪装的温和。
源雅一脚步一顿,耳畔忽然“嗡”地一声,四周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被剥离。
他无暇去想无惨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凭自己一来一回的。
从平安京回来?
无惨为什么要去平安京?
除非……
源雅一立刻意识到了某种可能。
“铮——”
身后有什么东西切开了近乎凝滞的空气,凛然杀意陡然袭来。
源雅一迅速拧身,还未看清,便快而准地扣住了无惨的手腕。
冒着凛然寒光的刃面离自己的脖颈只有一寸距离。
但几乎是同一时间,漆黑的刀尖穿透了他的胸膛,犹如刺开一片薄薄的绢帛,血沫和肉糜迸出些许。
古怪的寒凉顺着伤口的位置蔓延而开,迅速占据了胸口,并且还在不断扩散。
这柄刀……
源雅一诧异地侧眸看去。
只见一条布满棘刺的暗红肉鞭正卷着一把通体全黑的刀悄然无声地绕到他身后偷袭。
那是什么东西?
无惨变成了妖?
不,不对。
那双从不透出任何光质的黑沉眼睛此时似有微光闪动,陌生的目光冷静而淡漠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已然变了样的隽美青年。
应该说恶鬼才最为恰当。
“你不是想知道那个烦人的家伙跟我说了什么吗?”
无惨病态地笑了起来,接着那种怪异的笑容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暴戾,狰狞而丑陋的棘鞭在他身后嚣张摇曳。
他以那种仿若在给予某种施舍般的口吻,阴沉沉地说:
“源雅一你不是神明,而是咒灵吧?你骗了我!!”——
作者有话说:1.贴贴,爪爪,评论,来都来了,留一个叭[比心]
2.屑老板是个很双标的鬼,有些事只能自己做,但要是别人做了,那可就是背叛[害怕][害怕][害怕]
3.雅一没事,也不会死的[合十][合十]
4.感觉有点不对劲,晚点再修修[爆哭][爆哭]
5.脑花最后还是没逃过,换了个身体重新上线[捂脸笑哭]
第47章 禁锢
谎言终有一天会被戳破。
源雅一早就料到了。
甚至想过无惨得知他不是神明后的表情, 如今的场景来得突然,却也和想象中相差无几。
——无惨的确要气炸了。
借着清亮的月光,他对上了无惨如恶兽般瞪大的血眸, 清晰地瞧见虹膜中每一道狰狞的裂纹。
像是恶鬼终于撕下那层用来伪装的人皮, 露出内里暴戾的本质, 眼里摄人心魄的红在这一个瞬间将他全部吞噬。
源雅一罕见地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来气。
明明已经不需要像人类那样呼吸了, 胸口像压了一座山, 沉得要命,连一口气都挤不出来。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是那把扎穿他胸膛的刀。
如果他是人类的话, 估计会因为心脏被刺穿而死。
但他如今是咒灵。
刀刃仿佛长满了锈,血肉与之接触的地方,都似乎在被某种蝼蚁小口小口地啃噬着。
好像是破魔之剑?
和以往碰到的都不太一样。
他要是寻常咒灵, 这把剑刺进来的那刻,不说直接被祓除, 也会残一半。
谁把这把刀给无惨的?
源雅一冷静地思索着, 完全不在意还在汩汩流淌着鲜血的胸口。
正因为那把刀插在那,才没立刻血溅当场。
一时之间脑海中闪过无数人的脸。
只能是人类给的。
平安京里的咒术师吗?
不, 在去平安京之前,无惨就已经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不然没事回平安京做什么?
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 把他家给掀翻了。
究竟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
百分百是冲着他来的。
在他思索的这个几秒,周围围拢了一团可怖而狰狞的、尚且在不断蠕动的暗红肉块。
源雅一能够听到上面传来的心跳声。
寻常人一见就会头皮发麻。
无惨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垂在脸庞的那绺黑色长卷发正随着他摇晃的身躯而微微颤动。
他以为自己能从源雅一脸上看到慌张之类的情绪, 可事实是, 这家伙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表情淡然而镇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愧。
心态稳得不得了。
——源雅一就是想看他的笑话。
因为觉得他好玩, 因为觉得他有意思。
彻底钻进牛角尖里的无惨额角的青筋更突出了些,像时刻准备弹跳出击恶狠狠咬人一口的游蛇。
源雅一带有歉意地注视着对面阴翳偏执的黑卷发青年,又低头看了看这把直愣愣捅在心口的守刀。
唔……毕竟是他先骗的无惨。
他没有生气,但心有点凉飕飕的是真的。
“无惨,我……”
然而即将说出口的道歉被某个怒火中烧的恶鬼高声截断。
“你骗我!”
无惨厉声打断源雅一的话,红着眼瞪着面前既非人也非神的存在,眼神冰冷,下颔绷得死紧,嗓音是不可置信的尖锐,近乎要刺破耳膜。
“源雅一,你居然敢骗我!”
他被很多人骗过。
那些人扯着冠冕堂皇的谎话,跟他说,只要喝了药,身体就会好,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他的病越来越严重,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虚弱。
呵呵呵……
他知道那些家伙在骗他。
没关系,不合他心意的,想办法找个理由将人赐死了便是,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只是死几个侍从而已,这在公卿世家里很常见,他的身份和血脉就代表他可以做任何事而不被指责。
但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那个骗他的那个家伙不能是源雅一。
为什么偏偏是源雅一?
源雅一怎么能骗他呢?
这家伙到底把他当什么?
随意用来亵/玩的小宠吗?
喜欢的时候逗弄一下,等到不喜欢了,则弃之不顾?
难怪当初那个狐妖说的是“饲养”。
源雅一是出于有趣才这么做的吧?
源雅一明明说自己是神明,却不能让他痊愈,是因为这家伙本质上是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是咒灵。
是咒术师们要祓除的存在。
压根不具备能够治疗他人的能力。
在那两句沙哑的质问后,空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得见无惨愈发急促的喘息声。
“咳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他用力咳嗽了起来,绞紧的五脏六腑让他作呕。
就算如今拥有一副堪称完美的身躯,也依旧会因为暴动的情绪而掌控不好自己的肉/体。
又有几条黑色的棘刺自他后背延展而出。
它们肆无忌惮地拍打着周围的树丛、鸟居,在空中破开起凛然风声,只是几个晃眼的功夫,四周的一切皆变成了齑粉。
被愤怒侵蚀,理智接近全失的无惨动作残暴至极。
但黑棘却十分巧妙又看似巧合地避开了如今胸口淌血的源雅一。
源雅一边在心里吐槽这是什么狗血剧情,边往前走了一步。
漆黑的刀刃从他体内向后抽出些许,发出叫人牙疼的绞肉声,黑紫色的痕迹迅速蔓延至手背。
他一如往常那样扯出一个温煦的笑容。
“谁告诉你的?”
所以那个人是谁?
以他的伪装,没见过神明的无惨根本分辨不出来,说没人主动来这地方告诉无惨,他都不信。
知道他身份的人……
好吧……
还挺多的,一时半会儿筛选不出来。
平安京内有名的咒术师家族基本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有源氏护着,再加上他自己的实力,也没什么人想不开上门找麻烦。
但跟他有恩怨的人和妖实在是太多了。
排除掉大部分后,还有很多。
至于无惨……
这都是笔什么烂账啊!
如今就算自己要道歉,无惨也听不进去了吧?
无惨完全不想听源雅一的狡辩,那么自负高傲的他,竟然会被人骗那么长时间。
简直……
他见源雅一走过来,原本卷着刀柄的那条黑色棘刺猛地将黑刀抽出,哐当一声丢在地上。
浓郁的血腥味霎时四溢而开。
鲜血汇集如注,淅淅沥沥地淌在地上,又以很快的速度化为细小的灰烬消散于暗夜之中,不留一丝痕迹。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像是呼吸不过来般急促而有力地喘息着。
无惨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五指微张,布满血丝的猩红竖瞳陡然睁大,透过指缝阴测测地凝视着源雅一。
他恨恨道:“你是怎么敢骗我的?”
