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追夫计划

    次日晌午,雨停了,整个京师笼罩于晴光之下。


    皇城,寿康宫。


    “郡主可算是来了。”


    被太后身边的孙姑姑迎进殿内,姜娆提着裙摆,和往常一样笑眯眯欠身行礼:“孙女给皇祖母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没办法,姜娆本来不想进宫。


    但她重生至今一直未曾踏入宫门,昨日澜园惦记着自己的事,又因心有芥蒂,她也没特地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


    结果昨晚孙姑姑派了御医,得知她腿脚并无大碍,就带话说太后让她今日入宫。


    待她起身,太后笑得慈蔼,朝她招招手道:“如今是越发长大,越发淘气不像话了。”


    指的自是她半个月不见人影。


    偎在太后身边坐下,姜娆颇为熟稔地撒娇:“不是派嘉兴姑姑给皇祖母带过话了,孙女前些日子夜里多梦,睡不安稳,以致白日里没什么精神。”


    “这不,今日感觉好多了,就赶紧入宫来陪您老人家说话解闷呢。”


    少女生得朱唇皓齿,明眸流盼,说话又向来温软讨巧。


    太后是打心底里喜欢姜娆的。


    但还是刻意板着脸道:“昨日行宫夜宴,孙姑姑说你中途离席,后又在园中迷路,究竟怎么回事?”


    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


    姜娆听罢脸蛋儿一红,低着脑袋不说话了。


    还特意绞着手帕,做出一副惊慌羞怯又欲言又止的娇憨之态。


    这模样给一旁的皇后殷氏瞧得稀奇,忍不住道:“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咱们宁安到底年十七了,如今可是也有了心仪的纹样绣于罗裙?”


    言下之意,问她是否有了心仪郎君。


    因想着别的事情,姜娆并没注意到皇后口中用的是“也”。


    她只在太后面前扭捏片刻,羞赧坦白说:“孙女......喜慕定远侯府的谢大公子,已经三年了。”


    “昨晚园中迷路,原是想私底下去跟谢大公子表明心意,谁知半道不小心扭到了脚,孙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上话呢。”


    此两句出,太后跟皇后微微色变。


    伺候在殿的四名奉茶女官,皇后身边的两名宫婢,外加太后身边的孙姑姑和芮嬷嬷也都面面相觑。不止讶于宁安郡主竟喜慕了谢世子长达三年之久,更还因她没来之前,皇后才跟太后商议了华阳公主姜姝的婚事。


    盖因章家女近日病逝,谢渊没了婚约束缚。姜姝今晨也来表过态度,说要嫁给定远侯府世子。


    依谢渊的家世背景,尚公主自是绰绰有余。


    然而事情还没个眉目,眼下……


    太后跟皇后对视一眼,双双隐去眼底复杂之色。


    皇后率先搁下茶盏,笑得温和:“原来如此,本宫还当宁安从前是眼光太高,看谁都入不了眼,原是早就心有所属。”


    “不过宁安啊,想必你也知晓,太傅之女才刚过世,停灵尚不足七日。大启有制,男女若有正式婚约,一方故去,另一方需得服丧九月。虽说如今世风宽容,但短期内于情于理,都不宜议亲......”


    “只怕,最快也得半年后了。”


    太后也顺势接话:“如此也好,咱们宁宁自幼乖巧,皇祖母还想多留你两年呢,届时别说定远侯府的谢大公子,便是这满京城的儿郎也任你挑去,如何?”


