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雅一
无惨想发疯。
但只有他一个人就跟个傻子一样大吼大叫实在是太难看了。
况且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果, 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因为这是已经过去的往昔。
“呼哧——”
恶鬼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将自己从那种几乎要死亡的窒息感中拽出来, 满是戾气的猩红竖瞳恨不得直接瞪穿这些历史影像, 将那个黑发的僧侣活生生给剜了。
源雅一是他的!
除了他之外, 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碰哪怕一根手指头。
这家伙竟敢做出这种事……
不可饶恕。
无惨脸色惨白, 双手打着颤, 想着从源雅一的记忆里离开之后,要去把那家伙给活撕了。
“不——”
扭曲的明红色火焰连成片, 枯瘦的双臂在上方挥舞,如同风浪下的芦苇丛般,一片片倒了下去。
源雅一双眼被烈火炙烤得通红, 血丝爬满了眼白,顺着夜风, 随着火星子一同飘动的黑色长发沾满了灼烧的气息, 捧着滚烫焦土的双手发出了滋啦啦的声响。
无惨直勾勾地看着这一幕,视线没有挪开分毫, 就是凸出的苍白指节快把皮肤给刺破了。
“嗯?”
黑发的僧侣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尖锐的禅杖端部将源雅一钉在原地,轻轻一挥手, 拨开腾烧的烈焰,独自走了进去。
“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无惨顺着那家伙的目光看过去。
在一块不成人样的、只有双手大小的焦炭旁, 缓缓升起了一个奇怪的白色光点。
他知道那是什么。
——因某种执念而未能及时离去的灵魂。
之前见过源雅一的, 比这个要大一点, 脆弱得就像云雾一样,风一吹就飘散了。
“没想到死胎中也有魂灵产生。”
黑发僧侣似乎来了兴趣,深褐色的眼睛倒映刺眼的火光, 怎么也掩藏不住其中的跃跃欲试。
“这样的灵魂要是赐名为器,会不会因为触及神明的禁忌而妖化呢?未完全解除人世的死胎,是没有‘过去’可言的。”
样式朴素的毛笔在空中写出一个字。
“获持讳名,留其于此,易名更姓,为吾仆从——”
“以训为名,以音为器。”
“螭器!”
纯白的光束刹那间冲破焰火,主动窜入黑发僧侣手中化为一根纤细的锡杖。
铜金色的铃环悬挂于上方,晃动间带起一声声清脆的叮当声。
无惨侧眸看去,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那个死胎就是朝?
难怪那小丫头会管源雅一叫父亲,谁取名,谁就是爹是吗?
黑发僧侣在拿到新神器后,将尖锐的杖尖对准了黑眸神明沾满尘土的脑袋。
几乎瞬间,恶鬼就意识到这家伙要做什么。
无惨阴森森的红瞳猛然缩放,尖细的瞳孔被愈发猩红的虹膜掩藏。
“你敢!放肆!”
黑色的枳棘控制不住地从他身后延伸而出,气势汹汹地冲着黑发僧侣的脖颈绞去。
可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泡影。
枳棘穿透黑发僧侣,连片衣角都未掀动。
无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愚蠢。
黑发僧侣可听不见恶鬼的嘶吼,他已经找准了角度,锡杖高高抬起,用力砸了下去。
眼见着源雅一就被这种带有折辱意味的方式杀死,无惨气得牙齿咬得咔咔响,甚至一把捏碎了自己胸口里的一颗心脏。
直到听见“噗嗤”声,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进了自己的胸膛里。
出乎意料的是,杖尖在触碰到源雅一的最后一刻居然发生了些微偏转,恰好擦着边缘划过去,在神明脆弱的皮肤上破开一个口子,鲜血霎时流了下来。
像是感受不到痛觉般,胸口的大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无惨十分淡定地松开了捏紧的手,握在其中的鲜红器官早已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鲜血更是淅淅沥沥地淌了一地,乍一看异常瘆人。
黑发僧侣也很吃惊,反应过来后,愤怒地对着手中的锡杖吼叫。
“你居然违背我的意思?我可是你的主人!连你这个不算完全出生的死胎都要护着你们这个没有的神明吗?”
显然不能接受自己刚收服的神器就有背叛自己的前兆,黑发僧侣气得面目狰狞。
源雅一后仰着头,半眯着的黑眸里点缀着明晃晃的嘲讽。
“嗬嗬,看来那支笔也不是万能的,不是你的东西吧?偷来的?”
像是被戳中了痛处,黑发僧侣阴测测地注视着狼狈的神明。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嚣张,源彦,只要我想,你马上就会死。”
神明卷着舌尖,长长地拖着音,自顾自地说:“原来是……抢来的。”
黑发僧侣死死抓握着手中锡杖,这次是冲着源雅一脊骨的位置。
无惨眉心狠狠皱紧,他一眼就看出源雅一是在故意挑衅。
这种时候就不能忍一忍吗?
先把命给苟着。
他可不想看到源雅一血溅当场。
但他预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黑发僧侣在靠近源雅一的前一刻,身形晃动了一下,像是怎么也维持不了平衡般,以一个滑稽的姿势跌在了地上。
黑眸的神明当即扑过去,极其凶狠地给僧侣面庞来了一拳,直接打掉了几颗牙,接着一肘子捶向了僧侣的胸口。
无惨可以肯定,这一下把那家伙的肋骨都打断了好几根,估计连里面的脏器都碎了。
他当即恶意满满地笑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黑眸神明,欣赏着对方堪称野兽似的厮杀方式。
可惜这场单方面殴打没有持续太久。
浑身感染了恙的神明显然不是那个卑劣之人的对手。
“那么,再也不见。”
黑发僧侣呛咳几声,吐出几口浓稠的淤血,忍着这口恶气,端起虚伪的笑容,执着毛笔在空中轻轻一点。
四周等候已久的恶妖们立刻张开嘴,冲着火场边缘的源雅一冲去。
无惨瞳孔骤缩,下意识上前了一步。
然而不等妖怪将源雅一吞噬殆尽,他的躯体便因过量的负面情绪冲击而崩溃。
从指尖的位置开始,他的血与肉,就如同熄灭了星火的灰烬般轻盈地随着炽热的夜风缓缓飘散,扬至半空。
无惨瞪着眼睛,脑子里嗡鸣声一片。
什……什么?
不不不,不可能的。
源雅一肯定还活着。
怎么这样就没了。
跟他开玩笑的吧?
无惨攥紧拳头,心脏跳得飞快。
就算知道源雅一不会出什么事,他的有眼皮子也控制不了地开始狂跳。
没有意外。
源雅一肯定会作为咒灵活下去的。
但到底是怎么成为咒灵的,无惨并不知道。
失去了食物的面妖低头用鼻子在地上嗅了一圈,没有闻到自己想要的味道,不愉快地喷喷气,发出刺耳难听的嘶吼。
没见到黑眸神明被面妖撕成碎片,黑发僧侣可惜地摇了摇头,施施然乘着一只巨大的飞鸟扬长而去。
天空阴暗昏沉,随着最后一簇火光熄灭,四周再次陷入黑暗,气氛异常压抑。
感受眼皮上多了几滴冰凉,无惨下意识抹了把脸,雾蒙蒙的水汽不知道什么时候糊了他满脸。
下雨了。
他在这里体验到所有感知,都是源雅一当时的切身体会。
几乎凝成实质的负能量沉甸甸地倾轧而来。
无惨忽然想起很久之前,有人告诉他源雅一是诞生于——扭曲祈愿的咒灵。
扭曲的祈愿?
什么样的愿望才能被称之为扭曲?
那么……接下来的这个,还算是源彦吗?
似乎是为了响应无惨般,在夜与昼的交替之时,那些分散在各处的负面情绪迅速往这个方向汇集。
掩藏于土地之上的情感呈暗金色的线状,丝丝缕缕地自山林与土壤之间析出,迅速编织成一个巨大的黑茧。
无以复加的悚然蔓延而开,尸体烧焦的古怪肉糊味和泥土的腥味混杂成一股阴沉沉的腐烂气息顺着微风无孔不入。
黑金的丝线伴随天青色咒力,仿若轻纱般死死缠绕着所有还活着的生灵。
几只没来得及离开的面妖被那些暗金色的丝线一绕,瞬间化为一丝黑色的气息融入到黑茧中。
即便没有真切地身临其地,无惨后背的冷汗也浸湿了和服衣料,他的内脏都似乎要被这压抑的氛围挤爆。
快跑!
对于生的渴望敦促他立刻掉头逃命。
那里面就是源雅一?
这和他当时被缘一砍成碎块时的压迫感相差无几。
天亮了。
“咔嚓咔嚓——”
黑茧裂开了几条细缝。
要出来了!!!