反反复复只有这么几句,他已经被气得说不出来话了,每一个吐字,嘴唇都在打着哆嗦。
源雅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但以现在的情况看,要是他说出自己真正的动因,怕不是要被无惨给切成咒灵块块在地上蠕动。
看来他们俩得结束了。
意料之中的平静浮满心头,还夹杂着一种说不上来的酸酸涩涩。
他骗了无惨,无惨捅他一刀。
算扯平?
无惨还真是扎得又狠又干脆。
破魔之剑阻塞他体内咒力的循环,胸膛的这个洞一时半会儿愈合不了,幸亏失血过多这种情况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如果无惨接下来再对他动手的话,那他百分百会还手的,他不会站着不动,任由对方杀了自己。
源雅一有时候清醒得可怕,有时候又疯得厉害,看似宁静,实际上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了。
纵使先前为人,他的性格和思维方式不知不觉已经靠向了咒灵那边。
毕竟他做人类的时间太短,也太久远。
虽然努力地在告诫自己,他的灵魂还是人,不过……貌似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时间总能消磨很多东西。
情感在漫长的时光河流冲刷之下渐渐变得淡薄。
喜欢无惨,但他还没到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的地步。
他还想活到千年之后呢!
因为他还想再见见……他们。
源雅一的视线慢慢垂落,最后看向无惨紧紧握在手中的那把在月光下闪烁粼粼银辉的御护刀上。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无惨没想拿那把刀刺伤他,那只是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吧?”
“你说呢?”
无惨冷冷反问。
他是真的想把源雅一剁成碎块。
就现在,立刻,马上!!!
“那好吧……”
源雅一恍了恍眼,还想说什么,却只是踉跄地向前倾倒了一步。
胸口沉闷而刺痛。
这把破魔之刃什么来历?
这么好用,咒术师们先前也不拿出来试试?
不止咒力受到阻碍,甚至连他的五感都受到了影响。
成为咒灵之后,他就鲜少感受到这么痛入骨髓的感觉了。
露在外面的双手和白皙的脖颈被某种古怪的斑纹所侵占。
整体呈斑驳的黑紫色,仿佛有无数根小针在上面扎个不停,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又不同于“诅咒”。
任何诅咒对于咒灵来说都是没用的。
源雅一此时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皮肉正发出烧焦似的滋啦声,暗斑还在扩大。
这是什么东西?
他不解地盯着自己变了个色的手背,眼中滑过茫然之色。
有点像是被某种不净之物给污染了。
紧接着,他的手背上颜色最深的那块区域忽然裂开了一只咕溜转悠的眼睛,咿咿呀呀的呓语响彻耳畔。
“……”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妖?
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多年前的某段记忆恰到好处地浮现在脑海中。
源雅一记得那是个被自己神器所刺伤的神明,浑身上下都蔓延着一种奇异的暗紫色阴影。
那些阴影源源不断地造成热痛,最后神明的后背上也长了好几只非人的眼睛。
那是——恙。
出于好奇,当时他想过去看看来着。
但源信不让他去,还让他离远点。
神社里的净水能够去除这些东西。
所以他身上的这个也是——恙?
他怎么可能感染恙呢!
那不是只有栖息在彼岸与此岸夹缝里的存在,比如神明和神器,要么就是无所属的灵体才能感染上的吗?
咒灵并不是夹缝之居民。
源雅一心脏咚咚咚地跳,自己仿佛要揭开一页书,而下一页则写满了他可能遗忘的东西。
无惨此刻的怒气值到了临界点。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耳畔响彻着催促的吟唱,源源不断,声声入耳。
那些声音还是从源雅一那边传来的。
每一声都在教唆他尽快动手。
——没有人可以这么玩弄你。
——你难道不恨吗?
——杀了他!
——撕碎他!
——吃了他!
无惨的黑色长卷发控制不住地开始抽长,直至脚踝。
一对眼睛猩红如血,连眼白的位置也交错着爬满了可怖的血丝。
“窸窸窣窣——”
肉块在挤压蠕动,空气中响起沉闷的声响,像是恶兽在张嘴喘息。
明亮的月光下,地上的阴影扭曲变形,像怪物一样扩大。
最后悄然无声地接住状态不佳、摇摇欲坠的源雅一,并将其包裹在内,不留一丝缝隙。
寒冷几乎入侵灵魂。
尖锐又锋利的“荆棘”像一条条毒蛇缠过源雅一的腰,绕着其后背蜿蜒而上,最后在脖颈的位置圈紧,犹如给源雅一戴上了一个漆黑的项圈。
浸染上暗紫色斑纹的劲瘦手腕也没放过,禁锢得死死的。
它们缓慢缩紧,刺入源雅一的皮肤中。
“噗嗤——”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响起,在收紧的血肉蠕动声中格外明显。
无惨双手捧着源雅一的脸,亲昵地靠近。
要不是对方是咒灵,他的力道足以将源雅一的颚骨给生生捏碎。
“你以为你是什么?”
他根本不能接受源雅一用神明这个身份欺骗了他这么久。
那些奇怪的肉臂上咧出一张张长满牙齿的嘴。
它们张着恶口,可能是因为主人没有下命令,不会主动撕咬着源雅一的血肉。
只是伸出猩红而滑腻的舌尖,不疾不徐地舔舐着粘黏在源雅一衣服上的血渍,顺便大口大口地吸吮着从源雅一身上流出的温热鲜血。
黏腻的唾液和血浆混在于一块。
“……”
源雅一的表情忽然变得怪异极了。
无惨难道就不觉得这展开有什么问题吗?
他平和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变了样的恐怖恶鬼,挣出一只手,贴着无惨的冰冷刺骨的眼尾,用力摩挲,擦出一片惹眼的红晕。
“无惨,这就是你想要的样子吗?”
那个漂亮隽雅的贵公子不知不觉腐烂成了一团肉糜。
而那些针对他的无穷无尽的杀意和恶欲却成了滋养他的养分,甚至比常人更为纯粹。
源雅一半眯着一只眼,开始认真打量起面前早已变了个样的黑卷发青年。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无惨变成这样肯定和那个药有关系。
而因为那个医师早已死亡,无惨很可能到死都得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了。
无惨动作一顿,猩红的蛇瞳比针还要尖细,几乎成为一条线消失在虹膜中。
他难以置信地逼视着源雅一的脸,被对方的目光所刺激,大脑彻底被怨恨占据,毫无理智可言。
他用尖锐刺耳的声音质问着。
“你在同情我?”
“源雅一,你居然在怜悯我?!”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你以为现在的你有这个资格吗?”
他知道他现在恨不得把他给活吞了吗?
如今源雅一才是那个任他宰割的鱼肉,都待在砧板上了,还敢这么对他说话。
想要活命的话,就该乖乖地屈从于他,然后跪在他脚边忏悔,祈求他的原谅。
“窸窸窣窣——”
圈禁着源雅一的肉臂再次挪动收紧,流淌着血液的血管在丑陋的外皮上显露,像是要直接将源雅一拖入无尽深渊。
源雅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声叫了一下。
“小一。”
那么,到此为止。
他得先去解决身上的恙。
禁锢在源雅一周身的棘刺和肉臂被某种利器毫不留情地切开,几道携着浓重杀意的洁白光晕在他们俩之间迅速闪过。
同时源雅一也从无惨特意为他打造的牢笼中剥离。
无惨瞳孔骤缩,又惊又惧,凝眸看去。
——数根沾了血的白羽赫然扎在他脚边——
作者有话说:1.想要爪,贴贴,评论[猫爪][猫爪]
2.雅一的欺骗被无惨视为不忠、是背叛,因此他后期看人看得很紧,几乎会窒息的程度。[托腮][托腮]
3.无惨最后听到的那几声邪恶吟唱是被恙吸引来的妖在蛊惑他。
4.虽然雅一觉得算是扯平了,但无惨不这么觉得,雅一这下算是彻底扎在他灵魂上了,往后几百年,他都会牢牢记得雅一[合十][合十]
第48章 离开
无惨错愕地循着白羽掷来的方向望去。
站在狛犬上的白雀雀鸟灵动的歪了歪小巧的脑袋。
而那双几乎要和周围暗夜融为一体的黑眼珠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没有挪开分毫。
只一瞬,无惨便确定是他搞的鬼。
“是你!我就知道,你果然和源雅一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骗子!!!
