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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两颗心以爱为名

    赖香珺仰头倔强地看着他,气愤、委屈、惊惧顷刻间笼罩上来。

    钟煜没有再给她任何质问或挣扎的机会。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而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钟煜!你不能这样!”赖香珺猛地从床上坐起,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有些尖利。

    “这两天谁的话都不用听,不要看网络上的议论,不要登录社交平台,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我来负责。”

    钟煜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需要什么尽管说。除了离开这里,你什么都可以要。”

    门外,钟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半晌没再向前走。

    刚才强装的冷酷和决绝如潮水般褪去,他缓缓抬起手掌,这样的手,刚刚用力攥过她手腕、甚至在她皮肤上留下红痕钟煜突然对自己感到厌恶。

    他都在做些什么?竟然会想要把她关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聂尧发来的消息,汇报着事情进展。钟煜只看了一眼,便烦躁地按灭了屏幕。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阴谋阳谋、权力倾轧,都抵不过门内隐隐传来极力压抑却仍能听到的细碎呜咽声。

    钟煜环顾四周,溪山墅地如其名,环境绝佳,内里的装修也是请了法国那边的设计师,赖香珺住进来后,又随处可见她布置的小巧思。

    此刻却像个奢华的牢笼,两颗心,*都在这场以爱为名的风暴中,碎得不成样子。

    赖香珺一整天都没再出去,其实她但凡有想要叛逃的心,就会发现钟煜压根没有关住她。

    但她一点儿也没有挣扎。

    李妈进来送过次餐,看到她仍旧睡着,便没打搅。只是第二次端着她爱喝的菌汤进来后,看到她仍然恹恹的,有些慌神。

    尝试着说话,赖香珺也理会,乍一听和平日没什么区别,只是饭才吃了几口,这又如何是好。

    钟煜很快回来,风尘仆仆的,身上还穿着西装。

    今天的发布会,他正式宣布接手钟氏集团,对集团之后的发展规划做了陈词,结束后特意留了时间,来应对媒体的询问。

    无非是问他为什么这个时候选择接受家里的产业?又或者,询问如今他的花边新闻会不会对集团形象造成影响?

    钟煜应对得体,锋芒内敛却又立场坚定。最后意有所指地表示,关于某些恶意中伤的谣言,“真相很快就会大白于天下”。

    然而,当有记者不识趣地直接问及“您妻子赖香珺女士对此有何看法?她现在还好吗?”时,他面对着台下的镜头敛了神色。

    “我妻子当然一切都好,清清白白,遵纪守法,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想必各位媒体人要比我清楚得多,当然,我会不计一切代价揪出键盘后面的丑恶嘴脸,钟氏集团的法务部可比国樾更加人才济济”

    雷霆万钧的气势在此刻消散无踪。

    赖香珺双手环抱着膝盖,背影消瘦单薄。

    “没胃口吗,想吃什么?”钟煜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摸她脸蛋,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生硬地克制住,蜷缩着收了回来。

    本以为注定得不到回应,过了几秒,赖香珺却出声:“想吃纽约那家店里的鹅肝。”

    是前段时间钟煜带她去看美网时,两个人约会吃的小店,格外火爆,他当时安排人提前了一周预定。

    餐品绝对现做,不接受外送。更遑论如今横跨大陆大洋,她最好是在开玩笑。

    但钟煜点了点头,仿佛只要她开口他就会不计一切去办,脸色比新闻发布会上柔和得多,像大雪初霁,沉声说:“好。”

    半夜赖香珺终于走出了房间,钟煜坐在二楼客厅的沙发处,衬衫扣子解开两颗,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出他线条冷硬的脸庞轮廓。

    听见响动,那张没什么好颜色的脸才从屏幕密密麻麻的数据中抬头。

    “你很忙吗?”

    赖香珺披散着卷发,倒仍是精致的模样,只是有些呆。

    “怎么?”

    钟煜眼神紧盯她,似乎带着紧张。

    她摇了摇头,目光飘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睡不着。”

    两个人的目光对望,二楼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朦胧暧昧。这样无声地对望,像极了以往很多个难舍难分的时刻。

    赖香珺似是经不住这样的眼神,转身走了。

    门砰的一声又关上。

    钟煜看了眼电脑屏幕,数据仍在滚动,他却将其放置一旁,跟了上去。

    门把手拧开发生声响的时候,赖香珺闭上了眼,随即感受到床垫因承受重量而微微下陷,身边的位置被占据。

    过了会儿,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赖香珺这才缓缓转身,她静静看着他的脸,好像很累,眉头还皱着,熟悉的馨香传来,她凑近了些。

    为什么会想要离婚呢?

    她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明明知道钟煜会生气会发怒,她还是任性地任由自己一瞬间的想法发酵。

    她好像,确实不会给别人带来好运。

    网友的话,细细究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侯南珍生她时大出血,赖芷瑜因为她被迫太快成长,现在钟煜,如果没有她的出现,他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糟心事?是不是,就不用接手令他抗拒的钟氏集团?

    赖香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伸出手,轻轻去抚摸钟煜的眉心。

    钟煜似乎真的很累,翻了个身,现在正对着她。

    赖香珺慢慢地靠了过去。

    许是肢体记忆太过深刻,她甫一靠近,钟煜的胳膊便伸了过来。

    犹豫了两秒,她再次靠了过去。

    脸颊贴着他胸膛,被压扁。

    很热、很软、很安全。

    第三天的时候,赖香珺又依次提出了苛刻的要求。

    从指定城市某个只有现做的手工点心,到要求把花园里某株刚移栽的名贵山茶挖掉,再到突然想听某个早已解散的乐队的黑胶唱片

    钟煜对此照单全收,只是到了晚上,竟然理直气壮地索要起了报酬。

    她的推拒在他绝对的力量和蓄谋已久的欲望面前显得徒劳,两个人从客厅纠缠到了主卧的床上。

    赖香珺这段时间在录综艺,为了上镜效果本就严格控制饮食,这几天又出了这些事,心力交瘁,更是清减了不少。

    当钟煜滚烫的手掌覆上她纤细腰肢时,掌心下清晰的骨骼轮廓让他动作猛地一顿。

    “瘦了这么多”滚烫的唇落在她敏感的颈侧,留下细碎的吻。

    赖香珺再也没有办法抗拒,这具身体对于他的任何挑逗都有太过充沛的回应。

    在漫长的割据战中,他抹了把赖香珺胸口细密的汗珠,喘息着,声音沙哑:“你想清楚了吗?”

    太涨了,她手掌去推钟煜肩膀,试图令他见好就收。

    “什么?”

    钟煜看她迷蒙失焦、盈满水光的双眼,一时间也有些心软。刚刚的前戏很长,他已经足够耐心,却还是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

    “想好你要离婚的理由了吗?”他停下动作,双手撑着床,眼睛像被水浸过,盯着赖香珺。

    “没有”

    “那不离婚,好吗?”

    赖香珺没说话,钟煜看到她一脸为难的表情,将她双手扣到头顶。

    没了阻挡,突然的来临让赖香珺瞬间出声。

    太深了。

    而钟煜似乎仍不知足,抱起她,甚至是单臂抱着她,地点不再局限于卧室的床上,二楼的客厅、阳台、浴室

    黑夜漫长到她完全不再反抗,也对他誓要逼问出结果的问句不再坚定,在情.欲边缘摇摇欲坠的时候,似乎听到了钟煜的哀求。

    “不离婚”他叫她宝宝,又哄她:“相信我,我都会处理好,好不好?”

    太过混沌,她好像是点了点头。

    再次醒来的时候,钟煜已经不知所踪,她尝试着动弹,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受。

    下面的不适感也并没有出现。

    昨晚那么疯,竟然没有后遗症?

    她起来后,隐约听到楼下有交谈声。过了会儿李妈上来,才对她说是老太太来了。

    “奶奶吗?来多久了?怎么能让奶奶等我起床”赖香珺立刻焦虑起来,让老人等自己起床,这太失礼了。

    “是老太太。”李妈想起钟煜早上的叮嘱,忙宽慰道:“太太不用着急,少爷特意交代了,让您休息好,随心即可,老太太不会介意的。”

    赖香珺换了身正式的衣服下去,十月初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了凉意。

    钟老太太在溪山墅的花园里闲逛,赖香珺出来后,两人才又进来一楼。

    “奶奶,”赖香珺有点紧张。

    钟老太太先拉住了她的手。布满皱纹却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目光慈爱而包容,在她还有些苍白和倦意的脸上停留片刻,轻声说:“受委屈了孩子。”

    她一时间很想掉泪。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过女性长辈对她这么温柔宽容地讲话。

    “我这个孙子性格倔,我比谁都清楚”饭桌上,钟老太太才对她谈起很多往事。

    钟父无能,关于钟煜的成长,很多时候都是钟老爷子在操刀。

    原来钟煜在很小的时候就赌气说日后绝不会接手家里的集团。纪淮和纪芮澜这对狼子野心的母子,则被老爷子用作磨刀石,试图以此激发钟煜的斗志和野心。

    太过成功的商人低估了狠辣对手对于一个小孩子的伤害,以至于钟煜从小到大,都遭受着莫名的敌意和伤害。

    “只是这一次,当伤害波及你的时候,他开始了最大的反击。”

    赖香珺听完一时有些怔,心头五味杂陈。还没想好怎么回应,就听见钟老太太突然抬高了音量。

    “好啦,今天可不是专门来跟你讲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来,小珺——”

    赖香珺被她牵着,“奶奶有个中医朋友,之前钟煜说你气血亏,每月那个时候总难受,找我这位老朋友拿了些药,今天她刚好来润城有事,我就让她直接到家里来。”

    钟煜?拿药?

    她是喝了一段时间的中药,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这是我的孙媳妇,是不是很水灵?!”钟老太太对着好友介绍道。

    大门外,一位衣着朴素的老人下车,慈眉善目,精神矍铄,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途径时带起一股药香。

    一阵必要的寒暄之后,赖香珺忐忑地伸出了手腕。

    望闻问切。

    老人声音温和舒缓,第一句就是:“小姑娘开心点,漂漂亮亮的,少为那些烦心事劳神伤身。心宽了,气顺了,身体自然就好了。”

    赖香珺只能愣愣点头,其实她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生气了。

    还说了些什么,无非是让她少吃些生冷、注意作息。

    钟老太太去寻李妈,好友给了她一份药膳的食谱,说是大有裨益。

    赖香珺忐忑地等待老人的继续宣判。

    半晌,她捏着她脉搏,眉头轻皱。搭在她腕上的三根手指,似乎又稍稍施加了一点力道,仿佛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姑娘,你上个月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第52章 煎牛排冷战但是可以做.爱的关系……

    钟煜一连几天都没回家,准确来说或许是回了但没进卧室。

    这晚一如往常,回来的并不早,家里没人,但二楼灯亮着,他走进去,发现赖香珺还没睡。

    “怎么了?”钟煜的声音有些倦,随手将领带扯松,昂贵的面料被随意揉成一团扔在沙发角。

    她摇摇头,只是问他:“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钟煜避而不答,前几天几乎忙得通宵达旦,他怕吵醒赖香珺,都睡在客卧。

    今天钟父唤他回家,他没理,竟和纪芮澜来了公司,闹得十分难看不说,也让钟煜窝了一肚子火。

    纪淮如今官司连身,钟煜其实一早知道他手段不干净,只是之前专注自己,没那么多心思放在他身上。

    钟父口口声声让他对哥哥手下留情、顾忌兄弟情分,钟煜只觉可笑,他算哪门子哥哥?

    纪芮澜更是当场要给他下跪,显得他是个多睚眦必报的恶人似的。钟母去世前要他别恨,他自我压制自我欺骗了这么多年,又怎么能轻易放下?

    “cici呢?”他目光掠过她安静的侧脸,避而不答,“要不要带过来陪你?”

    赖香珺摇头,cici被她放在了谈薇家,和赖香珺以往每次出远门时候的操作一样。

    “前几天奶奶”

    “奶奶说”

    过了会儿,两人竟同时开口。

    钟煜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兀自抬手解衬衫的纽扣。精壮的胸膛随着动作若隐若现,“你说。”

    赖香珺故意不去看他,眼神只盯着床上精致的刺绣纹路看。

    “那天奶奶来这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是李妈告诉我的。”

    “哦”

    “奶奶说你”赖香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说你之前说孩子不着急原来是担心我身体,可想了又想,抿抿唇,说:“算了,没事。”

    钟煜扣着皮带的手顿了顿,看了眼她,她低着头,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想沟通的样子,他心里烦,没再追问,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浴室。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其实房间隔音都很好,只是家里实在太静,而她的一颗心又系在他身上。

    钟煜出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凛冽的水汽。

    关了灯一片黑暗,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会儿,钟煜感觉到赖香珺的手伸过来。

    先是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带着试探,而后温柔地勾住了他的小指。

    她整个人慢慢靠过来,钟煜有些僵住,退了退,“我身上凉。”

    是真的凉,他这几日心里燥,都洗的凉水澡。

    赖香珺不语,非但没退开,反而更紧地依偎过去,甚至用脸蹭了蹭他带着水汽的肩胛。

    钟煜于是只能伸手将人往自己怀里搂,刚想问怎么,就被柔软的嘴唇贴住。

    赖香珺在主动亲他。

    钟煜罕见地没有反客为主。

    钟母还在的时候,捡了条小狗叫小山,刚到家里很怕生人,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年少的钟煜被允许停留在小狗身边。

    看它喝水,也像此刻这样,因为不确定,所以带着试探,可是又隐隐知道这是专属于它的水,所以也不放开。

    赖香珺吻技谈不上多好,以前和段策在一起的时候,什么都发乎情止乎礼,别说接吻,就是牵手的次数都数得过来。

    认识钟煜后,他真是霸道得可以,每次亲她都让她喘不过气,还要被取笑一句:“不是游泳很好吗,怎么连换气都不会?”

    她习惯了被动接受,以至于很多时候,忽略了他的靠近与付出。

    “你以后”她的动作停下,嘴唇却没离开他,“对我好要让我知道。”

    钟煜挑挑眉,正要说话,赖香珺又吻了上去。

    他被她亲得火大,却没继续,记得那晚她喊疼,其实后面几次他都收着力,又想让她舒服,又真怕她疼。

    两个人呼吸都乱了个彻底。

    “我对你不好吗?”钟煜问。

    赖香珺摇头,猛地翻身,胳膊肘撑在柔软的床上,默默看着他。

    像是在描摹一幅画,从凌厉的眉骨再到紧抿的薄唇,从颜色到画笔,可他这样的人,画起来分明复杂得很。

    “你好像对我很好。”

    钟煜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低低笑了一声,眼睛紧锁着她视线,将她看的不知所措。

    “把你关在溪山墅,也算好吗?”

    她这才像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不算。”

    钟煜却不依,扣住她后脑勺,又吻了上去,气息纠缠间,好生无赖,又含糊地逼问:“那怎么样才算好?”

    钟煜将人禁锢在怀里,体温透过薄薄的一层睡裙传过来,凛冽的水汽早被蒸发的一干二净。

    固执地要找一个答案:“赖小苔,告诉我,怎么样才让你觉得好?”

    被提问者不语,只是甘愿被他抱紧,在钟煜耐心告罄、右手准备从睡裙底下钻入时——

    “咕咕咕”

    赖香珺的肚子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叫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钟煜,试图蜷缩起来。

    “饿了?”钟煜有点想笑,“李妈没让你吃饱吗?”

    “我不太喜欢吃药膳”自那日钟老太太和老友离开后,家里的饭菜大多开始养生。

    赖香珺小时候喝中药喝太多,加上前些日子又不断地喝,当下多少有点反骨在。

    “你去哪儿?”

    钟煜突然起身,随意捞了条裤子穿上。

    “给你做饭。”

    赖香珺心里有些打鼓,上次吃钟煜做的面,味道不错是因为有宁曼的骨汤,这次宁曼又不在家,他行吗?

    “什么眼神,不想吃啊?”