无惨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双腿僵硬得简直像是被冰块冻住了一样。
他摸不准现在这个源雅一还究竟是不是原来的那个源彦。
或许来到这个时代的那刻,也可能是将灵魂融入雀鸟小小身躯之时,源彦其实早已死去。
存留下来的,也只不过是一只名为“源彦”的浮寝鸟。
这里从没有“源彦”的归宿。
过去与未来没有源彦的落脚点。
黑茧如同蛋壳般剥落,只有一团浓稠的黑雾,散一接触到旁边的草叶,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起,那片草连带着土地皆被腐蚀出了一个黑色的坑洞。
那是源雅一。
这家伙的诞生速度令人发指。
无惨先前猜着一片是滋养污秽之物的灵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灵场加上惨死数百人留下的负面情绪迅速催化了源雅一的诞生,但很显然,现在的源雅一并没有理智可言,正肆无忌惮地顺从咒灵本能破坏着周围能看到的一切。
“源雅一这家伙……”
无惨心脏砰砰跳得飞快。
在源雅一浑浑噩噩游荡于这片土地上的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将这片领地彻底变成诅咒的泥淖之后。
他被咒术师发现了。
只有三个,两男一女。
好解决。
源雅一会杀死他们的吧?
无惨冷漠地想着。
按照源雅一的这个破坏力,遇到阻止他的人或物,大概率会第一时间铲除。
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的。
“源信大师,看来我们来得太迟了。”
“只能让天元先用结界术封印他。”
“贺茂,麻烦你撰写封印的铭文。”
听到边上的人称呼为首的僧侣为“源信大师”,无惨用力捏紧身前的衣料,丑陋皱痕堆叠在一块,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绞在一起了。
源雅一是和这群和尚过不去了是吗?
——源信。
是源雅一作为咒灵时的引导者。
无惨只是听源雅一提起过,并不太了解。
他和源雅一认识的时候,对方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要是没死,他也不会被源雅一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骗。
听说那个老和尚对付源雅一很有一手,尤其不能接受咒灵胡作非为。
而也是听三人交谈,无惨才知道如今的咒灵身上不止承载着负面情绪,还蕴含着大量正能量。
正负能量不能融合,才造成这副混乱的状态。
三人商讨好,天元用结界术困住源雅一,那个叫贺茂的人竟直接分割了源雅一的灵魂以隔开两种相冲的力量,而那个叫源信的老和尚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强行把源雅一作为神明时的记忆给封印了。
无惨的手紧了又松,直到看见一只浑身纯白、却有单边羽翅呈茶褐色的雀鸟出现才勉强松了松绷紧的眉眼。
黑雾翻涌间,身形高挑的黑眸青年赤脚从其中走出,漠然地逡巡四周。
“你们是谁?”
是无惨所熟悉的源雅一。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现在的源雅一只有现代的记忆,眉眼间重新多了青涩,黑沉的眼睛里没了那种随着时间沉淀而出的淡薄阴郁。
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源信突然走出来说要带源雅一离开,回平安京,没有理由。
别说咒灵,连无惨都有些惊讶。
图什么呢?
源信可是个咒术师,口口声声说要把一只咒灵带回家,怎么也觉得是在拐骗吧?
把源雅一带回平安京,岂不是让源雅一去送死?
一半以上的咒术世家全盘踞在那。
这个老和尚什么意思?
而咒灵显然也不能理解。
“真是奇怪,我是咒灵的话,你们怎么不祓除我?”
还是说在这个时代,人人都可以和咒灵和平共处?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
“你们有什么目的?想要得到什么?”
面对咒灵咄咄逼人的态度,源信手中捻着一串漆黑的念珠,慢慢悠悠走上前,毫无防备地与混沌而邪恶的咒灵拉近距离。
“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无法伤害你,不用害怕。”
咒灵扯了扯嘴角,半讥半讽地笑了一下。
他怕什么?
有什么可怕的?
该战战兢兢的是这几个人类才对。
前身好歹也是咒术师,他还不至于判断不出来自己如今的实力,只要他想,这里没有一个术师可以活蹦乱跳地走出这里。
成为咒灵的那刻,他就和人类划开了一道清晰的界限,永远也没办法跨过去,他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相信自己的同类了。
无惨瞬间就读出了源雅一的想法。
源信神情温和,眼含慈悲。
无惨忽然发现源信的眼神很熟悉,他用余光看了眼表情僵冷的黑眸咒灵。
很多年前,在他还缠绵病榻的时候,源雅一似乎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或许是久违地想起了旧日时光,恶鬼神情有些古怪。
难怪,原来是跟这个老家伙学的,简直一模一样,包括某些小动作也是。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咒灵平静说道。
“以后你就会知道。”源信宽厚地笑了笑,“我可以保证,跟我走,你不会后悔的,你在这里无处可去,不是吗?”
咒灵眸色暗沉,深深注视着脸上堆着皱纹的人类老头。
他的确没地方可以去。
“可以,你叫什么?”
“源信。”
咒灵模仿着和尚的语调,温吞地在嘴里咕哝了一遍。
“源——信——”
古怪的亲近感。
就像是在看牙牙学语的孩子般,源信的目光更柔和了些。
“对。”
咒灵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似乎忘了一些事,又好像什么都没忘。
比如,他的名字是什么来着?
站在边上干看着的无惨:“……”
这也太好骗了。
有时候他真想撬开源雅一的头盖骨,翻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居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不多问几句吗?
无惨不敢相信,源雅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要跟别人走。
源雅一是失忆了没错,但那也只是一段时间的,除了不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外,现代的记忆应该没有完全丢失吧?
脑子总还在的吧?
不过脖子上那颗是什么东西?
被那家伙的禅杖一敲,变笨了?
随便抓个小孩来问问都知道不能随随便便跟别人走。
这家伙就不怕被骗得心肝脾肺肾都给挖了吗?
无惨几个心脏刚高高悬挂起来,又听源雅一说:
“跟你走可以,但我们得立下‘束缚’。”
源信很爽快地应下了。
“……”
心脏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面色阴沉的恶鬼攥了攥拳头,才勉强忍住没往源雅一的记忆虚影上重重捶一拳。
还知道立个“束缚”,看来脑子没坏太多。
话是这么说,但无惨依然想看看源雅一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
黑发的咒灵恹恹耷拉着眉眼,鸦羽似的长睫小幅度颤动,抖下一小串水珠。
“我是诞生于什么的咒灵?”
“你不知道?”
“……嗯。”
“你诞生于扭曲的祈愿,他们的愿望是想让你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们诅咒了我?”
“对,他们诅咒了你。”
“谢谢,我知道了。”
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无惨深陷一片白蒙蒙的浓雾中,只能听到似远似近,朦朦胧胧的说话声。
咒灵声线倦懒无力,听上去很是疲惫。
“那么,我的名字呢?”
“雅一,源雅一。”——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贴贴[比心][比心][比心]
第77章 破茧
无惨下意识打了个颤, 醒来时还没从那种坠入虚空的心慌中反应过来。
但他一睁眼就见始终待在自己身边的那位神明正弯着那对黑珍珠似的眼睛盯着他看,眼尾捎着好整以暇。
莫名生气。
“醒了?”
依旧是恶鬼所熟悉的语调,尾音勾着打趣的上扬语调。
无惨冷着脸, 更气了。
“我睡了多久?”
“不久, 一个白天不到。”
“什么?”
这还不久?!
他失去意识前, 可还是晨光乍现时。
无惨顺着神明修长的手指, 转头看向身后。
落日的残血不知何时铺满了小半片天空, 整个东京笼罩在一层溟濛之中,饱和度过高的橙黄色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试图躲过余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仍然处在阴影之内,悄然松了口气。
也是, 有旁边的这个家伙在,他不太可能暴露在阳光底下。
“你……”
神明嘴快道:“不许家暴, 我们说好了的。”
无惨:“……什么时候说好了?”
“在你睡过去之后。”
“……”
恼羞成怒的恶鬼凶巴巴地给了神明一肘子。
后者夸张地倒向了藤编椅另一边。
无惨烦躁不已。
源雅一那对悲恸的黑眸自他眼前快速闪过, 就跟盆冰水灌他头上一样,什么火气也熄个一干二净了。
神明笑眯眯地说:“怎么?心疼我啊?”
无惨没搭话, 只是瞪了神明一眼。
闭嘴啊!
这家伙一开口,刚灭掉的怒气又翻上来了。
源雅一永远都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火冒三丈。
恶鬼甩开神明覆在他手背上的手,两只猩红得可怕的非人竖瞳直勾勾注视着那个被拖入现实的“地狱”。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他仍然能看清一个小小的“黑点”在一圈神明里肆意挥动手中的黑色长杖。
“我有事,你自己待在这。”
恶鬼扔下一句话就打算离开, 等他回来, 这家伙最好乖乖坐在这里。
神明斜靠在另一侧的扶手上, 手一伸就拉住了无惨,将其撤回,按在原地。
“别啊!我都不着急, 你急什么?放宽心,‘我自己’会解决的。”
都活了那么长时间了,修身养性还是很有必要的,无惨就经常因为情绪起伏太大,而吐血。
无惨只是压下了怨气,这不代表它们不存在。
“你就让那个小丑在眼前上蹦下跳?”
他简直无法忍受。
脾气怎么好到这种程度?
往常也不见这家伙还有温吞的一面。
他怎么不知道这家伙这么能忍?