不知道什么东西装成了鸟, 被源雅一放在他身边监视他。
很早之前他就怀疑这只鸟有问题。
真是养了只白眼鸟。
明明这几个月是他喂的食、是他倒的水, 可白雀还是更依赖自己的前主人。
和源雅一简直如出一辙, 没有任何区别, 他们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无惨恨得牙痒痒。
白雀只是啾啾叫了两声, 看向无惨的目光没有像往常那样热切,冷淡极了。
仿佛站在眼前的无惨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无惨被白雀激得火气有多了几分。
那些被白羽切断的棘刺重新生长出来, 四处挥舞,不停鞭笞着四周所有他能够看到的所有东西,一时之间木屑纷扬, 清爽的木香几乎要盖过浓郁的血气了。
其中一条肉刺便是冲着那只白雀去的。
无惨想要把那吃里扒外的小东西给生生绞杀成一团肉糜。
他们怎么敢的!
源雅一骗了他,现在连只鸟都敢如此挑衅他。
不可饶恕!
背叛者应该被处以极刑。
白雀灵巧地扑棱到空中, 看似险之又险地躲开杀气腾腾的刺鞭。
同时他身边浮出一根萦绕着天青色幽光的白羽, 干脆利落地将切断了活跃的长鞭。
可能那也是无惨身体的一部分,切割时会溅出鲜血。
无惨一边防着白雀攻击, 一边将视线重新放在了源雅一身上。
目前他最想解决的家伙,果然还是源雅一。
——吃了他。
——吞了他。
——他的血肉将成为你的养料!
那些蛊惑人心的声音再次出现。
无惨的血眸又多了几条裂纹,乍一看近乎要从中间生生裂开。
狰狞可怕的巨大肉臂蛄蛹着, 重新蠕动到源雅一身边,上面的每一张嘴, 都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尖牙。
他这次, 是真的想把源雅一整个吃下去。
“想吃了我?无惨你也不怕被我身上的东西给一同感染吗?”
源雅一唇边带笑, 不疾不徐地说着。
他身上的暗紫色斑纹已经从心口蔓延到了脸庞,并且还在逐渐侵占那张精致好看得仿若月神般的脸。
“闭嘴!!我允许你擅自插嘴了吗!!”
无惨尖声打断。
源雅一在挣脱无惨禁锢的那刻,就失去了支撑点。
黑眸咒灵此时双膝无力弯折, 踉跄了两步,单膝蹲在地上。
止不住的鲜血从那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流淌而出,将地面浸黑,但随着咒力的抽离,很快便随着清冷的夜风变作灰烬缓慢消散。
他立刻转头去看那把被无惨无情丢在地上的黑色短刀。
只见刀身逐渐化为烬火般的光点,飘在空中,又重新聚集凝成一个虚幻的人影。
那人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也充满了和源雅一身体上一样的恙。
甚至比源雅一还要更严重,已经完全侵入灵魂,肉眼可见的地方生长出大大小小的眼珠子,有的还在咿咿呀呀地尖叫。
即将完全妖魔化。
要是形成妖魔会很麻烦。
神器堕落后,会造成很大的破坏力。
源雅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没去管无惨那条欲要将他吞噬的肉臂。
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
那不是一把简单的破魔之剑。
——是堕落的神器。
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被其所属的神主除名,感染了那么多的恙,神主不应该也疼得死去活来了吗?
他这个被刺伤而莫名其妙感染上的已然很痛了。
□□被侵蚀,密密麻麻的痛感拉扯着他的头皮,给他的这一半灵魂造成了极大负担。
源雅一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条蜕皮的蛇,浑身痛痒,但暂时无可奈何。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怀中抽出妖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身后的神器之灵斩杀。
然而已经传染他身上的恙没办法用常规办法消除。
这玩意儿就跟跗骨之蛆似的,不断啃食着他的□□,此时正和他体内的咒力互相角力、撕咬,竟然还隐隐压过了他的咒力。
源雅一盯着生长至指尖的恙。
这玩意儿这么难缠?
现在他体内的力量都乱成一团了。
眼下得另找办法了。
肉臂重新将源雅一缠紧。
他没有反抗,只是苍白着脸,目光平和地迎上无惨愤恨的视线。
头一次见源雅一露出这种病恹恹的神态,无惨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愤怒更多一点,还是恐惧更多。
砰砰——砰砰——
仿佛有很多颗心脏麻木地在他的身体里跳动。
很快他就知道那种情绪占据上风了。
肉臂和棘刺重新收紧,遮住源雅一的表情。
“这是你应得的。”
无惨冷漠地说。
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源雅一的!!!
似是看出源雅一的异常,白色的雀鸟只是抖了抖自己的翅膀,没有出手。
无惨颤抖着手,在空中做了一个狠狠抓握的动作,得到指令的肉臂和刺鞭当即绞紧。
没有人可以再欺骗了他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只要源雅一存在,就意味着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自己被人骗得很惨的事实。
付出了……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不说,最后的结果还这么差劲。
源雅一没能治好他,还把他当个蠢货一样骗得团团转。
深深认为自己被侮辱了的无惨,一个“怒火中烧”已然无法准确概括他的心情。
他恨不得啖其血、吞其肉,让源雅一完完全全地和自己融为一体。
“咔嚓咔嚓——”
骨骼被压碎,皮肉被尖锐的刺荆割开搅烂。
无惨看着源雅一的黑色长发慢慢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肉块之中,失神了片刻。
源雅一那头长发总是打理得很好。
他有时候躺在源雅一身边时,就会用手去勾出一缕长发,然后将其弄得一团糟,那家伙不会怪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将长发弄直,再别到耳后。
结果,往昔的一切,全都是源雅一精心编造的幻像,都是为了戏弄他。
源雅一这个身份完完全全是假的。
那家伙得庆幸,名字不是假的,不然他还能比现在更疯一点。
很快,夜幕渐深,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响。
无惨感受不到源雅一的存在了。
——他吃了源雅一。
“咔嚓咔嚓——”
是吞噬血肉的声音。
恶鬼几乎控制不住脸上浮出的恶意和畅快,转而去锁定那只还站在石狛犬脑袋上的白色雀鸟。
那只小鸟他是一定要解决掉的。
可那小玩意儿那么厉害,为什么到最后居然没出手?
不对劲。
吃饱了的肉臂温吞而缓慢地挪开。
那片空地上没了源雅一的身影。
无惨始终盯着白雀,以防那小东西忽然暴走,那种羽毛的威力他已经见识过了,还不知道白雀有什么别的本事。
直觉告诉他绝没有那么简单。
也就在这时,黢黑的暗夜中亮起了点点幽光,像林中的萤火般。
那些光点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慢慢悠悠地飘向白雀那边,并一股脑地融入到雀鸟的身体中。
无惨立刻拧头去看。
身后的空气中正析出数以万计天青色的星点。
他几乎马上意识到这一切都和源雅一有关。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那家伙根本没那么容易死,一点反抗都不做。
都是假的。
源雅一那家伙很可能是在用假死脱身。
无惨试图阻止那些光点,可双手去拦的时候,却只抓住一团冰凉的空气,什么都没能留下。
等到最后一粒星点消失。
白雀后背上那些纯白的绒羽染上漆黑,身上突然迸发强悍的力量,恐怖的威势兜头灌下,压的人喘不上来气。
无惨怔愣地注视着白雀,宝石般的赤色眼珠里倒映出一道不断抽长拉伸的影子。
黑眸咒灵身着单薄的白色里衣,脖颈处浮现一支枯莲,双眸半阖,自空中缓缓落下,再次站在了他身前。
可惜露在外面的白皙双手上仍然攀附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暗紫色斑纹。
无惨:“!!!”
