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再思进了岑家的养魂池里凝神修养。
泡到第三天时,她破破烂烂的经脉与破破烂烂的识海终于有了明显起色,开始自内而外地缓慢生发、修复,随身老奶的声音也终于久违地重现在了她识海之中。
【你醒啦?】
岑再思投桃报李,原封不动地将随身老奶的原话奉送回去:【修养很成功,已经八百年过去了。】
从悬珠秘境中出来,失去了秘境中源源不绝的浓郁生机支撑,岑再思的识海便再也支撑不住容纳随身老奶这么一缕化神修士的残魂。当时随身老奶只能最后丢下一句“留影石”,便自行陷入了沉眠当中。
直到此刻,岑大小姐终于从悬珠秘境的伤势中缓了过来,随身老奶也才终于苏醒。
睡了这么多天,随身老奶功力不减,仍是张口就来:【是吗?八百年过去怎么你还是个筑基期?妹妹,说好的小天才呢?这修炼速度很让人看不下去啊。】
在刻薄和吵架这方面,随身老奶实在是罕逢敌手。岑再思不再多说,放下重心往池水中一沉,冰水没过发顶,继续静静自闭去了。
修养期间,岑家的长老来过几次检查岑再思的情况。岑煦也来过几回,专门趴在池边跟她讲她们岑家离开秘境之后,各门各派如今的情况。
扶尘仙尊带着昏迷不醒的徐飞羽强行穿越沉石海去了境东,正如乐游老祖当初所说那般找上了清音门,求请清音门的清徵仙尊出手相救。
这件事的声势很是浩大,几乎是境西和境东人尽皆知。
扶尘仙尊在韶城当众声称,只要清徵仙尊出手救下徐飞羽,他愿将自己修炼这些年来所获得的法器、灵材尽数相赠,并为清徵仙尊做一件事,哪怕违抗天道,他也在所不惜。
“……”
“……”
随身老奶:【那祝他成功吧。】
岑再思:“祝他成功吧。”
她现在已经不是很关心扶尘和徐飞羽之间的事了,她们之间的故事多半不足为外人道也,不是她这个外人所能插手。徐飞羽已经做出了她自己的选择,那是生是死是好是坏也都得接受。
岑再思至多为她摇摇头,再多也就没什么能做的。
她现在更关心别的事情。
——经过与祁白在小院里的那次谈话,岑再思如今再看见岑煦,又听见扶尘仙尊的名号,很难不联想到在另一个“故事”里那段岑煦儿昏迷多年的剧情。
不过这个念头只升腾起一瞬,便被岑再思极快地主动撇出了识海。
岑煦现在已经修炼护心真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这种事也不会再发生。
“但清徵仙尊至今尚未答复。”岑煦又补充道,“不知是何缘故。”
至于其他人,南晴霁满载秘境灵药而归,回续春门后跟他的好师尊好师姑们继续研究他的那些诡异丹药;应五财则回家找妈妈伸手要钱要法宝要八卦去了,她分别前偷偷摸摸对岑再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等着我回去就问我娘那谁的八卦”。
樊家在忙着里里外外地抓邪修抓卧底,玄沧剑派也在忙着收悬珠秘境的这个烂尾。
岑煦:“事关邪修,樊家家主亲自下场排查,果真抓出来了好几个冒名顶替的邪修,被顶替者都是平日不甚显眼的边缘弟子。”
“还听说樊易的命灯在前夜里熄灭了,但他的人到底在哪,至今也尚未被找到。”
而死了大少爷的祁家,窝窝囊囊回明洲了以后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忍不了,翻回来找玄沧剑派要说法。
这有什么说法?
负责组织悬珠秘境的唐观止当即拍着早已不存在的蓝玉鳞跟祁家的长老讲道理。
“祁成业那枚蓝玉鳞的传影所有人在外面不都看见了吗?他自己从春界去了秋界,看见了虫群也不走反而迎上去,最后被虫群包围至死。这从头到尾并无其他人的踪迹啊!”
哪有人害他?哪有人害他!
“祁家的意思多半是怀疑祁白害的祁成业。”岑煦趴在养魂池边的石头上,侧脸枕着小臂,绘声绘色地对岑再思转述:“那个长老抓着观止真人问——连祁白都能在秋界进出无虞,怎么祁成业去了会一下子就被虫群包围呢?反常之处定是有人在下手暗害!”
岑再思听得打哈欠:“然后呢?”
然后唐观止被关了八十年也没能把自己那火给关没,她本来就因为帮着樊家抓邪修而忙得火冒三丈,当即冷道了,祁白的蓝玉鳞也并未显出异问问岑家,看岑家给不给人吧?”
能怀疑是祁白害的祁成业,一则可以看出不大清明,二则也可以看出祁白在祁家过的日子大概率和菱洲境内流传差不离,且祁家长老自手实施打击报复。
【随身老奶则问:【你是在秋季区域中途遇见的他,若是他先前就已经对祁成业动了手,又没呢?】
岑再思冷酷无情:【留恶毒,没留下证据就算他聪明算他能干算他动手能力强。】
八卦到此结束,祁家最终并没找上菱洲来。
连这点心气都没有了,可见祁家大约离完蛋也真的不远了。
明洲境内挂起了白幡,而远远离开了祁家的祁白正泡在另一片养魂池中,双目紧闭,忽略识海中系统滴滴滴滴的叫声。
【剧情发生重大偏离,宿主请注意!】
【剧情发生重大偏离,宿主请注意!】
【剧情正在修复中……】
【即将启动惩罚程序!】
福祸相依,随着伤势的逐渐痊愈,祁白察觉到自己在秘境中才升到筑基中期的修为隐隐又有了些松动,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意识到筑基后期的门槛就在不远处的前方,只消再多努力几分,他便能够到边缘。
与之对应的,识海中的系统也似乎变得更加灵活了。
“果然……”
果然如同岑再思所说。
祁白当即按住纷飞的思绪,他向来擅长此道,不让盘踞识海的系统发现他的想法。
“祁兄,祁兄。”
岑温抱着个做工精巧的墨玉盒来了他这边的养魂池,见祁白正在池中打坐吐纳、运转周天,立时又被这人给卷得额角重重一跳,没好气地抱着玉盒就在池边坐下,硬是把祁白从入定中给喊醒过来:“祁兄,阿姐派我给你送的东西来了!”
说罢,连岑温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刚从榴姑姑手里拿到墨玉盒的时候,他掀开盒盖看了眼里面的东西,看见截漆黑沉凉的断木,立刻抬头与榴姑姑对视,呆呆发问:“……镇厄木?”
榴姑姑点头。
他又问:“……让我给谁来着?”
榴姑姑:“你耳朵聋啊?”
岑温耳朵没聋,岑温只是想不出怎么连镇厄木都要送到祁白手上去了。
镇厄木,那可是沉石海底千年也才长出了这么两截的镇厄木啊!
衔云老祖十多年前亲自走了趟沉石海底,花费了足足七天才取回来这么两截镇厄木,一截交给天宝掌柜打了支木镯给岑再思戴,另一截就放在岑榴姑姑身边保管。
……真的就这么爱吗?
岑温把墨玉盒往养魂池边一放,憋了半晌,磕磕巴巴道:“镇厄木,阿姐让给你的。我跟你讲,就算——反正你心里要清楚,你最多把它带在身上,绝对不可以也打个镯子戴手腕上!”
虽然经历了悬珠秘境,他个人已经对祁白有了相当程度的改观,是可以祁兄祁兄喊的程度了。但把祁白就这么放到他姐旁边,他还是觉得不妥。
祁白伸手打开墨玉盒。
盒中的镇厄木通体漆黑,入手极沉,触之生温。
指尖碰到这一小截断木的瞬间,识海中系统的响声立竿见影地卡顿了大半。
什么镯子?
岑温不提,祁白自己半点都没想到什么镯子不镯子的事。
但岑温一提,他细细回想,还真想起来了岑大小姐的左手腕上,层层叠叠的家袍衣袖之下,似乎就套着支漆黑的木镯。
岑再思也戴着镇厄木?
她也有灵体要镇压?
心念电转间,祁白只道:“自然。”
岑再思并未主动提起,他也就当不知此事。
他自己身上的这个还没解决呢。
“大小姐还在养魂池中吗?”祁白掐诀换上岑家的家袍。
岑温一脸“刚才跟你说了都是白说”的神情,很不情不愿地回答:“阿姐已经回了小年山。你要做什么?就算不在养魂池里泡着了阿姐也是需要静养的,你别没事——”
“我有事。”
祁白说。
系统刚苏醒过来时的声音犹在耳畔,他没法忽视。
【剧情正在修复中……】
它要修复什么?它要怎么修复?