别说是仇人了,就算是他用的得心应手的下属,只要让他感到不快,脑袋下一秒就能砸在地上。
“蹦跶不了多久,那可是我特意给‘自己’留的,你要是过去,那可就要乱起来了。”
指不定无惨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往昔的事无法改变,失去的东西也不能挽回,无惨,你在咬牙切齿吗?冷静一点。”
神明淡然地垂下眸,吹了吹飘在茶水上的小气泡。
烦躁的恶鬼一把抢过神明抵靠在唇边的瓷杯,一口把里面的苦茶给喝完了。
“你最好真的有把握。”
“那当然。”
神明保证了无数遍,才勉强阻止恶鬼去把那个术士吊起来打。
无惨熟练地在神明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重新靠了上去,平复自己跳动过快的心脏。
他还没从源雅一的记忆里完全挣脱出来。
那些对于常人来说堪称噩梦的惨叫声他从不放在眼里,千年来他见过无数次。
但怎么也没办法忽略源雅一最后那双嵌于眼眶中、逐渐黯淡无光的黑眸。
不太好看,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他见过那对黑眼睛沉静无波、毫无光质的样子,可一旦见过亮起来的模样,就没办法忘记,那就像阳光底下的黑尖晶。
神明的目光一错不错地凝视着远处看不太清的黑茧。
“嘘——无惨,你听到了吗?”
“嗯?”
“要破茧了。”
“!”
……
大祓褉。
神明们必须清除那些从黄泉中跑出来的面妖、封印连接彼岸与此岸的风穴,还要处理其他神明使用能力时引发的连锁灾难,忙成了一锅咕咚咕咚冒泡的粥。
而处于异界——「国生」内。
对于源雅一如今的状态,夜斗有点懵。
“所以,这是什么情况?”
也没个人来给他解释解释。
在被他老爹念出原本的名字后,源雅一就成了一个……茧?
他半开玩笑似地想,破壳的时候该不会还能从里面钻出一只蝴蝶吧?
源雅一没有立刻崩溃,原地发疯,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家伙不是寻常咒灵,也不是正常的神明,构成他这个“异端”的东西太复杂,一般方式还真应付不了。
等一会儿从黑茧里跑出来个什么东西,不得而知。
显然,这一幕也让藤崎为之惊讶,他本想着源雅一会迅速神陨,但现在怎么感觉……
他可能要给自己整出个大麻烦。
源雅一实在是太特别了。
总让他觉得自己怎么也弄不死他。
但好在这里是他的领域,他才是这个世界操控万物的“神”。
“夜卜,你不动手吗?”
藤崎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被一线隔绝在彼岸的黑茧,怂恿着说:
“虽然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要任由源雅一这么下去,遭殃的可就是那些无辜的人类,你不是想当一个‘福神’吗?为什么不去斩断源雅一这个即将成型的‘灾厄’?看来你也不太爱世人啊!”
夜斗的斩击很特别,能从根源上切断所有存在,要是他愿意对源雅一挥刀的话,源雅一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被杀死。
夜斗握紧了手上的“历器”。
“可能吗?”
太好笑了。
但也的确没说错,看看源雅一现在所承载的诅咒气息,一旦破壳,很可能会在瞬间诅咒这片区域里的所有人。
他在赌。
赌源雅一出来什么事也没有。
他可是源雅一的朋友,此时更不可能把刀尖对准自己好友的。
另外,这也并不是真正的现世,好结果自然是源雅一出来一点问题也没有,皆大欢喜。
藤崎嗤笑了声,“千年前我能杀他一次,千年后我就能做到第二次,他是咒灵而非神明,以这种形态神堕,你猜他会变成什么东西?”
就算他不是咒术师,也能感受到此时的源雅一有多恐怖。
夜斗摇摆着两双手,怪异地抖着肩膀,阴阳怪气地捧读:“……那你真的很厉害了,只花了一千多年还在原地踏步。”
藤崎面色阴沉。
骨子里他是个传统的父亲,夜斗违背他的意愿,已经让他相当生气了,现在竟敢当众给他难堪,真是让人不愉快啊!
夜斗小小的身躯挡在源雅一的黑茧面前,对着对面的老父亲冷嘲热讽。
哪曾想还没多说几句,眼前一晃,对方突然爆发,竟野蛮地扑上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都怪你!夜斗!都怪你耽误了我一千多年,我还以为你践行祸津神的本质,屠戮万物,动摇神明的根基,早知道这样……”
夜斗奋力挣扎。
然而受到领域影响,他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力气比不过成年人,脸上很快泛起了不正常的暗紫色。
朝迅速变回人形,冲过去试图撞开已经发了疯的术士,却被对方一把挥开。
“滚!你也是个白眼狼。”
好在刚好被赶过来的兆麻接住。
两个神器对视一眼,再次跑了过去,意外的是,还没等他们俩把术士捶一遍,一只身形巨大的白狼从芦苇丛中撞开爬行的活尸跑了出来,一爪子踹飞了夜斗的老父亲。
“雪音?”
朝和兆麻惊诧大喊。
方才太过混乱,「国生」在展开的瞬间受主人意志影响,自动分离了他们与神主,导致他们几个现在好不容易才找过来,不知道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还发生了什么。
可以肯定,那个术士就是操控这个奇异世界的“造物主”,很可能可以制定任何规则,也可以抹去一些不需要存在于这里的东西。
朝必须保证自己能一直站在源雅一身边,她不太清楚这个形态下的源雅一是什么情况,但要是遭到破坏,那就糟糕了。
夜斗怔愣地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白狼,对方一转头,他便对上了四只大小不一的眼睛。
不止如此,他还在白狼脖颈的鬃毛处,发现了另外两只眼睛。
作为神明,夜斗很熟悉神器这副形态意味着什么,对方已然妖化,好消息是还存有理智,相当清醒。
“雪音。”
孩子自己想通了,终于回来了吗?
白狼将夜斗叼上自己的后背,紧接着有着浓重哭腔的少年音传来。
“对不起……”
夜斗走上去,抱住白狼的脖颈,安慰地顺了顺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雪音又为什么突然选择回来,但眼下这状况,怎么也不适合他刨根问底吧?
兆麻重新变回历器回到夜斗手上。
术士见势不妙,掉头就跑。
活尸按照他的指令冲着夜斗一行而去。
“雅一怎么办?”
源雅一身边根本离不开人。
夜斗率领两个神器大杀四方,意识到自己跑太远,又连忙赶回来,帮朝把周围的活尸都给解决了。
在被这个名为「国生」的世界吞并后,原本用来隔离源雅一与现世的一线自动消失,不祥的诅咒蔓延在包拢源雅一的黑色巨茧周围。
看着不太明显,但他们也能发现源雅哟的诅咒确确实实在侵蚀这个充斥着污秽的国度。
朝深吸一口气,居然也像雪音一样妖化,变作一条通体漆黑的游蛇盘踞在黑茧边上。
祂是死胎降世,再加上先前被黄泉之语赐名,即便变成妖魔也不会毫无理智可言。
“夜卜,你去把他……把他杀了吧!”
像是下定了偌大的决心,朝颤着声,呢喃似地说了一句。
夜斗震惊之余立刻点了点头。
不管怎么说,得马上破除这个世界才行,不然整个现世都会遭殃。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那颗不断被污秽之物所浸染的黑茧上咔嚓一声裂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几根苍白、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挤了出来,指腹压在裂缝边缘。
夜斗向着黑发术士发起冲锋,挥刀斩向意图扑过来阻止他前进的狰狞活尸,让他们当场再去世一次。
黑发术士轻飘飘地挥动黄泉之语。
大地被撕裂,活尸蜂拥而至。
夜斗越杀越勇,和两把神器配合默契,然而即将斩杀黑发的术士时,对方只是轻轻在空中点了点,雪音和兆麻身上竟浮现黄泉印记,并如积雪般迅速消融。
夜斗:“!”
“我可是你父亲,你以为你能杀了我吗?要是你现在回到我身边,我倒是可以考虑原谅你。”
黑发术士如此说道。
夜斗冷笑。
“不!”
术士笑了。
“你和我一样,都拥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夜卜,笑一笑,你马上就要见到她了。”
“不可能。”
夜斗刚吼叫完,领域内山川开始移动,海水冲刷着地面,活尸随浪嘶叫。
眼前的场景迅速发生变化,盛开着淡粉色花朵的樱花树静静生长在几米之外的位置
见到那个躺在樱花树下的黑长发少女时,夜斗又惊又惧。
——一岐日和。
机缘巧合下意外与他们结缘的少女,是他和雪音视为家人一样的存在。
而此刻,她正以半妖的灵魂姿态倒在那里,无知无觉,身后用来连接灵魂与肉身的猫尾状生命线已然受损。
“不!”
夜斗想不到一岐日和怎么会出现在这。
对方不应该好好待在自己的家里吗?
但也没太多时间让他思考这些。
黑发遮眼的术士唇边带着阴险的笑,代表着死亡的手已经掐在了一岐日和身后那根猫尾似的生命线上。
夜斗快速冲了过去,但仍然赶不上。
谁都好。
谁都行。
救救她,救救她啊!
救救他的日和!