    “是吗。”


    姜娆不知前情。但殿中几名宫人却知,对于华阳公主姜姝的要求,太后可不是这么说的。


    都是亲孙女,却到底尊卑有序,亲疏有别呢。


    晌午的阳光泼地而入,照得殿中的紫檀木地板色泽温润,纹理沉静,也划出肉眼可见的明暗分界。


    少女伏在太后膝头,似有些羞赧地埋下脑袋,安静好半晌,声音才轻飘飘响在殿中。


    “孙女知道了,孙女旦凭皇祖母安排。”


    话是这么说,姜娆心口却短促地痛了一下,似有什么东西轻轻碎裂,又无声闭合。


    前世也是章家女病逝后不久,她其实有曾委婉地跟太后和皇后表过态度。


    彼时她们也说了类似的话,让她再等个一年半载。


    结果半年后她要面临的,却是代失踪的姜姝赴北魏和亲。听闻北魏皇帝年过半百,已然是个糟老头子。


    但凡她们不要满脸慈爱,彼时踏上和亲之路的姜娆也不至于那么伤情。她们似乎爱她,宠她,却又在关键时刻舍她弃她,那种落差感摧毁的不止是亲情,更还有一个人的内在认知。


    后来她们甚至说她享受封邑,沐浴皇恩,合该承担起责任。


    可多年前父亲已然为护驾而死,这份恩又怎么算呢。


    她又为何不能也“失踪”了,而是被困宫中,怎么央求都见不到弟弟一面?


    前世的最终,是谁有幸嫁给了谢渊?


    姜娆不知。


    但被埋骨雪下,该是教会她主动争取,而非将命运交予他人掌控。她也断没有昨晚在“谢渊”面前时表现的那么高尚,谁说这世间唯情爱不能勉强?


    不能勉强那就强求,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


    回到辰王府已是午后。


    近日天气越发转暖,院中蔷薇开得正好。


    虽说九岁之后,姜娆和弟弟便由太后照看抚养。


    但自十五及笄,她便自请离宫回到了自己家中,平日由乳母兰娘和曾经伺候过辰王夫妇的老仆们照料饮食起居,外加太后身边的嘉兴姑姑督促她琴棋书画跟礼仪规矩。


    用过午膳后,姜娆才刚沐浴完毕,准备待会儿小憩,外间有丫鬟来报:“郡主,沈家姑娘又来找您了。”


    指的是沈禾苒。


    话说沈禾苒与姜娆同岁,其父乃三品通政司使,祖籍在京城本地。


    她原本及笄那年就要出嫁。可就在婚前不久,她哥无意撞见她的竹马未婚夫晏霖酒后狎妓。


    她哥怒火中烧,当街便朝那人胯.下一踹,据说踹到了命根子。


    两家人从此结仇。晏家自觉丢脸,又咽不下气,便让人四处诽谤造谣,污蔑沈禾苒家风不正,先与外男私通,才会导致晏霖借酒消愁而被人误以为狎妓。


    谣言如虎。两家人你来我往,曾闹出不小风波,沈禾苒也是自那时起性情大变,声名尽毁到没人敢再为她说亲。


    不过经年后,沈禾苒已经不在乎那些,反而活得越发恣肆随性,甚至不修边幅。


    这也是为何,顾琅昨晚会说是她“带坏了”姜娆。


    曾经沈禾苒最难熬的那段时间,只有姜娆常去沈家陪她说话。


    而今甫一得知姜娆竟暗慕谢渊三年,沈禾苒自也比任何人都关切始末细节,生怕闺友和自己一样遇人不淑。


    “不过据我所知,谢家作为百年世家,素来家风清正。谢家儿郎更是一概只娶妻,不纳妾。且大都从一而终。”


    光就这一点,就不知甩了旁的高门大户多少条街。


    靠着孔雀纹丝绒引枕,沈禾苒一边往嘴里塞着肉脯,一边认真分析道:


    “就拿谢侯爷本人来说,听闻侯夫人二十年前生产时就已亡故,他却至今未曾纳妾续弦。谢大公子自幼婚约在身,从前也是行止有度,举止有节。”


    “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何况其门第显赫。”


    “不过宁安,你若真想嫁给谢家世子,又何要大费周章去探人心意,直接让天家赐婚不更简单?你都惦记三年了,看在你爹辰王的面上今上也肯定准的,再不济去求你皇祖母啊!”


    姜娆:“......”


    “对了还有,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给自己弄成那样?”


    就算迷路跟扭到脚都是真的。


    那汗津津的额发跟凌乱的衣衫又怎么说?