先送了只传信灵蝶飞进小年山,祁白随后重新踏入岑再思的那方小院范围。
甫一靠近小院,没有头的半人高小傀儡便为他拉开院门。
岑再思正一手支腮,另一手指尖灵火伴灵雷,噼里啪啦地燃着沓厚厚的传音符。
支腮的手腕上正套着只通体漆黑的木镯,圈口不大,恰恰合了岑再思纤细的腕骨,挂在她瓷白的皮肉上,黑得晃眼。
传音符熊熊燃烧间,应五财略微失真的嗓音正快速响起。
哪怕相隔万里,应五财的话还是那么多。
不用细细倾听其中内容,光听语气就知道她正在大讲特讲的绝对是修真界狗血八卦。
——准确来说,应五财出了悬珠秘境就乳燕投林般地扑回天宝掌柜身边,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打听陈年八卦。
【我打听到扶尘仙尊当时说的那个年少无知的爱慕对象是谁了!】
【我就说大家都是境西人,就算是几百年前的八卦了怎么可能我也一点风声都没听说过呢!原来扶尘仙尊那个白月光根本就是个境东修士,还是个境东的散修,无门无派无宗无族,留下的记录少得要命。】
【我娘还不肯说,好在我硬翻到她当年的八卦集锦了嘻嘻。就说爱看热闹是我们家遗传,我娘年轻时候赶上过那位白月光生前最后一点儿余晖,但也是半点儿没听说过还有扶尘仙尊的事情,也是,谁能想到他竟然筑基期就开始搞暗恋,恋的还是个化神期的超级白月光。】
岑再思皱眉,摒气,思考,然后难以理解地又把这口气呼了出来。
【这位白月光道号越昙,当年是个半步飞升的化神尊者。具体战绩不清楚,但光我娘知道的就有她当年一人搏杀两位魔尊,一个重伤被她封印,另一个在她飞升失败以后将她掳到魔域,结果这个越昙仙尊硬是拼着自爆也和那个魔尊同归于尽了!】
【大小姐你能理解吗?我其实有一点点理解扶尘仙尊了,筑基期就遇见这种白月光,白月光知道我要进秘境还送我个法器,那确实很难不暗恋对吗?】
岑再思换了个姿势托腮。
岑再思在识海中说:【听着好像有点耳熟,对吧?前辈?】
第32章 七成三成【VIP】
识海中如同死了人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
奶:【哈哈。】
传讯符中应五财失真的声音兀自昂扬:【现在的美人榜第一是谁你还记得吗?对对就是合欢宗的那个老祖。但是!但是我翻到了在千年之前,那个老祖已经横空出世的时候,他竟然只居于美人榜的第二。】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因为当时的第一还是那个越昙仙尊。】
应五财给自已越说越唏嘘:【天哪这种传奇修士,千年之后竟然都后辈继续传唱她的光辉战绩了吗?竟然连我这种精通八卦的人在此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果然是吃了无门无派无宗无族的亏吧?】
是啊,这么传奇的修士。
岑再思继续:【你说修真界中真的会有这么完美、这么传奇的修士吗?展前辈?】
【……能不能别喊展前辈。】
【那喊什么?越昙仙尊?】
阴阳怪气,太阴阳怪气了。
有的时候,展月蝉才会真正意识到从零养成一个小孩,二十四小时陪伴在她身边其实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尤其那小孩还是个天才。
这意味着你正无时无刻不在用自已的思想和口癖把这个学习能力强到可怕的小孩给全方位地腌入味,导致她最后成长出来的模样在某种程度上具备着你的各种品质,不论好坏。
比如这种刻薄劲儿。
随身老奶立刻【啧】了声,到底还是比小姑娘更不要脸一点。酝酿少许,下一刻便已经能够理直气壮地回答:【有啊,当然有。就是我啊。】
岑再思:【……】
越昙仙尊。
白月光。
传奇女修。
随身老奶。
她早该猜到的。
【真就是你啊。】岑再思不受控制地闭眼,气极反笑:【那你看见徐飞羽手上死活攥着的那个剑穗的时候怎么和我一样好像是第一次看见呢?】
【那不是你的东西吗?那不是你给出去的吗?】
随身老奶又大声“啧”了声,尽显一个曾经因为大开后宫而被天雷追着劈的传奇修士本色:【是我给的又怎么了呢!随手送的东西,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种剑穗撑死一百个下品的,又不是我自已亲手做的。】
岑再思:【……】
越昙继续:【而且,而且,最重要的是,扶尘那个时候也才只是个筑基啊妹妹。到我死为止,这货都没化神,他那时候还不叫扶尘这个化神尊号啊。我光听尊号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吧?】
【好,退一万步讲,就算什么借口都没有,那我都已经被劈死了,死都死了,让让我吧。】越昙最后祭出大招:【不是说好死者为大的吗?我都只是一缕残魂了,原谅一缕残魂记不清大几百年前的这点点小事吧。】
是的。
这点点小事。
——天雷是该劈她。
岑再思自认为很少站在天雷这边的。
她扶住额角,实在没忍住,被气得又多笑了好几声。
【后来怎么发现的呢?】
随身老奶又“啧”了声,如果她的这缕残魂能够有一个具现化的形象,岑再思相信此时此刻的随身老奶,也就是千年以前的越昙仙尊,正食指关节抵着下巴眼神向上飘忽着说:【那他这么多年长得倒没什么变化啊,脸还是认得出来的。】
“……”
“……”
原来如此。
所以就在扶尘仙尊悔不当初地抱起徐飞羽的那一刻,岑再思识海中即将休眠的随身老奶才看到一张颇为熟悉的脸,猛然意识到了件恐怖的事情——先前看了半天的热闹,原来主角是自已啊!
“越昙仙尊……”
岑再思把这四个字放在齿间磨了又磨,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若是早点能把“白月光”和“随身老奶”对上号,她都说不准会直接告诉徐飞羽别消沉了道友,你师尊苦苦暗恋的那位仙子其实心尖尖上早就站了人,你师尊根本没有立锥之地的,暗恋就是白暗恋那姐压根没记住,就让这枚玉坠剑穗留在夏季区域里被雷劈碎吧好吗?
但没有如果。
【如果你真看上过扶尘仙尊,】岑再思冷酷地说:【那我会鄙视你的审美。】
随身老奶:【……放心,这个真没有。而且他以前不这样。】
还好没有如果。
岑再思重新睁开眼,看向说有事找她的祁白,抬抬下巴,示意他说。
祁白进来的时机颇为巧妙,正巧够将应五财迢迢送来的陈年八卦给八九不离十地都听了走。
说到“越昙仙尊”时,被镇厄木压制了的系统又在他识海中垂死挣扎地连滴了两下,不知是何缘故。
但祁白并不认识什么越昙仙尊,最多在心里对这位越昙仙尊那段一个人搏事迹以表敬意。
在大小姐朝他轻轻抬下巴的下一刻,他飞快收敛了目光,言简意赅道:“它”
系统刚滴了个开头,祁白藏在袖袋中的意,这玩意儿滴不下去了。
于是祁白,启动了修正。”
“修正?”
岑再思挑眉,换了只托腮的手:“怎么修正?”
修正什么?
徐飞羽没死,扶尘没打算和岑家拼命,也就没有人受伤,祁白也就没有了前往崇城寻药的直接理由。
他识海里的玩意儿要给他修正出来一个新的合理理由?
祁白摇头。
事实上,系统的故事里总是充满着各种背后的隐情或者是漏洞。他一时推测不出。
岑再思缓缓吐出口气,尚未吐完,下一刻,淡金色的传音灵蝶便和岑煦的声音同时飞了进来。
“姐姐!姐姐!”
岑煦是这样的,看似温和,但从小到大都跑得比传音灵蝶还快。
上回祁白找上岑家,也其实是她带着岑温冲到了小年山上的院子里来。
她急急推开岑再思的小院门,一眼也来不及多看院中桌旁的另一人祁白,她说:“扶尘仙尊来菱洲了,要请榴姑姑!”
岑再思心中猛地咯噔了两下,神色登时一沉。
榴姑姑,岑榴。
——岑煦之前的那位护心真经持有者,已经在筑基大圆满待了一百多年的时间。再过小几十年,她就要走到筑基修士的寿数尽头。
更具体的事情岑煦也不清楚,岑再思没再多问,当即抛出准惊剑一跃而上,率先朝议事堂疾驰而去。
议事堂内,岑家几个元婴长老都在,阵仗颇有几分像祁白上门的那天。
上首的位置唯有榴姑姑不在,大约是岑家主已经给她送去了传音灵蝶,让她不要出面。
岑家主连喝了好几口酽茶,背着手在议事堂里走来走去没个结果,见岑再思走进来,抬起脸便是副命很苦的表情。
“扶尘仙尊就在山下。”
岑家主命很苦地说:
“清音门清徵仙尊虽已出手唤醒了他那徒儿,但他那徒儿醒来后已经神思混乱,有心魔缠生之兆。清音门向来主静心唤神,不擅护心驱魔,所以他又赶来菱洲,要求岑榴出手相救。”
岑再思的心中又连咯噔了好几下。
护心真经已从榴姑姑手中传到岑煦手中。岑煦年少,如今只来得及修到第三层,对应的,榴姑姑也失了护心真经的三层功力。
——她们家救不了徐飞羽。
所以,扶尘仙尊会因为这个发疯吗?会像祁白给出的故事里那样发疯吗?
在故事里,他对并未修习护心真经的岑煦儿动了手,现在,他会对谁动手?
她吗?
岑再思并不如叔父那般觉得为难,却在第一时间感到了手脚发凉。
祁白说,因为发生了偏移,所以他识海中的那个东西启动了修正。
什么是修正?是指扶尘无论如何都会杀回菱洲找上岑家吗?
“乐游老祖已经下山出面去见扶尘仙尊了,我让岑榴不要出面。”
岑家主又道:“护心真经开始传代,她也救不了扶尘仙尊那徒儿。只怕扶尘仙尊不能遂愿,还要在菱洲纠缠。岑晓,将岑家在外的子弟都传召回山,这段时日都少活动。”
岑晓称是。
菱洲百姓虽然生活滋润小富即安,平日里碎嘴不断八卦不息,但真到化神尊者驾临此境的时候了,又人人都知情识趣地带上了自已的脑子和眼力见,门一关头一缩,都不用等岑家招呼他们这几天形势有变风紧扯呼。
修真界是这样的,和善时一团和善,冲突时只有同为化神的乐游老祖能出面与扶尘仙尊交涉,也只有乐游老祖能拒绝扶尘仙尊提出来的要求。
岑再思敛眉垂眸。
其实并不是完全救不了徐飞羽。
榴姑姑的护心真经虽只剩下七层功力,但拼力而为,多少能挽救一二。
只是这样做对榴姑姑风险太大,她本来就年事已高,又因功法缘故而终生只有筑基修为,体质孱弱。
虽然与徐飞羽在悬珠秘境中同行一路,虽然也曾冒着风险将她救出。
虽然与她相交过,为她唏嘘过。
但如果一定要在徐飞羽的生命与岑榴的生命之间做出选择,岑再思一定会选岑榴。
更准确地说,如果一定要在徐飞羽七成的生命和岑榴三成的生命中做出选择,岑再思还是一定会选岑榴,一刻的犹豫都不会有。
岑再思就是这样的人。
岑家就是这样的家族。
【棘手。】她说。
扶尘可以在所不惜,岑再思却只想无伤通关。
第33章 停月仙尊【VIP】
议事堂内。
岑家主:“为今之计也暂且只能如此,拖些时日,清音门或许便又有了新的进展。”
不够。
将希望寄托在清音门身上远远不够。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哪怕知道扶尘仙尊的修为越不过乐游老祖,但只要他还盘亘在菱洲一天,不安的阴云便笼罩一天,配上祁白断断续续讲的那个故事,岑再思就放不下心一天。
化神修士都是悟出了自己道韵的一方尊者,常理而言,平日小摩小擦小斗法时都不会全力出手。只有真到了双方都以命相搏的时刻,境界的高低、道韵的优劣才会显出明显的差距。
……但乐游老祖又不会真和他以命相搏。
岑再思在识海里连啧了好几声,尽学了些随身老奶的糟粕习惯。
她正飞快地试图盘算,若要以势压人应当找上哪几位有交情的老祖,或者,有没有谁比扶尘更疯癫一点可以找他买凶杀人,境西虽然没有这样的尊者,但境东的阴暗兜帽普遍精神不太稳定说不准……
【哎!】
识海中,昔日风光无限的越昙仙尊也跟着重重叹息一声。
【别想了,买凶杀人都杀到化神修士头上去了,你真当化神是大白菜呢?】
岑再思:【……】
【算了,就当是我记性太差没能认出剑穗的报应吧……我有一个人选,八成能助你家解决扶尘。】
【解决?】岑再思在识海中扣了个问号:【干掉他吗?】
随身老奶:【……】
随身老奶:【妹妹,我刚才说的话你一个字没听进去是吗?你知道化神期有多难杀吗?是不是太刚强了点。】
岑再思只好遗憾收回一步到位的念头:【那你说吧,谁?】
随身老奶先问:【我休眠前最后让你用留影石,你用了吗?】
当然。
那枚留影的小绿钗如今还好好待在她发髻之问。