源雅一十分不快地轻啧了声。
“居然没去除掉。”
暂时用反转术式压制住了。
本质上是污秽之物,勉勉强强也能和负能量搭边,他猜可以用正能量的反转术式与之制衡。
无惨怔愣地看着活生生的源雅一,脑回路一连好,他一瞬间就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火气又多了几成,整张脸气得通红,眼里布满血丝,都快看不见眼白了。
“源雅一!!!”
暴怒的咬字在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一种尖锐的调子。
这家伙又……又骗了他!!
说什么那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鸟。
结果呢?
普通小鸟厉害到能用羽毛当短刀用。
普通小鸟能和源雅一合为一体?
难怪源雅一当时说的是“半身”。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
源雅一发誓,他是第一次见到无惨这么有气血。
“铮——”
充斥着碎纹的妖刀撞上无惨甩过来的黑色肉棘,猛地擦出一片璀璨的火花。
源雅一当机立断,将咒力附着于妖刀之上。
天青色的焰火仿若游蛇,立刻纠缠上去绞断那些四处挥动的棘刺。
“你敢!!”
无惨见源雅一真敢跟他动手,眼前气得发黑。
“无惨,你要是再动手的话,我会还手的。”
咒灵一如既往温和的嗓音似是要带动空气一同震动。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源雅一便闪现至无惨身前,锋利的妖刀直接架上了对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脆弱脖颈。
亮白刀刃折射而出的泠泠月光晃得人眼睛生疼,和锐利的锋芒交错在一起,杀伤力十足。
只需要轻轻往里面推一分,皮肤便会被割开,无惨会血溅当场。
没有任何杀意,宁静平和,好似无风湖面。
但无惨知道,源雅一说的是真的。
这才反应过来,先前他所做的一切,在源雅一面前不过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丝毫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而现在,源雅一可能要跟他动真格的了。
无惨死死攥紧了手,关节发出难听的咯咯声。
在月辉隐没至云层中时,源雅一利落收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暴怒中展开,在平缓中结束。
无惨注视着源雅一远去,浑身僵硬。
仿佛一条无形的界限自此切割开他和源雅一。
要是轻易让那家伙死了,也太便宜源雅一了。
他得抓回来,好好折磨折磨。
暂且放过源雅一。
无惨死咬着下嘴唇,愤愤不平地剜了源雅一颀长的背影。
在离开无惨的范围后,源雅一气定神闲的步伐就变得迟缓了许多,眼前都有些开始发黑了。
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两眼冒星星吗?
不仅脑袋晕,他还有点想吐。
“破魔之剑就够针对咒灵的了,上面居然还染了恙,无惨竟然舍得下手……”
他们可是有几个月的感情啊!
自己的咒力正在以缓慢的速度流失。
作为负能量聚集物的咒灵体内本就不应该存在正能量,融合了自己另一半灵魂后,也理所当然地将那些封存在白雀身上的力量尽数收归。
现在是正负能量互相撕扯,暂且能保持一个平衡状态,至少不会让他原地崩散,同时,它们也压制着他所感染的恙。
得尽快找个没什么人去的神社。
荒废的神社或许也可以?
……
斗牙王本来打算带着自己的儿子出来逛逛,顺手来帮个忙。
因为刀是不可能直接交给源雅一的,只能他亲自来。
说好了在神社外面等着源雅一,但他没想到源雅一只是回了趟家,就变成了病秧子。
他一手托着一只白绒绒的小狗崽,一手搀扶住踉跄得连路都快走不了的源雅一。
“雅一,你这是怎么了?”
神社周围有结界,妖怪进不去,自然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
毛绒绒的小白犬从父亲的臂弯里探出一颗脑袋,冷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好奇,注视着源雅一。
源雅一顿时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别提了,家被人端了。”
给他等着!
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干的!
斗牙王见源雅一这么一副苦哈哈的样子,也没再多问。
“你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恙。”
源雅一言简意赅,他掀开袖口看了看。
这种程度的恙,不知道一般神社里的净水行不行。
多数神明的神社他都进不了。
他还不想被毘沙门那样的武神拿着刀追着砍。
斗牙王见多识广,自然知道那是什么,“你怎么会感染这种东西?”
“不小心被感染恙的神器刺中了。”源雅一简单说了一下事情原委。
斗牙王:“……”
怎么感觉,有点自作自受呢?
谁让源雅一去骗人了!
他也是刚知道源雅一养了个人类打发时间。
难怪前段时间不见源雅一的踪影,架也不打了,酒也不喝了,感情是家里养了个人类。
这下好了,以为养的鸟,结果是只鹰,还被啄了眼。
这……
源雅一叫上表情古怪的斗牙王,眼见着斗牙王就要自觉站在长辈位置训斥他,顿感一阵头疼,立刻出声打断。
“不说了,快快快,斗牙,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希望那个可怜的老医师还有救。
一把年纪了还遇上这么一遭,他都担心对方死而复生后会吓得一命呜呼。
但愿老医师坚强一点。
安倍清继也说不定在那。
无惨只要不是分尸,大概可能或许能活。
源雅一领着斗牙王火急火燎地顺着无惨先前给他指的地方寻过去。
听到无惨杀人就够震惊的了,起先还怀疑对方连捅人的力气都没有。
但事实表明,无惨不止有那力气,还有把尸体碎尸万段的本事。
试问谁能接受自家病恹恹的优雅少爷变成了会暴走的“恶鬼”。
他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无惨的刺鞭就已经圈住他了。
起先还奇怪无惨怎么那么干脆就给了方向,以无惨的性格,不应该先瞒着他吗?
感情是已经想好了要跟他闹掰,无所畏惧了。
无惨埋尸的地方很好找。
太好找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找到了那片血腥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源雅一对嗅觉异常灵敏的斗牙王投以赞叹的目光。
真是帮了他大忙。
斗牙王:“……”
有种对方在说他是狗,但又没明确说出来,不好反驳的憋屈。
拨开层层叠叠的树丛,等真的见到了那块埋尸的地方,源雅一不由得愣住了。
不像埋骨之地,像变态杀人狂作案现场。
树叶和土壤上分着大大小小的肉块,更多的是小小粒的肉糜,还有些皮肤组织,只要是能看见的地方,多少都溅上了血,脑浆干巴巴地粘在枯叶上,斑驳不堪。
血气徘徊不散,熏得人五脏六腑都在抽动。
地上还躺着无头男尸,意外的是,身体居然还是完好无损的。
是安倍清继。
头呢?
该不会碎了吧?
可以说相当惨烈。
别告诉他,变成肉沫子的是那个好心肠的老医师。
尸体不完整,是没办法斩断死亡的。
不然等灵魂回来了还是一死。
显然安倍清继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用不了多久就会散发腐尸味。
源雅一的脸色不太好看。
斗牙王把自家早已睡着的崽随手塞进绒尾中,拍拍源雅一的肩。
“土里还埋着一个。”
源雅一:“……”
他和斗牙王赶忙过去把埋在地下的人刨出来。
赫然就是老医师,浑身上下沾满了腥臭的泥土,看样子是头部遭受重击,当场去世的,没什么痛苦。
源雅一抿平嘴角。
他都能想象出无惨是怎么从背后偷袭,把老医师给杀了的。
好在刚死没多久,再加上天气不是很热,身体还没开始腐烂,斗牙王抽出腰间的天生牙,一刀砍下去,杀死冥界的使者,伤口重新愈合。
老医师瞬间有了微弱的呼吸。
但终究是年纪大了,没能第一时间醒过来,源雅一打算将其送去上次帮忙祓除狼妖的那个村落,巫女们懂医理,至少能让老医师不至于醒来就气绝。
临走前,源雅一不忘留下一封信笺和一兜子钱币,打算等老医师醒来再登门致歉,他得去解决身上那些恙。
斗牙王见源雅一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本想留下来帮忙,却被源雅一拒绝了,只能带着自家早已睡得喷香的儿子去了另一座城国。
他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那些恙只能用神社里特殊的净水洗去,最多在神社外守一段时间。
无论是有名之神的神社还是无名之神的神龛,周围都有一层无形的结界,隔开神域与普世的同时,也杜绝了各种妖魔的进入。
想要来到盛放净水的水手舍边上,必须跨过这道界线。
没有得到神官、巫女或是神明的默许,是进不去的。
照理说咒灵应该也像他一样会被阻隔在外才是。
再联想到源雅一身上的恙……
斗牙王停住脚步,回首看向那个残破、却散发着一圈盈盈光圈的废弃神社,很是惊讶。
那源雅一是怎么进去的?