    钟煜没再理会她那犹豫的样子,径直下了楼,赖香珺觉得他做饭就算不好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也慢吞吞地下了楼。

    距离她上次看他做饭已经好久,依旧是很利落的刀工,赖香珺走过去,试图发大小姐脾气:“你都没问我有没有什么忌口”

    钟煜好笑地瞥了她一眼,“不吃香菜葱花胡萝卜”

    看到他已经开火,赖香珺承认他对自己喜恶有那么一丢丢了解,但还是得寸进尺:“还想要一个煎蛋。不!两个。”

    赖香珺眼巴巴地守在厨房门口。

    他没有穿上衣,宽阔的肩背和紧实的腰腹线条一览无余,随着他动作,漂亮的肌肉群舒展收缩,在灯光下形成赏心悦目的流动光影。

    “你不吃吗?”

    看到钟煜好整以暇盯着她吃饭,赖香珺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钟煜摇摇头,不再盯她,转身又回去厨房,目光扫过冰箱门,看到李妈贴在那里的一周药膳菜单,花花绿绿写满了各种滋补药材。

    他看了两眼,伸手将其揭了下来,随意地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出来对赖香珺说:“不喜欢吃药膳就不要硬吃,告诉李妈让她做你喜欢的就行。”

    赖香珺最后一口牛排刚吃进嘴里,听到钟煜说话,愣愣点了点头。

    “好吃吗?”

    他突然上前用拇指捻了捻她嘴角的酱汁。

    赖香珺没说话,只是动作突然不自然起来。

    知道他在国外呆了好几年,却不想他做西餐的确有几分功力。

    牛排煎的恰到好处,没有用大家喜欢的凤梨,倒是从冰箱里拿出两个新鲜的橙子,一个挤出汁水用来煎牛排增添风味,另一个切成漂亮的月牙瓣摆在盘边解腻。

    橙子的清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肉类的腴厚。

    她确实有点饿,而牛排又很好吃,以至于忘了自幼被灌输的吃饭礼仪。

    但又不想让钟煜觉得他做的简直可以与大厨媲美,于是只好在他刚刚去厨房的时候狼吞虎咽,却不想还是被抓包。

    她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便放下餐叉,平视前方,“还行吧。”

    钟煜笑了声,没说话,却是走两步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嘛呀?”

    “不是你让我在家都这么抱你?”

    赖香珺还想再说什么反驳,又记起来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但——

    还是有点夸张了吧

    她那时候只是随口撒个娇而已。

    谁要他这么抱啊!

    再次洗漱过后两人一时无话,只是还自然地抱在一起,赖香珺吃饱喝足,脾气又起。

    “我们还没和好。”

    钟煜不语,掌下的细腻触感让他一时心猿意马,半天蹦出句:“行。”

    “钟煜,”赖香珺捉住他手,这几天胸部有点胀胀的,还有点痛。

    但她又凑近钟煜亲了亲他嘴角,“但是谢谢你。”

    “和我算这么清楚?”钟煜蹙着眉,似乎有些不满,接着又问:“怎么样才能和好?”

    她端起来架子:“不知道哦。”

    男人冷笑一声,“不知道你现在腿往哪放?”

    赖香珺试图将一只腿架在他身上,找一个舒适的位置。

    “反正我们现在还在冷战。”

    钟煜反客为主地亲了亲她,最后表示认可:“可以,还在冷战但是可以睡在一起的关系是吗?”

    赖香珺补充:“冷战但是也还可以做.爱的关系。”-

    第二天的时候,赖香珺睡醒已经快中午。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对自己连日来的嗜睡感到一丝茫然。明明整日无所事事,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但是今天她明显有备而来。

    当手机上弹出谈薇的消息时,赖香珺看了眼,李妈正在花园西南角浇花,离大门还有好远。

    她戴上帽子,长发随意地拢在帽子里,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拿了手机,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出去。

    等李妈发现和钟煜汇报时,他正坐在那家隐秘酒馆熟悉的卡座里。

    对面是赖香珺的姐姐赖芷瑜。

    他们结婚还没到一年,钟煜却在短短数日内和他妻子的姐姐又见了一面。

    这次赖芷瑜带了文件,环顾四周,带着些嘱托的意味:“这家酒馆是小珺的资产,你日后可以带她过来。”

    钟煜目光扫过她比上次见面更加差的脸色,最后停留在这份文件上,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深意。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直接:“为什么不自己带她来,你是她最重要的亲人,我想你亲自对赖香珺说比较好。”

    赖芷瑜听到他这话先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外界都说赖宏硕的两个女儿关系如何差劲,怎么到你这里,我们反倒是最亲近的人了?”

    “那得归功于芷瑜姐这几年的铺垫,”钟煜笑意隐了下去,“不过你也真是够心狠。”

    “不心狠怎么成功?”赖芷瑜眼里闪过落寞,“你也是商人,该知道的,心软没有好下场。”

    钟煜没反驳,只是语气软了些:“可你未免对赖香珺太残忍了。”

    赖芷瑜轻飘飘揭过这个话题,“你得感谢我,我妹妹要和你离婚,我没同意。”

    “你就算同意,这婚也离不了。”

    “其实当时两家联姻,我是不同意的,”赖芷瑜脸上有痛苦掠过,“我妹妹得和很爱她的人在一起。”

    钟煜表示赞同,他身体向后靠进沙发背,姿态放松:“现在你可以同意了。”

    “你爱她多过爱你自己吗?”

    “当然,”钟煜没犹豫,“你不是已经考察过了吗?”

    女人摇头,“钱和爱是两码事,我也可以给她花不完的资产。”

    钟煜不置可否,“钱我会给,爱也绝不少于任何人,”想起上次两人床上说的话,他一时开个小差,补充道:“孩子也可以和她姓。”

    “她”

    “没有。”钟煜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着急。”

    但赖芷瑜突然凝重了语气,“不要姓赖,姓什么都好,总之不可以姓赖。”

    钟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想,我们两个在这里讨论孩子跟谁姓,意义不大。她也不是物品,一切还是以赖香珺的意愿为主。”

    赖芷瑜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言,她突然咳嗽了两声,脸色也变得更加差劲。

    “你生病了?”

    咳嗽好不容易平息,赖芷瑜靠在椅背上喘息,语气带着恳求:“不要告诉她。”

    钟煜眉心高高蹙起:“很严重吗?”

    赖芷瑜没回答,笑容惨淡。

    很严重吗?

    大概吧。

    “钟煜,”她神色凝重,沉声道:“这段时间,你要保护好我妹妹。”

    第53章 低血糖我们还没试过车上

    赖香珺在谈薇这里没待多久,就听见她助理敲门,神色犹豫道:“谈总,钟氏集团的钟煜先生说要见您。”

    谈薇和赖香珺对视一眼,“你老公怎么回事?追这么紧?”

    赖香珺瘫在沙发上,仰天长啸:“我不要回去”

    cici顺着敞开的房门溜进来,这几天谈薇上班带着它,倒是十分听话,几天下来已经把全公司的人俘获了。

    赖香珺使劲抱住cici的脖子,越俎代庖吩咐道:“小张,告诉钟煜谈总没空。”

    “不止现在没空,是今天一整天都没空,明天没空,后天也没空!”

    助理走后,谈薇有点莫名其妙:“还闹别扭呢?”

    “也不是”

    “那你今天这是什么操作?”

    “No!”赖香珺制止cici要舔她的动作,“不知道,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她确实听话,一连几天都没有看手机上的新闻和乱七八糟的消息,此刻听谈薇像倒豆子一样把外面天翻地覆的舆论战倒给她听,一时有点消化不良。

    那个女明星阮倩是凉凉了,从一开始就背靠纪淮,通过置换经纬娱乐的资源,来帮他办事,包括和赖香珺上一个综艺节目,后来又设计去接近钟煜,试图给他扣上婚内出轨的恶名。

    现在又扒出了偷税漏税的丑闻。

    “纪淮怎么想的?可这些明明蛮拙劣的”赖香珺忍不住吐槽,靠一些花边新闻来败坏钟煜名声,哪里比得上靠真正的商业手段令钟煜吃瘪。

    以她对钟煜的了解,后一种情况应该勉强能入他眼。

    谈薇耸耸肩,“其实影响也还是蛮大的,毕竟钟煜本人是和钟氏集团的形象连接在一起的,就算没有什么真正实质上的影响,舆论战太缠绵,足够让人恼火。”

    她举例,“就像,虽然你是赖家嫁出去的女儿,但这几天你二伯娱乐公司的股票都跌了不少,再比如,万一哪天芷瑜也发生一些于自己名声或是公司名声不利的事情,对整个公司的生态肯定不利。”

    赖香珺打断,“怎么会?!我姐那么缜密的人,是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的!”

    谈薇表示赞同,又说,“不过你老公也是真下血本了。给你买了巨多水军,战斗力特强,现在网上但凡有敢说你一句不是的,立刻就被冲。你们那个延期的宠物综艺,反而被炒成了年度最受期待慢综之一。而且除了阮倩,你们每一个人的广场都是好评。就连之前跟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学们,也都在网上说你人非常好之类的话术。”

    “可我本来就没有做什么坏事”她最离经叛道的,无非就是瞒着大家和段策谈了个恋爱而已,现在还被大家都知道了。

    “你现在的风评可是,”谈薇试图回忆往上那些评论:“赖大小姐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让两个这么优秀的人为你大打出手。”

    在她和段策拥抱的监控视频爆出来之后,他很快发了声明,先阐述了赖香珺曾经之于他的意义,再说是自己越矩,试图在告别前得到一个拥抱。

    资逸这种大公司公关一向厉害,此文一出,加上之前有狗仔蹲到段策从钟煜公司出来后挂彩的照片,网上的风评开始倒向心疼段总、初恋就是这样难忘、各自祝好之类。

    钟煜看到后估计气得够呛,直接注册了个人账号评论:“希望段总对别人的妻子保持点距离,被泼脏水的报应我妻子消受不起。”

    那晚两人拥抱后的下半段监控也被放出,是钟煜和赖香珺吵架,画质比较模糊,但仍然能感受到钟煜身上的气场,尤其是他评价阮倩的那段,被网友疯狂截图转发。

    【这些粉丝真是够了,真以为人家看得上这些戏子?】

    【好爽好过瘾,脑补一万本言情小说了!】

    【三十岁了我还是吃霸道总裁这一套呜呜呜】

    【内娱能不能照这个剧本写?!求求了!】

    赖香珺看到这些评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她就没见过风评变这么快的,明明前几天还在大骂她和钟煜,转眼又是一副天作之合的艳羡。

    但她还是不敢打开社交软件,她玻璃心,被骂怕了。

    晚饭的时候,谈薇问她要不要出去吃,赖香珺犯懒,明明今天不用一整天待在溪山墅家里,她却没有半点想出去走走的念头。

    谈薇于是叫人送来了餐,倒是十分丰盛,她吃了两口便撂下筷子,看cici馋得慌,拿了小碗装清水涮给狗吃。

    不是不美味,是她莫名想起了钟煜昨晚为她煎的牛排,错了,一定是她喜欢吃橙子,才会对他的牛排留有念想。

    谈薇最近经常加班,赖香珺一直陪她工作到了晚上,直到被她轻轻拍着叫醒。

    “小宝宝你怎么这么困?”谈薇关上电脑,整个人极简得连包也不背,手机钥匙揣口袋,继续揶揄:“在家钟煜不让你睡觉?”

    她瞪了好友一眼,慢吞吞地起身跟着她往外走。

    “今晚住我家还是给你送华庭?”

    赖香珺还没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被眼前的车堵得说不出话。

    “哎呦~”谈薇哭笑不得,“我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cici首先吠个不停,赖香珺试图捏住它嘴筒子,可钟煜打开车门,它就屁颠屁颠往那边跑。

    真是条没骨气的狗!

    赖香珺看了谈薇一眼,对方了然,眨眨眼睛:“可别被你老公又折腾的没觉睡哦。”

    她一瞬间羞愤不已,佯装去捶谈薇,她倒跑得快,只听得见她太过放肆的笑声。

    看到钟煜和cici玩的难舍难分,她立在这里,就是不上前。

    她今天的越狱,是失败了吗?

    可她好像也没有很难受。

    思索间,钟煜朝这里走过来,“谈薇刚刚在笑什么?”

    “我哪知道”赖香珺脸色有些不自然。

    钟煜瞥了她一眼,没再追问。下一秒,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他俯身,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轻松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赖香珺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车就停在大厦楼前,门口灯火通明,这里是办公区域,虽然早已过了下班高峰,可依旧人来人往,突然在大众面前被抱起来,她怪不好意思的。

    “回家了,老婆。”

    车上两人都不说话,只剩cici哼哧哼哧小狗叫。

    到溪山墅后,她迟迟不动弹,钟煜给cici开了窗,它自己熟练地跳下了车。

    “怎么?”

    钟煜好脾气地问。

    赖香珺摇头,说:“没事。”

    看她仍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钟煜琢磨不定,今天他听到赖香珺离开后也一瞬间慌乱,随后有人汇报,说太太和谈薇小姐径直去了公司。

    他不知道赖香珺能安安分分待到几时,前几天便给她派有保镖,没想到今天才派上用场。

    赖香珺大有不下车的意思,钟煜思忖了一瞬,伸手解开了她安全带的卡扣,然后去握她大腿。

    “你*干什么?”

    他语气特别无赖:“我们还没试过车上。”

    赖香珺果然大惊失色,不等他继续说些更过分的话,就开了车门,几乎是撒腿就往家里跑的程度。

    钟煜目的达成,熄了火,有些无奈地笑了,想质问自己几岁了,就非要讨她嫌才可以把人吓回家?

    赖香珺洗完澡,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走出浴室,卧室里依旧空荡荡。

    楼下隐约传来钟煜讲电话的声音,语调低沉严肃,夹杂着一些金融术语,应该还在处理工作。

    cici也在楼下。

    在钟煜熄灯上床后,赖香珺试图和他讲道理。

    “钟煜,你这样不行。”

    两人中间距离宽的还能再睡一个人,他有些头痛,耐心问:“怎样不行?”

    “你不可以再把我关在溪山墅。”

    “你这不是能出去?”

    她不买账,“那那你也不能总跟着我。”

    钟煜沉吟了会儿,昏暗中能看到她气鼓鼓的侧脸,最终还是心软,“行。”

    “真的?”

    “嗯。”钟煜紧接着又问:“你要去哪?”

    她如实相告:“泸城。”

    钟煜气压却突然变得很低,他记忆力向来很好,聂尧昨天问他要不要去参加泸城一个项目的招商大会,钟煜看了眼同行人名单,资逸的段策赫然在列。

    他冷笑了声。

    “非去不可吗?”

    赖香珺不明白他这是为什么突然反水,强硬了语气,“对,非去不可。”

    第二天一早,赖香珺醒来身边人早没了影。

    她简单收拾了几件素净的衣服,谈薇很守时,大摇大摆进了门,还蹭了李妈一顿饭。

    看似乎没人拦,赖香珺朝谈薇使了个眼色,两人牵着狗,挺直腰板出了门。

    与此同时,正在开会的钟煜正冷着脸听人汇报,聂尧走进来低语:“煜总,太太和谈小姐离开了。”

    钟煜捏了捏眉心,有些无奈,“那些人跟着没?”

    “跟着的,会和太太一起去泸城。”

    他眼底全是疲惫,吩咐道:“处理一下这边工作,帮我定好泸城的行程。”

    润城距离泸城不算远,以往她在路上没怎么消磨时间就到了,这次却看着窗外风景,有些呆。

    她这几天已经养成了不看手机的习惯,也没带书和画具,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非但没能让她放松,反而使得身体的异样感更加明显。

    “停车!”

    在平稳的车道上,她突然叫停。

    十月的天气,大中午说热不热,说凉也不算凉,她蹲在路边,却出了满头汗。

    “小姐,是晕车吗?”专车司机拿不准,拿着纸巾和湿巾在一旁待命。

    赖香珺脸色苍白,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从来不晕车,不晕船也不晕飞机,曾被赖宏硕笑说真是适合满世界游玩的体质。

    可现下,她早上几乎没吃什么,想呕吐又吐不出来,她都想打道回府了,在溪山墅日子不是挺舒坦吗,她干嘛想不开要叛逃!