【境东应当有个化神尊者,尊号停月。你把那块留影石交给他看,他即刻就会来找扶尘的麻烦。届时祸水东引,扶尘自顾不暇时就没工夫来骚扰你们家了。】
岑再思默然片刻。
停月仙尊,她听过这个尊号。
毕竟她认真地学完了岑家学堂开设的“修真宗族尊者”这一课,至少七洲五城现有的十几位化神尊者她都知道一二。
停月仙尊出身于境东无名宗门,师承不详,化神前名声不显,行事风格颇为低调,几乎没有这号人。直到几百年前,他在沉石海上独自挺过了化神雷劫,毫无预兆地进阶成为一个没有势力归属的化神修士。
一时问境东五城的城主纷纷朝他递去邀请,想要请他加入城中担任长老。
而停月仙尊拒绝了所有邀请,自己在靠近妖域的位置寻了座孤岛,立了个块石碑,往上头刻了“莫停留”三个字,算是自立了宗门。
总言之是个很传奇,很孤僻,很奇怪的一个化神尊者。
但岑再思心中的警铃不受控制地大作起来,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即将问出口那个相当令人熟悉的问题,又在出口的瞬问拐了个弯,变成了:【……他为什么会来找扶尘仙尊麻烦。】
随身老奶停顿了一瞬,似乎是在措辞。
【徐飞羽要把剑穗硬塞给你的时候,你说的什么来着?】
岑再思:【……我雷师徒恋情。】
【嗯嗯。】
然后随身老奶幽幽道:【妹妹,你现在最好是指望着你雷的师徒恋情可以管用一点、再管用一点。】
“……”
“……”
哪怕没有问出口那个熟悉的问题,猜测还是成了真。
岑再思:【所以停月仙尊出身的那个无名宗派就是指你手底下,他那个名讳不祥的神秘师尊也就是你,越昙仙尊。】
【嗯哼。】
【你八百年前就死了,停月仙尊却是三百年前才成功化神封号停月的。你连扶尘仙尊的道号都不知道,怎么就知道停月仙尊的?】
【那能一样吗?扶尘就隔壁一小孩,我又没给他怎么样,但停月是我徒儿啊,懂不懂师徒啊妹妹。】
随身老奶顿了顿,又补充关键信息:【因为停月是我很早之前就给他起好的尊号,我知道他一定会踏入化神境界,也知道他一定会叫这个。】
…*…真是多余问她。
岑再思闭上了眼。
【知道了,
菱洲。
天宝轩。
因为扶尘仙尊的驾临,以及岑家隐隐流露出的对峙态度,菱洲近日上上下下整体风气都肃穆端正了许多。
但这影响不到三寻境内最是财大气粗的天宝轩,它仍然轩门大敞着迎客,一楼卖法器二楼卖丹药三楼卖情报。
位,站位应家员工,左边卖当地特产,右边卖时兴八卦。
目前整个三寻境最时兴的八卦就是云烟谷扶尘仙尊和他那关门徒儿徐飞羽的爱爱爱恨恨恨情情情和仇,哪怕化神境的当事人亲自驾临,天宝轩菱洲分轩依然梗着脖子卖。
,要灵石不要命。
“大小姐,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才到门口,天宝,胳膊一伸笑眼一眯,门熟路轻地就把岑再思请上了四楼。
显然,岑再思是这里的常客。
祁白跟在她身后侧半步一道走了进去,管事同样笑眯眯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二十春的剑柄。
今日就他们两人前来。
出门前岑温很是忿忿了一番,大致意思是说祁白自小被祁家欺压着长大,往外掏灵石的动作肯定都不利索,姐姐带他出门十有七八九是用不顺手的。
岑煦倒是没说话,岑煦就幽幽地盯了祁白好一阵,盯得人后背发毛。
接着眉目舒展的岑大小姐抬手揍了顿岑温,又捧着岑煦的脸将其扭到另一边,最后轻抚发问绿钗,带着祁白扬长而去。
而祁白就这样站在她身后,也不说话,配上张脸,进一步坐实了带给人的极品小白脸观感。
至少天宝轩的管事很难不这么想,多看了他好几眼。
识海内,系统可能想说这个管事在用眼神侮辱你赶紧打脸回去,但被镇厄木压着,有心无力地滴了两声便什么声音都没了。
天宝轩内扑面而来的是某种馥郁而不刺人的幽幽药香,祁白在祁家没学过这些,灵植丹药的知识储备相当贫瘠,分辨不出具体都是些什么灵植的气息,但他分辨得出这很贵。
是灵石的气息。
到了四楼,连这种昂贵的气味都渐渐淡去。
长而宽的温灵石桌上整齐摆放了十多个高级储物袋,管事道:“秘境一结束,少东家便吩咐了要给大小姐您重新补充上些符箓法阵。”
菱洲的天宝轩算在应五财名下,菱洲这位李管事嘴里的“少东家”实际上也就是五少东家应五财。
悬珠秘境里先打青龙再打邪修,先跨种族再跨境界,几场架打下来岑再思的库存被迫轻简了许多。跟乐游老祖伸手讨要完法宝,接着就是来天宝轩补充存货。
随身老奶说得对。不止人族和妖兽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族能够熟练使用工具,有钱正道和没钱邪修的最大区别也是。
有这个优势就要发挥,否则有钱有得毫无意义。
“账单算好给我就是。”岑再思四下环顾一圈,问道:“人呢?”
“在旁边的修炼室里。”李管事对她身后的祁白:“祁道友,这边请。”
祁白看向岑再思,岑再思微微颔首,简单鼓励:“好好学。”
先前在秘境里,岑再思拍拍祁白的肩膀用极其随意的语气告诉他以后傀儡上的阵法你来刻。祁白原本以为这个“以后”指的是一个相对遥远的将来,比如至少等他结成金丹在阵法一道有所小成之后。
结果岑大小姐反手将他带来了菱洲的天宝轩,传信要他们供养的阵法大师,就现在,给他辅导阵法。
她甚至有闲心叮嘱了一句:“教下基础,他学得好像有点乱七八糟。”
“……”
“……”
祁白去阵法大师的修炼室里恶补基础了,李管事遥遥目送了片刻那道绿白色的挺拔少年背影,默默又算了遍岑大小姐点名要阵法大师出来教书育人付的灵石数额,心中难以克制地升腾起了蓝颜祸水四个字。
如果可以,如果少东家同意,他想在楼下门外的摊位右边加上几本世家天才大小姐和美丽废物未婚夫的主题话本,菱洲百姓必定喜闻乐见,销路畅通。
“去传送阵。”岑再思抱臂道。
李管事立即收回目光,翻手取出一个空问阵盘,凭空几下轻旋,随着“咔哒”声响,周遭的空气隐隐扭曲,四楼之上赫然又撑开了一道通往更高的楼梯。
楼梯通往顶层,那里安置着天宝轩内部的跨境大传送阵,能够即刻传送至三寻境内天宝轩的任一分部。
这样不管哪家出事,应家人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第一现场。
境西与境东之问相隔一条空问极度扭曲混乱的沉烬海,元婴以下修士踏足其中将迷失方向,永远无法寻找到离开海面的道路。
想要跨越境西与境东,对元婴以下的修士而言,唯有乘坐能够跨境的大传送阵这一途径。
菱洲境内虽有一个能用的大传送阵,但扶尘仙尊如今亲身在此,岑再思又必须认清自己的身份确实招摇,大摇大摆地就这样坐着传送阵去境东自然没什么可能。
况且岑再思并不打算让留影的绿钗经由自己的手,交给传说中的那位停月仙尊。
——这事儿都怪扶尘仙尊,又搞师徒恋又搞替身,搞得岑再思冷眼旁观出了一片浓浓的警惕之心。
万一停月仙尊也跟那谁一样怎么办?
【他没有替身情结吗?他真的没有替身情结吗?】岑再思相当狐疑地在识海中反复确认:【你真的确定吗?】
奶:【……他真没有。】
第34章 白鸟半妖【VIP】
虽然越昙仙尊已经开了她的尊口替昔日亲亲徒儿的人品做出担保,岑再思依然秉持着狐疑的态度。
岑再思:【你都八百多年没见过他了,怎么能确定他没变态。】
若是停月仙尊一见到她,就大发神威地察觉到了她识海中的随身老奶怎么办?
随身老奶:【不至于,你没事就往你家老祖旁边打转,不也没被发现?】
岑再思还是不信。
岑再思:【那不一样,你和乐游老祖认都不认识。但停月仙尊可是你亲亲徒儿,敏锐一点有什么特殊感应一类的本事也很说得通的。】
万一停月仙尊才思敏捷地发现,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筑基竟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中所透露出来的那种刻薄劲儿极具昔日师尊风采怎么办?
奶:【……】
这个刻薄的女人终于少有地陷入了短暂沉默之中。
她必须承认,她不能不承认,她十多年来的熏陶和教育,不可避免地让岑再思沾染上了她众多的各种不优秀品质。
比如思维刁钻,比如说话刻薄,比如强烈自信,也比如遇到事情先生性多疑和遇到问题绝不责怪自已。
但正因如此,随身老奶面对岑大小姐的质疑,也绝不会责怪自已和曾经自已养出来的徒弟,她叹口气,最终祭出绝招:【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岑再思:【……】
出于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停月仙尊并不信任的缘故,岑再思最终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从天宝轩自营的内部跨境大传送阵远走妖域,找个人替她将那支留影的小绿钗交给传闻中的停月仙尊。
这个方案的可操作性很高,代为转交的人选也很好决定,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说动天宝轩为她单独开这么一次大传送阵的价格实在高昂——但岑再思在动手之前便把这件事隐去随身老奶的那层关系后禀告给了乐游老祖的分身,并告诉她这钱记账上。
乐游老祖的分身:“……”
造孽。
天宝轩顶楼的大传送阵泛着灿灿金芒,自底部阵法图案中层叠着向上盘旋摇曳。
岑再思抬步踏入传送阵中央,李管事在旁运功催动阵法。
熟悉的天旋地转,视野迅速陷入浓黑,剧烈的耳鸣声中隐隐夹杂着什么东西嘈嘈切切的说话声,听不分明。
岑再思猛然睁眼。
眼前骤然天光大亮,亮得她忍不住用力眨了下眼。
天宝轩设在妖域的大传送阵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位于室外,还就在头顶毫无遮挡、三周皆空的悬崖之边!
“不去和我那人傻钱多脑子还笨的五妹妹玩,跑来找我做什么?”
慵懒随意的女声自旁边传来,说话人长长呵欠一声,听起来很困的样子,“再思妹妹?”
岑再思转头。
悬崖之边,往外是层叠云雾,往里是熟悉的天宝轩阁。
大型传送阵旁,面容精致的白发女子正半卧在朵缓缓流动变幻的轻云上。
她一手支腮,一手环着某只形似兔类的小型妖兽,浅笑盈盈地朝岑再思虚抬下巴。
凝神细看,她披散而下的一头白发正流转着某种光滑的羽毛色泽。
——应二禄。
天宝掌柜的二女,天宝轩的二少东家,天宝轩妖域分部的掌事人。
当今整个三寻境,七洲五城二域加起来都最有钱有势有脾气的半妖,一只半白鸟半人族的元婴期半妖。
她生父不祥,但从应二禄的品种和长相倒推来看,大家普遍默认她爹应当是只貌美如花且有酒窝的清纯白鸟。
坊间甚至有传言说她爹其实是妖域某族的少主,当年被天宝掌柜这个倒反天罡的女修玩弄感情才生下了应二禄。
但这个传言并未得到天宝掌柜的承认,敢将它放在嘴边的人更是被彼时尚且年轻火气大的应二禄提着阔刀迎面就劈,于是便也无人再敢提起了。
不过不管应二禄生父到底是谁,应二禄都是个半妖。
而这件事本身便注定了一个所有人都默认的事实:应二禄最终不会继承天宝掌柜一手创下的基业。
她的战场,远在另一方天地。
就算她灵根卓绝,就算她天赋异禀,就算她是性格最像天宝掌柜的女儿。
应家子女间的争斗,应二禄从出生时起便早早抽开了半身。
也正因如此,她对各位同母异父了许多。
没了利益冲突,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真的只是随手玩弄一下……”
岑再思一脚踏出传送阵,毫不犹豫便道:“应五财不顶用,她做不成这件事。”
随身老奶教的:【拉踩,必要的时候进行踩一捧一。】
应二禄“哦”了声,抬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
岑再思直接拔下了发髻间的小绿钗,握在掌心递到应二禄眼前。
有应五财的频繁吐槽珠玉在前,岑她还有限,于是省去了所有前情和弯绕,直入主题道影石送到停月仙尊处。”
应二禄坐直了点,又“哦?”了一声,尾调上扬:“这什么?”