忽然发现认识了那么久的朋友身份似乎一点也不简单。
源雅一独自泡在那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毕竟已经是只快一百岁的咒灵了。
虽说这年纪在妖怪里还属于未成年幼崽……
等源雅一躺进一座无名神社的石砌水手舍里,天边翻起了鱼肚白,耀眼的金色光束照耀云层。
明明沉在冰冷的水中,血肉却烫得吓人。
“滋啦——”
净水浸透薄薄的单衣,与皮肤相触,发出令人牙疼的细微声响,听起来像是干柴在燃烧的滋滋声,亦或者是水泼在了烧得猩红的炭火上。
“这么疼!!!”
源雅一龇牙咧嘴地将脑袋探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冷气。
怀疑自己还没把恙去掉,先被净水给净化了。
他本身就是比较怕疼的人,咒灵痛感很低,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砍下自己一只手,已经很多年没感受到这种程度的痛楚了。
疼得要命不说,想要用净水完全去除掉这么多的恙,可能要整整两天。
“无惨下手也太狠了吧!”
源雅一没好气地咕哝了句,他现在觉得无惨用那把御护刀扎他一下也挺不错的。
日头渐渐高升,在他靠着水手舍边缘休憩的这段时间,寒气骤然升起,刺骨的冷意从后背袭来。
源雅一迅速清醒,抬手瞬间,混乱的咒力直接碾碎刺来的冰棱。
一大一小两道身体出现在鸟居之外。
“……”
源雅一无言看向蔚蓝色的天空。
不是吧?
他运气可真是“好”啊!
看来今天也太诸事不宜了。
那边的两人显然早就发现了他。
“宿傩大人,是源雅一!!”——
作者有话说:1.想要爪爪,贴贴,评论[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2.太匆忙了,今天有事出门,晚上回来再简单修饰一下[合十][合十][合十]
3.脑花回来一看,发现变天了[墨镜][墨镜]
4.晚上有月食![爱心眼][爱心眼][爱心眼]
第49章 朝器
两面宿傩依旧是当初那副模样, 四手四眼,半张木纹面具遮脸。
这回至少穿了件宽大的和服,有点类似女式和服, 但又不太一样, 明显是改良款, 方便他的四只手在宽大的袖口里自由活动。
“哟, 又见面了。”
两面宿傩和源雅一相对而站, 下面的两只手各拿着一把咒具,上面的两只手臂则是悠悠然撑在那, 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源雅一。
随即好整以暇地挑高眉毛,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冲着源雅一露出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狞笑。
咒灵的残秽是很难抹除的, 只要使用咒力就会残留,与咒术师不同的是, 他们连移动走路都会留下印记。
免得在这种时候被仇家找上门算账, 源雅一来的时候相当小心,尽可能避免自己接触那些茂密树丛, 沿路残留下的残秽在旁人看来只是点点荧光而已。
但在上次交手时,两面宿傩就牢牢记住了源雅一的咒力,他能立刻分辨出是前不久残留下的, 还是刚刚留下的。
不需要特意寻找,随便在周围一转悠, 就碰到了躲在神社里的源雅一。
在两面宿傩的暗示下, 里梅没有丝毫犹豫, 手心摊开,朝着源雅一的方向吹了口气。
源雅一在刺骨的冰霜卷来前迅速从水手舍中翻出,冷眼瞧着那个水手舍周边凝结出了一块惊人的冰瀑布。
他灵巧地在空中调整姿势, 轻飘飘地跳到边上的石灯笼上,顺便用咒力快速烘干衣服上的水分。
但已经消退的恙重新生长了出来。
源雅一表情痛苦而扭曲。
刚刚受的苦都白受了。
他泡了大半天了,那些恙少了一小圈,结果因为两面宿傩和里梅,功亏一篑。
这意味着他要从头再来一遍,而那个水手舍明显不能用了,他还得重新找个新的。
恙这种会感染的东西,只能一次性消除完。
源雅一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充满杀意,怒气在心口团聚而起,不停向上挤压,忍了一晚上的脾气,如今彻底爆发。
没有任何犹豫,抽出妖刀,快而急地冲着两面宿傩他们的方向挥出,天青色咒力卷起地上的沙石化为利刃绞去。
似铺天盖地的锋利镰刀,也像气势汹汹的澎湃海潮。
他是第一次这么想杀了一个人啊!
这家伙知不知道泡一次净水有多痛?
他原本和两面宿傩无冤无仇,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这个战斗狂非得这时候找他打架是吧?
趁火打劫?
两面宿傩生龙活虎,而他现在这么一副半死不残的样子,怎么也不适合对决吧?
就算打赢了,两面宿傩会觉得痛快?
还是说这家伙就是单纯想“赢”而已?
不讲武德!
两面宿傩一看就是喜欢以多欺少的。
不讲公平,只论输赢,只要能让自己打的畅快,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两面宿傩见源雅一动手,嘴角当即咧得更大了些,撕碎上半身和服,裸/露出自己健硕的四只手。
“哈哈哈哈——源雅一!来战!”
源雅一面无表情盯着对面忽然进入暴走模式的诅咒之王。
他旋即施施然将妖刀调换了一只手,顺便拍了拍沾灰的衣摆,他甚至还有心情抚平袖子上的几道折痕。
但古井无波似的漆黑双眸中却有种平静的疯感。
要是能瞬秒了两面宿傩,他一定会毫不犹豫。
在周围所有能看见的东西被碾成齑粉前,里梅迅速退出数百米之外,给两面宿傩腾出打斗的空间,保证自己不会干扰到对方。
刀刃铮鸣。
妖刀与神武解相撞,噼里啪啦的金色闪电如恶兽扫出。
源雅一冷着脸,握着刀柄,挡下神武解的刺击,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在电光的映衬下,他迅速借力弹开,拉开距离。
只是过了两招,两面宿傩便迅速觉察出源雅一身上不对劲的地方,恶意满满地嘲笑道:
“你好像变弱了不少。”
“哦。”
源雅一完全不在意两面宿傩说了什么。
他不喜欢打架的时候还要兼顾和敌人打嘴炮,那很麻烦。
黑眸咒灵忍着剧痛无比的双手,闪现至两面宿傩身后,在对方拧身准备反手扣住他时,唇瓣翕动,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音。
两面宿傩的动作瞬间凝滞,在这一刻,他体内的全部咒力竟不受控制地尽数往另一侧涌去,某种平衡被突然打破。
只有一瞬,但在这场战斗中也是极其致命的。
“!!!”
源雅一挥刀斩出,在两面宿傩举起另一根形似禅杖的咒具——「飞天」前削下诅咒之王的两条手臂。
神武解脱手,高高扬在空中,血液霎时喷涌而出,染红了源雅一的半边衣服。
他没有任何停留,他踩着边上的树干腾空而起,将神武解踢出百米之外的一条湍急河流中。
在他还没落地时,两面宿傩的咒刃紧随而至。
“解!!”