    待喝了点温水后,压住了一些恶心的感觉,司机问要不要去医院,赖香珺说算了,开慢点好了。

    司机也左右为难,这一路他开得并不快。

    赖香珺小时候在这里呆的比较多,外公外婆是泸城人,侯南珍去世后,就被老人接回了这里。

    夫妻俩都是大学老师,一个教美术一个教历史。

    一生踏实教书,从不挥霍,去世后,留给赖香珺了一栋小洋楼。

    这几年这片区域突然火了起来,游客打卡居多,人流车流交织,赖香珺也伸头看了看窗外。

    很明显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兼具新古典主义,两边街道底层大多是骑楼设计,这几年修缮,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过了这条街,再拐个弯走两步,就是外公外婆留给她的小公寓。

    这一处远比前方寂静,隔壁就是赫赫有名的建国宾馆,里面有很多百年古树,枝干虬结、树冠如云,投下大片浓荫,将尘世的浮躁都隔绝在外。

    表哥之前办婚礼的时候选在了这里,她当时从国外赶回来,吃了口喜酒。

    其实赖香珺几乎每年都这个时候回来,平时也派人定期来打扫,是以走进屋子,屋内窗明几净,空气清新,仿佛主人从未离开。

    路上想要呕吐的不适感消失,她简单歇了歇,换了件黑色的素净裙子,然后出门,熟门熟路地走向街角那家常去的花店,挑选了一束洁白无瑕的马蹄莲。

    司机再次穿过人群抵达目的地。

    福寿园公墓的费用甚至比某些地方的房价还要贵。

    赖香珺沿着熟悉的青石板小径往里走,两旁松柏苍翠,环境清幽,外公外婆合葬的墓碑静静矗立在一片绿荫之下。

    她把花束放好,又磕了三个头,起来的时候突然有点晕,以为是低血糖的缘故,索性顺势坐在一边。

    和小老头小老太向来有很多话想说,她喋喋不休,像是能把这一年的话都讲完。

    从赖宏硕不许她养狗说到赖芷瑜和她关系疏远,每年翻来覆去,都是那点藏在心里的委屈。

    说到最近的事情,又说到钟煜,她突然有点收不住情绪,不顾形象地哇哇大哭起来。

    段策和祝景山来到墓园时,先看到的就是赖香珺抹着眼泪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样子。

    祝景山这时还没意识到这小姑娘在谁的墓旁,只是对一边的段策感慨人世无常。

    “您每年都来吗?”

    祝景山气度不凡,是当年资助段策去宾夕法尼亚大学深造的大佬,他这几年也一直在他手下干活。

    “也没有年年,只是今年恰好回国,先落地泸城,便顺道来看看老人家。”

    段策没再多问,只是祝景山却触景深情,解释道:“是我年少私交甚笃的好友,她去得早,我便也总替她记挂着她双亲。”

    越走越近,祝景山看这位小姑娘哭得可怜,心下怜惜,想说点劝慰的话,那女孩却恰好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转向他们。

    祝景山一时失了言语。

    段策俱是一惊。

    “你珍珍?”

    “赖香珺?”

    祝景山望着那张和记忆里相差无几的脸,实在是像,连哭花了脸抹眼泪的动作都如此像。

    赖香珺没理会这两人奇怪的脸色,她只觉得小腹猛地一阵抽紧,挣扎着想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她还哭得一颤一颤,恳求道:“能送我去趟医院吗?”

    她突然肚皮发紧,猛地站起来,一时头晕眼花。

    醒来身边一派寂静,空中时不时飘来淡淡的香味,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病房里只有段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正凝神看着一份检查报告单,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峻。

    她动了动,喉咙有些干涩。段策立刻察觉,放下报告单,起身倒了杯热水递到她唇边,动作克制而疏离。

    赖香珺以为自己是低血糖晕倒,还没问段策怎么会出现在福寿园,就看见他表情奇怪,看着她的肚子,又看向她茫然的脸,有些欲言又止。

    “你知道自己怀孕了吗?”

    第54章 竹山巷不是我,你想要谁?

    “姑娘,你上个月的小日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钟老太太的好友在为她把脉后问了这话,赖香珺当时还有点奇怪。

    “大半个月前吧,怎么了奶奶?”

    老人摇头不语,又再把了一遍。

    钟老太太只念叨着钟煜说她孙媳妇气血亏,忘了说他们小年轻在备孕,况且停经六到八周后,才可能呈现“滑脉”的脉象。

    那日她本看小姑娘眉目间一阵柔润,又听老友说她这孙媳妇心善性格好,便没放在心上,想来那时激素就已发生作用。

    赖香珺怔怔看着段策递来的报告,像是外星文,她盯着半天不说话。

    “医生说很大可能是怀孕,但需要等胎心胎芽出来后才能下定论,”段策看到一脸无措的赖香珺,不自觉放柔了声音,“月份太小了,下周再做检查。”

    她还是盯着这张报告单,诊断意见处写着:宫内早早孕,建议复查。

    有些不可置信地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

    “段策,”她又想哭又想笑,呆呆地转头找他眼睛,“我我要做妈妈了。”

    本来以为需要好久、好久,她才能延续小时候过家家的梦想,此时此刻,她竟然真的要成为一位妈妈了。

    如此猝不及防,她显然还没做好准备。

    段策静静瞧着她,因今日要去祭拜,穿了很素净的黑色连衣裙,一头卷发也被细致地挽成温婉的侧辫,病房、床铺都是雅静的冷色调,更衬得她苍白而单薄。

    可她扭头来和他说话,又分明闪过某些流光溢彩的光辉。

    这是他十八岁时就喜欢的人,人生苦短,他曾和她羁绊八年之久。

    而现在,她就要做妈妈了。

    一个与他全然无关的新生命的母亲。

    “他钟煜知道了吗?”

    赖香珺现在显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里,“怎么会?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

    段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是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眼神很柔和,反复默读“第一个知道的”这五个字。

    他习惯了喝咖啡,不加奶不加糖,苦的能杀人。现在看到她如此开心,心情却像加了点牛奶的咖啡。

    看着赖香珺翻找着什么,他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替她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递过去。

    同时温声道:“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医生说你身体比较虚弱,要多休息。”

    她点开了通话页面,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即将拨出的那个号码上,随口应道:“喝粥吧,我没太有胃口。”

    “红豆粥吗?”

    “嗯,”她后知后觉这样的对话太过熟稔,抬起头,看向站在床边、目光依旧温和的段策,微微颔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礼貌与疏离:“谢谢你,段策。”

    房门被轻轻关上,室内安静到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赖香珺再次将手轻轻放到小腹上,连呼吸都收紧。

    她再次拿起一旁的手机,想要立刻告诉钟煜这个消息,他要是再故意对她冷声冷语,她就真的让女儿问他叫叔叔!

    可手机嘟了好几声,愣是没人接。

    赖香珺于是纳闷,以钟煜这几天对她的步步相候,没道理不接她电话。

    难道真生气了?就因为她要来泸城?可这有什么好令他生气的,她又不是来和前男友私相授受旧情复燃的。

    赖香珺对于没能第一时间告诉钟煜他要当爸爸而感到遗憾,甚至有点生气,但她下一秒又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她虽然是第一次当妈妈,可好歹也看过影视剧,孕妇要保持良好的心情。

    正要告诉谈薇和赖芷瑜时,房门被轻轻叩起。

    段策刚出去,现在折返,难道是忘了拿东西?赖香珺环视四周,没注意到有什么被落下了,轻轻应了声:“进~”

    祝景山步子有些犹疑,对着病床上这么一张和故人相似的脸,饶是在外叱咤风云的他,也难免失了几分从容。

    “你是?”

    赖香珺本能地警惕,可眼前这个陌生人,注视着她的脸,一时让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看谁。

    祝景山这才停止自己那番不礼貌的注视,脸上露出一抹温和而歉意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景山,是”他顿了顿,看着她眼睛,“是你妈妈侯南珍的朋友。”

    “我妈妈”赖香珺喃喃自语,诚实道:“我不知道”

    男人的脸上荡起柔软的笑意,“那时候还没有你,我也没出国。后来你出生的时候,我都备好了礼物要回来,结果却听到那样的噩耗”

    “抱歉,”男人儒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悔恨和苦痛,将眼里的湿意憋了回去,“你看我,好端端说这些,你现在应该好好修养的。”

    赖香珺摇摇头,莫名其妙的,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她对男人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叔叔,我叫赖香珺,您也可以叫我小苔。”

    “香珺、芷瑜,都是好名字,”男人满是赞许,“你妈妈给你们姐妹俩取的名字都很好。”

    段策拎着食盒赶到病房时,赖香珺正和祝景山畅聊,她对妈妈了解甚少,可从眼前这个叔叔这里,知道了很多侯南珍青春可爱的回忆。

    他沉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一席黑色的大衣,沉闷又踏实地闯入这个天然同盟的结界里,“热的红豆粥和生煎包,我买来了。”

    赖香珺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将食物一一拿出来。

    “你们这是?”

    祝景山刚刚就想问,段策是他悉心栽培、寄予厚望的后辈,能力卓绝,品性可靠,不然他也不会放心把手里的产业交给他打理。

    可这位素来沉稳冷静的学生,自看到赖香珺起,那微妙的气场变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前任”

    “同学。”

    段策拿着粥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指尖微微收紧。似乎是没想到她如此自然地说出“前任”两个字,倒显得自己的“同学”带着几分欲盖弥彰的局促。

    “谢谢,”赖香珺熟练地接过他递来的勺子,解释道:“叔叔,我们以前,谈过一段时间。”

    “不过,”她大大方方地举起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上是一枚低调的钻戒,“我已经结婚啦”

    段策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看她舀了勺粥,又不动声色地将甜点递到离她更近的位置。

    祝景山接着问,“你和你先生是”

    “联姻。”她小小咬了口枣泥糕,发现还是原来的老味道,弯了弯眼睛,补充道:“我老公叫钟煜。”

    他蹙了蹙眉,“钟年?”

    “嗯是和钟年的孙子。”

    祝景山似乎有些不满,但没表现出来,只是更加怜惜眼前珍珍的女儿,“他待你好吗?”

    “钟煜吗?”赖香珺点了点头,看了眼侧过头的段策,又想起自己在这间病房的根本原因,喜悦冲淡了心里那点不忍,语气都有些兴高采烈。

    “不知道您定义的好是哪种好,但是,在我这里是愿意和他有个孩子的好。”

    祝景山和段策离开病房后,他感慨了声真是命运弄人,随即看向段策,“你当年一开始是因为小苔才不愿意出国的?”

    段策沉沉“嗯”了声。重若千钧,仿佛能道尽少年时未曾宣之于口的眷恋和抉择的重量。

    祝景山拍了拍他肩膀,带着长者的安抚,没再聊这回事,“这次招商大会有把握吗?”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起公事。

    赖香珺又回到了竹山巷子。

    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宝宝后,她自觉开启了豌豆公主模式,坐下起身都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连呼吸都变得轻柔起来。

    简直是自己吓自己。

    躺在外婆家她小时候的卧室里,整个人被一阵柔软的温馨包裹,想到明天宁曼就会过来一起陪着她,心里最后一点因钟煜不接电话而生的郁气也烟消云散。

    她嗜睡太严重,一时间把钟煜这人抛到了九霄云外。

    钟煜冷着脸听完助理汇报时,已十分火大。

    距离泸城还有半个钟的路程,他却是坐立难安。

    “所以,”钟煜的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他们俩,在医院见的面?”

    “是是的,煜总。保镖确认,太太在福寿园时身体突发不适,是段先生送她去的医院。”

    “身体不适?”钟煜的眉心拧着,焦躁和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愤怒一齐在他胸腔里翻腾。

    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偏偏是段策?怎么这两人在泸城见一面还要欲盖弥彰地在医院?

    他简直气得抓狂,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觉得车厢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窒息。

    那会儿赖香珺给他打电话,钟煜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事关集团海外布局的关键节点,根本无暇分心。等结束后再打过去,再无人接听。

    要不是保镖告诉他太太在家里没出门,他不确保自己会小心眼脑补成什么样子。

    这几天他任务有点多,碰巧聂尧还休假,新来的助理倒是也认真负责,可多少没有聂尧用起来顺手,他须得亲力亲为不少。

    “煜总,”新助理有些忐忑,“您要不要喝点药?”

    钟煜这几天都压缩睡眠,自打他上任后,开始着手整顿集团的权力结构,新旧员工流动太大,人人都火气旺,空调仍是低温模式,助理注意到老板今天打了好几个喷嚏。

    钟煜摇摇头,捏了捏眉心,一贯总被人误以为玩世不恭的脸上也覆上一层疲惫。

    夜晚的街道仍然人流如织,司机绕道从另一条路开进来,车子停在竹山巷巷口。

    他有些心浮气躁,步子迈很大,巷子倒是清净不少,就是晚上起风了,落叶顺着路沿往一个方向刮。

    路过建国宾馆,门口站着的门童目不斜视。

    钟煜停在这栋小洋楼前,摁了摁门铃。

    赖香珺听到门铃声后,放下了手上的画笔,以为是宁曼心急,提前到了泸城,嘴角不自觉扬起,放下画笔,趿拉着拖鞋小跑过去开门。

    可开了门,被眼前人极具压迫感的身形震得往后退了一步。

    “是你?”

    她一时还有点懵,但随即想起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话到嘴边,就要开心地告诉他。

    “不是我,你想要谁?”钟煜声音有点冷,脸色也在昏暗的廊灯下显得阴沉而疲惫,看着她莫名其妙亮起来的眼睛,下一句话收不回来:“段策吗?”

    赖香珺的笑脸一下子僵住,手指捏住玄关处的柜面,那里还有她小时候画上去的卡通画。

    “你派人跟踪我?”

    钟煜下颌线绷紧,没有否认,目光紧紧锁住她,“段策前脚刚来泸城参加招商大会,你后脚就也嚷着要来,”他深吸一口气,“我是应该对这么凑巧的偶遇持保留意见,还是说,大度地退位让贤呢?”

    “你在胡说些什么?!”赖香珺有些生气,又下意识克制,好脾气地解释道:“我没有我来泸城不是因为段策,你不相信我大可”

    她说到一半又顿住,“钟煜,你是来找我吵架的吗?”

    第55章 大型犬上赶着当男小三吗

    夜风穿过敞开的门缝,带来深秋的凉意,赖香珺睡裙下摆被微微吹起,有些冷。

    玄关处暖黄的壁灯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拉长。

    钟煜冷着脸没说话。

    “钟煜,”赖香珺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你来就是为了让我不开心的吗?”

    他受伤地看了赖香珺一眼,几乎是立刻反唇相讥,声音又冷又硬:“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专门跑来找你茬、故意让你不开心的人?”

    两人就这么堵在狭窄的玄关口。

    一个在门内扶着柜子,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柜面上那褪色的童年涂鸦。一个在门外,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整个门框,带着夜风的寒气,丝毫没有要踏进来的意思。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僵持了两秒,她恍然大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钟煜鼻腔里呼出一声特别不屑的冷哼,似乎是嗤她反应如此迟钝,她可以大摇大摆离开,就没想过他也会大摇大摆的追踪吗?

    “钟煜!”赖香珺声音尖锐起来,“你派人跟踪我?”

    他没反驳,就是默认的意思。

    赖香珺其实性格偏冷,不开心的时候会直接冷处理,又或者和谈薇或其他小姐妹抱怨吐槽一番,她很少会有情绪波动这么大的时刻。

    几乎可以称得上暴跳如雷。

    “就因为段策”

    “就因为在你眼里我和我的前男友不清不楚,所以,你派人跟踪我?”

    钟煜想反驳,他当然没有觉得赖香珺和段策不清不楚,他还不至于掉价到那种程度。

    可他还是被她话里话外“她和她的前男友”刺到,怎么,她和他是他们,他钟煜这个后来者不配居上吗?

    钟煜的脸色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没有温度的直线。

    “他段策也配?”

    一个连出国深造都要靠人资助的穷学生,一个为了前途主动放弃她的叛逃者。

    现在发达了就要回来找存在感?上赶着当男小三吗?还要在媒体面前陈述自己情深不寿多痴情?

    赖香珺眼光可真是差劲!