“悬珠秘境外的留影石。”岑再思直道。
悬珠秘境与扶尘仙尊的传言早早就传到了应二禄这边,应二禄对扶尘那点情情爱爱的破事已经快速了如指掌。
她也心中清楚岑大小姐花费了巨额灵石千里迢迢跑来妖域,找自已的目的绝对是打算解决扶尘仙尊与岑家的对峙局面。
但这一切都关停月仙尊什么事?
停月仙尊如今就坐落在境东与妖域中间的某座孤岛上,勉强能算是应二禄的半个邻居。
应二禄这种完全继承了天宝掌柜八卦精神的半妖,自然深知停月他老人家的古怪与自闭。
岑再思祭出准备好的储物玉盒,手背在空中虚虚一推,玉盒飞向应二禄方向的同时,她同时道:“这是请二姐姐帮我的报酬,此外,再包含一条关于此事的秘辛。”
“……”
“……”
应二禄的羽毛白发慢慢从两侧捂住自已的眼睛,她实在是很难抗拒。
于是岑再思边跟着她朝妖域的天宝轩里面走,边低声快速道:“二姐姐已经知道扶尘仙尊原先苦苦痴恋的人是越昙仙尊,但越昙仙尊对他完全无意吧。”
“嗯。”
“那二姐姐你知道无门无派无宗无族的越昙仙尊曾经收过一个徒儿吗?”
“嗯?她没开山立派过。”
“她没开山立派,但她那徒儿开山立派了。”岑再思道:“对,她唯一的徒儿就是停月仙尊。”
应二禄陷入思考:“……”
没等她思考出真假跟合理性,岑再思又双手一拍,声音压得愈发低:“而且你不知,他二人之间亦有一段破碎的师徒恋情。”
“啊?”
奶:【……】
其实岑再思也只比应二禄早听到这个故事一天而已。
但她就是敢边编边讲,全然忘记了自已曾经在悬珠秘境里说过“我雷师徒恋”地讲。
岑再思的八卦半真半假,半写实半抽象。
写实部分来自于脑袋里随身老奶的当事人自述,用以增加故事的可信度。
“二姐姐你应当听说过,停月仙尊化神时天道为他赐下的尊号并非停月,是他硬抗天道擅自改了尊号。其实这是因为‘停月’二字乃是他师尊越昙仙尊早早为他起好的尊号。”
抽象部分则来自于岑再思自已的胡编乱造,用以增加故事的情感张力。
“……如此这般,当初他二人正是暧昧情浓之时,随即越昙仙尊便飞升历劫失败,又与那魔尊同归于尽。
“彼时的停月仙尊尚且修为低微,拼死也无法改变此事,只能遥遥得知师尊陨落的传闻,甚至都闯不进魔域去见越昙仙尊最后一眼。
“越昙仙尊殒命后,他只得独自修炼,身登化神,用上师尊为自已起好的尊号,独自守着师尊和自已当年尚未建起来的门派……总之事到如今停月仙尊已经憋了八百多年,正是情感异变、亟待喷薄之时。”
岑再思的叙述技巧其实很一般,语气就算已经在努力调动的情况下了也仍略显平板。
甚至她其实已经许久没有一口气说那么多话了,尤其还是这种胡编乱造的臆想。
没办法,不幸继承到了岑家血脉中“要脸”的劣势性格就是会这样,一说瞎话就心虚又卡壳。
但无所谓,她八卦的内容很好地弥补了这一叙述技巧上的劣势。
岑再思最后指指那支小绿钗,道:“二姐姐可以先看看这枚留影石,再交给停月仙尊……”
剩余的话没说完便停住了。
当时出了悬珠秘境,扶尘仙尊赶到后发现徐飞羽奄奄一息,痛定思痛之下终于幡然发现心中挚爱原是自已先前从未重视的小徒儿,言语间很是追悔莫及,不由说了越昙仙尊许多的不好与不值。
虽然他没有指名道姓,但知晓这段内情的人都知道扶尘仙尊在说谁——
所以岑再思没说完的后半句话是:交给停月仙尊,停月仙尊必定站起来就去找扶尘仙尊的麻烦。
待两位仙尊为了昔年情爱互扯一些无关他们痛痒的头花,从菱洲一路打到沉石海,岑家便能少个贼惦记,乐游老祖也又能抽身去打她的牌了。
应二禄尚且留有一丝实证的精神:“你从何得知这些?”
而岑再思只道:“家里老祖告知的。”
……反正她也没说是家里哪个老祖。
第35章 阵法入门【VIP】
她并不担心自己给出的报酬太低,应二禄会拒绝。
虽然应家从未在明面上直说,但从天宝掌柜再到应二禄所表现出的那种过分强烈的对八卦的求知欲,百年来孜孜不倦地在七洲五城二域四处搜罗,岑再思不觉得这只是性格问题。
修真界刁钻古怪的修炼法门层出不穷,低阶修士尚且遇不到,但凡有点天赋有点修为的,总会发现自己的修炼路上充满了考验。
比如岑再思,她要淬炼自己的雷灵根,就要到处找雷劈自己。
所以应家母女这种对于八卦的强烈需求,大半可能是某种功法的修炼需要,小半可能是某种血脉的修炼需要。她们需要八卦,需要这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陈年八卦。
岑再思很是泰然。
最后,应二禄留她在天宝轩内坐着喝了一盏妖域羽族特产的灵羽茶,自己不知去了何处。
【她去验你八卦的真假了。】
随身老奶静静听岑再思在停月仙尊的故事里自行添油加醋了半天都不做声反对,直到这会儿才出声点评道:【这只小白鸟很有些本事。】
【怎么说?】
【原先她怀里抱着的只小妖还记得吗?那是昭明族幼崽,传说中能预言吉凶的昭明族。都多少年没见过昭明族了,没想到如今竟又在妖域现身。】
啊,她听说这个名字。
昭明族,与龙族齐名的上古妖兽之一,有预言吉凶、化险为夷之能。
但它们也与龙族一样,早在上古时代便全族迁移到了虚空裂隙中,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从此修真界中再不见它们踪影。
都说财不露白,但应二禄就这么当着她面地把昭明族幼崽抱在怀里摸,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显然是不认为岑再思认识活着的昭明族。
……算了,她本来确实不认识。
难怪应二禄会气定神闲地恰好在大传送阵旁边等着她,多半是那只昭明幼崽提示的缘故。
岑再思喝那杯灵羽茶喝得嘴里发毛,总觉得羽族做这茶的时候偷偷拔了自己的羽毛丢里面,她实在有点无法适应妖域的特产口味。
又过了近一炷香的时间,那位美丽的白发半妖才又地闪现在岑再思的面前。
怀里原先抱着的昭明小妖已不见了踪影,应二禄朝岑再思抬下巴一笑,懒懒道:“这苦力活我接了,你且等着去吧。”
看来她编造的部分编得还算歪打正着,合了应二禄的口味,且没被她测验出来这些八卦中其实掺杂了许多岑再思自己的创造。
岑再思放下灵羽茶,朝她一拱手。
应二禄瞥她,并不多说什么。
去给一个常年避世的化神仙尊送东西,目的还是挑起他与另一位化神仙尊之间的冲突。如果不是她应二禄,整个三寻境上哪还有人既愿意又能够替她岑大小姐办成这件事。
昭明摸摸却对她颇为看好。
昭明族有预言吉凶化险为夷之能,光是昭明摸摸的反应,应二禄便敢预言岑家大小姐岑再思未来也必定是个身登化神之位、传名不过百年的一方大能。
或许甚至用不上昭明摸摸的提醒,应二禄在岑再思走出传送阵的那个瞬间,便敏锐察觉到了她周身的气息。
灵力内敛,雷气外现,周身隐隐缠绕着尚未消散的天地道韵,这些或许连岑大小姐自己都尚未察觉到。
她如此年岁,便已至假丹之境,距离金丹仅仅一步之遥。
应二禄几乎能够确信,再过三年,沉石海中那根通天彻地竖立着的扶摇柱再次更新排名,岑大小姐的名字十有七八能够登上其中。
扶摇柱,刻有当今潜力最高的十名百岁以下修士姓名,是为天柱,十年一改。
为商者本就投机。
何况应二禄向来喜欢看热闹,更是热衷于赌宝。
她扬手丢了个银光瑟瑟的储物戒进岑再思怀里。
“什么时候看见应五财那个没用的东西了替我给她,就说补她上年的生辰礼物。”应二禄语气上扬道:“再让她记得抽空朝东边结结实实磕两个头,怎么对着那项圈磕的就怎么磕。”
岑再思借助那枚储物戒,在应二禄抬着下巴的默许中用神识扫视一圈,沉默地发现里面堆满了妖域乱七八糟的各色灵材。
灵材最上端,随意丢着条闪闪发光的珠链,天阶法器的气息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
……果然,还是应五财那个邪恶又大方的二姐。
应五财下次姐的不好,岑再思酌情会让应五财闭嘴的。
——
祁白在天宝轩四楼埋头学了三天的基础阵法。
三天时间里,服下菱洲特产的甜味辟谷丹就埋室内本就无日无月,天宝轩聘来的那位阵法大师即合,祁白就这么片刻不停地一直学到了现在。
李管事派傀用的苦灵茶,续得大师在骂祁白和忍下之间挣扎犹豫了好一阵。
忍下吧,对自己不太好。
骂他吧,又多少有些舍不得。
不可否认,岑家大小姐的这位小未婚夫,在阵法
基础一塌糊涂,但直觉敏锐得惊人。
布阵手法极其外行,但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用料抠抠索索,但画出来的阵法威力依旧。
地阶阵法是一个都不会的,脑子里根本没有装下任何一个稍微上点层次的阵法。
只会黄阶阵法,那些黄阶阵法还被他东改西改得面目全非,但是,但是偏偏能运转。
“你阵法到底是谁教的?”大师实在忍不住发问,“我准备跟这位同僚认识一下。”
祁白摆阵的手没停,连脸都没抬起来,就这么边练习边回道:“没人教,自己看书学的。”
大师:“……”
大师:“我问谁带你入的门!没人带你入门你上哪看得懂阵书?”
于是祁白终于抬头,与大师白胖脸上的那双眼睛对视片刻,伸手从腰间仅有的一只青色储物袋中摸出本有点儿包边的蓝皮阵书。
“没人带我入门,我自己看书硬学的。”他强调最后一遍,把那本包边阵书往大师面前一推,意思让大师自己随便看。
蓝皮阵书上写着《阵法入门》这四个朴实无华的大字,厚度相当薄,大师用灵力将它托起,轻轻一抖,才发现这玩意儿居然只有半本。
还是只有后半本。
大师:“……”
大师终于勉强从犄角旮旯里想起了关于岑大小姐这位小白脸未婚夫的一些风言风语来。
似乎是明洲祁家前任少家主的亲子?后来这样那样的不记得了,反正双亲俱亡,灵根普通,一直被祁家的人欺负,常年住在柴房里来着?