仿佛有人听到了祸津神内心的祈愿,一把银亮的长薙刀从侧方横斜过来,雀跃的铮鸣声响起。
黑发术士一条手臂□□脆利落地切下。
他面色大骇,对着薙刀大喝了一声。
“螭!”
迅速拿出黄泉之语,就准备立刻将朝改名。
“朝器,散。”
静形薙刀毫不犹豫散成尘埃大小的星点随风飘散,恰好避开落下来的笔尖。
“朝器,过来。”
星尘再次聚合成鱼鳞状的碎片,重新组合成先前的薙刀。
朝器迅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正正好落入自己的神主手中。
黑眸咒灵脸色沉静,满目淡然,睨向藤崎的目光像是无意间地瞥了眼随处可见的尘埃。
“我该跟你说句好久不见吗?”
时隔数年,他终于找到了这个术士。
说起来也挺惹人发笑的。
他连自己仇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家伙把自己的真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某种意义上算是“亲儿子”的夜斗也不清楚。
对于亡者与神明来说,名讳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禁忌。
藤崎绷紧脸。
他现在只是个灵魂,但却能感受到心脏因过度恐惧而疯狂跳动,这几乎要将他的胸腔里的其他内脏全震到别的位置。
夜斗高高悬起的一颗心,啪嗒一下砸在地上,变得稀巴烂,但他一点也不在乎,连滚带爬到虚弱的少女身边,惊喜不已。
“雅一,谢了!!”
祸津神两眼泪汪汪,恨不得当场抱着源雅一的大腿哭出来。
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你可真靠谱,以后我的神社建好了,分你一半神社住住。”
他是认真的。
天知道他在看到日和即将被杀死的时候,脑子里的弦嗡的一声断了。
源雅一长长地“呃”了声,混乱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夜斗说了什么,婉言拒绝。
“……那也大可不必,但还是谢谢你了。”
夜斗想了想,觉得也是。
“也是,你自己有个那么大的神社,还是不要去我那了。”
“……”——
作者有话说:1.按个爪爪叭[比心]
2.来晚了,果咩,我以为这章有存稿,今天下午打开存稿箱准备修文,结果这章没有存稿[爆哭][爆哭]我明明记得有的[害怕][害怕]该不会是被我前几天理剧情的时候删掉了吧[裂开][裂开][裂开]
第78章 结束
夜斗重新打量起自己的好友。
老实说, 要不是看到那把静形薙刀,他差点没认出来这是源雅一。
咒灵全然笼罩在一层浓厚的雾气中,只有那对黯淡无光的黑眼睛不知为何异常明显。
隐隐约约间, 他能看到源雅一套着的那件黑衬衫被腐蚀了些许, 衣摆和袖口的地方有些褴褛。
对方每走过来一步, 夜斗都能听到那些低沉的呓语声。
像是有无数个小人趴在源雅一身上咿咿呀呀说着话, 只是听上几秒, 他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全冒出来了,还有种难以言喻的悚然感。
就在刚刚, 源雅一看过来的时候,夜斗感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他看。
从过往记忆中带出来的诅咒几乎凝成了实质缠绕在源雅一身上,带着些许潮气, 一接触到脚边的草丛竟滋啦啦地灼烧了一大片。
坏消息,这是一只超规格的咒灵。
不同于现世咒术师们对付的那些, 此时的源雅一像是从黄泉之国那种污秽之地里爬出来的, 竟恐吓得那些连神明都不怕的活尸往后退了好几步。
好消息,源雅一理智尚存, 相当清醒,甚至可以说……冷静?
夜斗不能保证源雅一不会在下一秒疯狂。
就算他是友方,面对这样的源雅一也有点发怵。
名字就是记忆的封印。
源雅一到底在“以前”里看到了什么?
那些无以复加的悲伤压得根本人喘不上来气。
源雅一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森森寒气凝成白雾,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那些诅咒雾气滚滚翻涌, 不断收束, 最后竟化为暗沉的丝线, 在他身上织出一件黑底和服,深沉而幽邃的色调像是要将周围的光尽数吸收,让人不敢多看。
“天快黑了。”
在场所有活着的生物都不由自主地打了还哆嗦。
夜斗总觉得源雅一要说上一句“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时”。
咒灵掀了掀苍白的眼皮,凝视着故作镇定的术士,活动了下骨节分明的几根手指。
他一点也不在乎四周的寂静,拖着长长的音调,慢慢悠悠开口。
“说起来,我得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之后不可能遇到这么多事,所以,让你死得快点怎么样?”
唯一麻烦的是,这家伙很可能还可以复活,听夜斗说,必须有人在现世唤名才能将亡者的灵魂召回来。
这家伙肯定有墓或者别的用来祭祀的龛。
那很难找到,但没关系,虽然有点恶心,但他不介意把这家伙的灵魂给吞没了,灵魂被禁锢,去不了黄泉,就没办法复生了吧?
“咕咚——”
夜斗紧张兮兮地吞了吞口水,一边默默把一岐日和扶到雪音的后背上,一边往不起眼的地方退了退。
他算是看出来了。
现在最好离源雅一远点。
这家伙看着平静,但已经快疯了。
黑发的术士握紧黄泉之语,警惕非常地盯着不远处的非人存在。
“我很久以前就说过——我绝对会报复回来的,现在轮到我履行承诺的时候了,我虽然经常被某个家伙叫骗子,但也是很守信用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源雅一曾陷入深深的迷茫中,他不清楚自己到底算什么。
他曾经是毕业于东京咒术高专的咒术师·源彦。
也作为千年前人们所供奉的山神存在百余年。
更是诞生于扭曲祈愿的咒灵。
——“不死”。
就是曾经的信徒赋予他的“愿望”,同样是个“诅咒”。
那本质上他还是那个源彦吗?
他有源彦的灵魂,也有作为林中雀鸟时的记忆,转化为咒灵后,他的灵魂打碎重组,又被强行分割,将诅咒作为组成自己的一部分。
就像一张本就染了色的白纸再次涂抹上其他颜料。
他算是人,还是非人的存在?
就算灵魂里有人类的一部分,但他本质上依然是咒灵。
曾无数次在内心深处暗示自己是只以破坏和伤害为乐趣的咒灵,可他又从未忘记自己身为人的一面。
本质是谁?
从哪来?
到哪去?
源雅一没想到他有一天要自己问自己赫赫有名的哲学三大问题。
他不属于过去,不属于当下,短时间内也去不了未来。
作为人类的源彦早就丧生在那场巧合般的车祸之中,神明时的源彦又湮灭于神龛被摧毁的那刻。
留下来的,只是一个保留着记忆的新存在。
在漫长的时间旅行中,源雅一早就失去了最初的锚点,曾经的归属地他就算回去了,也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样子。
无论多难捱的记忆在时间的洗礼下都会变得如纸般薄脆,不堪一击。
可人总是喜欢怀旧的。
不管再怎么想,他内心深处最初的愿望,只是想再回家一趟而已。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都是这个早就该死了的家伙毁了一切。
不可饶恕。
黑发术士眯了眯眼,“都过去一千年了,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我们之间的矛盾也没那么严重吧?死的只不过是几个微不足道的凡人。”
“可笑,你为了向神明们复仇可以执着千年,现在却反过来指责我,你把脑子丢在黄泉里了吗?”
源雅一平静的双眼里满是杀意,银白的刀尖对准黑发的术士。
他不想废话。
“到此为止了,你连下黄泉的机会都不会有。”
薙刀横斩而出,带着暴戾诅咒的气刃势不可挡地扫了过去。
黑发术士立刻跃向空中,不断借用手中的黄泉之语控制活尸试图阻挡源雅一,自己则是召唤面妖,带着他飞向空中。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不折不扣的神明,操控万物。
黑眸的咒灵手执妖刀,跃向空中,瞬闪至术士面前,竖刀劈下。
“铮——”
术士身前出现一道镌刻淡金色符文的透明屏障,妖刀一撞上去便发出了阵阵哀鸣。
诅咒的海潮汹涌澎湃冲刷着这个类似结界的“壳”,撼动不了分毫。
他轻蔑地看着源雅一。
“这是黄泉印记,你应该没有压制伊邪那美的力量吧?”
源雅一冷笑一声。
“你说的没错,但谁说我要跟你单打独斗?”
安置好一岐日和后,雪狼叼着如今年幼形态的祸津神用力向上方抛去。
夜斗立刻召唤自己的神器。
“雪器,快!”
太刀瞬间出现在他手中。
术士不以为意。
祸津神用尽全力斩下一击。
“老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从你的愿望中诞生的,而你最为本质的愿望,是希望我可以斩断一切。”
源雅一扬手,“朝器。”
长薙刀应声而来,根本不需要源雅一多说,立刻冲到术士身后,迸发刺眼寒芒,干脆利落地削下了术士的脑袋。
难以控制的能量波以势不可挡的恐怖气浪涤荡而来,几乎肃清了领域内大半活尸。
那颗脸上画着奇异纹路的脑袋还在说话。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吗?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就能重新从黄泉中爬出来,你永远也杀不了我,源彦,夜卜,我们后会……”
源雅一冷声打断术士面目狰狞的叫嚣,语气轻飘如空中坠落的薄薄雪片,带着刺骨的冷意。
“没有以后了。”
咒灵抬手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湿润一片的眼角。
他以前并不是那种悲悯众生的神明,当时他只是天真地觉得留在那里也不错,后来就想着,在那里做着自己的山神,守着那些人度过漫长的时光。
可这份守护迟到了那么多年,那些死去的人不可能有复生的机会,“活下去”的愿望变成诅咒,来到了他身上。
夜斗还没反应过来,那些带着呓语的浓稠黑雾再次蔓延而出,兴奋地淹没了术士的灵魂。
他心情复杂,“你……把他吃了?”