    她似乎无力和他争论这些,配也好,不配也好,他们都没可能了,她真的不知道钟煜在生哪门子气。

    “你走吧,我要睡觉。”

    门被无情地阖上,虽然是价值不菲的别墅,可久无人居,赖香珺也懒得更换旧物,是以发出沉重又苍老的声响。

    她的心似乎也在这一瞬年老了好几岁。

    夜风呼呼似乎还能卷进来,赖香珺感受到凉意,原地蹲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也许是下午睡了太久毫无困意,又或者是自己即将成为妈妈的消息太过惊喜,已经凌晨一点,赖香珺翻来覆去,点开谈薇发来的那些注意事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

    她显然比她还要激动。

    谈薇也没睡,她今天想约赖芷瑜出来喝酒,没约着人影,去公司找她却只看到她助理,应该忙,神色匆匆的样子。

    谈薇知道赖芷瑜最近是要忙些,可以说赖芷瑜自从接手家里的产业后,就和销声匿迹了般。

    她惆怅地看了看床头放着的三人合照,给赖香珺打语音。

    “你怎么样啊?身体有没有不舒服?”谈薇明天有个会,不然她早上就会直达泸城。

    “没有,”赖香珺喝了口温热的水,“医生说宝宝特别小,还什么都看不到,我过几天再去检查一下。”

    她撒了个小慌,但应该也算是她的错觉,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尤其晚上和钟煜吵了一架,她总疑心自己有些轻微的腹痛。

    赖香珺忐忑地撩起睡裙看了看,其实什么也没有,依旧平坦光滑,但她盯着自己柔白细腻的肚皮,莫名有些紧张。

    “一想到我即将成为干妈,我就激动的不行!”

    谈薇很早就和赖香珺说过自己是不婚主义,没少因为这个和家里吵,她觉得有没有男人也就是那么回事,大不了到时候去国外买个精子自己生,还是混血宝宝。

    “怎么办啊,小宝宝,”谈薇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又兀自感伤,“感觉你还是个小宝宝,马上就要有你的小宝宝了。”

    她立刻脑补,“到时候,我叫小宝宝,你和小孩子都齐齐看向我,逗死了!”

    一想到赖香珺和钟煜这两个颜值不相上下的人拥有自己的爱情结晶,谈薇光是对小孩子颜值都期待到不行。

    “对了,”谈薇才惊觉孩子爸怎么和隐身了似的,“钟煜呢?你告诉他了没?”

    赖香珺诚实摇头,是要告诉的,可谁让他一上来态度就那么差!

    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她欠他的吗?凭什么质问她?

    她都没去算他那些陈年旧账,一个段策而已,她追求者能绕润城好几圈,难不成要怪她?

    她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于是劝谈薇早点睡觉,可自己却越想越窝火。

    凭什么他凶完人拍拍屁股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还要独自揣着这么大的事?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备注名为“老公”的电话-

    钟煜回来后,也气的睡不着觉,让助理把电脑送到房间来,一直工作到凌晨一点。

    其实这段时间身体已经处于严重缺觉的状态,他敛神处理好第二天的工作,躺在床上仍然半点睡意也没有。

    他是不是有点太在意了?

    身为男人,尤其是钟煜这种向来直给的人,揪着这点捕风捉影的陈年往事已经让他心里够恼火了。

    自从知道了段策这个人后,钟煜就意识到自己就变得格外易燃,他没有过因为什么而争风吃醋的经历,如此这般,心性就像倒退回青春期一样。

    敏感、易怒、充满占有欲。

    这失控的感觉让他既陌生又烦躁。

    但心里还是泛起悔意,像石头投入湖心,涟漪阵阵,足够晃晕他。

    他应该去找那位没有分寸感的前男友,而不是对着他的老婆发脾气。

    钟煜恼火得不行,一股脑从床上爬起来。

    奢华的套房此刻显得无比空旷寂寥,洗浴间在东南角,他又去冲了个凉水澡。

    回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有个未接来电,钟煜头发还滴着水,吧嗒一声掉在屏幕上,把“老婆”那两个字晕的昏花。

    钟煜几乎是立刻清醒,又回拨了过去,没人接。

    他随手套了件短袖,拿上房卡出门。

    建国宾馆虽然名字有点年代感,平日也极其低调,可入住者非富即贵,有时候碰上特殊节日,房价飞涨,来者再富也得按规定等待空余房间。

    钟煜住在位置偏里的湖景房,是独栋,看到他下来,侍应生热情地询问“先生您有什么需求”。

    钟煜摆摆手,语气有些急:“我有事出去一趟。”

    为了营造极致的静谧感和私密性,这一带的灯光偏少,只余下几盏昏黄的地灯勾勒出路面的轮廓。夜色深深,湖面上飘起丝丝缕缕的雾气,氤氲弥漫,让对岸的景物都变得朦胧不清。

    下雨了。

    明明是秋天,雨势绵绵,像春天一样试探着给予。几乎是同一时刻,钟煜闻到了雨天泥土特有的味道。

    “先生,给您伞!”

    声音从门后传来,钟煜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一头扎进雨雾中。

    到中途雨势却渐大,钟煜赶到目的地时,几乎要浑身湿透。

    赖香珺惊惧地打开了门。

    原本打好腹稿的质问也瞬间噎住,看着狼狈的他,只呆呆冒出句:“怎你怎么回事?”

    尽管像只可怜兮兮的大型犬杵在她家门口,可却丝毫没掩盖钟煜身上的帅气。

    他头发本就是利落的短碎盖,并不长,几缕碎发垂落,尽管被雨打湿,倒还显出更多的清秀来。

    比下午的满脸怒容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这么凉的天,赖香珺都从柜子里把针织衫刨出来,他却只穿了件白T恤。

    布料被雨水浸染成半透明,这就非常大方地将他练得极好的胸肌勾勒了出来。

    赖香珺移开视线,冷声冷调:“你来干嘛?”

    “不是你给我打电话?”钟煜抬脚往门里进了一步,突然软了语气,“我怕你出事。”

    她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掌心朝他,做了个推的假动作。

    还同他生气,连带着嘴巴都抿直了嘴角朝下。

    “看清楚,这是我家。”赖香珺先前那股怒气突然就被顺毛,意识到眼下是在谁家门口,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我外婆留给我的房子,婚前财产。”

    让你进了吗?!

    言外之意,你钟煜没我同意不许进门。

    男人识趣,又收回了原先的那只脚,挪回了原位。

    “那你要怎样?”钟煜话说出口,就觉得不对。

    果然,赖香珺刚刚稍霁的脸上又重新耷拉起来。

    “什么叫那我要怎样?”她十分不满地瞪着他,“说清楚。”

    钟煜看着她故意板起来的脸,像只气鼓鼓的凶悍小猫,于是认命地重新组织语言。

    “很晚了”他在思索要叫她老婆还是宝宝,但以钟煜对她的了解,此时此刻赖香珺大概率不会买单。

    看了眼暗夜中的雨幕,钟煜微微低下头,迁就着她的高度,直直望进她那双还带着水汽的漂亮眼睛里,“需要我怎么做,才能进去避避雨?”

    赖香珺不为所动,抱着手臂,凉凉地反问:“你没有住的地方吗?”

    “嗯”钟煜面不改色,“假期满房了。”

    国庆早过了,信他个大头鬼!

    “那看我心情。”

    门砰的一声又关上。

    赖香珺通体舒畅了二分之一,步伐轻盈又回了二楼。

    卧室的衣柜被她翻得乱七八糟,她不常来,每年只是小住一两晚,有时当天来当天走,是以压根没多少衣服。

    更遑论男性衣服。

    隔壁是给赖芷瑜留的一间房,她走进去翻箱倒柜,姐姐要个子比她高些,可她上一次回这里住,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赖香珺慢悠悠地翻寻,终于找到了件宽大的白色衬衫,看了看吊牌,是六年前的款了。

    倒是很新,几乎没什么穿着痕迹,就是带了些陈年的味道。

    她下楼丢进洗衣机里,又不紧不慢地烧了壶热水,等做完这些,一看时间,都快两点半了!

    钟煜不会走了吧?!

    她急冲冲地走到门口,又猛地刹住车,试探性地把门打开条缝。

    门外的背影更加显得狼狈。

    其实房檐做了加长,淋不到雨的,可她不知道钟煜怎么搞的,露出的小臂还淌着水,顺着他垂下的指尖往下滴。

    湿气好大,她被雨雾隔空扑了下,裹紧了身上的针织衫。

    “雨好大啊,”赖香珺的语气有些为难:“那你进来吧。”

    男人大跨步进来,经过她的时候,挨着的地方传来一阵凉意,凉的她浑身一激灵。

    “*好冷,别离我这么近”

    在他视野看不见的地方,赖香珺伸手捂了捂平坦的肚子,第一次做准妈妈,太不熟练,可这些不妨碍她母性大发清除掉所有可能的小伤害。

    钟煜试图缩缩自己,可他体型相比于他实在算大,再怎么避开,冷气仍通过空气溢到她那里。

    “抱歉。”

    赖香珺差点被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唬住,半晌,才又找回心态,哼了声,“不需要!”

    她走两步,打开了里侧一间卧室的房门,“只有这里能住了,如果不习惯,那你出去找房子去。”

    钟煜点头,闷闷地跟在她身后,身上愈发散发着大型犬的特质。

    但赖香珺没心情揶揄这些,谁让他下午牛逼轰轰的?跑来质问她!还派人跟着她!

    好像她怀了别人孩子似的。

    这个人这段时间,简直太过分了!

    “我困了,我要睡觉。”

    说罢,不等钟煜反应,赖香珺兀自上了楼。

    好歹小出了口恶气,她气顺了,抱着被子美美睡觉,连宁曼第二天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下楼的时候被饭香吸引,前几日胃口不佳的症状瞬间消失。

    “醒了吗小小姐,”宁曼还在备菜,身后珐琅锅咕嘟嘟滚着鲫鱼豆腐汤,另一侧是赖香珺爱喝的甜粥,她放下了手上的活,喜上眉梢,“怎么不多睡会儿?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赖香珺摇摇头,“宁姨,还不是很确定,你不要告诉别人噢。”

    宁曼当然知道,前三月得稳重些。

    昨天一收到这个消息,她在华庭可真是坐立难安,立刻就收拾了行李,要不是不想晚上麻烦司机,昨晚她就该到了的。

    外面还在下着雨,她早上其实是被雨声吵醒的。

    赖香珺走到岛台这里,想倒杯热水喝,发现她昨晚放在这的这杯热水还是原状。

    他没喝吗?

    那她白给他烧水了!

    “宁姨,”赖香珺犹疑地看了眼里侧紧闭的房门,“钟煜已经走了吗?”

    “姑爷?”宁曼一头雾水,“姑爷也来了吗?”

    她到的早,把东西放在惯常住的那间客卧里,下单了好多蔬菜肉类,便一直在外面厨房捣鼓吃的。

    没看到有人出来过。

    赖香珺看了眼时间,她下来的也不算早了,十一点钟。

    钟煜好像还从未赖床到这个点。

    她蹙起眉,轻轻摁下门把手,给钟煜住的这间房是之前的客房,不过赖香珺在昨晚之前也没进去看过,这房间,温度有这么凉吗?

    室内一片昏暗,床上果然还赖着个人,庞然大物似的,显得卧室都逼仄了些。

    赖香珺面色不悦,这人懂不懂礼貌,住别人家里能赖床到中午吗?!

    她就着光,哗啦一声,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钟煜被亮光刺得皱了皱眉,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身体却没多大反应。

    赖香珺不悦值蹭蹭往上涨,怎么回事,大少爷用这招,还得让她哄着他起床不成?

    “钟煜?”她站在床尾,用力拍了拍他小腿。

    床上这人不为所动。

    “钟煜!”赖香珺要气笑了,演技还能不能再拙劣些?这会儿是连眉毛都懒得皱了?

    她大步走向床头,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床边,伸手想拍他脸蛋,嘟囔道:“延迟退房是要给房费的。”

    手下的触感却是不同寻常的高热。

    “钟煜?”赖香珺有些懵,又把手放到自己额前。

    两相对比,她有些慌。

    她好像把钟煜给弄发烧了。

    第56章 退烧药我要和我老公抱^^

    宁曼在厨房都听到赖香珺提高了分贝喊钟煜的声音。

    也不知道两人这段时间在闹什么别扭,应该是无关紧要的别扭,不然以她的脾气,就不会让钟煜进这个门。

    她的月份应该还不足以孕吐,许多菜单在宁曼脑海里过了一遍,她打算炒一道青笋牛肉,还有椰香柠檬龙利鱼。

    赖香珺从小就不喜欢鸡蛋,总说有腥味,她正思索该用羊肚菌蒸蛋还是做甜口用香橙蒸蛋,就看到赖香珺有些无措地来到了厨房。

    “怎么了这是?”宁曼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东西。

    “我昨晚害的钟煜淋雨,”赖香珺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和小时候不小心打碎花瓶后的样子一样,看了钟煜的房门一眼,“现在他发烧了。”

    “姑爷发烧了?!”

    “对”

    赖香珺在思索怎么把人送医院的问题,宁曼已经到家里的储物间拿出了医药箱中的体温计。

    房间里依旧昏暗,钟煜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呼吸似乎比刚才更沉了些。

    38.2。

    两人一时拿不准,赖香珺最后叫了医生过来。

    开了退烧药,不过不可以空腹喝。

    宁曼端来了碗粥。

    但赖香珺很快就发现了一件事,钟煜昨晚的衣服都是湿的,洗了澡后应该直接囫囵着睡到了床上。

    所以他现在没穿衣服

    赖香珺不好意思让宁曼过来帮她,便只能自己动手。

    钟煜也不知道是真睡还是装睡,昏昏沉沉的,她拍了拍他没反应,气不过,又伸出食指和拇指,在他手臂内侧最嫩的皮肤上,带着点泄愤的意味,轻轻拧了一下。

    “钟煜,”赖香珺轻轻拍他手臂,放轻了声音,试图继续唤醒他:“钟煜,你发烧了,起来先喝点粥。”

    他被她持续的声音吵醒,无力地撩起沉重眼皮看了眼赖香珺。

    眼神迷蒙涣散,好一会儿才聚焦在她的脸上。高烧让他反应迟钝,只是下意识地、带着点依赖地喊她:“赖小苔。”

    赖香珺的歉疚又重了一分。

    钟煜微微抬了抬手,似乎想去拉她的手。

    她轻声细语,凑到他跟前,像哄小孩一样:“你发烧了,医生开了退烧药,先吃药行不行?”

    “发烧?”尽管被高烧蒸得有些迷糊,但钟煜还是本能地嗤了一声,“我睡一觉就好了。”

    赖香珺全当秋风过耳,耐着性子把热粥端到他一旁的床头柜前,下了命令。

    “喝。先喝粥。”

    钟煜抬手撑在床上,被子顺着他起来的动作往下滑,露出宽阔而结实的胸膛,呼吸一起一落间可见其间起伏。

    赖香珺习惯性瞥一眼,刚好和钟煜的视线对上,她恶狠狠地瞪了回去,“看我干嘛?喝啊!”

    钟煜听话地喝完粥和退烧药,又被勒令把杯子里的热水喝完,他喝的急,有不少水洒在了被子上。

    赖香珺本来想呛他两句,但看在他生病可怜的份上,又上楼把自己的厚被子拿了下来。

    她已经关好了房间的窗,不知道他昨晚是怎么睡的,这么大一个人感觉不到房间冷吗?!

    就这么短短时间,听见门铃响了,紧接着宁曼敲门进来,说是有人把姑爷的电脑送了过来。

    赖香珺接过,外面此时暴雨如注,也不知道钟煜手下的人倒了多少霉,这天气还要跑腿干活。

    她把厚被子和电脑一同扔在床上,声音满是不解:“你要工作?”

    钟煜显然是这么想的。

    但看到赖香珺不满的样子,他瞬间妥协:“没有,我改个东西就好。”

    今天周一,有正常例会,助理已经将会议纪要发到了他邮箱,其实钟煜头昏脑,也没多少力气,但看到赖香珺注视着他,撑着起来看了会儿邮箱。

    宁曼看钟煜这会儿醒了,问两人要不要出来吃饭,钟煜说不用。

    赖香珺看了眼他工作狂的样子,没搭理,兀自走了出去。

    宁曼做的饭很合她胃口,她努力地多吃,想让自己变得强壮健康。

    整个下午钟煜都没出来过,赖香珺也十分投入地在看关于孕妇的知识,宁曼做了很多小点心,她都一一品尝。

    直到晚饭时候,宁曼试探性问了句:“姑爷也不出来,要不要把饭端进去?”