“噗嗤——”
不同于寻常咒灵的鲜红血液浇了满地。
源雅一闭着一只眼,一道长长的刀伤从他的眉中一直延伸到了下巴,又在一个呼吸间迅速复原。
两面宿傩也用反转术式催生自己长出了两条新手臂,抚掌大笑,出色的战斗经验让他迅速分析出方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的术式反转的衍生用法!居然可以做到操控咒力?有趣有趣!”
他见过源雅一的术式顺转,不是这样的,那也就只能是反转了。
难怪平安京里的那些咒术师根本不敢跟源雅一动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所有咒术师在使用自己的术式时,必须做到对咒力的精准输出。
而源雅一的术式反转能在顷刻间打乱这个节奏。
别说什么术式了,除非是破魔之剑,一般咒具就算捅到源雅一的身体里也会瞬间失效。
要是像刚刚那种情况,普通咒术师如果不能快速将自己的咒力调转回去,就会砰的一声,当场爆开。
但要在眨眼间稳固好自己的咒力,所有经脉和皮肉会马上撕裂,痛苦不堪,普通人压根就忍不了,也做不到,得配合反转术式才行。
两面宿傩也弄明白了初次交锋时,里梅的冰棱为什么会融化。
——温度失衡。
但好像不能直接作用在人体上。
不然源雅一刚才就能让他的心脏直接爆炸。
这么不讲理的术式,应该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束缚。
不然只要源雅一想,所有咒术师和咒灵都不用活了,咒力是他们的根本。
平安京的那些咒术师能活到现在,总不能是因为源雅一善良吧?
两面宿傩嘲笑地扯了扯嘴角。
咒灵善良?
真是恶心的组合。
“你话可真多。”
躯体上的阵阵刺痛同时也让源雅一大脑钝疼不已。
咒力的过度使用打破了身体内部的平衡,恙再次蔓延到了他脖颈的位置。
两面宿傩哪天找他打架都行,偏偏是在他最弱的时候。
这家伙可真是会找时间啊!
两面宿傩又不是咒术师,什么仇什么怨,非得把他祓除了是吗?
两面宿傩舔了舔干燥的唇瓣,但是见到了什么顶级美味,瞬闪至源雅一身旁,伸手朝着黑眸咒灵抓去。
“把你的本事全都拿出来让我好好见识见识。”
源雅一神情一肃,抬臂挡下后反扣住两面宿傩粗壮的手臂,下一招急速接上。
他立刻扫向两面宿傩的腿,同时掌心猛地推出,动作干脆将人甩出去,掀起的尘埃瞬间阻隔视野。
“滚!!”
前不久无惨吵了一架,他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面宿傩甩了甩手臂,断裂的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扭动间几乎要戳破皮肤刺出来,又在下一秒恢复原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覆满黑色咒纹的脸上浮现兴奋,被冠以诅咒之王的两面宿傩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
“很不错!”
力道很足。
拳头相撞的那刻,源雅一似乎像是将咒力灌注于咒具一样,强行渗透了他的血肉,让不属于自己的咒力在肉/体中撕扯破坏。
“铮——”
两把武器再次撞上。
妖刀承受不住地发出凄厉哀鸣。
“咔嚓咔嚓——”
裂纹逐渐增多,最后承受不了巨力的碰撞,直接断裂成偏偏锋利的碎块迸射而出。
两面宿傩不顾刀片割开自己的脸,「飞天」朝着源雅一刺去。
源雅一瞳孔一缩,两个古老的字音从他口中吐出。
两面宿傩的咒力再次被扰乱,同时咒具上的咒力也倏然消解。
趁着这点功夫,源雅一后撤,看了两眼手中光秃秃的刀柄。
“……”
早知道应该趁早让刀刀斋帮他再锻造一把妖刀。
这下有点麻烦。
得空手接白刃了。
“雅一大人!”
头戴天冠的女孩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正飞速往他这边狂奔而来。
源雅一困惑不已,“绯?”
她怎么来了?
从上次她被自己的父亲带回去之后,就很少见到了。
绯大声喊着。
“雅一大人,给我赐名,我来当您的神器。”
源雅一:“?”
怎么可能。
就算他想也做不到啊!
他根本就不是神明。
总不能是装太久,假的也变成真的了吧?
源雅一凝视着覆满手背的恙,神思恍惚,脑海深处溜过一个闪烁着光影却捕捉不到画面的光团。
但他真的不是吗?
绯似是看出了源雅一的想法。
她再次喊道:“您会的,肯定会的,只需要按照本能来就行。”
而两面宿傩再次以粗暴的手段调理好了体内失衡的咒力,同时这也导致他全身上下由内而外地裂开了道道血痕。
“解——”
无形的咒刃铺天盖地地绞杀而来。
源雅一两指并拢朝着绯的方向探出。
几乎下意识地念出绕口的咒言:
“获持讳名,留其于此,易名更姓,为吾仆从——[1]”
“以训为名,以音为器[1]。”
“朝器!”
……
早料到无惨会杀人灭口,但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
幸亏羂索有先见之明,准备好跑路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等他给自己找来具新身体,忙不迭跑回源雅一的神社时,那地方已然大变样了。
从鸟居到神门那边的地皮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犁了一遍,树木倒塌,土壤翻出,各种说不上来的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到处都是碎屑和沾满血的泥土。
羂索:“?”
他只是一个晚上没回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源雅一呢?
无惨呢?
源雅一身份暴露这事板上钉钉,无论谁来帮忙都瞒不过,无惨会生气很正常,和源雅一见面后必定会当场爆发。
但看这状况,源雅一不仅没哄人,反而和无惨打起来了?
不,肯定是无惨先动的手。
源雅一那个家伙,只要不主动作死去招惹,绝对不会发生任何矛盾,在咒灵里也算是脾气好的那一类了,简直就是清流一支。
寻常咒灵可不会像源雅一那样讲道理。
回得太晚了,不然还能看到他们俩的打斗。
看这场面,必定很热闹。
可惜了。
如今看来是彻底闹掰了。
他还想着自己走快点,说不定还能瞧见源雅一把无惨给哄好,然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以前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
这和想象中不一样啊!
他可是很想知道作为一只咒灵是怎么和人类……
结果就这么一个晚上过去,源雅一就和无惨分开了?
他们俩之间的感情联系这么脆弱吗?
经不起一点风吹雨打?
——果然还是无惨的问题。
羂索在心里笃定地想着。
要是共处得再久一点,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闹掰。
不过无惨的脾气有目共睹,源雅一这次算是直接跨入那家伙的雷池上了,不止,还繁复踩踏了一顿。
太可惜了。
都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术师的错。
他的计划完完全全被打乱了。
在“安倍清继”死之前,他还看到无惨直接把那家伙撕成了碎块来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他一样去换了一具身体重新出现。
源雅一不在这,这里的咒力残秽很新鲜,但显然,源雅一早就离开了。
羂索面色阴沉地往看似空荡的神社里走,他的日志还放在那,得去拿回来。
神社里静悄悄的,甚至连声鸟叫都没有。
但羂索一向小心谨慎,有时候过分的安静也代表着某种危险。
他总觉得神社的阴影处潜藏着什么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咬断他的脖颈。
在路过源雅一的神殿时,他注意到那所说不上辉煌大气,但也是素雅庄重的正殿此刻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而那个代表着源雅一的神龛上遍布裂缝,正大大咧咧地摆在上面,也不知道为何碎裂,但看上去似乎被人用什么东西给硬生生砸碎了。
看得出来砸的人纯粹是在泄愤,好在损毁得不是很严重,到时候还能看出形状。
肯定是无惨干的。
犹豫了一瞬,羂索踩上废墟,试图将那个损毁的神龛给拎出来。
源雅一没有神龛可不行。
神龛和神社都是信仰的一种代表。
源雅一如今没什么信徒,神龛就是稳定其本质的东西。
他还想着以后源雅一再去养个人类,好让他继续观察观察,源雅一还不能死,至少不是现在。
“窸窸窣窣——”
有什么东西在他附近。
像是蛇类的鳞片贴着地面游走,但声音要更沉重一些。
羂索屏息凝神,仔细聆听,分辨方位。
结界还在,进来的不可能是什么妖魔鬼怪,无惨该不会还待在这里吧?