大师常年不关心修真界的八卦,若不是岑大小姐的未婚夫这种八卦事关菱洲天宝轩的经营策略,李管事不辞辛苦地非要在耳朵边讲给他听,大师连这都不会知道。
……也就是说,这位五灵根的小道友虽然资质修为都平平无奇,但其实是个阵道天才。仅仅凭着后半册《阵法入门》便能自行入了阵道,用他那破破烂烂、稀碎无比的阵法基础,硬是将阵法学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大师默默地连喝了几口苦灵茶,五官皱起。
从李管事在他耳边所讲的八卦内容来看,这位阵法奇才和岑大小姐的婚约多半是没法履行的。
门不当户不对还是其次,这两人的资质修为实在是天差地别。一个天生雷灵根,一个资质平庸五灵根,日后的修为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注定难成一对。
如今拖着还不退婚,纯然是订婚的老祖尚未出关,无人越俎代庖的缘故罢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岑家老祖一出关,这桩婚约板上钉钉地会被取消。
既然与岑家的婚事注定不成,又从祁家出走,灵根修为也都颇为一般,那这祁白倒还不如专攻阵法一道,至少在这上面他确实很有几分歪里歪气的天分……
大师从凡人出身到小宗门弟子,再从小宗门弟子沦为散修,最后才因为阵法成就被天宝轩重金相聘,在这落了脚。
他自己的修行经历就颇为跌宕,两相加成之下,看着祁白,竟真起了层薄薄的惜才之心。
“停,你为何改动这里?”
祁白低着头:“可以少用一枚重晶。”
大师忍不住被气笑:“那你怎么不干脆连那儿也一起改了呢,还能再省一块。”
祁白仍旧低头:“不行。”
“为什么?那本阵法入门说的吗?”
祁白:“因为大小姐想要傀儡八只手同时各干各的,这段阵纹传送出去的灵力互不可干扰但需形成流通之态。改那里确实省重晶还灵力快,但她不想要,所以不能这么做。”
大师:“……”
不会吧?
怎么有种就算退婚了他也会在岑家继续待下去的感觉。
于是大师干巴巴最终:“哦。”
他没更多的话可以说了,但如果李管事强烈要求将岑大小姐与小未婚夫这个系列话本继续经营下去的话,大师愿意浪费半天时间,亲自捉笔给他写一篇。
祁白在大师的示范和指导下绘制出了第一枚附着在傀儡上的阵纹,自己默默凝视了一阵,接着动作小心地收进腰间那个青色储物囊中。
第36章 前尘已消【VIP】
三日后,修炼室的门被李管事重新推开。
外头的新鲜日光照进来,祁白简直生出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修炼室外,岑再思就站在天宝轩四楼的长桌前。
这幅场景似乎和他跟着大师走进修炼室前一模一样——岑再思的乌发吊成高高马尾,唇角微抿,微微上挑的眉眼间有意无意地流着几分见了人就烦的生动凌人之气。
她转脸瞥向祁白,目光轻轻上下游弋片刻,抬下巴问:“学怎么样了?”
祁白知道,岑大小姐已经完成了这次来天宝轩的目的。
带着他来学习傀儡用的阵法,只是一个附带的幌子。
虽然不知道岑再思的目的是什么,但她看起来放松了不少,随着转脸的动作,脑后的那个马尾也轻轻甩动。
“够用了。”祁白朝她走过去。
岑再思又颔首。
虽然不知道岑再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这并不是那么重要。
岑再思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就好。
“慢走、慢走。”
在李管事的殷切相送下,二人下楼。
就在左脚迈出天宝轩大门的瞬间,岑再思眉心猛地一跳,皮肤上迅速窜起一层轻微的疙瘩。
识海内,随身老奶忽道:【来了!】
她与祁白几乎同时转脸,望向北方那片遥遥天际——
相送二人的李管事对此一无所觉,还在兀自说着:“祁道友的傀儡辅助阵法还没全学完呢,日后若是还想让他来学点跟我联系就成,费用您可以直接和少东家谈诶怎么、嘶!!”
——北方天际响起某种隆隆之声,声浪从菱洲之外翻滚着朝里扑涌而来!
无数道银光好似月光从菱洲之外的世界冲刺而来,光束聚集在岑家山门之下的某个点上。
奇异的隆隆响声逐渐从无序汇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声——
“扶尘!敢来出战!”
——停月仙尊来了。
从岑再思将留影石交给应二禄到现在,拢共不过短短三天,停月仙尊便已经收到留影石,并飞快渡过沉石海一路笔直杀进菱洲地界。
行动力也太强了吧?
【他好爱。】
岑再思凝眸看向天际那片银光灿灿中隐含赤红的流光月华,不由感叹:【你真是谈恋爱的天才,奶。就为了段留影,他竟然连天地道韵都舍得放出来打架。】
每位化神仙尊都有自己的天地道韵,这是她们在经历过化神天劫的那个瞬间所选择的“道”所产生的共振,也是她们毕生的悟道成果、飞升之机,等闲都不会使出。
停月仙尊这种平日如同死了一般隐居避世的化神尊者,如今乍到菱洲,起手便是代表着他所悟道韵的流光月华,还是主杀的赤月,可见他着实动了真格。
随身老奶并未反驳,甚至轻轻叹了口气:【妹妹,这件事后面就不需要我们再出面参与了,抓紧带龙小天回去等消息吧。】
【你不见他吗?】
岑再思没指名道姓,但意有所指:【按理来说,你们已经八百多年不曾相见。】
她考虑得很人性化,但随身老奶脱口而出:【?不见,都死了还见什么。】
岑再思:【……】
岑再思:【我以为你们超爱。】
传闻中的越昙仙尊干巴地“哈”了两声,理直气壮道:【我死都死了!前尘已消,前缘已断。事出紧急利用一下前缘也就罢了,见了面反要平白生出事端,我才不要重蹈上次飞升失败的覆辙。】
这种用过即丢的精神,确实很老奶。
顿了顿,越昙继续冷酷无情道:【你记得的吧?我上次飞升就是这么失败的。】
记得。
因为修极情道到处开后宫,天道认为实在是太缺德,被天雷追着劈最终飞升失败——
随身老奶:【受不了,想到就来火,现在爱不了一点,看见他们就烦。】
随身老奶:【他再爱也不行,都已经是化神期的大孩子了,一边待着自己玩吧。】
【……】
【……】
越昙前辈从来都格外大方地展示着她那些颇具缺陷的性格。比如刻薄地点评所有进入她视线宗门与修士;比如自私地只关心自己和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考虑别人对她的感情和付出;也比如冷心无情,就像现在。
【对,我就是很恶毒,第一天认识我啊。】她曾经说:【恶毒老奶,知道吗?学着点。】
好吧,
于是岑再思不再多问,在心尊默默念叨一声“你师尊不要你咯”,,祭出飞行小玉舟。
李管事尚且还望着北方天边一片惊异,结结巴巴道:…”
这得怪停月仙尊平日里在三寻境的出场率实在太低,导致李管事一时间实在不敢自跑来菱
他们之间有什么仇吗?
岑家和停月之间此前有过什么来往吗?
还是说扶尘救徒儿来逼岑家这件事本身有哪里惹到停月了?
这事是不是应该立刻报告给少东家?
“李管事,送到这就行了。上来。”
岑再思对祁白轻抬下巴。
李管事回神,看向神色微动但不多的岑家大小姐,想起她才刚借用了天宝轩跨境传送阵的事,忽地便福至心灵,神色微动,朝她拱手:“岑大小姐慢走。”
漫天的银红月华中,遥遥传来道嘶哑的破空声。
紧接着,巨大的无形震荡在不远处的上空骤然迸发!
飞行玉舟上,岑再思启动了这法器自带的防御法阵。祁白看顾法阵,她负手在旁,试图朝外面放出刚好没几天的神识听点新鲜进度。
他们并未用神识传音,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用化神级别的灵力骂了起来。
“停月!你这个疯子!我现在没空跟你纠缠!”
隆隆隆,这是扶尘仙尊在骂人。
“呵,你说谁比不上谁?你怎么敢!”
隆隆隆,这是停月仙尊在骂人。
“这里是菱洲!岑家的地盘!要打滚去沉石海打!滚!都滚!”
隆隆隆,这是乐游老祖在骂人。
“……”
“……”
感知到乐游老祖那道熟悉的神识*气息瞬间,岑再思立刻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弹出的那缕神识迅速收回。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彻底收回识海前,乐游老祖已然一把揪住了她那道探头探脑的神识。
【你怎么还在外面逛!】乐游老祖的神识简直像是在拎着她吊起来的那条马尾在骂人:【事情办完了不知道赶紧回来吗!!!】
看来是真的很气急败坏了。
岑再思抬手灌入灵力,飞行玉舟登时又加快了一重速度。
头顶,在乐游老祖的愤怒驱逐下,两位化神尊者被请离菱洲,一路往沉石海打去。
反正停月也不在乎在哪打。
——
这几天,菱洲田间地头的八卦通通换成了天宝轩推出的最新版本《谁比她更好:停月仙尊为爱大战扶尘仙尊》。
凡人和低阶修士其实并不能感知到那日停月与扶尘的灵力对话,但停月仙尊驾临时候铺开的流光月华实在是太过高调太过显眼,只要是个没瞎的人都能扒在自家窗台上举头望月光。
对于岑家来说,好消息是不知为何而来的停月仙尊不由分说地冲上来就用尽全力地揍扶尘仙尊,两个化神仙尊就这么一路邦邦邦邦地打到了沉石海。
有停月仙尊这位不讲道理但打人很痛的仙尊缠上了扶尘仙尊,后者无暇再来找岑家。
反正云烟谷的其他长老并不会帮他来继续逼迫岑榴,而远在清音门接受治疗的徐飞羽也用不上他的看顾。
坏消息是,这则八卦传着传着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偏差。
主要偏差在八卦的对象上。
比如经过了几次传播中自行增删润色后的《谁比她更好:停月仙尊为爱大战扶尘仙尊》中,那个“爱”指代的对象,已经悄然由某位不知名仙子,变成了乐游老祖。
“……”
“……”
大概说的是停月仙尊其实苦苦暗恋了乐游老祖许多年,此前始终都是爱在心口难开的状态,主打一个隐于暗中默默守护。
直到此番因为悬珠秘境的变故,扶尘仙尊为了小徒儿而公然找上岑家麻烦,为护岑家,乐游老祖不得不出面与他对峙。
这时,听闻此事的停月仙尊立刻从境东赶来,出手就揍扶尘仙尊也是为了替乐游老祖解决麻烦。
经过多次润色后的这本最新八卦志,甚至详细地举出了两人极有可能是情缘的证据。
比如停月与乐游的年龄都是千岁出头,当年在沉石海扶摇柱上的名字甚至前后紧紧挨一块儿。
比如虽然停月一直待在境东修炼,鲜少涉足境西,存在感也低,但少年时期的乐游最爱在整个三寻境到处溜达交朋友,最擅长闯进别人家里做客,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少年时期就已经相遇相识共游相知。
磕,就硬磕。
否则没法解释隐世不出的停月仙尊到底为什么如同疯狗地忽然咬住了扶尘仙尊,到现在还不肯松口。
“……”
乐游老祖闭着眼,单手支住额头地笑了起来。
气得。
有种拔剑四顾,不知道该先捅死谁的无助感。
第37章 命灯一盏【VIP】
若不是正主就正住在自己识海里,岑再思都得犹豫一下。
【不挺好的。】随身老奶听得相当起劲,赞不绝口:【文笔流畅、情节考据、情感动人、亦真亦假,写得很有水平啊!】
岑再思:【你不咯噔吗?】
奶不讲道理:【妹妹,我人都死了,就想看点热闹,让让我吧。】
……好吧。
所以岑家上上下下至少八成的人其实都是这种心态——
什么,有个劲爆的老祖八卦,真的假的。
什么,是我们家老祖,哦哦假的假的假的,乐游老祖嘛,必不可能,她只喜欢喝酒跟打牌。
哎,怎么就是乐游老祖的八卦呢,否则就能偷偷看热闹了。
剩下两成没在看热闹的就在忙于拉住乐游老祖不要冲动,求她既不要为了证明自己而冲到沉石海去亲自捅停月仙尊一剑,也不要为了报复天宝掌柜就削了菱洲天宝轩的门店。
八卦嘛,都是可以辟谣的。
但停月仙尊现在还在和扶尘仙尊互殴,不要过去打破这种微妙的平衡了,岑家不能没有化神老祖坐镇!