    “这个嘛......”


    回想昨夜,姜娆并不确定谢玖是怎么个情况。除了她,似乎后来的禁军也都误以为他是“谢大公子”。那么是否意味着目前为止,京中还无人知晓谢玖的存在?


    而她若私下提及,又是否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思来想去,姜娆打开窗棂,将外头的阳光放进来,“昨晚的确发生了一点意外,但我说自己并未跟谢大公子产生任何交集,苒苒信吗?”


    盯着她看了一阵,沈禾苒神色狐疑,却当真没再多问。


    “至于为何不找天家赐婚......”


    重生一事过于玄妙,姜娆犹豫半晌,倒也没有避而不谈。而是化繁为简,大致将代人和亲的那档子事说成是梦。


    换个人,必然会觉得她患了被迫害臆症,又或逮着各种细节刨根问底。


    沈禾苒听明白后却先是震惊,而后抓住重点:“也就是说,你今日已像梦里那般,向太后跟皇后表了态度,她们却没给你什么具体答复,只说最快也得半年后了。可是半年后.....不行啊宁安,就算是为了避祸,你也得赶紧将自己嫁出去!”


    怎么说,这世上就是有的人体质特殊,会做预知梦。


    说不定宁安就是这种情况。


    “可是按照大启丧制,谢家长辈半年内必然会回绝议亲,而你又非谢渊不可,最好是......不,稳妥起见,最好是三个月内就将婚事敲定,得越快越好!”


    “所以了......”


    除了私底下表明心意,姜娆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再就是即便能私下会面,也不代表谢渊会接受她心意。


    届时又要怎么办呢?


    如果距离“自愿代姜姝和亲”还剩下三年两年,姜娆当然不至于心急。但前世的这年秋日,定远侯班师回朝,受封公爵。入冬后没多久,北魏派来的使臣也相继抵京。


    年关左右,姜娆便坐上了和亲花轿。


    而今四月,才刚入夏。


    不至于火烧眉毛,但也绝对不容她耽搁。


    若仅仅是想避祸,问题也好解决,随便找个人嫁了就是,偏偏这里头又夹杂着年少懵懂的旖旎情思,不试试叫人怎么甘心?


    具体计划,姜娆倒也有些眉目。


    只是千万别再认错人了。


    沈禾苒却比她这个当事人要焦灼得多,“这样,咱们先订个三月为期的追夫计划,无论京中各大世家宴,谢渊可能途经的任何地方,甚至定远侯府......你总得同他有所交集,得抓紧时间啊!”


    “若谢渊无动于衷,那就想办法色诱、下药、春宵一度、或制造个落水,让他被迫救你什么的,总之最好速速将生米煮成熟饭......虽无耻,但管用啊!”


    “先嫁过去再说,就凭你宁安的姿色性情,谢渊必然爱你无法自拔!就算他瞎了狗眼目不识珠,咱也算尝过滋味了却心愿,届时便是和离也不亏啊?”


    姜娆:“......”


    好个沈禾苒,这一对比,姜娆自觉自己还是太保守了。


    正笑得弯腰捶榻,外间忽有人撩开珠帘。


    二人一惊,双双抬眼望去。


    只见来人竟是姜钰。


    姜钰已在外间偷听好一阵了,别的不说,至少听懂了阿姐心悦谢渊,非他不嫁,还想快嫁速嫁。


    小少年已经讶异过了。


    此刻耳根微红,他将书囊往案上一丢,拍着胸脯道:“谢大公子是吧?阿姐放心,最迟明日下学,我定让你跟我未来姐夫见上一面!”
图片
新书推荐: B总裁魅力翻车后,揣崽啦 原来是亡妻 他的冒牌娘子 华胥载笔 [综英美]小丑一思考,蝙蝠就发笑 哟,你就是那个妻管严啊 被前夫的未婚夫狠狠爱了 错认的夫君是帝王 饲养恶龙以后[种田] 作之助今天有buff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