厚重的云层飘过来遮住耀眼的阳光,此方天地陡然一暗。
羂索当机立断,抱着神龛碎块转身就跑。
能不起冲突,那自然是最好的。
对于源雅一的东西,无惨想必也不是那么在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条蛮横的肉臂猛地撞向他,端部的巨口咬住羂索的上半身,但力道控制得相当不错,没有立刻杀死他。
正因为如此,羂索才没当场反击挣脱。
紧接着一条长满尖刺的暗红长鞭袭来,卷着他的脖子就往房屋黢黑的阴影处拖。
恶鬼般的黑卷发青年缓步从暗处走出,站在远离阳光的地方。
无惨极其粗暴地从羂索怀中抢走了源雅一的神龛,双手五指张开,青筋凸起,死死抓着那些木块,没有松开分毫。
他苍白而沉郁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对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猩红蛇瞳此时正微微眯起,隐含打量,像是刀片般剜过羂索的脸,试图透过这副皮相,看到底下的魂灵。
盗匪?
神社里那么多名贵的东西不要,偏偏要拿走这个?
很难不让人怀疑对方是不是源雅一派来的。
“为什么只拿走这个?难道源雅一的神龛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羂索灵光一闪,认真考虑留在无惨身边的可能性。
能不能撺掇无惨去和源雅一和好?——
作者有话说:1.想要爪爪,贴贴,评论[害羞][害羞]
2.[1]出自野良神原著漫画,“以训为名,以音为器”,我查了一下,这两个实际上是“训读”和“音读”的意思,“朝”的训读就是“あさ”,音读是“ちょう”
3.雅一的术式反转,类似0卷里米盖尔那根能够紊乱咒力的“黑绳”。
4.大概下下章切时间点,得换地方了,肯定猜不到雅一会先遇到谁[哈哈大笑][哈哈大笑][哈哈大笑]
第50章 领域
无惨将羂索吊在房梁上, 但又不至于真的把羂索给杀死,留着还有用。
“你认识源雅一?你是源雅一派来的?”
阴毒的视线不断剜视羂索,试图从那张脸上看出点什么, 任何一个破绽都将成为他爆发的导火索。
现在只要发生在他身边的一点点风吹草动, 都能让他瞬间变得像只高昂着脑袋白鹤, 警觉地排除一切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存在。
“说话!”
皮肉仿佛被利器划开。
粘稠的鲜血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
羂索暗暗可惜他又该换一具身体了。
不过眼下好像只有无惨一个人在这, 他要想挣脱开也不是做不到。
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无惨腰间别着的那把御护刀, 纵然藏在暗影里,光滑的黑漆刀鞘上也流转着奇异的幽光。
刀身染了血后也促使黑鞘上长出了几支漂亮的红梅。
源雅一的眼光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
就是挑对象的眼光明显不行。
羂索决定同情一刻。
见羂索没吭声, 无惨的竖瞳又尖细了几分,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直觉这人和源雅一有关。
没见过。
但总觉得这家伙很眼熟。
别说和源雅一有关联了,他听到源雅一的名字就压不住脾气, 一想到就得火冒三丈。
无惨当然没消气。
别看他如今还算冷静,但只要等天一黑, 他就得发疯。
在看到源雅一头也不回地离开后, 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动手狠狠砸了这座神社,但还没实施一半, 太阳就先一步升起,猛烈的灼烧感几乎要生生将他的皮肤给烧烂,那些暴露在外面的手指更是被灼掉了小半截。
会死会死会死!!
只有犹豫了一瞬, 他就立刻躲进了尚且能遮掩阳光的另外半边神殿中,然后用他能见到的任何东西挡住照进来的阳光, 直到屋檐下出现大片大片的阴影, 他才敢往外面走。
就好像即便源雅一离开, 他也不得不再次接受那家伙的庇佑一样。
光是一想到这点,他就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把手边的东西全砸了。
再之后, 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贼。
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来偷东西!
想到这,无惨带着杀意的眼神便落在了羂索身上,要是一会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就弄死这人。
但他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安倍!!!居然是你!!!”
在看到乌帽子底下的缝合线时,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紧随而至的是一种对于未知的惊惧。
这家伙不是被他杀死了吗?
为什么还活着?
别以为换了张脸,他就认不出来。
无惨杀心顿起,全身上下的血都在叫嚣的让他杀死这个不确定因素。
但他这次没有轻举妄动。
这家伙很可能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并且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更换了一具新的身体。
术式?
羂索下意识想抬手摸摸额前的那条缝合线,心道一声麻烦,随即微微一笑。
“在下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真麻烦。
寻常人也不可能猜他们是同一个人吧?
至少也该怀疑,而不是笃定。
无惨脑回路果然不正常。
“呵呵。”
无惨当即冷笑,认定了的事情,他绝不会动摇,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正如他亲耳听到有人告诉他源雅一是咒灵而不是神明。
“神龛有什么作用,你肯定知道源雅一底细。”
无惨昨夜匆匆赶去平安京,随便找了个氏族本宅,一点也没费劲,就找到了一个咒术师。
所有人皆统一口径,说,源雅一是咒灵。
但还有一部分支支吾吾的,像是有意在隐瞒什么。
只是听到第一个人这么说的时候,他就就已经气疯了,哪还管得了这么多,现在细细一想,有点不对劲。
菅原氏族的人为什么对源雅一那么客气?
只是只咒灵的话,不应该被祓除吗?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所有人都对这件事缄口不语。
就算他威逼利诱,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我在问你话!”
无惨额角的青筋凸出些许,竖瞳紧缩,黑色的指甲变得又细又长,直笔羂索的咽喉,但是随时都能在上面戳个窟窿出来。
直接注入自己的血控制这家伙。
让这人为自己所用。
即便不说话,他也能听到对方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羂索一时半会儿摸不清无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自然知道对方昨夜深探了好几个咒术师家族,无惨刚进平安京,他后脚也走了进去,大概率是打听源雅一的事。
不过他也可以肯定,无惨没有知道太多。
关于源雅一的身份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觉察出源雅一以前很有可能是神明,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猜测。
真正知道源雅一真实身份,甚至是原先名字的,只有他、天元、以及源信,没了。
就连源雅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本名是什么。
他们保留了源雅一原本的姓氏,并将其定位为氏名,再重新取了后面的名。
名字同样是被视为“束缚”的一种,换名换姓等同与过去斩缘。
平安京里供奉着不少神明,大家都知道神明的禁忌是什么,要是源雅一忽然发疯,会很麻烦,无惨去逼问的时候,绝对没人敢说太多。
胆小的公卿们得考虑各种利益得失,这是刻进他们骨子里的东西,即使是地位最低的奴仆也不例外。
在这个人与神仍然可以共行的时代,贵族们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正因为源雅一的特殊,所以才没人能、也没人敢去真的祓除源雅一。
必须做到同时毁坏神龛和用诅咒祓除源雅一本身才行。
条件太苛刻,代价太大,没有咒术师会傻到这么做,况且源雅一也不会做什么,最多做些把人气到跳脚的挑衅也无关痛痒。
反正遭殃最多的只有藤氏。
“神龛对源雅一来说很重要对吧?”
无惨几乎要控制不住涌上喉口的恶意。
对于源雅一的怨恨不断催使着他把自己那些淬了毒的刀一把把扎到周围人身上,好好泄泄愤。
与自己生命无关的事,他甚少思考,但源雅一这次真的惹恼他了。
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源雅一的。
羂索继续闭嘴没有说话。
确实很重要。
源雅一知道菅原、贺茂、源氏三家正供奉着他的神龛,但不知道具体作用是什么。
黑眸咒灵很聪明,第一次没从他们这问出来就没再过多询问了。
因为问了也没结果。
论亲疏关系,还是他和源雅一比较近一点,帮谁他还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告诉无惨。
源雅一那么完美的一只咒灵,以后打着灯笼都遇不到,他觉得留着源雅一到以后肯定还有别的作用。
“除了我手里的这个神龛,谁家还供奉着?”