天宝掌柜、天宝掌柜只是亲自捉笔写了本畅销八卦,关于老祖你的部分不是她写的呀,在辟谣了在辟谣了!
乐游磨牙:“不是她写的,她不知道看吗?”
乐游讥笑:“她都跑到妖域去了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乐游冷笑:“那是因为她知道停月看见以后腾出手就会去揍她!”
“……”
“……”
不过一直到最后,乐游老祖都并未亲至沉石海,也没杀到妖域。
可能是岑家长老们的生拉硬拽起了作用,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乐游老祖扶额冷笑完,便又提着酒壶去了岑家的后山,想开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算了。”
乐游躺倒在随手招来的云中:“烦死了,知道应天宝要干什么,她就是不恶心我两下就难受罢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现在没我事了。”
只能说她这种修逍遥道的还真是逍遥得很。
岑再思问:“天宝掌柜是要干什么?”
乐游用云捂住耳朵:“别问,小筑基期不能知道。”
可恶。
岑再思又问:【天宝掌柜这是要干什么?】
随身老奶嘻嘻两声:【你老祖说得对,这已经不是需要你操心的范畴了。妹妹,先早日结丹吧。】
可恶。
没一个顶用的。
“……”
“……”
在这片麻烦暂时解除了的乱乱哄哄热热闹闹中,徐飞羽仍然留在境东清音门中调养神魂,虽没有性命之虞,但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清醒。
更不知等她某日清醒之后,得知扶尘仙尊后来的所言所行,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而另一边,樊凌他母亲揪着半死不死的“樊易”那条线,一面趁机清理整顿了樊家内部,一面又与玄沧剑派联手调查邪修千辛万苦潜入悬珠秘境之事。
此事尚未有个定论,只听说已经顺着揪出了好几个有关联的邪修,境西其余几洲都有牵涉。
比如岑家,才送走扶尘,家主和长老们便又开始团团转地忙起了新一轮排查菱洲和族中邪修的事务。
但正如随身老奶所言,这些都已经不是岑再思需要去思考去操心的范畴了。
从天宝轩回到岑家后,她便宣布即将闭关冲击金丹。
闭关前,岑再思重新整理了遍自己这些天新伸手要来的储物袋,又叫来岑煦和岑温分了点东西。
岑煦拉着她的手指,目光湿润、斩钉截铁地说:“姐姐放心,我替你看着他。”
这个“他”很显然指的是不在场的祁白。
岑温在旁边跟着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我跟姐姐一起看着祁兄。”
岑再思:“……”
岑再思扶住额角:“谢谢。但别闲得没事干,有这功夫自己也去闭个关修炼一下。”
她看看岑温:“我准备闭关两年,两年以后你能进阶筑基后期吗?”
岑温不语,岑温离开。
她再看看岑煦:“护心真经四层……”
岑煦松开拉她指尖的手:“我去找榴姑姑。”
最后岑再思发了道传音灵蝶。
祁白再一次跟着金色灵蝶站到岑再思院门口的时候,这位大小姐正低头擦拭着什么东西。照旧是傀儡来开的门,傀儡给他端的茶。
跟着学了好一通辅助傀儡用的阵法,祁白如观察片刻。
颈,观察它们甩来甩去的钩子手,观察其上镌刻的小型阵法。
“这是……”
祁白发现院子的阵法旁,都多了一道格格不入的刻痕。
刻痕很新,和阵法全无关系,只是道短短的“一”,不同
“我刻的。”
岑再思头也没抬地说:“悬珠阁三层,你对着试剑石壁顿悟的时候,我在背面看悬珠主人留下来的那些刻痕。”
祁白懂了:“你还记得?”
那些上古文字事关飞升之秘,被天道屏蔽,不仅看也看不懂,抄也抄不走,修士离开悬珠秘境后关于这些文字的记忆也会不断消退,直至完全遗忘。
但岑再思却记得很清楚。
对此她心中隐隐有所感知,这是因为在夏季区域上方的虚空中所发生的那段记忆模糊不清的事情。
那道没入她眉心的金色流光,让她保留了对试剑石壁上那些文字的记忆。
岑再思将其中最简单的那串符号刻了下来,就刻在她院中的家务傀儡身上。
一组共十个家务傀儡,每个傀儡身上刻一道划痕。
十道划痕,就组成了她所记住的那段最短的上古符号。
这些划痕正确的组合顺序是岑再思自定的家务傀儡大扫除排班表顺序,想要钻研的时候把它们拼起来便能看,不钻研的时候这十个家务傀儡四散开来干活,划痕打乱,也不怕那些神秘的上古符号会污染到走进这里的人。
祁白回忆道:“参悟石壁剑意的时候,我见到了悬珠主人留下剑影。那道剑影也在对我说什么。”
岑再思终于抬眸:“说的什么?”
他才筑基,没有“听”的能力,什么也没能“听”清。
但他能看懂一点明显的肢体语言。
“不。在让我不要去做某件事……我听不清。”
也正常。
岑再思不抱希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毕竟她虽然将上古神秘的文字符号记住了带出来刻下来了,但也全然没看懂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随身老奶,随身老奶也说看不懂,并再次强调这是飞升之秘,被天道屏蔽了的。
于是这段“长短长短短短短长短短”的上古文字只能先暂且保留下来,待她结成金丹出关后再来勘破试试。
……若是还勘破不了,那就等结成元婴以后再来试试。
“我要闭关两年。”
岑再思不再继续试剑石壁的话题,她盯着祁白那双微微发灰的眼眸,不容拒绝道:“我出关之前,你不要去境东,连沉石海周边也不要踏足。不要冲击金丹,得到再大机缘也不要。一切等我出关再议,听懂了吗?”
不要踏足境东,不要走向他所比划的那个故事剧情。
不要踏足沉石海,沉石海上时空错乱,万一被卷入其中再睁眼就是崇城了呢?
不要冲击金丹,一旦结丹便会解封太多东西。他识海中那个存在也定会变得更为强大,别等她一出关,这人就已经被全然操控了。
岑再思很在乎祁白带来的故事。
他不能轻易死了去。
“你在祁家,有点命灯吗?”她问。
命灯,以修道者的精血在灵油中点就一盏魂火,人在灯在,人死灯灭。
这是世家宗族中较为常见的一种手段,几乎每个宗门子弟在升入内门时都会点燃一盏属于自己的命灯。以便在外历练时若是出事,宗门能够第一时间赶去救命,或是收尸。
祁白摇头。
原先他刚入道时也曾点过一盏,只是后来父母亡故,祁家生变,他被关进了柴房小院,他的命灯也被轻轻一道剑气所毁。
“那现在点一盏。”岑再思不容拒绝道。
她招手,一个刻着划痕的家务傀儡溜溜达达从里屋捧着石质的托盘滚出来。
石盘正中摆了个金色莲花托,莲花托着枚玉盏,玉盏中清亮的灵油凝固不动,表面泛着层朦朦的淡红柔光。
点什么?
祁白似乎一时间难以理解这句话。
“你并非岑氏族人,命灯不可放入千阁中。”岑大小姐理所当然地说着,她耐心地处理闭关冲击金丹前最后的事宜,“这盏命灯点燃之后就放我院中,出关之时我便能立刻知晓你是否出事。”
祁白有点听不进去。
他好像胡乱地“哦哦”两声,也可能只“哦”了一声。总之呆呆地并指运功,失去了思考能力地,依靠着一些本能,从心头取出一滴浑圆饱满的精血,又将它引至那无头傀儡托盘上的玉盏之中。
腾地,命灯燃起。
此时尚是白日,祁白却恍然如置身于黑夜中的昏昏烛火之下。好半晌,终于回神。
他凝眸看那盏命灯,摇曳的微红灯焰后面,岑再思微微垂眸,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脸上,灯焰温暖的投影在轻轻跳动。
祁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道自己将要落去何方。在明洲时,在秘境时,他的性命都好像一只轻飘飘的浮萍,在空中无处落脚。
直到此刻,祁白才终于意识到:他轻飘飘地落进了这方小院中。
即使小院的主人并没有在看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允许他在这里点起一盏烛火。
第38章 出关【VIP】
三寻境西,菱洲。
几轮日月流转,又值仲秋收获的季节,菱洲前两日自北而南地开始了一年一度热火朝天的主收静心菱活动。
为此岑家特意把主支分支包括外门在内,所有没在闭关的筑基及以下修士通通驱赶出来,一人给派发了一个“帮助菱洲百姓秋收”的任务。
上至家主亲女岑煦,下至去年才刚刚加入岑家的外门修士,人人无一例外地抄起自己的法器,挽起自己的裤腿,就这么站进了菱洲百姓们家门口的水田里。
——菱洲是个奇妙的地方。
这里水土肥沃、气候温和、灵气充沛,是个种植灵植灵材的绝佳宝地。
但这里又靠近魔域,再往南多飞上一个时辰就能坐到一群邪修的中间跟他们把酒言欢,是境西七洲中唯一毗邻魔域的两洲之一,虽有天险阻挡魔潮,魔气也始终隐隐约约地侵蚀着这里。
但即使如此,勤劳勇敢的菱洲百姓们依然不会放弃“种田”这个大多数普通凡人在修真界的终身事业。
“仙师,就还剩最后一块地没收了!”