    赖香珺看宁曼做了钟煜喜欢的排骨,鼓着嘴思索了会儿,说:“宁姨你休息吧,忙了一天了。不用管他。”

    赖香珺在购物网站上刷了会儿婴儿用品,粉粉嫩嫩的,太可爱了!

    傍晚天终于放晴,宁曼出去透气。赖香珺也好心情地放下手机,不慌不忙进了钟煜房间。

    一片昏暗,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

    其实中午的时候,她偷偷溜进来看过一眼,这人的电脑随便地放在床上,睡得一塌糊涂。

    她当时又给他量了遍体温,烧已经降下去了。

    “钟煜?”

    赖香珺用气声喊了声钟煜名字,没人应。

    安静的空间内只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

    她再次坐到床边,手背先从自己额上放了会儿,再贴到钟煜额头。

    没什么差别,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温度还要比他高一些。

    为了保险正想拿体温计给他量量看,手腕却被这人抓住。

    “你醒了?”赖香珺本来轻柔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起来,“醒来就出来吃饭。”

    她说完就要走。

    钟煜看了她一眼,笑了下,眼眸在黄昏时分亮晶晶的,像是力气突然回笼,把人一把拉过来,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她被一副热气腾腾的身体禁锢着,被压着正要发作,就感到钟煜抱住了她。

    手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腰背,将她的脸轻轻按进他温热的颈窝。

    赖香珺一时间怔住,只能感受到钟煜滚烫结实的胸膛。

    就这么相拥着抱了几秒,钟煜突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对不起。”

    怀里的人冷哼了声,没说话。

    其实钟煜还有点乏力,他很久不生病,这次的秋雨来势汹汹,倒是顺水推舟帮了他忙。

    他承认自己带了那么点儿故意的心思,只是,连赖香珺家里的热水器都倒戈在他这边,淋了大雨,又洗了冷澡,加上连日的疲惫和精神紧绷,想不生病都难。

    “赖小苔,”钟煜语气可怜而诚恳,“让我抱抱。”

    她本来想反击,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抱?但是一想到钟煜这幅样子她的原因占比很大,就一下子偃旗息鼓。

    昨晚她确实想让他过来和他大吵一架的,可谁也没想到,他会冒着雨过来啊!

    他仍然没有衣服穿,身体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这里,她本来就穿的长袖,被钟煜这么抱着,不一会儿就有点热。

    赖香珺于是故技重施:“放开,我不舒服。”

    钟煜松开了点儿距离,但是没放开,用下巴蹭了蹭她发顶,她香香的,这样好闻的味道让他安心。

    赖香珺看他有心耍赖皮,于是问:“钟煜。”

    “嗯。”

    “你错了吗?”

    “错了。”

    “钟煜!”她不满地推了推他胸膛,“我踢一下你走一下?cici还知道汪两声过来舔舔我呢!”

    钟煜思忖了两秒,总不能让他学狗叫吧?

    赖香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钟煜湿热的吻钉在原地。

    他没亲嘴,在她颈侧那片细腻的肌肤上流连,细密地咂。又去吻她耳垂,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碾磨。

    赖香珺被他黏黏糊糊的拥抱和亲吻弄得好受又难受,趁机用力推开了他。

    “我错了。”钟煜也不恼,其实他是有点没力气,这一觉睡得太凶,药效又猛,他又空着肚子,差一点被赖香珺推到床下。

    “哪里错了?”

    “我不该限制你,让你一直待在溪山墅家里。”

    钟煜起身,直勾勾盯着身下的她。

    赖香珺发出不屑的轻哼声。

    钟煜继续直直瞧着他,他大病一场,眼睛像泛着水雾,亮晶晶的。

    “也不该让人跟着你,”诚实讲他这点完全是出于对赖香珺安全地考虑,“下一次我会和你说明缘由。”

    赖香珺扭头,不去看他含情脉脉的眼睛。

    “我更不该吃醋,”他声音真的蛮哑,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滚烫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更不应该把醋意转移到你身上,你原谅我,我只是”

    “只是有点嫉妒段策。”

    声音轻轻的,他嘴唇贴住她的锁骨,像是从她自己身体里发出的声音一样。

    赖香珺心里像是被吉他拨片轻轻柔柔地拨弄了一下,发出明亮而清晰的音节。

    “你嫉妒段策?”

    钟煜又亲她,却格外安分,好似亲吻是多么虔诚神圣的事情。

    “嗯”

    “嫉妒的要疯了”

    他讨厌自己为什么认识她如此晚,讨厌两家之前并不明朗的关系,讨厌他游走于世俗游戏人间的漫不经心。

    讨厌那个人,曾光明正大占据赖香珺独一无二的年岁和真心。更讨厌他占据后又亲手摧毁她的一颗心。

    赖香珺怔怔地不说话,只是伸手揽上了他的背。

    男人的背很宽阔,很安全,她几乎是立刻接收到了他的心疼和怜惜。

    “钟煜,”赖香珺像平时摸cici一样抚着钟煜的背,也进行自我检讨,“我不该一气之下就提离婚的。”

    虽然她从联姻之初就对他们的婚姻不抱期待,可她当时实在是被冲昏了头,只想逃离。

    以至于忽略了钟煜的感受。

    她去摸他耳后那道伤疤,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无形中加剧了钟煜对家庭和爱原本就偏低的不安全感。

    “可你上次都没听我解释”赖香珺觉得自己也不是全无立场,“是你看到我们拥抱就觉得我背叛了你。”

    她不解,她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人吗?!

    爱就爱过,痛也通过,她感觉自己还是挺拿得起放得下的。

    “你当时就像火山要爆发一样,我不喜欢。”

    钟煜亲亲她,又道歉:“对不起。”

    那他以后温柔一点、轻轻爆发。

    赖香珺哼哼两声,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

    “还有什么?”他轻声询问,“我们沟通清楚,解决,不要留疙瘩。”

    赖香珺很喜欢钟煜这一点,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不拧巴,不让坏情绪过夜,就是有时候蛮强势,可谁让他又是个真的霸道总裁呢。

    她还以为,谈恋爱都是当时她和段策那样,每次生气都要郁闷好久,偏生对方也是个闷葫芦,长此以往,根本问题其实没有解决,只是段策一味迁就她罢了。

    可是他们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呢?赖香珺心跳咚咚作响,严谨来讲,她现在明明有两个心跳。

    “那你”她决定再逗逗钟煜,“以后我和段策见面,你还生气吗?”

    钟煜支起脑袋看她,不情不愿地摇头,“不生气。”

    “我和他说话呢?”

    “不生气。”

    “那我和他”她没说完,被钟煜忽重的力度终止,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探进了她上衣里面。

    “不可以拥抱。”钟煜灵活地解开了背后的卡扣。

    赖香珺被他幽怨的眼神盯得笑出声来,“谁要让他抱。”

    “我要和我老公抱^^”

    钟煜的反应一下子让她手足无措,几乎是瞬间,抵着她,颇有点上下为难的样子。

    “你每次”钟煜觉得一定是他还发着烧,所以才感到害羞,这两个字几乎从没出现在他的人生字典中。

    一定是发烧的原因,房间静谧、夜晚温柔、而赖香珺又这么直白而柔软地躺在他身下。

    他浑身热到发烫。

    “你每次”他笑了笑,似乎无可奈何:“爱我的时候都会叫老公。”

    就着窗外的灯光,她好像看到了钟煜微红的脸。

    “是嘛”她手悄悄放在小腹上,又问他,“那你喜欢吗?”

    赖香珺是一个很吝啬说爱的人,虽然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对很多小姐妹说亲亲、说爱你。

    可钟煜能感觉到,她的爱其实藏得很深。

    他也是。

    “我喜欢,”他撩起她衣服,又说一遍:“我很喜欢。”

    赖香珺任由他亲着自己,他吻得很轻、很温柔。

    直到亲吻顺着往下,看到了她小腹上交叠的双手,才自我混蛋地抱歉道:“那个来了吗?痛不痛。”

    说话间,他温热的大手已经覆了上去。

    赖香珺亮亮的眼睛黏着他,不说话。看他笨拙地放下她上衣想让她肚子更热的动作,眼睛弯弯。

    钟煜不明所以地看她又撩起衣服,很柔软的针织衫,粉粉的,看她像个小姑娘。

    “老公,”赖香珺冲他撒娇,“亲亲这里。”

    柔软的嘴唇附上去,听见赖香珺轻声说。

    “我今天刷手机,看到有人说和老公吵架了,但是突然怀孕了”

    她顿了一下,钟煜的心也像敲钟时、钟椎被提起却迟迟不落的瞬间。

    “下面评论很多,很好笑,有人说把两条杠甩给他,有人说把约人流的手机号填成他的,然后发个对不起宝宝妈妈没有保护好你的朋友圈”

    赖香珺说着自己先笑了声。

    钟煜隐隐感知到什么,心里的那座钟悬而不决,盯着她。

    “还有网友出主意,说应该带球跑,到时候小孩会在机场遇到一个很像她的人扑上去叫爸爸”

    赖香珺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肚子上,“其实昨天我想告诉你的,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可是你一直在生气。”

    钟椎终于落下,发出笨重而清脆的声音,几欲响彻云霄。

    他一瞬间呆滞到说不出话。

    “不许生气也不能再惹我生气了”她选了一个最适合自己的剧情,又凑过去亲亲他无措懊悔的脸。

    看到他手臂内侧的纹身,又泄愤般咬了一口。

    “不然我也会带球跑的。”

    第57章 开视频我想看你

    钟煜怔怔愣了两秒。

    赖香珺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学他那副矜贵倨傲的样子,微微挑起一边眉毛。

    “我有点想让你立刻就知道,又想多晾晾你不让你知道。可谁让你每次一哄我,我就心软了,半点藏不住事。”

    她似乎有些郁闷:“钟煜,我可能真的爱上你了。”

    欣喜若狂和懊悔懊恼都没有在他脸上出现,钟煜的眼神在短暂的茫然之后,突然变得极其复杂,变为她有些不懂的心疼。

    变得赖香珺都有些陌生,她得意的表情慢慢收起,心头也跟着一悸,伸出手指戳了戳刚刚被她咬了一口的那里。

    漂亮的外文字母之上,印着两排她的牙印。

    清晰小巧,微微泛红。

    “喂,”赖香珺又改为摸的动作,她刚刚好像下嘴挺狠的,这印子这么清晰,“我好像咬狠了?你——”

    她还没说完,就被钟煜抱住。

    年轻而蓬勃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拥住她,克制着劲。

    赖香珺的脸贴住钟煜的胸膛,白而软的质地,和平时发力时的硬邦邦不同。

    “你怎么了?”赖香珺顺从地嵌入他怀里,“你不开心吗?”

    然后她听到了钟煜非常低落的声音,“对不起。”

    他可真是混蛋啊!

    自己老婆都这样了他还在吃一些陈年老醋,还让她生气,还把她惹哭

    他真不是人啊!

    赖香珺好笑地抬头看他,明知故问,带着点促狭:“你怎么了?”

    她想去看他眼睛,钟煜躲开,她不死心地又在他怀里挣扎,钟煜按捺不住,怕自己力度没个轻重。

    “你怎么了钟煜?”赖香珺语气特别欠揍,扒拉着他紧绷的肌肉,“你怎么了呀钟煜?!”

    “你真伤心了钟煜?”

    钟煜脑海莫名浮现有次她和cici,刚从外面回来,一人一狗看上去情绪都不大高涨,赖香珺以为家里没人,没形象地往沙发上一瘫。

    就像一滩融化的冰淇淋。

    她的狗就在她脚边,扭扭捏捏歪着脑袋不去看她。

    赖香珺无聊刷了会儿手机才发现cici没有像往常一样跳上沙发,她好笑地摸了摸狗头,问:“cici宝贝,你怎么啦?谁惹我们宝贝不开心啦?”

    小狗哪会说话,耷拉着脑袋,还要斜着眼睛用余光偷偷瞧她反应。

    她似乎才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嫌我刚刚和人家小猫咪玩了?”

    其实她也很喜欢猫,可自从看到有人家里的猫狗相处不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害怕自己的爱无法平均分配。

    钟煜端着水杯就要下楼,就看到赖香珺去拦截躲在一边的cici,拦了不要紧,还死皮赖脸地凑过去,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追问:

    “你怎么了?”

    “真生气了?”

    “你吃醋了?”

    “你别躲嘛~”

    他那时就这样站在那里看他们,一条狗,最后被她的“我永远最最最喜欢你”而哄好,摇着尾巴直打转。

    钟煜觉得他现在就是那条狗,被她钓着上不来下不去,偏偏还没办法朝她表露一点脾气。

    他配吗?!

    “老公,”赖香珺变本加厉,凑上去亲了亲他冒出一点青色胡茬的下巴,又问:“你怎么了呀?”

    她语气完全傲娇,仰着脑袋,钟煜读懂了,拐着弯地骂他:你再凶我啊?再像那天惹我生气试试啊?

    钟煜护着她肚子不让她看自己郁气沉沉的脸,仿佛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狼狈。

    于是两人便在这一来一回的躲闪中把刚刚略微沉闷的气氛化解得一干二净。

    赖香珺玩累了,上下其手摸得钟煜也满头大汗,被他箍在怀里,声音沙哑命令她:“说你爱我。”

    赖香珺嘻嘻两声,只叫他“老公”。

    钟煜不买账,“说爱我。”

    “每个要好的人从我身边离开我都会难过好久、记挂好久,”赖香珺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怀里,突然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淡化这种低落,人们总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曾经我也这么以为。”

    “但我发现我好像不是很能做到,因为我对非此即彼的划分其实很模糊。”

    她罕见地同他说这么多自己的内心话,钟煜一动不敢动。

    “你之前问,我每次让渡出自己一部分的感情和你亲近,到底是因为谁。”

    钟煜心如悬旌,突然很害怕听到另外的答案。

    “那好吧,钟煜”她看似投降实则早已胜利地亲了亲他心口,“我其实早就爱你。”-

    钟煜这次来势汹汹的发烧好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助理就收到消息,说下午的招商会记得来接他。

    “煜总”助理瞬间紧张,“在建国宾馆还是”

    钟煜声音透着笑意,“不是。”

    “好的煜总。”助理松一口气,又去私聊聂尧,【尧哥,已和好(胆战心惊.jpg)】

    赖香珺还在睡觉,昨晚她说完那番话就像个鸵鸟一样躲他怀里,等宁曼回来后都扭扭捏捏的,钟煜没耐心和她玩什么play游戏,直接抱着人就上楼。

    只留下她在身后喊着小心点姑爷

    赖芷瑜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总觉得怪怪的,钟煜让李妈收拾了几件他的衣服,一大早派人送了过来。

    她睡得正香,连钟煜出门的时候还没醒过来。

    下午有个金融科技的招商,就在泸城,钟煜正了正心神,把手机上搜索的关于孕期知识的页面关掉。

    不出意外看到了段策,但钟煜的情绪已经不会再因为他的出行而有所起伏。

    再抬头时,段策却站在了他前方。

    钟煜眉头微蹙,段策身后的男人率先站了出来,“钟煜?”

    祝景山离开太久,久到钟煜只能凭借记忆里微乎其微的印象,试探着叫他:“祝叔叔?”

    “你小子!”祝景山大喇喇坐在了钟煜身边的位子,立刻就有工作人员将他的座位牌换到了其落座之处。

    在钟煜不在乎的地方,段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坐到了后排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祝叔什么时候回的国?”

    “就前两天。”

    再恣意如钟煜,也起了攀谈的心思,不过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这次回来又是待多久?”

    “不回去喽,”祝景山哈哈一笑,“人老了,在家呆着,养养精神。”

    钟煜瞧着面前这人。

    很儒雅的气质,这一点和赖香珺的父亲有相似之处。

    穿着低调舒适的灰色衬衫,剪裁得体,斯文内敛。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厚重气场。

    祝景山在互联网的地位不言而喻,毫不夸张地说,正是他当年的开拓与成功,才为今天的众多平台有了更多的机会和视野。

    只是其为人甚是低调,年近五十,膝下无一儿半女,也未曾看到其已婚或是有家室的新闻。

    “刚刚那位年轻人,算我干儿子,”祝景山向钟煜介绍段策,只是眼神多了些本不应对着钟煜出现的压迫和敲打,“听说你都结婚了?”