源雅一把黄泉之语扔进夜斗怀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绷紧的肩膀骤然放松。
“没有!我从不吃脏东西,曾经死去的灵魂会去找他算账。”
然而术士死后,这个名为「国生」的世界并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失去主人操控而更加混乱。
边界如同翻涌的海浪般侵蚀着现实世界。
夜斗坐上雪狼的后背,躲避那些水浪。
“雅一,这里怎么办?”
源雅一收好妖刀,别在腰间,旋即将薙刀抵在地上,双手握着长柄,没有结印,只是念着复杂的祝词。
“领域展开·渡厄不忍池!”
神乐铃清脆的声响冲破四周嘈杂的风声传递到每个角落,凄凉的场景眨眼之间被另一座虚无的空间取代。
紧接着,地面泛起水波纹,如镜般的湖面出现在众人脚底,莹白几近透明的莲花盛开其上,悬挂浮屠塔的蓝调天空如泼开的水墨般侵蚀着原先暗沉的阴云,青砖参道蔓延至远方。
领域存在于现实之中,又不被普通人所视。
源雅一再次见到这个属于自己的领域时,也有些惊讶。
——没有结界。
这个开放性空间几乎在眨眼间笼罩了整个东京,被拖入其中的活尸与面妖还没来得及哀嚎便悉数净化。
这是领域内的术式效果必中。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渡厄不忍池”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些与神明与神器缠斗在一块的污秽之物像是被烈火灼烧般湮散于满是星斗的蓝调之下,被面妖夺走了大半生命力的人类转瞬之间恢复勃勃生机。
夜斗怔然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
净化?
哇去!
源雅一还藏着这么一招啊!
说不震撼那是不可能的。
但堕化为妖的雪音受不了,在领域笼罩在内的那刻,便痛苦地趴在了地上,大声嚎叫。
“雪音!”
原先虚弱昏迷中的一岐日和睁开眼,急急叫了一声。
夜斗连忙用兆麻划开结界。
他怕自家孩子还没回家,就先去黄泉向伊邪那美报道了。
……
原先处于「国生」外的神明们跟狐獴一样支棱着脑袋,往“莲池”正中心伸脖子。
在见到那些在现世肆虐的面妖悉数湮灭后,不由得抛却自己的神明包袱,雀跃地招呼起了其他同僚。
……
而远在新宿的五条悟立刻摘下蒙在眼前的白色绷带,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原本笼罩整个新宿区的“帐”自上而下开始消融。
存在于这片空间内的一切术式效果抹消,一切咒具无效,活跃其中的咒灵直接被祓除。
中场休息的五条悟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无下限”了。
但他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在街边找到了一把还算得上完好的室外靠椅,施施然坐下,从兜里摸出颗橘子水果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其他咒术师和诅咒师都愕然地抬起脑袋,转着眼睛,展望这不同寻常的奇景。
他们不是傻子,大部分人在咒术界摸爬滚打许多年了,不至于认不出这是个领域展开。
五条悟五指颤着额头,扑哧哧笑了起来。
“这也太超规格了吧!!真不愧是雅一啊!!”
他新奇地踩了踩地上的莲湖,看似深不见底,实际上他还稳稳站在水面之上。
而那些让咒术师耗费心神的咒灵也在领域延伸过来的那刻被祓除了个干净。
他知道源雅一的领域范围惊人,但没想到这么惊人。
那些如海水般磅礴的纯净力量源源不断地从远方散发,清扫所有污秽之物。
看来今年平安夜可以过得轻松点喽~
说不定还来得及回无限城吃到新鲜的桃包。
……
此刻,咒术高专内。
缠斗的夏油杰和乙骨忧太纷纷停手。
被夏油杰用来绊住乙骨忧太的咒灵一个接一个抹除了本源的核心,正开始逐渐消亡。
夏油杰惊诧万分,沾湿了裤脚的水告诉他,自己的的确确是站在了一片湖泊之上,水中清晰地投照出了他略显狼狈但又莫名滑稽的倒影。
而飘在乙骨忧太身后的庞大咒灵像一团积雪般开始融化,褪去了狰狞丑陋的身躯,一个娇小的女孩儿从半空稳稳落下,茫然扫视四周。
“里香!”
少年又惊又喜。
夏油杰死拧着眉。
这是什么情况?
他放在外面的咒灵全部消失了。
不,是被祓除了。
……
东京远郊的展望台上。
黑卷发的恶鬼双手撑着实木栏杆,被余晖衬得血红的竖瞳直勾勾盯着那个近乎延伸到眼前的玄妙空间。
再次见到这个悬挂浮屠塔的莲池领域,他依然会忍不住在心中惊叹。
“闹出的动静可真够大的。”
无惨说话总是半讥半讽的,听起来像是在找茬,不过他这次难得没有嘲讽的意思。
始终懒散靠坐在藤编椅上的神明换了个更为惬意的姿势,叠起修长劲瘦的双腿,支着下巴,黑眸弯弯,满意地欣赏着曾经的“自己”。
“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摸头]
第79章 助神
“夜斗!赶紧带他们离开这!”
在领域彻底形成的刹那间, 源雅一就被抽走了三分之二咒力以维持必中术式的开展。
至少得保证这个领域可以撑个十分钟,才能祓除那些脏东西。
领域展开本就是一个相当消耗咒力的大杀招,他如今展开的范围还那么大, 要不是靠仅存的那点意志力撑着, 再就累趴在地上了。
“哦哦, 好。”
夜斗迅速反应过来, 连忙领着自己的神器们往另一个方向跑出去, 只来得及匆匆回头看一眼。
黑发咒灵单膝跪在地上搀着朝器,额头上早已覆满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正急促地喘着气。
他看了看雪狼背上的长发女孩,咬咬牙,边大吼着, 边冲了出去。
“雅一你撑着,我一会儿来把你拖回家。”
源雅一:“……”
那还真的谢谢夜斗了。
那些神明在最初的诧异之后, 立刻将那些被净化过的人类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不再去管那些正在消散的面妖。
不多时,领域边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鱼鳞状的碎片消散, 清脆的神乐铃声再次响起。
遍布星斗的蓝调天空消失,湖泊成了一团白雾似的虚影,地面也再次变回了所有人所熟悉的样子, 那个荒诞的「国生」没有残留下一丝存在的痕迹。
被抽空了全部力量的源雅一倒在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抬不起手。
“……”
累死了。
希望夜斗能早点来把他给拖回去。
源雅一缓了缓, 闻着周围被烈火灼烧后的焦糊味和冬夜冷风中的清冽, 温吞地爬了起来, 坐在地上,逡巡四野,打算找个认识的方向, 挪回家。
还有不少神明仍然在清理战场。
祸津神携着神器,又哭又笑地跑了回来,不知道做了什么事。
“雅一,日和活了,吓死了,我们以为她要死了,还好回去得及时。”
源雅一拍了拍脑袋,他的咒力还没完全恢复,脑子里嗡嗡的,隐隐约约听到夜斗叽里呱啦讲了一堆。
他张张嘴,正准备回应。
然而在夜斗震惊到瞳孔震颤的蓝眼睛里,源雅一先看到自己身后出现了一个有着些许稚气的身影。
寒冷的冬风吹得对方披在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过分宽大的尺寸衬得人更小了。
是个可以说是稚嫩的秀气小孩。
源雅一多看了好几秒才认出对方是谁。
——天照大神。
也常常被叫作宫神大人,想必所有生长于这片土地上的人都对这位大御神大人不陌生。
源雅一心中咯噔一下,几乎立刻就转过了身,在三大神器警惕的目光下握紧了手中的薙刀。
天照想做什么?
然而这位高高在上的宫神大人只是挥了挥手。
“宫神大人!”
三大神器齐齐叫了一声,有些紧张。
让他们的神主在没有丝毫加护的情况下,去接触一只超规格的咒灵无疑是件相当危险的事,即便对方正处于虚弱期。
但天照丝毫不在意,祂俯下身,温热的掌心轻轻抚在源雅一的发顶上,不容拒绝。
“辛苦。”
源雅一微怔。
什么?
他的确没料到天照是这个反应。
那他应该回答“不客气”还是“应该的”?
