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随手一抛，大几千万的粉钻被扔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盛珣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语调又急又气：“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
她看着坐在主位上精神矍铄的老人，极力反对这桩将要定下来的婚事。
老太太银白色的头发被精心打理过，衣料贴合着依旧挺拔的脊背，岁月丝毫不曾在她身上留下颓唐的痕迹。
盛老太太拐杖轻轻点了点地，被反驳了也看不出动怒的模样，问道：“这款婚戒不喜欢？那边还可以再换，设计师的档期已经空出来了。”
“我说了，不可能。”盛珣利落地拿起车钥匙，扭头就要走。
“滚回来。”老太太发了脾气，再好的养气功夫面对盛珣也破功很快，这崽子就是专门来讨债的家伙。
她眸光锐利，紧盯着盛珣的眼睛，道：“两个月前，我问过你对商业联姻的看法，你告诉我说可以，说你能收心。”盛老太太手掌拍在桌子上，砰的一声，“现在又和我说不愿意，你拿婚姻当什么？当儿戏吗？！你拿我老婆子当什么？被你三言两语就能糊弄过去的蠢蛋吗？”
盛珣眉心紧锁，下颌紧绷，没吭声。
老太太说一不二的杀伐劲儿上来，拐杖敲得咣咣响：“盛珣，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让你正经谈个恋爱比跳崖都费劲儿，二十七八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成天一副浪荡样儿。收收心，谈谈恋爱，结个婚，有这么难吗？”
盛老太太越说越觉得闹心：“长得也挺漂亮，家里也没给你拖后腿，就是没对象。”
盛珣揪出老太太话里的错漏：“没有二十七八，我才二十六，周岁。”
老太太哼出一声，道：“那你二十七八的时候就能有对象了?”
盛珣哑火。
这事确实是她不占理，出尔反尔，先答应了联姻，又反悔拒绝奶奶提出的婚事。
可……为什么会是楚观玉？
为什么会是分手了四年的前女友？
盛珣默了一瞬，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正常，装得冷静克制，“联姻可以，但和楚观玉不行。”
“你还敢说！”老太太更气了，声音高起来：“你以为小楚是你想娶就能娶的？多少人都巴不得和人家有一段！漂亮有能力的omega，你以为是大白菜吗？我和楚家谈联姻的事很容易吗？不争气的东西！”
盛珣脑子乱得像一锅粥，差点脱口而出：我就是和楚观玉有过一段。
盛老太太缓了一口气，接着骂。
“配你这个蠢东西，哼。我不管你闹什么别扭，先好好和人相处，反正我现在认准的孙媳妇就是小楚。”
老太太总结道：“挑老婆还不会挑哦，盛珣你这辈子靠自己找不到对象。除非小楚和我说不要你，否则我不会答应取消婚约的。”
盛珣呼吸一滞，痛处被老太太完美戳中，烦躁地开口：“不行，真的不行，奶奶，换一个联姻对象，你换谁我都结婚，这样还不可以吗？”
感情的事，她搞不懂，也不想懂，楚观玉的事，她更是不想沾上一点。
和谁结婚不是结呢？
奶奶的眼光向来准，看人性更是通透。只要是世家培养出来的闺秀，一个懂礼识趣的omega，婚后生活不会差的。她不需要omega爱她，商业联姻，本质就是合作罢了。
找一个亲密的盟友。
她会对她好，相敬如宾，尊重妻子，过体面的日子。
体面啊，盛珣恍惚一下……她这辈子最不体面的时候，就是四年前挽留楚观玉的时候——狼狈地恳求她再等等自己，啜泣着渴求她再考虑一下。
和谁都行，但楚观玉不行。
谁要和前女友商业联姻啊？
盛老太太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尝试着劝：“奶奶看中的人不会差的，你和小楚接触接触，总得有个开头。”
楚观玉哪里她没接触过？她和楚观玉都已经走到结尾了，还重新开什么头？
盛珣和楚观玉的这段恋情藏得严实，在一起的时候没对长辈提起过，分手这么些年，就更没必要告诉盛老太太了。
还是那个态度，盛珣一口咬死：“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太太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读出些苦衷来。
盛珣偏开了视线，半晌才说道：“和楚观玉做.爱，我能疯。”
老太太嘴唇发抖——这孽障有个鬼的苦衷！
她提起拐杖就要揍人，拐杖削在盛珣脚边，震得地板都在颤。
“惯的你是不是？你个……”
盛珣低声道了句歉，快步从老宅走了出去。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那句“浪荡子”被跑车的轰鸣声盖过去，只留下了呼啸而过的风。
盛珣一脚油门离开了老宅，她甚至无法找到一个像样的借口，就是想逃。
逃得越远越好，逃得越快越好，逃到一个没有楚观玉的地方最好。