    有工作人员过来分发会议资料,钟煜拿起最上面一张印刷精美的议程表,随意地卷成筒状,祝景山话音刚落,他翘起二郎腿,纸筒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是啊,”他微微扬了扬下巴,一脸满足,语气都飘飘然,“十分幸福。”

    祝景山对钟煜的审视不着痕迹地退却,两人对刚刚一瞬的对立视若无睹,仿佛是对他这句幸福的评价算是满意,很快投入到工作状态。

    会场往来很多,不断有人上前打着招呼,会议流程有些无聊,钟煜只认真听了感兴趣的部分,记录了那么一两个有投资空间的项目。

    有些无聊。

    倒是身边的祝景山,听得认真。

    钟煜摇头晃脑,很像那种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捣乱的学霸。

    他耐着性子又枯坐了一会儿,归心似箭。

    手机上赖香珺的消息发来,要他回来帮买一份嘉安坊的红豆年糕。

    钟煜几乎是秒回了【好】。

    那边发来一个【谢谢老公】的表情包。

    钟煜想了想赖香珺那张傲娇的脸说这句话,莫名笑了声。

    祝景山转头,恰好看到钟煜的手机锁屏。

    是一张赖香珺在蛋糕前闭眼许愿的照片,这个角度,尤其像逝去的侯南珍。

    他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身边按捺不住的这人:“要走?”

    钟煜不置可否,“老婆一个人在家,我坐不住。”

    男人的眼神带了点儿他经常从钟老爷子那看到的无奈和鄙夷,钟煜乐得做这种与世俗标准相悖的事,单手拎起搭在一边的外套。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安分活在别人期待中的人。

    偏头对祝景山说:“祝叔,走咯。”

    “诶,”祝景山叫住了钟煜,“有时间,叫上芷瑜,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钟煜出来后脑子有点不太灵光,因为祝景山的那句“叫上芷瑜”,他纳了闷,他又和赖芷瑜是什么关系。

    一想到上次和赖芷瑜见面她那些奇怪的话,钟煜心里乱糟糟的,恰好这段时间忙,他也没时间去细查赖氏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钟煜和赖香珺一起去福寿园墓地祭拜了拜,她这次心情不错,坐在一边向老人们肆意吐槽,最后钟煜狠狠磕了三个头,又深刻地检讨了自己一番,两人才挽着手离开。

    赖香珺在泸城住上了瘾,不想回润城了,这几天天气好,她每天都溜去建国宾馆逛公园喂鲤鱼。

    这天钟煜有事情回公司一趟,他这段时间几乎都线上办公。

    赖香珺已经在钟煜的陪伴下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确认宫内早孕,可以看到胎心胎芽。

    她看钟煜怪兴奋的,是初为人父的那种开心,她便也跟着开心。

    回来路上和她说了很多还远没个着落的事情,比如在溪山墅二楼装置一间儿童房,过了会儿又觉得溪山墅房子小,问她要不要换个地儿住。

    又比如无端想了很多奇怪的小名,从瓜果到动物皆有。

    再比如把三人之后度假的地方都一一罗列出来让她选。

    赖香珺耳朵边上嗡嗡的,让他闭了嘴。

    现在钟煜不在,她还怪不适应的。

    【赖香珺:老公】

    偌大的会议桌上突然嗡嗡两声。

    他坐在长桌的最前面,十几个快二十个人齐齐朝钟煜看去。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发言的人继续。

    赖香珺没几秒就收到了钟煜这边的消息。

    【钟煜:?】

    赖香珺躺在床上嘿嘿干笑了两声,又打字。

    【赖香珺:老公老公老公】

    对话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赖香珺不让他猜,很乖地表达自己需求。

    【开视频】

    【我想看你】

    【我想我老公】

    众人看到钟煜轻笑了声,突兀地插在一派严肃的会议室里。

    他发送了视频请求,意识到手边没有能当支架的东西,看了眼助理,他也一脸懵懵地回看钟煜。

    钟煜心里怀念了聂尧两秒,自己起身走到后面靠墙的茶水台,从桌上拿了瓶水。

    “你们继续,我喝水,”他好脾气地问这些人,“谁水喝完了,我给你拿。”

    赖香珺听着屏幕那头他说话,乐死了。

    听对面一阵惶恐的“不用煜总”、“不要不要”就知道钟煜平时在公司的作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那挂。

    钟煜理直气壮地拿着水,落座后,被注视着,又难免带了点心虚,做了个拧瓶盖的假动作。

    一米□□的大男人,拧个瓶盖拧不开?!

    助理这次长了心眼,连连上前,又被略带幽怨的眼神盯了回来。

    他不动声色地看,才发现钟煜将手机靠在了那瓶水上,屏幕正对向他自己。

    手机又嗡嗡震动两声。

    【赖香珺:不要*静音,我想听你说话】

    于是钟煜在一些本不需要他点评的环节,也煞有介事地开口,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思路不错”、“再细化一下数据支撑”这样的场面话。

    惹得众人都唯恐自己出了差错被点出来。

    赖香珺无聊,记得赖芷瑜房里还有她之前乱放的东西,便拿着手机过去收拾。

    赖芷瑜很少会来这里,外公外婆去世后尤甚,很少的那么几次,赖香珺都会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熬大夜说悄悄话。

    手机里偶尔传来钟煜的声音,在久无人居的房间里显出一丝生机。

    赖香珺蹲在靠墙的樱桃木书柜前,发现自己之前就没好好看过它的布局。

    最底层靠里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矮抽屉。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个装饰性的假抽屉,直到刚才,她心血来潮,想用湿纸巾擦擦柜脚的浮尘,指尖无意间蹭到了抽屉面板边缘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

    被用同色系的画笔涂上,若非仔细察看或特意去摸,几乎无法察觉。

    年岁已久,她稍稍用劲,便打开了一条缝。

    躺在里面的,是一本淡粉色封皮的笔记本。

    赖香珺好奇地翻开,不是赖芷瑜的字迹,也不是外婆的字迹。

    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倒像是男生的字。

    她翻了几页,便知晓是过世的妈妈侯南珍的笔记本。

    出现了很多赖芷瑜的名字,她有些高兴,想知道更多姐姐小时候的痕迹。

    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

    第58章 萧瑟季我用手帮你

    钟煜从公司出来又回了趟溪山墅,帮赖香珺拿了几件衣服。

    衣帽间太大,赖香珺衣服也多得可以。

    钟煜再一次打开视频,翻转镜头,对向她五颜六色的衣服。

    “想要哪些?”

    赖香珺也没出镜,她趴在床上,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神有些放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钟煜的手指划过一件淡紫色的真丝睡裙,又指向一件草绿色的针织开衫。

    “嗯?”钟煜停顿了两秒,微微蹙眉,“怎么不说话?”

    她这才像如梦初醒,“啊?可以,都可以。”

    钟煜将衣服都仔细地取下来,她这些衣服都金贵得很,用料娇气,熨烫讲究,万一弄皱了或者拿错了哪件不合她心意,触了孕妇霉头,可得有他受的。

    “今晚怎么了?”但钟煜还是隐隐感觉不对劲,声音放得更低柔了些,“感觉你心不在焉的。”

    他一边说,一边提着袋子往楼下走。

    镜头那边是钟煜拿着东西下楼,赖香珺跟着他腿的动作,一格格楼梯晃得她头晕,她顺势找了个借口:“没啊,就是有些困了。”

    秋天的溪山墅很漂亮,站在家门口,银杏叶子就铺满了门前的小径和台阶。钟煜进去出来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引擎盖上就添了几抹黄色。

    他莫名想起曾听宁曼说,赖香珺喜欢做植物标本,便在这几片叶子中,左看右看找了个最顺眼的。

    很嫩很饱满的黄色,叶子上没有一丝褶皱。

    赖香珺看他不动了,好奇地问:“你在干嘛呀钟煜?!”

    钟煜没说话,举着手机给她看夜晚灯光之下的秋景。

    他刚刚不过是半分钟没动静而已,估计都没到半分钟。钟煜勾了勾唇,打开了车门。

    赖香珺听见哐当一声车门关闭的声音。

    车内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蓝光。赖香珺只能看到他优越的侧脸,下颌线太过流畅,面部紧致,竟能瞧出些若隐若现的禁欲感。

    他平时又不喜欢扣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可惜画面只堪堪截到脖子上面。

    “那么用力?你吵到我了!”她故意找茬,翻了个身,把被子拉高,盖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屏幕,问他:“九点前能回来吗?”

    钟煜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过了七点半,她最好是在开玩笑。

    但他还是乐意给她一个肯定的答案,“能。”-

    两人在泸城又呆了一周,赖香珺才迤迤然说想念cici了,于是又搬回了溪山墅。

    这天,两人一起在家里用餐,钟煜像是突然想起这么一回事,撇下筷子,询问正在喝汤的赖香珺。

    “祝景山,你们很熟吗?”他只知道这人低调,早年多在国外,不曾深究他和赖家的关系。

    赖香珺的动作顿了顿,时间短到忽略不计,她继续埋头喝汤,完了抬头,正要擦嘴,就见钟煜递来了餐巾,轻轻摁在她嘴角。

    “祝叔叔”她敛下眸子,佯装困惑道:“很熟吗?为什么这么说?”

    钟煜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之前见面聊了几句,让我们回润城后叫上芷瑜姐一起吃顿饭。”

    赖香珺想说“不要”,但看钟煜一副可以考虑的样子,决定另辟蹊径:“哦?你想吃?”

    “我都可以。”

    “祝叔叔、”她停顿了一下,一板一眼道:“可是和段策关系很好哦。”

    钟煜嗤了声,本没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爸爸过几天生日,应该也会叫我们一起吃饭。”

    钟煜点头,丢给脚边cici一块肉干,轻笑着问她:“你爸爸这个饭局总得去吧?”

    其实赖香珺并不想去,她都能想到赖宏硕到时候会说什么。

    她怀孕的事情还没告诉大家,钟煜也说不着急,不然到时候有她烦的。

    和赖宏硕吃饭这一天,赖香珺特意穿了件蓝色的衣服,现在孩子还不到两个月,她身上一点变化都没有。

    赖芷瑜姗姗来迟,钟煜多瞧了眼,像是比上次见面气色要好。

    长辈生日,自是少不了一番贺词。

    看着女儿和女婿感情更好,赖宏硕心里熨帖,酒过三巡,罕见地提到了去世的妻子。

    “当年小珺妈妈生她,可是没少遭罪啊”

    赖香珺和赖芷瑜双双僵住,她瞧姐姐一眼,只见赖芷瑜的脸骤然变冷,连钟煜都瞧出了不对劲。

    “现在小珺是不用我操心了,”赖宏硕话音一转,“芷瑜,你的事情还没着落,我也放心不下啊”

    赖芷瑜晃晃酒杯,没接茬,反问道:“我嫁人了,公司怎么办?”

    赖宏硕约莫是真喝醉了,竟然说:“不是还有你弟弟赖泽吗?”

    没人接话,似乎意识到失言,他补充道:“你这么些年,爸都看在眼里,可芷瑜,你也得为你人生大事考虑啊”

    “你和汉威家的大公子,不太合适”

    “爸现在想让我和谁联姻?”赖芷瑜讥笑一声,“我年纪不小了,爸要是有合适人选,那得快点了。”

    赖香珺小脸一白,就要替姐姐说话,被一边的钟煜捏了捏指尖。

    “姐姐这么优秀,恐怕得找个甘愿留在赖家的才俊才行,”钟煜轻飘飘地接过,“赖家的事就是我的事,爸放心,我会留心的。”-

    回来后赖香珺一直耷拉个脸,钟煜左哄右哄,不见人开心。

    钟煜洗完澡,只围着条浴巾走出来,水珠顺着他壁垒分明的胸肌和腹肌滚落。

    “早知道今晚我们就应该装感情不和,”她连眼睛都没往他胸肌腹肌那看,捏着被角愤愤:“这样我爸就会有危机感,觉得和钟氏的联系不那么稳,应该就不会让我姐退位了。”

    钟煜擦了擦头发,关了灯上床搂住赖香珺。

    “没用。”

    “嗯?”

    “上次我们见面,还记得吗?”钟煜都不想细说,那是两人吵架后的一次饭局,“你爸压根就没想把家里产业交给你姐。”

    “你怎么看出来的?”

    钟煜亲亲她脸蛋,手放在她肚子上,暖意一阵一阵地传过去。

    “你没发现你爸对赖泽的态度很不一般吗?”

    赖香珺心里打鼓,“可赖泽是收养的孩子啊,还养在小叔名下。”

    钟煜不欲对这些事情下定论,但为了让赖香珺放心,他表示自己必要时会帮赖芷瑜。

    “你当然要帮我姐姐,”赖香珺在昏暗中盯着钟煜眼睛,那里同时流淌着柔软,“这是我唯一的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钟煜晚上被赖宏硕也灌着喝了点酒,外表看上去挺儒雅一个人,醉酒了却又是另一幅面孔。

    他不禁想到小时候似乎听爷爷说过,祝景山和一个人关系好到可以替对方顶上资金缺位。

    是赖宏硕吗?

    他思绪混沌,但还不至于忘了反驳:“最重要的亲人??”

    “那我是什么?”

    赖香珺支吾间又被钟煜堵住嘴,他口腔里满是薄荷味,身上是清爽甘冽的柚子味,这小贼,总用她最新换上的沐浴露。

    赖香珺身上像是被点燃了火,一簇一簇的,滚烫的酥麻感从脊椎窜起,烧得她不再冷静。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他,寻求更多慰藉。

    求饶声被她嗯嗯啊啊哼的更加勾人,钟煜想摸不能摸,任由她缠着,独吞哑火。

    “是我的”赖香珺抱紧他,被硌得难受也抱紧他,“是我的爱人。”

    钟煜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轻笑。任由赖香珺咬他,属狗的吗她是?

    “是我唯一的爱人。”

    她在她怀里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泛着湿意,问钟煜:“你当时为什么会和赖家联姻?”

    好像很多人都这么问过他,钟父问过,钟老爷子也问过,钟家五花八门的亲戚也明里暗里打听过,甚至是钟煜那帮发小和朋友,也都对此疑惑:为什么要和赖家结亲?

    钟家的商业帝国不断扩张,赖氏却逐渐式微。更何况,两家还有一桩闹得极不愉快、几乎反目成仇的陈年旧怨。图什么?

    钟煜的答案好像也大差不差:他故意的呗。

    钟老爷子喊他回来接手集团,钟父喊他成家,那选一个让他们都不情愿的亲家会不会变得更有趣些?

    赖香珺听罢笑了笑,这个答案确实很钟煜。

    “只是我确实没想到,”钟煜下巴抵在她头顶,毫不扭捏地启齿:“我会那么快喜欢上你。”

    “你那么漂亮,也很有意思,像一本永远翻不完的绘本。”钟煜有些酸,“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很多的人趋之若鹜。”

    赖香珺不依:“没了?在你眼里我最大的优点只是漂亮吗?”

    钟煜没辙,又去亲她,“可爱,你很可爱,宝宝。”

    他手轻轻地摸,尽量控制力度,顺口评价:“身材也好。”

    怀里人气鼓鼓,钟煜最后说:“和你在一起,让我很放松。哪怕我们有时候拌嘴吵架,看到你,我就会觉得安心。”

    她似乎是对这个答案满意,也凑过去亲了钟煜一下。

    如果她不是赖宏硕的女儿,那好可惜,他们或许就不会认识。

    那她会是谁呢?

    在这个世界上,小苔会成长为怎么样的人?

    赖香珺不想再去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想将这个目前不存在的设想推给钟煜解答。

    她并不喜欢让人为难。

    “这样的日子我还得熬多久?”钟煜很快截断她发呆的视线。

    “我帮你,”赖香珺没有像之前那么害羞,一反常态,“好吗老公?”

    “你怎么了?”轮到钟煜吃惊,“你以前不是特别抗拒吗?”

    有时候碰上赖香珺来大姨妈,两人难免擦枪走火,他好言好语缠着她,赖香珺嫌累。

    现在倒是体贴的很

    “怎”赖香珺看钟煜就要起身下床的样子,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了?你不需要我了吗?”