怪怪的。
前者就好像他和天照很熟一样,后者让他觉得自己是天照的下属。
天知道他刚刚费了多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的本能——没当着那么多神明的面,将天照给掀出去。
头和脖颈都算是命脉,虽然对咒灵来说不全是,但被陌生人触碰总归是不舒服的,自源雅一有记忆以来,除了父母、爷爷和无惨,就没人碰过。
但接下来,源雅一就想不了那么多了。
这边的躁动引起了很多神明注意,况且天照亲自从众神所在的高台上下来,无疑是相当引人注目的。
天照冲着三大神器使了个眼色。
“御玺,御镜,御剑,你们可以开始了。”
“是,宫神大人。”
三神器立刻将源雅一围在中间,呈三角形划出结界。
「狱!!」
众神哗然,窃窃私语声响起。
夜斗按着雪音的肩,皱着眉,打算一有不对劲,就去破坏这个结界。
源雅一本人不知所以,不过能感受到天照并没有想把他祓除的意思。
那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这个将他围在里面的结界,手还没碰上,他就感觉指尖传来滋啦滋啦的细微声响,就像是破魔之剑扎在了身上一样,意外的是,不太疼。
该不会天照是那种表面笑眯眯,内里偷偷使坏的神吧?
“不用担心,你知道我没有恶意。”
天照那对古井无波的淡色双眼沉静地与源雅一对视。
夜斗诧异不已。
“这是……褉?”
「褉」是祓除恙的仪式,需要三名神器配合,但危险性极大,一般没有神器敢为陌生人这么做。
而在某些时候,这个仪式也是用来惩罚神器的私刑。
天照这个显然不一样。
规格更高,效果自然也不一般。
还是赫赫有名的三大神器亲自配合。
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祓褉。
源雅一现在可是咒灵啊!
真的不会把他给祓除掉吗?
夜斗惊疑不定。
当事人之一倒是不慌不忙。
「禊」仪式很快开始,不同于咒力的正能量笼罩全身,那些缠绕在身上的墨黑诅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
“这是……”
天照不疾不徐道:“你体内的正负力量无法兼容吧?所以接下来需要剔除你身上所有诅咒,以正能量为主导,以后便不会再出现分魂的情况了。”
源雅一在天照浅色调的神性双眼中看到了自己因惊讶而上扬的眼尾。
他的确挺诧异的。
天照没理由帮他。
总不能是因为他帮祂们祓除了‘大祸’吧?
呃……也不是没有可能。
难道这就是未来的自己让他在大祓禊时动手的原因?
可某种程度上,自己在这群神明眼中也是“灾厄”。
天照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神明可不是无私的。
那些看似免费的午餐都是带着毒药的。
天照的言下之意他明白,那些附加在他身上诅咒的确在无时无刻地影响他,很容易放大自己的负面情绪,动摇思想。
即便是咒灵也会被自己的本能所影响,源雅一相当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像那些“同类”一样肆意破坏,迫害人类。
他这时突然发现,自己始终还执着着——这副非人身躯里属于人类的那一小部分灵魂。
本质好像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
“我本来就是诅咒。”
天照说:“你以后可以不再是了。”
结界内出现了一串串浅金色的古老字符,随着祓禊仪式的展开,伴随着吟唱的祝词一同镌刻入了源雅一的灵魂之上。
源雅一觉得那些东西有点像先前出现在夜斗老父亲身前的黄泉印记。
夜斗:“!!!”
众神:“!!!”
私语声更大了。
“是高天原的印记。”
“宫神大人这是亲自在指引他吗?”
“不愧是宫神大人,真是大公无私。”
“是不是给予他的嘉奖,宫神大人向来赏罚分明。”
源雅一瞳孔逐渐涣散,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只蛾。
挣扎间,那层看似厚重严密的蛹悄然无声地从身上剥离。
全身上下忽然变轻了不少,出于那点尚存的警惕之心,他还以为是自己的灵魂被天照给抽出来了。
事实也差不多。
天照和三大神器从他身上剥离出了很多会侵蚀灵魂的污秽之物。
源雅一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随着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地平线的那刻,那些沉甸甸的诅咒正在缓慢消散。
古老的灿金色丝线自这片土地上析出,如缥缈无形的云雾般钻到了他的身边。
金丝亲昵缠绕着源雅一的指间,又沿着和服的纹路轻轻落了上去,以纯黑和服为底,勾勒出一株扭曲却充满生机的莲。
周围的神明见到这一幕,顿时消了声。
虽然不知道天照在做什么,但这肯定是一种古老到无法追溯的仪式。
只是看上去像「禊」仪式而已。
因为……
源雅一身上的诅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甚至被赋予了与他们相同的气息。
简单来说,天照在后面推着源雅一从淤泥中走上一个神位。
那可是天照!
从不会管手底下人的事
况且源雅一只是咒灵,这简直不可思议。
等源雅一睁眼时,面前还是那个天照,淡漠而富有神性,什么东西都看在眼里,又好像什么东西都没看入眼中。
“为什么?”
天照喃喃自语,像是在刻意强调着什么。
“我只是让该留下的人留下来,该死的人就必须下黄泉而已,我的做法并没有错。”
就源雅一这状况,随意分割融合灵魂以分开两种同源不同质的力量,下一次很可能会导致灵魂裂成碎片。
“?”
源雅一一头雾水。
“要住到高天原来吗?”
形似少年的神明轻声询问,注视着黑眸神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刚诞生的孩童。
事实也的确如此。
相较于年龄,源雅一远远比不上天照。
意识到对方这是在招揽自己,源雅一仅是怔愣片刻后,回答得毫不犹豫。
“还是不了,谢谢。”
他更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
众神倒吸一口凉气,就在他们以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多少要发点脾气的时候,又听到“天照”伸出手,毫不费劲地将地上的源雅一拉了起来。
“有空可以来高天原玩。”
源雅一脑袋还发着懵,开口说话都是下意识的,连尾音都打着不确定的弯。
“……好?”
……
源雅一没料到回去的路上还能碰见夜斗。
他不去守着那个小姑娘,还在这里乱逛?
白天不还急得要命吗?
恨不得抓着救护车的尾气一起去医院。
不能理解。
看出源雅一的疑问,夜斗大叫起来。
“我这是出来买点东西吃,雪音在守着日和呢!我还没问你绯,呃……我的意思是朝,她去哪了?”
“天太冷,她回家去换衣服了。”
源雅一可从不虐待儿童,他原本想独自走走来着,哪知道碰见了出门觅食的祸津神。
夜斗了然地搓搓手。
“话说,你居然拒绝了天照?那可是‘天’啊!随便挥挥手,就能让我在高天原有座神社。”
上蹿下跳的祸津神惋惜不已,像是眼睁睁看着一张万元大钞从自己手中飘走,连尾巴尖都抓不到,纯粹是对神社的渴望。
“你说‘不’的时候,我都怀疑下一刻你就要被祂审判了。”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太大了。”夜斗有一点点羡慕嫉妒,“你没有听过——「违逆‘天’者,死路一条」这种话吗?”
源雅一拍了拍身上的细雪。
“之前不知道,正好你说了。”
见源雅一这副不为所动、不以为然的样子,夜斗长长地哀嚎了一声。
“天照上次来邀请我的时候,只派了黄云。”
夜斗神捶着掌心,一开启话闸子就停不下来。
“对了,你还不知道那家伙吧?就是建御雷神的神器之一,这不重要,你知道个名字就好了,那家伙当时可嚣张了,脑袋昂得高高的,一副我不加入他们,就原地处死我的样子,哪会这么好说话。”
源雅一托着下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确犯了个小错误。
“确实有点蛮横。”
夜斗小心翼翼观察四周,连连点头。
“祂看起来不是要处死我,应该什么事也没有。”
这也正是源雅一所疑惑的点。
按理说“天照”那样的存在,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忤逆祂的,他可是当着那么多神明的面,落了对方面子,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甚至友好得有些过头了。
他还挺不习惯的。
夜斗悄声说:“……那你可能真的赶上好时候了。”
祸津神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为什么这么说?”
源雅一起了好奇心。
当一个人对你过分好的时候,那就该警惕起来,他不介意多打听打听那位天照大神的事。
“出云神议的时候,天照和我们互相审判,让天地来判断谁对谁错,天照输了,仪式判定祂有错,从那之后,对一些无名神,祂好像……变了态度,当然这些都是道真公跟我说的。”
夜斗只是小声说了几句就没再说了。
传闻天照的神器——御镜能够看到世间万物,对方很有可能在听,也在看。
源雅一若有所思。
“再说了,雅一你可是祓除了‘大祸’。”
“那家伙又不是我一个人弄死的,幸好夜斗你能劈开那个黄泉印记,厉害,佩服。”
“嘿嘿嘿,没有没有。”
夜斗神嘴角都要翘上天,与月亮靠在一起了。
“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你顺便把那些面妖给解决了。”
源雅沉吟半晌。
“这样啊……”
不懂。
他没和这些神明当过同僚。
……
源雅一没想到今晚想要独处根本不可能。
“你是掉进路边的水沟里了吗?走得这么慢?”
恶鬼穿着一身黑西装,站在一棵落光了叶的樱树下,茫茫白雪仿若羽毛般翩然飘落,在无惨的肩膀上积了一小团。
等无惨把白雪拂开,源雅一才发现西装肩膀的地方绣着好看的唐草纹。
对于恶鬼的到来,他颇感惊喜。
“无惨?你怎么来了?”
他还以为对方今天不会出现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该不会无惨之前一直躲在某个地方偷偷看着吧?