无惨脑子转得很快。
咚咚咚跳动的心脏已经提前告诉他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
羂索心中咯噔一下。
不会吧?
无惨抿唇一笑,挨个点了名。
“菅原氏族?贺茂家?还是源氏?”
无惨挨个猜了过去。
黑卷发恶鬼兴致勃勃的模样像是要在下一刻就去把那些属于源雅一的神龛全砸了。
而事实上,无惨也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看出无惨想法的羂索:“……”
不是,源雅一连这种事都说?
他在这里瞒得死紧,哪知道源雅一早就抖落出去了?
那只咒灵的脑子都在与无惨的风花雪月里被吃掉了吗?
……
与此同时,源雅一睁着酸涩的眼睛,神色莫名。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近乎本能地念出了那段对他来说相当陌生的咒语。
“朝器,来!”
身穿白色和服的女孩瞬间化为一道璀璨的光束划破不知不觉变成铅灰色的天空,冲到源雅一的手中前,如银丝般的万千光线以最快的速度织成一柄长薙刀。
——刀身偏窄,形似菖蒲,长柄镌刻蜿蜒生长的莲纹和交叠在一起的荷叶。
在来到源雅一身边的那刻,自动展开结界,弹开那些即将切到神主的无形咒刃。
“薙刀?”
源雅一面色古怪地扬扬眉梢。
竟然是薙刀吗?
等等……
有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不会用啊!
薙刀和太刀大不相同,他不可能按照挥太刀的招式使用薙刀。
听说神器的形态是随机的,但无疑是十分契合使用者的。
源雅一开始怀疑这个观点的正确性。
“没关系,雅一大人,接下来可以交给我,您不需要会。”绯宽慰着,语气里难掩激动雀跃,“让我们一起,去把那个人类的耳朵给割下来。”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残忍。
太久没和夜卜出去割耳朵玩了,差点暴露了。
绯马上改了口,“我的意思是击退他。”
源雅一点点头,面对漫天的斩击,抬手挥出薙刀,附着咒力的月牙状刃浪撞上两面宿傩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咒刃,转瞬之间两两相消,融于空气之中,掀开层层气浪。
绯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雅一大人,您……”
「捌——」
没有任何征兆,仿佛是从空气中突然析出凝聚的一道咒刃瞬发而出,并随时根据双方的咒力差调整强度,一般特级咒灵在接触到那刻便会碎成上百块。
以源雅一现在的状态,接下这么一道斩击过分勉强,不过他可以使用术式反转。
两面宿傩见状不爽地轻啧了声。
不知道那种可以抹消一切术式效果的咒具能不能克制源雅一的术式。
这种术式出现在一只咒灵身上简直不合理。
世界总是平衡的,两边的秤砣一样重。
这个时代咒术横行,咒术师实力普遍强悍,但咒灵同样凶恶非常。
难道就没有能够压制源雅一的存在吗?
“那个,雅一大人……”
绯犹犹豫豫。
太奇怪了。
神主按理来说只要拿起武器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用,怎么感觉源雅一对神器的使用不太熟呢?
难道源雅一以前从未有过神器吗?
对面战斗狂两面宿傩一眼看出问题所在,登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
他明晃晃地嘲笑道:“把薙刀当太刀用,也是挺少见的。”
源雅一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动作实际上是在挥刀,而不是在用薙刀进行挥斩。
看上去差不多,但施力点不同。
他冲着两面宿傩,冷冰冰地说:“你还管这个?”
真是莫名其妙。
他怎么用薙刀关两面宿傩什么事?
难不成这家伙是个武器大师?
见不得他这么用?
这种事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呵。”
两面宿傩只是扯了扯唇。
下一刻欺身逼近,又在冲至面门的时候瞬闪到源雅一身后,手中「飞天」挥刺而来,同时配合斩击。
源雅一反手抓着长薙刀转了个向,旋即抹身过去,银白刀刃在空中打了个转。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铮鸣,飞天的尖端砸在薙刀的漆黑长柄上,蹦出几颗滚烫的火花。
贴身近战对薙刀这种长柄武器相当不友好。
源雅一紧了紧自己握住薙刀的手,努力适应这陌生的手感。
比起薙刀,他其实更擅长太刀或者是短刀,要是薙刀在挥起落下时能灵活点就更好了。
几乎是他心念波动的刹那,名为「朝」的薙刀从中间湮散成细小的光点,下半截完全断开,又迅速凝聚成一把短刀。
倏然脱手的武器让源雅一错愕一瞬。
绯对自己的改变同样吃惊。
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能变成分离式的神器。
两面宿傩也非常诧异地盯着源雅一的短刀,压在「飞天」上的力道卸去。
源雅一一手抓着原先的薙刀长柄挡着宿傩的「飞天」,另一只手则是抓过分出来的刀刃,横斩向两面宿傩的脖颈。
然而诅咒之王脖颈却忽然长出了一张嘴,硬生生咬住了锋利的刃面。
源雅一质问:“……你真的是人类吗?”
正常人类哪有像两面宿傩这样的?
腹部有张嘴也就算了,怎么脖子上还能突然长出一张嘴来?
“他们可都称呼我为‘天灾’。”
两面宿傩手上施压,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看似瘦削的咒灵,气力极其恐怖。
这一认知让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怎么用过自己的术式。
他咧开嘴角,笑得狰狞无比,“再来!”
对方可比没脑子的咒灵要有趣的多。
被吼叫声糊了一脸的源雅一皱皱眉心。
真是吵闹啊!
难道这些人打架的时候都喜欢放些狠话吗?
他还是比较喜欢把对方捶趴下之后,对着他们冷嘲热讽。
但再拖下去,他会先坚持不住。
源雅一抬手抹去脸上的鲜血,呼吸急促了不少。
虽然咒灵不需要呼吸,不过他还是比较习惯通过做出这种动作以缓解精神上的压力。
大部分伤口在出现的那刻便愈合,但他身上的白色和服早就变成了暗红色,整个人就跟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
自己的咒力不仅要用来压制体内的恙,还得应付两面宿傩,消耗速度是往常的两倍。
而他体内的恙现在没有得到强有力的压制,已经再次蔓延到他的下颔上,用不了多久就会覆盖全身。
同时,两面宿傩另外两只空出来的手发出冲拳,源雅一立刻踩地跃到半空,分解的薙刀重新连接,朝着两面宿傩闪去。
“解——”
源雅一不避不闪,只是抬刀档下,旋即速度极快地和两面宿傩过招,拳脚相加,武器相撞出刺耳声响,蔟蔟火花像是要点亮乌云遮掩下的阴影。
可惜两面宿傩并不是咒灵,不然他就去找把破魔之剑快狠准地插进对方的脑袋里。
两面宿傩打得畅快不已,沸腾的咒力萦绕在他身边,恐怖的威压在周围掀起阵阵凛然猎风。
“好,很不错,继续!”
源雅一可不是平安京的那些废物点心。
对方要是进行术式公开的话,说不定实力还能再上一层。
“后辈,不要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
这声“后辈”,源雅一还真没叫错,两面宿傩看着身形庞大,面容恐怖,实际上才二十多吧?
而他距离自己成为咒灵的那天,已经过去八十多年了。
两面宿傩并不在意源雅一站在长辈角度的训斥,这家伙只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
他四手配合默契,迅捷接下源雅一的攻击。
后者立刻矮身闪避,随后拧身横踹出一脚。
两面宿傩小山一样的躯体瞬间倒飞出去。
“宿傩大人!”
里梅短促地叫了一声后,立刻安静了下来。
决定速战的源雅一双手快速结印,口中同时吟唱咒词。
「领域展开·渡厄不忍池!」——
作者有话说:1.想要爪,评论,贴贴[比心]
2.脑花现在觉得雅一当时一定是恋爱脑上头了[捂脸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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