    她语气有点委屈,钟煜听出来了,觉得好笑得紧,身体里那股邪火烧得更旺。

    “你确定?”他俯身,惩罚性地在她敏感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气息灼热,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气声说话,说让她帮忙他只会更

    最后一个字被赖香珺主动消音,她推开他,投降般躺了回去。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以及钟煜隐忍低沉的闷哼。

    赖香珺心事满怀,沉沉睡去。

    这天有之前的小姐妹邀请她去参加下午茶,赖香珺本想推脱,最近安逸日子过久了,对外面的社交提不起太大兴致。

    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些天确实闷在家里太久了,也该出去透透气。

    加上她们央求她把cici带上,之前拍的那档综艺终于播出了,评价还不错。

    赖香珺问了谈薇,她说刚好下午没什么事情,等处理完遗留的工作就去找她会和。

    她于是欢天喜地牵着狗赴约。

    虽是下午茶,可在他们这个圈子里,总也免不了社交性质。

    赖香珺之前就不会被冷落,后来她嫁给钟煜,总会有人过来攀谈,现如今,钟煜又接手了钟氏集团,她虽然没觉得生活具体有多大变化,可今日一来,便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了中央。

    “小珺来啦~”

    “哎呀宝宝快过来,专门给你留的座位~”

    “天呐,气色真好!又漂亮了!cici宝贝也好可爱!你们那个节目我每期都追,太治愈了!”

    “就是就是,看得我都想养狗了!”

    “”

    诸如此类。

    赖香珺很给面子地坐下,cici也对这热闹的氛围游刃有余,她乐得坐在一边,听着耳边真假难辨的八卦轶事。

    也有不少见风使舵的。

    “小珺,听说了吗,老王家的儿媳终于怀上了,”对面坐着某灯具大王的二女儿,一脸刻薄气,“听说是上压力了,再没动静,她那份信托就别想多拿一分钱了。”

    有人接话:“她家那男人在外面偷吃得还少啊!怕是私生子多得数不过来吧,这怀上了又能怎样”

    “不过还是得有个自己的孩子,不然分家产时都得靠边站。”

    “何止是孩子,”刻薄二小姐又补充,声音尖细,“关键还得是个男孩!去年老张家那事儿忘了?大房生了俩闺女,最后分到手的才多少?还不够她买几个包的呢!”

    赖香珺听得津津乐道,知道的更多就会生成钟煜更好的念头。

    她想,这一段她曾经特别没信心的婚姻怕是现在才迎来了热恋期。

    期间有人带了小孩,赖香珺有印象,这人去年生完小孩后身材恢复得特别快特别好,她决定有机会和她取取经。

    不过小孩子倒是可爱的紧,粉嘟嘟的,有人看赖香珺伸着脖子看,便问她要不要试着抱一下。

    “我吗?”她有点紧张,连忙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以吗?我会很小心的。”

    众人哈哈大笑,连孩子亲妈都笑着说没事,说她女儿喜欢看漂亮姐姐。

    赖香珺有点不好意思地在心里反驳,按辈分,她应该是漂亮阿姨。

    小婴儿特别白,睫毛长长的,整个人软软的,热嘭嘭像个小玉米棒。

    她看得心都化了,简直一整个母爱泛滥。

    小孩喝奶的时候她也帮忙举着,不过最后几口小宝宝可能饱了,全吐了出来,漏了一些在她的衣服上。

    女人慌忙道歉,赖香珺好脾气地说没事,她去卫生间清洗一下就好。

    路过被摸得不亦乐乎的cici,她笑着解锁手机,谈薇说还有十分钟到达。

    赖香珺哼着歌,只是二楼的洗手间似乎有人,身边的姑娘好心地告诉她可以去三楼。

    她摁了电梯上去,却不想三楼没有按键,应该是有室内楼梯,她便停在四楼。

    这是一座位于北郊的超大别墅,一层用来做餐厅,二三楼供平日的聚会。

    四楼显然更冷清些。

    她简单洗了洗,放在洗手台旁的手机响起。

    是个陌生来电,她困惑地接通。

    “喂?”

    虽然只有过一面之缘,但她瞬间就认了出来:“小苔,是我。”

    赖香珺心忽然被轻轻抓着,外面似有来人,她放低声音,看了眼四周,发现四楼的尽头有个小门,她于是走过去。

    “您好,有事吗?”

    说不好怎么描述听筒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又似乎带着遗憾。

    “小苔,我们能找个时间,单独见面聊聊吗?”

    赖香珺左手不断扯着自己衣服下摆被弄湿的那处,将它揉得发皱,以此来转移自己的紧张。

    她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问:“以什么身份、或者缘由呢?”

    那边似乎想说很多,可囿于太多的历史和现实因素,半晌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赖香珺被一种很莫名的情绪搅得心里泛酸,几乎是有些狼狈地主动挂了电话。

    周边很安静,从眼前这个小窗子里能看到外面的秋景,树叶一片一片落了下来。

    她心里也突然变得很萧瑟。

    下午茶聚会也变得索然无味,赖香珺转身,想原路返回。

    然而,脚步刚迈出去,她的去路就被堵住了。

    一男一女,来者不善,她对上眼神便知道。

    赖香珺突然想起好些日子之前,钟煜曾说过担心她人身安全所以派了保镖跟着她的事。

    只是她以为他派的人是在监视她,便没让继续。

    手在背后正想按紧急联系人,她在很久以前设的是赖芷瑜,这么多年一直没变。

    女人率先看出了她的意图,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同时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机打落在地,手机屏幕撞击在地板上,滑出去老远。

    “赖小姐,对不住了。”

    第59章 乡水峰你老公有的是钱

    赖香珺在不安恐惧和懊悔中反复横跳。

    今天要出门的时候李妈和宁曼正在做烘焙,闻到了浓浓香味,桌子上放着手作的柚子酱和覆盆子汁,还有一些新鲜瓜果。

    赖香珺当时就停下了脚步,她之前就感兴趣,一直想让二人教她,但总没有合适的时间。

    今天被香味牵绊住脚步,又觉得临时反悔很不妥当,旁观了一会儿两人打发奶油,最终还是悻悻出了门。

    早知道,她就该乖乖在家学做甜点的。

    现如今,她被固定在座位上,没有任何可供通讯的工具,路途偶尔颠簸,还有几个突然的转弯,赖香珺猜测她被带到了山上。

    起码,目的地得经过山路。

    润城人杰地灵,附近有一些丘陵,青山落拓,层峦叠翠。这几年区域旅游兴起,不少山头都被开发商盘下来建成了度假山庄或景区,平日里游人如织。

    车上一男一女不再说话,期间有电话打进来,应该是询问事情进度,男人恭敬地说成功了,还有一小时抵达。

    赖香珺眼睛被遮上,厚重的黑布,紧紧地绑在她眼睛一圈,勒得她太阳穴突突发疼。

    谈薇应该意识到她出了事情,那钟煜也会很快知道。

    赖香珺估摸着时间,起码开了有两个小时。

    当车速趋于平稳且路况也不再颠簸时,赖香珺开口,嗓子因为高度的紧张而有些哑。她强压下翻涌的恐惧,但声音还是带着一丝生理性的颤抖:“我我想去个卫生间可以吗?”

    车内没人应她。

    赖香珺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但她不能放弃。她提高了些许音量,带着点儿哀求的意味,重复道:“我真的真的需要去一下,我喝了太多水。”

    女人不耐的声音传来:“赖小姐,我劝你最好安分点。”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她突然被解开了眼罩。

    赖香珺果然没猜错,这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山色,山清水秀,几栋仿古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分布着。

    但原谅她的旅行都划定在十分广阔的天地里,对于润城周边的景点可以称得上一无所知。

    为了不让自己被用力推搡着上前而磕着碰着,赖香珺非常顺从地往里走。

    穿过一道爬满藤蔓的月亮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处清幽雅致的小院。

    隐于山坳深处,巧妙地避开了前山的喧嚣与热闹。

    她还是想不到谁会费尽心思把她带来这里,只呆呆跟着,直到进入房间,又被人盯着无缘故等了好一会儿。

    有人推门而入,她看到了纪淮。

    赖香珺下意识先叫他:“纪淮哥。”

    他人要比前些日子赖香珺看到的消瘦,金丝眼镜下的双眼也更加阴鸷。身上西装依旧裁剪得体,包裹着过于清癯的身形,却无端透着股冷意。

    那冷意在赖香珺主动唤他名姓后散了些。

    “好久不见,小珺。”

    她这次没吭声,环顾了一下四周,房子不算简陋,可约莫也是不经常使用,透着股侘寂风。

    没有床,连桌椅都少得可怜,整体是灰调的清水泥,他身后的那面墙是挂着幅禅意的肌理油画,衬得纪淮整个人更加阴恻。

    “你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吗?”

    纪淮笑了笑,没回答,却是让她坐。

    “饿不饿?”

    她双手放在藤编的椅子上,摇了摇头。

    “是因为钟煜吗?”

    赖香珺话音刚落,纪淮就不赞同地啧了一声,“小珺,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钟煜没教你吗?”

    她听到这话,原本都没那么害怕的心瞬间开始翻涌,眼睛也开始发酸。

    他告诉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生气了就叫他吵架,不爽了就把他的钱乱花一通,开心了要和他分享,爱他的时候要叫老公。

    钟煜才不会约束她要沉住气。

    “他又不爱我,和我说这些干嘛?”赖香珺看似低落实则心虚地低下头。

    纪淮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不爱你?小珺,不爱你会把他母亲的股份转到你名下?”

    “啊?”赖香珺迟钝地消化他这句话,可翻遍记忆,钟煜似乎从来没告诉过她。

    “呵!”纪淮讥笑一声,“原以为我这弟弟游戏人间,没想到倒是个真情种。”

    “为了你竟然愿意接手集团,”纪淮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如此大张旗鼓,刻意打我的脸么,那之前为什么又口口声声说绝对不会回来?”

    赖香珺怔怔地摇了摇头,“不是的钟煜他从来都没有”

    “没有什么?!”

    “给人希望,又亲自掐灭的感觉,钟煜玩的真是炉火纯青。”

    她看着眼前人偏执的脸,决心不再争辩什么。可他也不想一想,就算钟煜不接手集团,难道钟老爷子就会看好他吗?

    这个道理连她都懂,就像,赖宏硕怎么也不会让她插手赖家的产业一样。

    “小珺,”纪淮阴恻恻地叫她名字,“我们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唉,别这样的眼神看我,”纪淮突然上前,“你这么漂亮,又可怜兮兮地瞧着我,我很难不确保自己不生什么歪心思”

    “虽然我对钟煜的女人没什么兴趣,但是能看到他发疯的话,也不是不行。”

    赖香珺捏住藤椅上的指节发青,听到纪淮这话,几乎是本能地恶心。

    纪淮看到她的反应,哈哈大笑,末了,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说,钟煜要是知道赖宏硕间接害死了他母亲,会是什么反应?”-

    “煜总,夫人上面最后一通电话是祝先生打来的。”

    助理战战兢兢地看着钟煜脸色,二十分钟前,钟煜接到了谈薇的电话,她很冷静,告诉钟煜赖香珺不见了,随后发来了地址和赖香珺被摔坏了屏幕的手机。

    下午茶聚会的别墅此刻已被严密控制,所有参与人员被勒令原地等候,不得离开。钟煜和谈薇将赖香珺下午的每一个足迹、每一句闲谈都逼问了出来。

    她吃了什么小吃、在哪个位置拍了照片、听了哪些八卦又抱了谁的小孩子。

    钟煜心里一阵刺痛,不明白上午人还好好的,怎么他不过是去趟公司的功夫就失踪了?

    他们约好了明天要去医院再做次检查,随后和众人宣布喜讯的。

    “小苔?”

    听筒那边传来并不陌生的声音,钟煜听到这一称呼,拧着眉,“祝总,你半小时前打来电话和我妻子说了什么?”

    “小苔人呢?”祝景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上位者惯有的镇定,却难掩那一闪而过的慌乱,“钟煜,这是我和她的事情。”

    “祝景山,我没空和你啰嗦,”钟煜沉着脸,下一秒就要爆粗口,“她出事了,最后一通电话是你打来的,你说我该不该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钟煜一瞬间敏锐起来,想起不久前,他说祝景山曾叫他们有空一起吃顿饭,当时赖香珺就没答应,甚至还拿段策出来当挡箭牌。

    警方查到路径的时候,钟煜已经未卜先知地进了山。

    cici在副驾坐着,很通人性,察觉到钟煜的低气压,也不安地低吼着。

    他们下午茶的地方再往北走个几十千米,就有通往乡水峰的路口,恰好前几天钟煜整理集团旧日的投资项目时,看到乡水峰的开发一直是纪淮负责。

    一路上车开的飞快,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残影。

    十一月的天气,太阳一落,山里温度就会迅速降下来。

    他害怕赖香珺会冷。

    她爱漂亮,出门时还穿的裙子-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赖香珺怔怔地看着纪淮。

    “很难理解吗?”他玩味地笑笑,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小珺,这不难懂吧。”

    他丝毫没有解释的意图,仿佛只是为了欣赏她此刻的困惑和不安。

    过了会儿,他脱掉了外套,突然凑近,松了松领带。

    赖香珺的下巴被他捏着抬起来,她似乎是害怕他真的对她做什么,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纪淮笑了笑,满意地转身,拉开沉重的木门,再没进来。

    窗外的天色慢慢黯了下来,她靠在门边听了听,全无动静。

    赖香珺擦干眼泪,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她一点一点打开窗,每挪开一点缝隙就朝门口看一眼。

    这扇窗子她刚进来时就留意过,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应当是和山林连在一起。

    先伸了一条腿出去,直到能触在地面,她才试着将另一条腿也伸了出来。

    她没做过这么的事,太过害怕使得左脚落地时,不小心崴了一下,但她没空理会,借着灯光朝深林中跑去。

    纪淮接到钟煜电话时毫不意外,“这么快就查到我这里了?原来你这么在乎赖香珺。”

    “你要什么?”

    “我吗?”纪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我还能要什么吗?我的一切都被你毁了,钟煜,我只是想要你不痛快而已。”

    纪淮漫不经心,使劲撞了一下,女声逸了出来,确认钟煜听到了,于是他话到嘴边,突然改口,欲盖弥彰道:“钟煜,你真是艳福不浅”

    钟煜呼吸骤然加重,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纪淮,你真是活腻了。”

    “对呀,”巴掌拍击在身体的清脆响声传来,纪淮故意说:“好了,哭什么?放你走就是了。”

    他赤着身体走向卫生间,“钟煜,能不能找到她,就看你运气咯。祝你好运。”

    赖香珺狂奔了太久,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而她没有手机,没有任何照明工具,莫大的恐慌感攫住了她。

    小时候和赖芷瑜去玩,姐姐总是走很快,有次她迷路,按照之前赖芷瑜教她的,顺着水流方向走。

    赖香珺也是很久之后才知道,那时候姐姐就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

    这里也有水声,赖香珺慢慢顺着流向走。

    她失踪的事情传开的时候,段策也和祝景山进了山。

    祝总对赖香珺态度的不同寻常让段策本能地感知到不对劲,但他此刻心急如焚,也没时间想这些。

    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红色跑车,他没留心,依旧往前开着。

    警方同时出动了人力寻找,乡水峰不小,找到带走赖香珺的二人时,却发现她早就跳窗逃走。

    山上气温低,她又穿的少,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又累又饿,以至于听到cici的声音时,她还有点恍惚,以为出现了幻觉。

    段策默不作声往前走,他刚刚看到了钟煜,两人对视,却没有之前的敌意。

    “你从西边过来?”

    “嗯,西边没有。”

    “好,东边也没有。”

    当cici开始激动地狂奔时,两个人也同时往前跑。

    “赖小苔!”

    “赖香珺。”

    几乎是同时喊她名字。

    赖香珺一扭头,就看到钟煜脸上无处遁形的后怕和关切。

    原来当你的爱人从天而降时,是这样的感觉。她视野小得只能装下他。

    鼻子一酸,就要朝钟煜扑去。

    “不怕,”钟煜抱紧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下一下安抚,“不怕,我来了。”

    她突然就哭出了声音,委屈着告诉他自己特别害怕,又哭着说自己脚好像还崴了一下。

    段策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释然,看她无事,便悄然离开。只剩cici*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围着赖香珺和钟煜打转。

    他的西装被穿在了她身上,哭得眼睛鼻子全部红彤彤,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钟煜有些不敢问纪淮对她做了什么混账事。

    “你的车怎么成这样了?”