哈，多可笑啊，她20岁的时候梦寐以求的事儿，在26岁的时候却成了裹着蜜糖的毒药。
她说的就是实话。
她没少疯过。
她……更不该妄想。
和楚观玉结婚，是妄想。
以盛珣对楚观玉的了解，这女人百分之百不会吃回头草，楚观玉清高冷漠，翻脸无情，绝对不会困宥在情爱之中，她就是一个独断专裁又格外脆弱的暴君。
盛珣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楚观玉为什么会同意联姻。
总不能……隔了四年还余情未了吧？
但现在也不用猜了，楚观玉给她打了电话过来。
盛珣把车停在路边车位，看着自己给楚观玉的那串长备注：［深呼吸三次，语气冷点，公事公办］。
她乖乖照做，先深呼吸平复情绪，再接通电话，平直冷淡的一声：“喂。”
还是冷不过楚观玉。
女人声音清冽，开门见山：“联姻的事，你知道了吗？”
公事公办，盛珣默念了三遍这个词，接着道：“奶奶刚刚和我说了，我不同意。”
对面回应得极快：“嗯，好，我也不同意。”
果然，还是记忆里的楚观玉。
盛珣借着车上的后视镜打量自己的表情：精致秾丽的五官依旧明艳大气，眼底却藏了些懊丧和逞强，那种极具侵略性的美和惊心动魄的生命力只能显出三分，精心打理的发丝垂落一缕贴在颊边，她也懒得拂开。
一股败犬味。
盛珣看着烦，楚观玉的话入耳后更让人不痛快，她说：“那我初步认为，你和我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个联姻，不能作数。”
盛珣一阵气闷。
楚观玉对她的态度比对合作商还客气得多：“联姻不是我同意的，是我妈答应的，给你造成困扰很抱歉。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知道，大概是我祖母向楚阿姨提出的联姻，两位长辈一盘算，闹出来我们两个的麻烦。”盛珣讽刺地笑了一下，接着说：“她们要是知道我们以前的事儿，估计也觉得这红线牵得荒唐。”
“不荒唐。”
盛珣神色一变，心跳加速，下意识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单从联姻的角度看，商业价值上是合适的，不荒唐。”
盛珣把自己重新摔回椅背上。
靠。
楚观玉就是不爱自己了。
哼。
楚观玉就是早释怀了。
离就离！
这女人已经开始和自己谈公事了：“上次峰会提到的项目，我对入股也很感兴趣，前期投入很烧资金……”
盛珣渐渐进入工作状态，话也多了起来：“那你想以个人名义注资，还是以公司的名义？”
“个人。这算我的私产，投资走的也是我的私人账户。”
一个半小时后……
盛珣指尖敲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有节奏地动作，状若随意地提出邀约：“也行啊，周末我们谈谈合作的事，楚总有空吗？”
楚观玉清冽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周五晚上六点半，除此之外，还有解除婚约的事情，我们到时候见。”
呵。
盛珣立刻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
“我，不，会，忘。”
她难得硬气地挂了楚观玉的电话。
一个小时三十七分钟。
楚观玉垂眸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抿了一下唇。
不谈公事就没办法和盛珣谈私事。
她做不到心平气和地和盛珣说解除婚约的事儿，只能穿插着公事，这是她的冷静剂。
面具要碎裂的时候就谈资金流向，情绪要越界时就谈项目进度……
挺好，这次也没被发现不对劲。
楚观玉解开一颗衬衫扣子，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随意抽了支营养剂出来应付晚餐，重新低头看文件。
微信闪了一下，楚母的消息弹出来：
［妈］：观玉，你到底愿不愿意和盛珣订婚？
［妈］：我早上和你提婚事，你一听商业联姻就反对，很抗拒。
［妈］：后来提起订婚对象是盛珣，你就不出声了。
［妈］：盛家关系干净，小盛人也不错。你告诉妈妈，你怎么想的？
楚观玉盯了这几行字很久，纠结半晌，回了一句：我们不合适。
［妈］：门当户对，年龄相当，事业有成，长相也配。
［妈］：我一看小盛就高兴，长得多招人，漂亮明艳，一看见她就心情好。
［妈］：她家里人还把小盛的体检报告带过来了，年轻就是好啊。
［妈］：你要是不同意，也得保证以后给我找一个漂亮上道的，必须要漂亮嘴甜身材好，听见没有？
［妈］：我真觉得小盛和你挺配的。
……
和好色之徒没话说。
楚观玉严重怀疑，自己妈妈就是被盛珣那张灼人的美人面迷了心智，根本没考虑什么商业联姻的利益置换。
话里话外都透着匪气，有种自己一声令下，就能把盛珣绑过来给自己当压寨夫人的劲儿。
奔着利益还好劝，要是真看上了人……
楚观玉头疼。
好像又和盛珣绑在一起了。
好像自己也没那么抗拒。
但是不抗拒和心甘情愿，是两回事。
婚约绝不能作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