恶鬼不能接触阳光,可以理解。
不得不说,无惨的出现让他放松。
作为为数不多他自平安时代就认识的人,无惨在他这的定位很特别。
他们不是朋友。
但只要恶鬼又那双红椿似的眼睛盯着他看时,就能让他心神宁和。
这么多年过去了,无惨的眼神一直没变。
冰冷、矜持、还有明晃晃的嘲弄。
刻薄大概是天生的,无惨不太擅长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阴暗面,或者说,更为真实的一面。
恶鬼正好站在背光的位置,看不清脸,路灯的暖黄色光线自他身后照来,在其身体轮廓上描摹出一圈好看的浅金色光晕。
仅仅是模糊地扫一眼那打着卷的一缕黑发,源雅一就能认出来那是谁。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熟悉无惨了。
无惨没有回话,只是用眼神敦促源雅一步子迈大点,走得快一点。
源雅一不觉得失落。
他很清楚,无惨是不可能亲口说出他是专门等在那的。
这家伙一向喜欢含蓄。
要是揭穿可就不是瞪他一眼,而是恼羞成怒地把他捶进墙里了。
出乎意料的是,五条悟竟然躲在那棵樱树后面,在他走近时,忽然跳出来,准备吓他一跳。
对此,源雅一表示根本不在怕的。
五条悟很是失望,走在了另一边,和无惨一起将源雅一挤在了正中间。
“你们俩怎么凑在一块了?”
“嗯哼,恰巧遇上了,雅一你信吗?”
“……不信。”
“呵呵。”
“无惨,怎么你也笑?我们俩不是一边的吗?”
两边站着人,源雅一有点不太舒服,正想着绕开边上的无惨,走在靠马路的那一侧。
但脚步刚停下,后腰上就传来了一股推力。
转头一看,是朝。
小姑娘还是穿着那身白色和服,不过脖子上多了条相当厚实的红色格纹围巾,半个脑袋都陷在了里面,只声一双眼睛。
“雅一大人想要去哪?”
无惨和五条悟保持着向前走的动作,却同时转过了头,盯准黑眸青年。
源雅一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了。
“……你们三个,想做什么?”
无惨和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源雅一,眸光晦暗不明,后者欢快地摇了摇头,咯咯笑着地催促着源雅一继续往前走。
“没想做什么啊!”
说话的是五条悟,这个月初刚过完自己二十八岁生日的家伙笑得天真无辜,绝对不怀好意。
——有诈。
源雅一确信。
看出源雅一想溜,无惨和五条悟目光短暂交错了瞬,二话不说同时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肘,把他往昏暗的小巷里拖。
外加一个在后面推他的朝。
喂喂喂,五条悟怎么笑得这么灿烂?
一看就知道不干好事。
还有朝,以前不还叫他父亲吗?
现在想要父辞子笑了?
“?”
“!!!”
“喂!你们俩,也太过分了吧!”
源雅一正抗议着。
“鸣女。”
无惨冷声叫了声,琵琶铮铮鸣了两声,一扇和室格栅门忽然打开。
源雅一被其中亮着的惺忪灯火迷了眼,过了几秒才发现里面那些交错的“方格子”实际上是一间间层层叠叠组合在一块的和室。
而跨过这扇门,会站在一条挂满红色金鱼灯的走廊上。
实木铺设的檐廊向远处延伸,黑发黑眸的年轻男子正端着那张慈悲相,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
“……”
源雅一身形一僵。
“你……”
“晚上好——欢迎回无限城。”——
作者有话说:按个爪爪叭[合十]
第80章 对话
源雅一不明白。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他只是看到了一扇平平无奇的门, 并淡定地跨了过去,见到了另一个“自己”,那个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他。
源雅一当时只和自己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便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在了黑眸神明执刀的左手上。
刀, 他很熟悉。
是无惨绕了很大一圈子送他的那把短刀, 比一般胁差要短点, 这个角度甚至能从倒映着橙黄色暗光的刃面上看到铭刻在上面的「雀色」字样。
但很快, 他的目光便锁定在了黑眸神明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有一枚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的黑色指环, 有种无光的磨砂金属质感。
是戒指。
没有任何装饰,简单又朴素,甚至没看到指环上嵌着宝石, 整体不宽也不窄,但存在感极强, 尤其是被套在一根白皙的手指上时, 强烈的色差一下子彰显了出来。
黑色实在是太特别了。
源雅一看到这的时候,心脏狂跳, 仿若微醺般,视野出现了那么一瞬恍惚,意识摇摇欲坠。
那个位置的戒指代表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他几乎下意识地、迅速转头看向无惨的左手。
可惜角度和位置不对, 再加上无惨似有若无地遮掩,他没能看到这家伙的无名指上是否也有一个同款指环。
回忆先前的记忆, 好像也没看到无惨手上有特别的装饰品。
但那个位置有个颜色稍浅一点的印子。
先前见到过一次。
无惨也戴着一枚戒指, 他可以肯定。
源雅一暂且把心中的猜测放到了一边, 他还有满肚子疑问也没能立刻得到解答。
而五条悟和无惨这两个家伙嘴巴一个比一个严实,根本问不出什么,显然是刻意瞒着他。
然后!
他万万没想到, 无惨突然动手了。
恶鬼在门关上的那刻就突然生气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像个一点就炸的烟花,迸发出的火星子威力比想象中得还要厉害。
忙活了一整天,累得眼皮子往下一搭就能睡死过去的源雅一完全没料到无惨会来这一手,毫无防备之下就被掀了出去。
“铮——”
琵琶声响起,无限城重新组合,原先坐在不远处的黑眸神明瞬间消失。
源雅一:“!!!”
他也要生气了!
“哇哦——”
眼见着不远处的几间和室在顷刻之间被恐怖的力量绞碎,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往旁边闪了沙漠,从口袋里摸出两块糖,和朝一人一块。
“呐呐,朝。”
朝看了一眼,“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五条悟兴冲冲推着朝的后背,抓着人就跳上了一个更高的平台,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撕开包装,干脆利落把那颗糖塞进了朝的嘴里。
“啊是是是,姐姐大人说的没错~”
搞怪的时候,他就喜欢拖着长长的音调叫人,但他并不常叫,有点奇怪。
虽然朝的实际年龄可以当他的曾曾曾……曾奶奶,但看上去年纪太小了,心智也仿佛定格在了外表看起来的这个年龄段。
所以他更喜欢把朝当自己的妹妹。
他在五条家可是独生子,小时候还是有一点点想要和聪明的同龄人一起玩的。
朝嘴里含着甜滋滋的糖果。
“……行叭!”
看在五条悟这么可爱的份上。
毕竟他可是家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她喜欢作为一个年长者,爱护一点、顺着一点。
最关键的是,五条悟把她也当做了亲人。
“无惨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五条悟不理解。
朝笑眯眯地倚靠在木制栏杆边,红眸追逐着恶鬼与神明的身影,轻声解释。
“因为无惨大人很在乎雅一大人,悟不在可能不知道,雅一大人今天离死亡,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了。”
她说着,比了个手指尖尖出来。
“真的只差那么一点,要是心神不坚定,雅一大人会被过往记忆所带来的负面情绪压垮,我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雅一大人几乎在恢复记忆的那刻便迅速堕落妖化了。”
五条悟停下来咔嚓咔嚓咬着硬糖的动作,安安静静听了下去。
“而雅一大人要是死亡,是没有轮回转世一说的,也不可能像其他神明那样迭代,无惨大人那时候肯定就在不远处看着。”
“难怪。”
五条悟舌尖卷着糖,若有所思。
最后在鸣女略微心痛的目光中,源雅一以近百间和室的损失下,拖着沉重的四肢,相当艰难地把暴走的恶鬼给制服了。
“上面闹出的动静可真够大的。”
而被鸣女先一步转移到无限城最下方的黑眸神明侧躺在檐廊边缘,顺滑的黑色长发软趴趴地垂在木质地板上,宛若一条蜿蜒的黑色河流。
他注视着水中神社倒影。
白净指尖轻触下面波光粼粼的水面,随意拨开一朵莹白的莲,划开更深的涟漪。
“您,不上去看一看吗?”
长发半掩面的和服女人抱着一把琵琶,玉拨子轻轻触弦,随着她或急或缓的拨动,上面的房屋开始无规律地改变位置,顺便用血鬼术修好了那些破损的房间。
“上去?”「源雅一」慢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我要是上去,无惨还不知道怎么跟我生气呢!这不,另一个‘我’应该已经解决了。”
他可是相当了解无惨的呢!
这时候被打扰了兴致,之后还不知道要发多大的火。
鸣女垂眸,没有说话。
那可不一定。
无惨大人不敢真正对您发火的。
不,不能这么想,无惨大人能够听到她的心声,一个不小心那就是爆头警告了。
“无惨自己有分寸,随他们俩玩呗!这么想想,真是有点对不起大老远从平安时代过来的‘我’。”
黑眼睛的神明再次开始长吁短叹,略低的嗓音里却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太惨了。
刚从大祓禊上下来,先前因领域展开而消耗的力量还没恢复,无惨就开始算账了。
没办法,无惨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在看到“蛹”的那刻,无惨就猜到伴随而来的危险超乎想象,而他始终一副淡定自若的气人模样,恶鬼早就憋了一肚子火。
鸣女表情一肃,头低得更低了一些,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黑眸神明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将手边一块扁平的石子往水面上投,打出一朵朵漂亮的水花,最后沉入不远处的水底,下面还有不少类似的石头,可见他玩了多少次。
“鸣女,无惨应该不会太过分吧?”