    她被钟煜抱着走到山路处,看到那辆他似乎最心爱的布加迪右车头那里被撞变形了。

    钟煜“嗯”了声,那时候他听到纪淮正在做的事情,以为他在欺负她,快要急疯了。

    医生随时候着,检查完毕确认无碍后,赖香珺躺在家里的大床上。

    她也是回来才发现,钟煜的右臂受伤了,刚刚一路抱着她,伤口又裂开,连她后背的衣服处都沾上了血迹。

    是玻璃划破的伤口,钟煜看到纪淮的时候,他正松弛地喝酒,挑衅地说自己好事刚结束,被钟煜拿起酒瓶砸了过去。

    “你别走,”她惊魂未定地摸着自己肚子,很害怕因为她的疏忽和鲁莽让未出世的孩子出了纰漏,“我要你陪着我。”

    期间钟老太太打来了一次电话,听到赖香珺没事,重复了几句阿弥陀佛。

    “我爸爸是不是也知道我出事了?”

    “嗯,”钟煜亲了亲她眼皮,连赖芷瑜都连打了几个电话,怒斥他怎么照顾她妹妹的,赖宏硕没道理不知道。

    察觉到她的失落,钟煜抱紧了她。

    他早就知道的,赖宏硕这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压根就不是传闻中那么爱赖香珺。

    “今天,祝景山”钟煜试图开口,“他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赖香珺静了两秒,选择回避这个话题:“我不知道。”

    可今天祝景山又对她的安危很是在乎,钟煜一时摸不清楚其间门道。

    便只是混沌地吻她,试图驱散她的不安。

    “我今天,开窗的时候把戒指弄掉了,”赖香珺伸出完好无损戴着戒指的手,朝他炫耀:“我就蹲下去找呀找,还把脚崴疼了。”

    她的脚踝处抹了药膏,空气里依稀能闻到清凉的中药味。

    “傻不傻,”钟煜周身气压很低,亲了亲她的指尖,“丢就丢了,我再重新给你买。你老公有的是钱。”

    赖香珺却被他这句话弄哭了,扑在他怀里汲取着温度,又怕压到他伤口,连拥抱都小心翼翼。

    “纪淮他没对我做什么”

    “我知道,宝宝。”钟煜只恨自己当时没下狠心将这母子俩一起端了,让赖香珺平白遭受这折磨,“都是我不好。”

    “目前为止,你每一次的委屈都是由我带来的。”

    “赖小苔,我会厌恶我自己。”

    第60章 千帆尽孩子没事

    祝景山来墓园看望侯南珍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

    两天前,赖芷瑜突然约他见面。

    对于这个昔日旧友留下来的长女,祝景山自然十分热情。可惜他这么十几年都没回国,有点记不大清楚芷瑜的模样。

    可见面后却又在心里感慨,芷瑜其实像她父亲多一些,倒是香珺,格外像她们母亲。

    赖芷瑜依旧是非常干练的行事风格,哪怕面前这人和她的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也没心思在这里叙一下午旧。

    她是一个需要和时间赛跑的人。

    祝景山就要询问她近些年的生活和工作,听说现在公司都是芷瑜在掌权,刚一开口,就被赖芷瑜打断。

    “祝叔叔。”赖芷瑜打开文件袋,从最上面抽出两页纸,平推到他面前的桌布上,“这是赖香珺的资料。”

    祝景山一头雾水,却还是接过,随即一震,“这这是什么意思?”

    “祝叔叔千帆过尽,想必不用我再赘述。”

    她紧接着又抽出几张纸,有些旧,可上面字迹工整,毫无缺损遗漏之处,想必保存之人格外用心。

    “这是我妈妈给你写的信,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给您”

    赖芷瑜低下了头,眼底情绪不明,只是周身都透着萧瑟的气息,和窗外的秋景有的一拼。

    “一方面是妈妈这么叮嘱,一方面是”她忽的抬头,直直看向祝景山惊魂未定的双眸。

    面前这个人,他的身份无需赘述,虽一直身在国外,可少数几次露脸,也总是被政要名流簇拥,而后出现在一些于民生、科技乃至国家有利的新闻中。

    她曾无意中看到赖宏硕对此人愈发突出的成就而胆寒,亦见识过在旁人说起二人曾是旧友时赖宏硕的推诿和不自然,于是赖芷瑜心头就会掠过一丝隐秘的快意,赖宏硕越虚伪,越恐惧,她就越痛快。

    赖芷瑜突然粲然一笑,继续说:“另一方面是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抢走小苔。”

    她曾被数次追问,为何与幼妹关系恶化,那些讨伐的笔尽可能将她写作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姐姐,为了独占家中财产,便教唆赖父早早将赖香珺与人联姻嫁出去。

    如此她便可以理所应当地继承一切。

    那些传言传得越离谱,赖芷瑜越满意越放心。

    不假。一切说法都不是空穴来风。

    她不可以对赖香珺太好,赖家那个刻薄的老太太早已看穿一切,明里暗里劝儿子不要为他人白养孩子。

    只有她这个姐姐也对她不好,才有可能激起赖宏硕心里那么一丁点虚伪的愧疚感和报复欲。

    祝景山你是成功又怎么样?侯南珍爱的人是你那又如何?

    你们这对苦命鸳鸯的女儿还不是乖乖在他赖宏硕的庇佑下长大,到头来还要用家族联姻来为他的事业和名声出一份力。

    每每望着那张与亡妻相似,再看却又与那人相似的脸,赖宏硕都会强压下心里的不甘,尽可能地去宠赖香珺,赖芷瑜与赖香珺姐妹俩裂隙越大他就会对赖香珺越好。

    无非就是些洒洒水的钱而已,小姑娘家,又能花他几个钱?

    用这么点钱可以换来更多的利益,他赖宏硕向来不喜欢亏本的买卖。

    “芷瑜你是说”祝景山一时有些语塞,惊惶失措间碰倒了面前的茶水,他却瞬间将面前的资料拿起来,像拿起最珍贵的东西,“你是说,小苔小苔她是我的”

    “女儿?”

    赖芷瑜没着急回答,而是叫来服务员,将两人的桌子擦拭干净。

    随后又从文件袋里拿出来最后的资料。

    “你手上的第一份资料,是妈妈去世前做的鉴定备份,二十多年了,它证明赖香珺和赖宏硕不具备生物学上的父女关系。”

    现在她拿着的这张,是之前她托段策帮忙有时候赖芷瑜觉得老天爷真是会写剧本,兜兜转转,竟然让这些人都围着同一个人打转。

    “你和我妹妹很有缘,其实你们当初在一起的事情我知道,”赖芷瑜看着眼前这个和几年前大有变化的年轻男人,解释道:“资助你去留学的祝总是赖香珺的生父,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她那天最后对段策说:“你人不错,可惜我妹妹结婚了,幸运的是她结婚对象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差,她似乎也很在乎他。不要给她制造一些不必要的负担,希望你能懂。”

    “这份资料是最近的,我找人帮的忙,取到你的生物样本,”赖芷瑜省去段策这个中间人,言简意赅道:“存疑的话,您可以再去医院检查一遍。”

    祝景山摇摇头,他甚至有点不敢看那张纸上的结果。

    虽然无论与否,他都会尽可能地帮助侯南珍留下来的这两个孩子。

    祝景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芷瑜,你又是为什么选择现在告诉我?”

    赖芷瑜长长的眼睫倏然垂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有些落寞。

    “没什么,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真心对她好的人能够多一些。”

    秋风似乎更冷了些,卷着墓园特有的松柏气息,吹得祝景山眼眶发酸。

    他缓缓蹲下身,指腹一遍遍描摹着墓碑上那个笑意温柔的女人,心中酸楚不堪。

    “珍珍”他低哑的嗓音被风吹散,“我们的女儿…很好,很像你,你把芷瑜教育的很好,为了保护妹妹,牺牲了太多…唉,我知道的太晚,太晚了”

    “但凡当初知道他赖宏硕敢那样对你,我都会不计一切代价把你抢过来,守着你,哪怕,晚一点再成功。”-

    赖香珺从乡水峰回来的这晚,一直缩在钟煜怀里睡觉,他稍微动弹一点她就惊醒,然后可怜巴巴地叫他名字,如此反复。

    直到后半夜,怀里的温度骤升,钟煜再尝试叫她,全无回应。

    整栋溪山墅的灯又倏地亮起,家庭医生被连夜叫来,看到钟煜周身的低气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夫人发烧了,应是白天本就受惊过度,山里气温又低”

    “只是”医生有些犯难,“孕妇的话,目前这个温度还是先考虑物理降温比较好。”

    钟煜将毛巾浸了冷水,敷在赖香珺前额。

    她睡得很不安稳,蹙着眉,平日素净着极漂亮的小脸也皱巴巴拧在一起。

    钟煜用指腹极轻地蹭了蹭她滚烫的脸颊,轻声叫她,没应,过了会儿,却只是哭。

    他没见过她哭成这个样子,仅有的几次印象,第一次因为误会他有女人被气哭,那时候仍旧雄赳赳气昂昂的。第二次是她和同事聚餐,当时以为她无端受了委屈哭,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段策。

    再多几次,钟煜都是在床上看到她哭。

    哭着要,又哭着不要。

    可现在她的泪水却和前几次都不太一样,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怎么哄都哄不好。

    眼泪洇湿枕头,钟煜拿来新的给她换上,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她每每再流泪,他都即刻用毛巾轻轻擦干。

    钟煜此刻简直想把纪淮千刀万剐!

    恒温的家里,他急得直冒汗。眼看这样不行,钟煜试图叫她,他一遍遍喊她名字,问她为什么这么委屈。

    赖香珺不答,只是泪像无穷无尽似的。

    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又叫“姐姐”。

    “我们小苔想妈妈了吗?”他心也跟着她抽疼,全然忘记自己也是个幼年失母的人,“不哭了好不好,妈妈看到你哭这么委屈,在天上急得团团转。”

    她的温度不降反升,钟煜又慢慢脱了她的睡裙,用温水轻轻擦拭全身。

    赖香珺嘴里还是念念有词,他凑近去听。

    “爸爸”、“我”、“没有爸爸”

    “钟煜”她呜呜哭的委屈,又和他说“对不起”。

    如此断断续续的,怎么都连不成一句话。

    钟煜不解,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打了通电话。

    响了会儿才接。

    “我再问一遍,你对她说了什么?”对方没说话,钟煜耐心告罄,“我私以为,你应该不想再被我打残一只胳膊。”

    纪淮这才不在意地笑笑,“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说你弄死我呢。”

    钟煜回头看了眼在床上的小小一只,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对面“啧”了一声,倒是摆上了好哥哥的架势,“你怎么总是这样的性格,小时候没长记性吗,你每次动怒,爸爸只会关心我有没有被欺负。”

    “我对赖香珺说了什么她没告诉你吗?”纪淮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右侧胳膊已经没了知觉,他却咬着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怎么,你把她当软肋,人家压根不信任你吗?”他欲盖弥彰,“我可是告诉她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哦。”

    钟煜眼中怒火燃烧,左手拳头紧握,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你真该去死,纪淮。”

    “你以为我怕死吗?”纪淮心如死灰,“弟弟,我从来不怕啊,我早就被纪芮澜逼疯了,你们所有人都该一起下地狱!”

    “钟煜,生在这个家里,你真以为你能获得真爱吗?别做梦了。”-

    赖香珺在天刚刚亮的时候终于退烧。

    一夜高烧,烧得她几乎气色全无。

    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她看向身边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钟煜,“你帮我换的吗?”

    钟煜“嗯”了声,递给她一杯热水。

    赖香珺没接,她坐起来,四肢软软的,提不起力气,却小心翼翼地伸向依旧平坦的腹部,“我她”

    钟煜一时心疼,“孩子没事。”

    很小的月份,钟煜昨晚为她擦拭时,看不出半点迹象,但他突然就有些后悔。

    她瘪了瘪嘴,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伸手,环抱向钟煜,“抱抱”

    他一时愣怔,将水杯抬高,接住这个她突如其来的拥抱。

    用过饭后,两人又窝在二楼,钟煜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觉,此刻抱着她,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样子。

    “纪淮和你说了什么?”在床上,钟煜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后背。

    赖香珺换了个姿势又往里钻了点儿,用力去嗅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勇气。

    “说”她声音闷在他怀里,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钟煜,你把妈妈留给你的股份都转给我了吗?”

    “他就告诉你这个?”

    “你先回答我嘛。”

    “嗯。”

    “会不会不太好?”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财产,一开始她以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这样的,要是能留多一点给赖芷瑜,那她完全愿意。

    “为什么不好?”钟煜想过以赖香珺的性格,一定会拒绝,所以一开始没打算告诉她,“她给她儿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赖香珺被他混不吝的语气逗乐,但很快又被纪淮那些阴魂不散的话压了下去。问他:“钟煜,妈妈嗯,我是说你的妈妈,在你记忆里是什么样子的?”

    男人先忽的笑了,摸了摸她后脑勺,“怎么发了个烧,开始追忆往昔了?”

    他随即正经。

    “我妈妈,是一个很厉害的女性,”钟煜已经记不起来上一次想念亡母是什么时候,他有时候以为自己都忘记了,“她很善良,也很温柔,对所有人都很温和,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在工作方面却是雷厉风行,能力也比我爸要强很多。”

    “她做什么都很认真,哪怕是身体恢复之后迷上户外活动,组织能力特别强,每次出行,都能拉上一大队志同道合的人,像个天生的领队。”

    赖香珺没说话,抱紧了他。

    “怎么突然问这个,昨晚喊得妈妈原来是我妈妈啊?”

    “我说梦话了?”她一时紧张,“说什么了?”

    “很多,”钟煜回忆,“一会儿是姐姐,一会儿妈妈,还有爸爸。”

    赖香珺松一口气,就听见钟煜说。

    “宝宝,要是她还在,一定也会很喜欢你。”

    那松懈的神经又重新紧绷起来,她晕晕乎乎地应着,心里五味杂陈。

    赖宏硕到底和钟煜母亲有什么关联?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她几天,赖香珺看起来愁容满面的,这天,她主动约了赖宏硕见面。

    其实赖宏硕最近的棘手事情有点多,早年他以集团名义成立的安居基金会,近期麻烦频出,不知道从哪里散播的舆论,说他实际挪用善款给关联企业输血。

    他虽已大权旁落,如今这些东西的负责人都是赖芷瑜,可如此放任下去,早晚有一天被爆出实际的资金流向,又会引发一系列麻烦。

    赖泽还不够有能力,芷瑜他还没打算当弃子。

    接到赖香珺的电话时,他正心烦意乱,但想到这个一向温顺的女儿或许能成为某种桥梁,他压下烦躁,同意了见面。

    “小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爸爸?”

    如今再看,赖香珺只觉得赖父满脸伪善,可因着多年的父女情谊,他毕竟对她算得上很好。

    “你告诉我,你和钟煜母亲的死亡有什么关系?”

    “是纪芮澜是不是?”赖香珺气到有些发抖,“我查过了,你们是高中同学,你早年为了项目,在桐市呆了半年,而在你回来润城之后,常居于桐市的纪芮澜就也来到润城,还进了钟家。”

    赖香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指控:“你教唆她,去破坏别人家庭是不是?!”

    “谁告诉你的?”赖宏硕放下了手中的茶具,表情一顿,冷冽的声音又立刻恢复正常,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虚伪,“小珺,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简直无稽之谈!”

    “是吗?原来这叫无稽之谈,毕竟,在插足别人感情、破坏别人家庭这件事上,”她顿了顿,满脸讥讽,“我亲爱的爸爸,你不是已经出师了吗”

    赖宏硕脸色彻底变冷,“小珺,你怎么和爸爸说话的!”

    “我都知道了,是你,”她一想起侯南珍日记上的内容,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剜自己的心,“当初要不是你酒后用卑鄙的手段困住了我妈妈!才逼得她不得不嫁给你!你毁了她和祝叔叔的感情!你毁了她的一生!”

    “赖香珺!”

    很清脆的一掌,用力地打在赖香珺脸上,力度之大,她跌落进沙发,眼前阵阵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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