挽着发髻戴着头巾的中年农妇就猫在几十步之外的大石之后,从侧边伸长脖颈,遥遥关切着田间地头的秋收情况,手里还拎了壶特意打好的灵泉,预备待会儿殷勤给干完活的两位仙师小姑娘送过去。
仙师指的是岑家派来帮她们秋收的修士,每年都会有。
这些修士大多看起来年纪尚小,目光清澈,下田干活的姿势生涩又笨拙。但再生涩再笨拙也没关系,她们会仙术,那么一切不会干活的问题都能在神奇的仙术面前迎刃而解。
站在大娘家水田中的岑渔闻言缓缓舒了口气,她看一眼在田边空地上已经垒得如同座小丘的静心菱,再看一眼最后一亩等待她们收割的水田。
“最后一亩了。”岑渔咬牙切齿。
她才刚修炼至炼气七层,今年第一次跟随族姐出来完成这个一年一度的固定秋收任务。
族姐已经筑基,比她稳重得多,秋收的经验比她丰富得多,所以语气也比她沉重得多:“这才第一户,这个村还有八家在等着呢。”
岑渔:“……”
修士数量远低于凡人数量,就是这个下场。
尤其在菱洲这片奇妙的土地上,勤劳勇敢的百姓们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找到了最适合这片土地的神奇农作物——静心菱。
作为一种灵植,静心菱的优点是所含灵气浓郁且有静心养神之效,是大多数静心类丹药的重要主材。
而且养起来也相对简单,没有什么灵气、养料方面的特殊要求,只要肯花时间照料,就算是没有灵力不会法术的凡人也能种植。
更为重要的优点是,在魔气与灵气的某种对冲之下,种植静心菱的淤泥中还能伴随凝结出能够温养神魂的温灵石。
近些年出现神魂问题的修士越来越多,整个三寻境大部分世家宗门中使用的温灵石,大部分都来自于从菱洲飞出的灵舟。
但静心菱的缺点同样是因为魔气与灵气的某种对冲,导致它们的状态并不稳定。
在成熟被收获的时候,一片水田中的静心菱有相当概率会异变成为具有极强攻击性的乱心菱,连带它们伴生的温灵石也会成为一块凝结魔气的废料。
这便导致了静心菱的收割只能由修士来完成,凡人无法承担哪怕一次轻度异变的代价。
好在这些乱心菱虽然攻击性强,但实力一般,炼气七层的修士就能应对。
故而每年秋收之际,岑家都会派出修士深入农田,菱洲百姓世世代代之下也早已熟悉了每年都有修士来帮她们干活的情况。
“……”
“……”
族姐拍拍岑渔的肩膀,往她身上套了个黄级的防御法阵,拿出已经干了五六年农活的沧桑语气道:“别看了,快干吧。”
是这样的,她们菱洲本土修士是这样的。
每个人走出去,身上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淳朴的踏实的可靠的老农气息,与岑家主流的土系灵根和土系功法都相得益彰。
于是岑渔双手并指掐出几个水刃,呼呼作响地上下翻飞式挖菱角。
挖出的菱角直接甩到一旁的空地那座小丘顶端,她们走后这家的大娘自会来收走处理。
族姐则探出神识,在不断被水刃掀开的淤
这户人家的静心菱长势都很旺盛,伴生的温灵石也叶挤在水面,被挖出的菱角外壳上生着细密纹路,正以一个极快的
……找到了!
淤泥的层层掩盖中透出抹一闪而逝的淡黄光晕,族姐反手打去风刃,一颗被无数菱角根系缠绕包裹住的温灵石赫然暴露。
它的体型比要硕大,正在菱角根系的包裹中缓缓搏动,一下一下,就像心脏在跳动。
“它怎么……”
岑渔想问:温灵石怎么还会跳动?
“闪开!”
族姐的
她的神识在触碰到那颗温灵石的瞬间便立刻绷紧拉直,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哪怕她其实并未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满池尚未被收割的静心菱,在温灵石被挖出的瞬间异化全部成为了乱心菱!
对于金丹以下肉眼并不可见的魔气在神识的“视野”中迅速如被砸入石子的水面般朝外荡开水纹——
岑渔身前的黄级防御法器顷刻迸出裂纹,在迎面的魔气之下眼看撑不住三息的时间。
她匆忙转身,拼力朝躲在几十步之外的农妇丢去一个低级防御阵盘:“躲好!”
一旦魔气散开,修士尚可勉力一撑,凡人却是必死无疑!
大半亩的乱心菱摇曳,族姐灵力外放撑起一个新的护盾,紧接着祭出自己的法器灵扇,扇面萦绕着几道风痕,她遥遥并指下压,那巴掌大的小扇平平一扇,满池摇曳的乱心菱刹那间被拦腰削去!
岑渔见状松了口气。
族姐的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她厉声喝道:“烧传讯符!”
什么?
岑渔尚未完全松完的那口气哽在喉口,她呆呆看着才被拦腰斩断的满池乱心菱仍然以某个特殊的节奏摇摆着,那块散发着淡黄微光的温灵石……
“呼!”
造价超贵的传讯符被灵力点燃。
族姐一手操控灵扇,一手点燃传讯符,只剩下脚还有空,当即抬起早已沾满水底淤泥的整条小腿,恶狠狠朝发愣的岑渔踹去:“凝神!不行点安神香!”
岑渔被踹得一个踉跄,险些原地跪下拜早年。这一脚令她匆匆回神,脸色霎时变得与族姐同样煞白,结结巴巴道:“这、这、这乱心菱怎么……”
族姐咬牙:“不是静心菱异变,是温灵石异变,被我们倒霉撞上了……这东西我们解决不了。”
——只能等收到灵符传召的长辈过来救命。
岑渔的心狠狠往下沉。
她才第一年出来干农活,怎么、怎么就遇上了这种高端情况?
几番绝望间,岑渔当真手忙脚乱地点起了安神香。就在袅袅烟雾盘旋升向无垠青空之时,头顶青空却忽地闪烁了两下。
闪烁?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自头顶响起!
岑渔的脑子已经完全没法转动了:“怎么命都这么苦了还有天雷要来劈我……”
足有三人合抱粗的青雷自那无云青空中毫无预兆地骤然劈落,不偏不倚砸在那块跳动的温灵石上!
族姐又踹了她一脚:“……什么天雷!”
岑渔堪堪朝旁躲开,惊魂未定地仰头望去。
雷电带来的硝烟朝四周弥散开来,就在这阵淡白烟雾中,隐隐有个青衣女修正在飞剑上负手而立。
通身淡青法衣闪着某种很贵的气息,并不是岑家家袍的制式,色调却很相近。乌发小半垂落在肩头,大半挽在脑后,仅簪了两支玉钗。
青衣女修没什么表情地低头望向那块被雷劈得不再跳动的温灵石,伸指下压,又是一道雷诀劈去。
那只莹白的手腕间套了枚并指粗的漆黑木镯……岑渔愣愣地想:金丹期,修雷法,腕上一圈黑镯,漂亮得惊心动魄的——
大小姐。
是她们家大小姐!
是去岁结丹时足足引来了一十七道天雷,结成极品金丹、天地为之变色的大小姐!
大小姐竟然出关了!
出关就来帮她们了!
岑渔惊魂未定的神情忽然就生动了几分。
岑大小姐踩在准惊剑上,两道雷就把那块异变的温灵石给劈得七荤八素。
她问族姐:“可有受伤?”
族姐摇头,晕晕乎乎。
她又转向岑渔,那张明艳的脸上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来。
“你知道给那大娘扔个防御阵盘,这很好。”岑再思和气道:“但你扔到了大娘的头顶上,把那个大娘砸晕了。”
岑渔:“……”
【别笑,笑了扣你功德。】随身老奶在识海中说。
岑再思含笑抱臂:【那扣吧。我家飞升的老祖多,让她们给我加回来。】
奶:【……】
有的时候真的很受不了她们这种仙n代。
眼前两个小姑娘还不知道沉浸在什么之中看起来晕晕乎乎的,岑再思便收走了那块异变的温灵石,随手又甩出枚金光瞬华,将剩余跟着异变的乱心菱给烧成了一片焦炭。
最后将两个小姑娘像拔萝卜那样从水田淤泥里拔出,放到岸边指挥道:“自己用清洁术,再去给那个大娘疗伤。”
“哦、哦!”
两个小姑娘终于回神了。
奶啧啧:【完蛋了,她们俩好像要爱上你了。】
【这就爱上了啊?】
奶:【懂不懂修真界人均慕强啊妹妹,被你这种一十七道天雷劈出来的极品金丹未来之星这么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救过,她们俩以后估计是连那个天生剑骨那种水准的小天才都看不上了。】
修真界的共识,渡劫时的天雷数量越多、威力越大,金丹的品质也就越高,修炼速度越快,未来道途更顺。
岑再思:【……】
岑再思:【我是先天雷灵根,我结丹天劫的雷本来就多啊。】
她只是格外多一点,而已。
随身老奶愉快地在她识海里吹了声口哨:【总之三年之期已到,恭迎大小姐归来。】
第39章 极品金丹【VIP】
原本只准备闭关两年,但实际上岑再思结结实实地闭足了三年的关。
前两年她都在小年山的静室中反复凝实自己三个月内飞快抵达假丹境的修为,并再次消化在悬珠秘境中得到的天地顿悟与储藏在后天雷灵物中带出的雷极灵液。
直到反复凝实后的修为仍然无法抑制地要从丹田呼啸而出,她结丹的时机才真正到来。
濒临突破的岑再思将自己挪移到菱洲以南靠近魔域方向的无人之地,在那设下层层抵抗天雷的阵法,备好法器,又服下破境灵丹,传讯于岑家主后,盘膝静坐七日,静候金丹雷劫。
对于自己的金丹雷劫,岑再思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寻常修士结成金丹,依照天赋与实力的不同,天道共会降下九至十八道不等的青霄玄雷,以天雷之威淬炼修士丹田,凝天地之气结成大道金丹。
修真界的普遍观点认为,雷劫的威力越是强大,便说明修士的天资越是优越。
少数天纵奇才的天道宠儿结丹之时,天道甚至会在十八道青霄玄雷中再掺杂进几缕金阙玄雷。
此外,雷灵根修士因为灵根特殊的缘故,对天雷的抗性更强,本来雷劫难度就会比其他修士大。
岑再思是个根值极高的先天单雷灵根,化神之前都没有瓶颈之扰,她的雷劫必然要再往严重去准备一点。
种种叠加之下,岑再思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她格外谨慎地做好了硬接十八道青霄玄雷的准备,甚至做好了硬接三道完整金阙玄雷的准备。
【怎么可能只掺杂几缕金阙玄雷。】闭关的三年问,她少见地真心实意忧虑过一回:【我知道我又不是一般的天才。】
奶:【……】
奶:【算你有自知之明。】
她又问:【你结丹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区区金丹雷劫,早已在传奇修士的辉煌人生记忆中变得模糊。随身老奶使劲回忆半天,才道:【记不清了,好像是劈了三道完整的金阙玄雷。】
三道,完整的!
看吧!就说几缕怎么够!
岑再思立刻参照越昙仙尊这位传奇女修的规格,又把警戒的准备度给往上提了好几个层级。
结果那天从正午开始便汇聚雷云,天地变色的雷劫威压之下,她发现自己还是太保守了些。
前九道青雷每隔一个时辰劈下来一道的时候,岑再思尚且能在布置的阵法中维持着安然盘坐的姿势,以肉身强接天雷,气势沉稳、神情庄重、姿态淡然。
从第十道青雷劈落开始,她才站起身,祭出准惊剑,运转功法开始抵挡天雷之威。
如此一直待到第十八道青雷落下,岑再思心中有些发沉。
——这十八道都是青霄玄雷,一丝一缕的金雷之气都未掺杂,难道她的天资不过如此?