鸣女哪敢接这话。
要是让无惨大人知道自己擅自编排这种事,别说爆头了,这操控这无限城的岗位上,恐怕就要换一只鬼了。
这位大人这是想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而和夫夫俩待久了,鸣女也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付「源雅一」的致命问题。
——闭嘴。
什么都不说,一个字音都不能有。
这位不可能把她的头摘下来,无惨大人一定会这么做。
不过有这位大人在,无惨大人总是能被哄好的,自从这位大人数百年前来了无限城后,无惨大人很少会在心情不快的时候便随意杀鬼,他更喜欢去找这位大人的麻烦。
看,这么小小地在心里说一下,无惨大人其实是不太会在意的。
这同样也说明了,源雅一对于无惨来说很重要。
听说是年轻时的爱而不得,不知道真的假的。
鸣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联想了。
神明毫无阴霾地笑了几声,“你们也太怕无惨了吧?他没那么可怕,童磨就不那么怕。”
鸣女一板一眼地强调:“源大人,我们很尊敬无惨大人。”
黑眸神明回头看了两眼鸣女。
“你高兴就行。”
他知道无惨的属下更多的是恐惧其拥有操控他们生死的能力。
刻意加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跟与木制地板相碰,发出来沉闷声响莫名叫人胆寒。
鸣女不再说话,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同时停下了弹奏琵琶的手。
“无惨大人。”
黑眸神明没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不去看看‘自己’吗?”森冷的低哑男声自身后传来。
黑卷发的恶鬼抱臂,靠在缘侧外的一根柱子上,恶意满满地裂开嘴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躺在缘侧上的黑眸咒灵。
“我是想去啊!都准备好了,结果你叫鸣女把我给挪走了。”
神明略低的嗓音中多了几分不可察的委屈。
无惨又笑了,但和刚刚那下不同的是,阴森森的气息散去了不少。
他再次提起了当年的事。
“我从很久以前就发誓要把你狠狠折磨一顿?当初你就是把我当个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今天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神明沉静地凝视着恶鬼。
眼见着自己就要听到顶头上司和其丈夫之间的小秘密,鸣女恨不得自己能遁地,马上就跑。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你也觉得自己当时的行径让我杀你个千八百回都不为过?”
无惨缓步走到源雅一腿边,冷眼睨了眼抱着琵琶的鸣女,面无表情地使了个眼色。
后者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迅速抱着琵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哪里还敢多看一眼。
“……你后来不也报复回来了吗?等那个‘我’去往另一个陌生时代,好不容易从黄泉里出去,还没在外面逛太久,就被你抓到无限城里了。”
无惨的声音陡然尖锐。
“你别忘了,在那之前,你又骗了我一次。”
神明轻轻哼了声,像是无声地责备伴侣的不坦诚。
而那对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恶鬼许久,仿佛要剖开皮肉,翻出里面红彤彤的心脏仔细看看。
“无惨,你刚刚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对‘我’动手的吗?”
无惨不说话了,朝着可恶的神明丢下一个冷哼,恼羞成怒地躲到了无限城其他地方。
……
“戏很好看吗?”
源雅一又仿佛变回了先前那只咒灵,阴气森森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负能量。
如果忽略那头乱糟糟的头发,还能有点威慑力。
五条悟和朝忍着笑,同时做了个吐舌头的动作,轻车熟路道:
“我们错了。”
源雅一:“……”
啧。
这么熟练,不是一天可以练出来的吧?
好不走心!
“他呢?”
只要一声琵琶音,这里的格局就会千变万化,檐廊与房屋甚至会在眨眼间发生倒转,而层层障子关闭之后,「源雅一」的身影也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里叫无限城?
真是贴切的名字。
应该有人在操控。
大概率就是那个叫鸣女的人。
“谁啊?”五条悟狡黠地笑了几声,支棱起脑袋,软趴趴垂在额前的雪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无惨还是……”
源雅一呼出一口气,言简意赅,“‘我’。”
“不去找无惨吗?他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真的不用去哄哄吗?
五条悟眼底全是“我要看热闹我要看热闹”,生怕错过修罗场。
而源雅一是绝不会让五条悟的小心思落到实处的。
“接下来该头疼的不是现在站在你面前这个源雅一。”
之后让那家伙去哄哄吧!
五条悟撇撇嘴,略感失望。
“鸣女小姐,麻烦你了。”
源雅一这才发现,在底部的一个悬空平台上,正端端正正跪坐着一位长发掩面的女人。
穿着身素雅的紫灰色和服,抱着一把音色极好的琵琶。
看来那就是控制整个无限城的人了,想必很得无惨信任,这工作可一点都不轻松,还得时不时应对顶头上司在家里发疯。
希望无惨给她加工资了。
源雅一思维跑偏了一瞬,目光高台上绕了一圈,顺着边缘的巨大缝隙向下窥探。
不是他预想中的深沉黑渊。
底部的灯光格外明亮,那是个面积不小的池子,曲折的栈道修于池面上,两边盛开数朵莹白的莲花。
然而不等他再多看看那是什么地方,不断关闭的门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视线,转眼间,他的位置再次发生了变化。
不给他看?
那里有什么?
随着鸣女手上白骨似的拨子在琴弦上轻轻一划……
“铮——”
无限城的合室再次开始移动变化,到处都是障子合上时发出的“砰砰”声,有点类似多米诺骨牌被推倒时的声音。
不多时,一间静雅的茶室出现在源雅一面前,他已经闻到清香的茶香了,带着一丝苦涩。
五条悟领着朝离开了。
“我和朝去别的地方玩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源雅一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会俏咪咪躲起来偷偷听,不过他也不在意就是了,点点头便推开了茶室的门。
焚香、品茶……
过的还真是惬意啊!
与自己样貌如出一辙的神明正慵懒地倒茶。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黑眸的神明如此问道。
源雅一仔细看了看“自己”。
除了气质有略微差别外,几乎没什么不一样,而那也是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独特的静雅。
他耸耸肩,“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之前一直以为我们俩不能见面。”
一个时空应该只能同时存在一个雅一吧?
所以「源雅一」所有活动都是避着他来的,他们并没有真正面对面过,以免时空法则会把他强制赶走。
没想到“自己”还真是狠心啊!
连点提示都不给他。
“这里是无限城。”神明垂下长长的黑睫,指尖点了点地面,“是不存在于彼岸与现世的特殊世界,就和那个叫「国生」的领域差不多。”
“难怪。”
源雅一心中对此有所猜测。
神明静静注视着曾经的“自己”,不经意地抬了下手,口吻愉悦。
“有什么想问的吗?”
源雅一:“……”
有时候太了解自己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眼下这种情况,别以为他看不出来这家伙是在“不经意”地展现自己的戒指。
他原来是这种喜欢炫耀的人吗?
不过,既然对方都暗示了,源雅一顺着来。
“所以无惨那个神秘的隐婚对象就是你?”
逐渐上扬的语调让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蓄意挑衅,他又慢吞吞地补充了句。
“也就是我?”
在今天之前,他还因为自己低劣的道德品质而苦恼,对于无惨一直以来的亲昵举动,他并没有太过刻意地拒绝过。
同时他又很喜欢无惨注视着他的眼神。
无论是从过去还是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至少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孤孤单单的人。
浮寝鸟有时候也希望找到一个同类,即便不是,也想要寻找一个自己回头就能看到的着落点。
“咳咳咳……听起来可真奇怪,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好像有三个人一样。”黑眸的神明呛咳了几声,不予否认。
“你好像很意外?”
源雅一长长地“啊”了一声,“就是觉得这事挺奇妙的,我以为我和无惨已经闹掰了,结果千年后居然又黏在了一起吗?”
这座无限城绝不是属于自己,所以他以后是把自己连人带行李一股脑全塞给了无惨喽?
不敢相信。
神明微微一笑。
“准确来说不是千年后。”
他们并不是千年后才正式在一起的。
源雅一怔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他吗?”
“显而易见,所以,回去记得去找无惨,相信我,他一定非常非常生气,不费一番功夫那是不可能和好的。”
源雅一斜斜靠在矮几上托腮。
“确实有点棘手,我要是问现在的无惨,他会给我写份攻略手册,让我走走捷径吗?”
他了解无惨,若是直接去找,无惨肯定不会听他说任何一句话。
黑眸神明笑出了声。
“你是在白日做梦吗?”——
作者有话说:下章回去[奶茶][奶茶][奶茶]
按个爪叭[比心][比心][比心]
75-80
同类推荐:
捡到剧本之后、
路人她超神了、
继承无限游戏安全屋、
在柯学世界模拟经营、
穿成非酋的SSR、
阴灵之路、
我在无限劳改当模犯[无限]、
危险美人[无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