遥遥为她渡劫护法的几位岑家长老却已经开始喜笑颜开地拍拍彼此肩膀,交口说着大小姐果然天纵奇才,又说岑家这一代必能再现衔云老祖年少时的强势之姿云云。
说了一半,抬头却发现岑大小姐头顶笼罩的浓厚雷云根本没有半分半毫要消散的意思,反而团得愈发紧凑,漆黑之色中隐隐透出几缕金光,就要冲破而出。
“……”
“……”
岑再思也抬头,看着自己头顶越聚越汹涌的雷云,发沉的心情散去,转换成了麻木,喃喃道:【……怎么还有,原来竟然是要加量吗?】
随身老奶安慰:【至少说明你牛。】
从第十九道金光煊赫的金阙玄雷遽然从空中砸落开始,原本说着小辈结丹到底有什么好关心的的乐游老祖也加入了那群遥遥护法的岑家长老团队之中。
她托着下巴,一脸微妙地仰头看向不远处汹涌雷云中那足有三人合抱粗的煌煌金雷。
完整的金阙玄雷劈了三道。
头顶的雷云仍然没有消散之势。
岑再思一时问心头没升起绝望之情,反而有点想笑。
她问:【真的有天之骄子被自己的金丹雷劫劈死吗?】
随身老奶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只能从另一个方面画张大饼:【但只要你不被劈死,你肯定能结出极品金丹。】
极品金丹啊!
岑家长老已面面相觑,彼此闪动的眸光中都是:
这必然是极品金丹无疑了!
劈死才行啊。
真的要这样吗?
她们岑家出个天才就要被它给劈死吗?
而乐游老祖不语。
他人代挡天劫,一则后续的天雷强度会翻倍,品质会下降。
几道金阙玄雷,那也只能由她出手挡下。
完整的金阙玄雷又连劈了三道。
雷云积聚得越发浓郁。
岑再思从站着到单膝跪着,从单膝跪着再到将准惊剑刺进地面勉力撑着,被劈得奄奄一息之时,感受到乐游老祖飞到了她那早已破破烂烂的阵法旁边。
此时还剩最后三道金阙玄雷在她头顶雷云中盘桓酝酿,随着乐游老祖的靠近,雷光闪动的频率陡然增高。
在乐游老祖开口之前,单膝跪地狼狈不堪的岑再思先朝她伸出没用来拄剑的那只手,一咳三叹地吐着雷息说:“……太乙化劫丹,给点。”
意思是不要乐游老祖出手。
她再嗑口极品丹药自己扛。
冲刺金丹的最后关头,丹毒什么的也都先不考虑了。
乐游老祖稍稍退远了些,蹲着观望。
倒数第三道金阙玄雷即将劈落,岑再思服下太乙化劫丹,周身霎时罩起一层似有若无的流光,玄雷触之即散,被分化为无数涓涓细流以温和千倍的姿态渗入她体内。
这就是续春门的镇派绝学,太乙化劫丹,分化雷劫,反哺修士。
周身流光随之不见,太乙化劫丹短时问内只能服用一颗。
倒数第一道金阙玄雷即将劈落,岑再思放弃了对于身体四肢百骸大部分经脉的保护,调动起仅剩的灵力护住心脉、丹田与识海。
对此,随身老奶相当粗俗地说:【你护得住个屁!】
【就算这道雷劫撑了过去,你半死不活地也必然渡不过最后一劫。】
【硬撑下去,要么身死道消,要么你家老祖出手干预,但这样你也结不成极品金丹,和现在就放弃根本没什么区别。】
岑再思是真没回答她的力气了,只咬顾紧牙关,维持了原先的姿势不动。
于是金雷贯顶,她清晰感知到了四肢百骸的经脉寸寸碎裂的剧痛,相当熟悉,就像在悬珠秘境中的那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金雷之力持续不断地通过她碎裂的经脉奔涌而向她的心脉、丹田与识海,避无可避,不能停止。
恍惚问,识海中忽地迸出道无形波纹,某种难以形容的磅礴力量从中震开,只逸散出的一缕,便轻易化解了金雷在她体内四处破坏的力量!
【……】
随身老奶可能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
因为磅礴力量出现的瞬问,岑再思的识海便因无法承受而破碎成了某种熟悉的模样。
她眼前骤然发黑,叫都叫不出,识海中的随身老奶气息减弱许多。
最后一道金阙玄雷就要劈落。
这下,岑再思连单膝跪地都做不到了。她狼狈地用手肘撑着被雷劫劈成焦土的地面,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只剩隆隆之声。
到此为止了。
乐游老祖握着留影石,眼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做好了出手捞人的准备。
足够了。
一十七道金丹雷*劫,其中九道都是完整的金阙玄雷。
能接下一十六道雷劫已属三寻境千年难遇之才,这份天资与心性完全足够撼动沉石海深处矗立的扶摇柱,结成上品金丹更是毋庸置疑。
与千年也不曾出的极品金丹相比,她家小辈的性命显然更加重要。
岑再思艰难抬头,模模糊糊地望向那团汹涌聚拢的雷云。
最后一道金阙玄雷劈落。
“呜————”
悠长龙吟不知从何处突兀响起,声音由小及大。随着龙吟,细若小臂的半透龙影快速顺着岑再思的身躯盘旋而上,尾巴拖起条灵活的淡青光影,最终越过她的天灵,直直朝着劈落而来的金雷冲去!
乐游生生停住了掐诀的心念,惊愕地看向那道纤细龙影。
青龙……降灵?赐福?
是悬珠秘境那条?
它的龙影怎么会在岑再思的身上?
“呜!!!”
随着冲天而上的龙吟,最后一道金雷在岑再思的头顶三寸轰然消散!化作了寸寸金光。
与此同时,头顶积聚的雷云也终于散去,天穹之上,七彩灵光自云问直射而下,罩住奄奄一息的岑再思。
混乱的灵力,游走的灵雷,在七彩灵光的照耀下,终于在她的丹田之内流转成了一抹无暇的圆融之物。
——极品金丹已成!
菱洲境外,无数道化神级的神识探来触角,都被在此护法的岑家长老们勉力联手挡住。
乐游叹了口气,口中边说着“你渡金丹雷劫诶,这种重要时刻,等衔云姑姑出关了给她看”,边收起留有珍贵影像资料的留影石,不情不愿地起身亲自去应付那些同等级老怪物们。
岑再思是被最后三道金阙玄雷给劈得实在没力气说话了,否则她怎么都要冲过去摇着乐游老祖的肩膀大声问——最开始她气定神闲坐在那装的时候为什么不把留影石拿出来!
若真问了,乐游老祖大约也只会一摊手无赖道:啊,这不是我一开始没过来看嘛。
或者你问问从头围观到尾的那些人呢?我看岑煦岑温还有你那个小未婚夫也都在啊,你问他们录到你最开始那个运筹帷幄的光伟身姿了没。
……还不如不问。
最后岑再思浑身金雷之气地又把自己搬进了熟悉的温灵池里,又花了一整年时问来炼化那些随着雷劫而往她经脉之中钻的金阙玄雷,顺带巩固金丹境界。
直到昨日,吸收完最后一缕金雷,她才终于神完气足地走出小年山的静室。
至此,恰恰三年。
第40章 傀儡术【VIP】
“你知道吗?”
后山。
比起神完气足的岑再思,乐游老祖在随手招来的浮云上惯例躺得四仰八叉,声音听起来格外麻木,“就因为你,我被那群人骚扰了一整年啊,一整年!”
岑再思觑她。
这很好猜。
一年前,自她的传奇雷劫之后,境西连带着境东,甚至于更遥远的妖域,都或明或暗或直接或婉转地派了人来菱洲上门祝贺兼打探消息。
二十七道金丹雷劫,九道金阙玄雷,青龙神魂护体,硬生生劈出来的无暇金丹,连天宝轩卖的爽文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于是菱洲就这么在岑再思本人尚未出关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热热闹闹了一整年,唯一幸福了的只有天性爱看热闹的菱洲百姓。
【而你,我们妹妹,你才是真正的凰傲天。】随身老奶对此颇为昂扬地总结道:【就说龙小天之流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
龙小天退没退出历史舞台不知道,反正祁白人如今并不在岑家。
主要因为岑再思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闭关了三年,两年前的雷劫之后,见她仍要闭关巩固修为,不知何时才能出来,祁白便先领了个岑家的历练任务下山去了。
不过人还活着,岑再思出关时特意看了眼悬挂在墙角的那盏命灯,烛焰轻摇火光明亮,说明此人活得应该还很稳健。
岑再思抿了口灵茶,没搭理乐游老祖的抱怨,直接道:“我要离开菱洲,出去历练。”
这很合理,每每突破完一个新境界后,修士都不被建议立刻埋头闭关修炼,而应该多多走动,在历练中进一步磨合境界,提升招式,积累新的感悟。
“去哪?”乐游老祖从浮云上爬起来。
其实这个时候,找个秘境前去闯荡一番是最合理的,越昙仙尊也这样建议她,但岑再思有自己的想法。
“去学境东傀儡术。”岑大小姐斩钉截铁道。
乐游老祖沉默片刻:“……灵枢宗吗?”
放眼整个三寻境,对傀儡道钻研最深的,还属境东那群格外阴暗的阴暗兜帽。
境东那群格外阴暗的阴暗兜帽中,又属灵枢宗为最。
她的这个沉默和反问来得很是微妙,岑再思立刻万分敏锐地产生了某种不好的预感:“我不能去吗?”
“是的,你不能去。”
乐游老祖分外沉痛道:“事到如今,你也已经是个金丹期的大孩子了,那我不能不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你了。”
岑再思:“……”
随身老奶:【怎么,你家里是背着你破产了吗?】
“其实,灵枢宗和我们岑家有夙怨。”
乐游老祖顿了顿,强调道:“很严重的夙怨,是你穿着岑家家袍踏上禹城的土地就会被她们蒙起脸按在地上揍的那种。”
岑再思:“……”
不好的预感加深了。
乐游老祖幽幽叹息,忆往昔道:
“大概是七八百年的事了,总之那时我还尚未突破化神之境。
“衔云姑姑不知道因为何种缘故,忽然就提着剑,孤身一人去了禹城,强闯灵枢宗,冲进她们的宗门大殿,抬手就将她们那个镇宗之宝的极品傀儡给当场一剑砍了,彻底毁去。”
岑再思:“……”
啊?
“这里的‘彻底毁去’的意思是说——全身机关尽毁,经脉里的傀儡丝都一根一根拔出炼化,傀儡核心更是被衔云姑姑用蛮力破坏成了一滩齑粉,彻底不能再行修复。灵枢宗当场就和我们家结下了滔天大仇,好吧我也能理解。”
岑再思:“……”
随身老奶:【……好吧我也能理解。】
“当然,话又说回来,她们堂堂一城之宗,竟然宗门上上下下包括老祖在内没有一个人能拦住衔云姑姑,难道她们就不需要负一些责任吗?那个镇派之宝摧毁起来又这么简单,这事儿也不能全算是衔云姑姑的错。”
乐游老祖摸着鼻尖道。
来了,岑家代代相传的无脑护短风气。
随身老奶:【你家老祖为什么要这样?】
岑再思下意识道:【不知道,衔云老祖有自己的理由吧。】
又来了,岑家代代相传的无脑护短风气!
熟悉的窒息感从心头缓缓弥漫至识海,她和随身老奶的神识两两相顾无言,沉默,此时唯有沉默。
好半晌,岑
“那我还问。
实际上,岑再思:
已知因为祁白所预言的故事,城最好是不要接近;
因为音乐天赋有限且热爱音乐,清音门所在的韶城最好也应该回避;
因为衔云老祖结下的夙怨,灵枢宗所在的禹城更是不能踏足。
境东一共才五座主城,尚未踏足,她就先避雷了三座。
这算什么?
随身老奶:【算你们家牛。】
“……”
“……”
她真是太刻薄了。
“但你若是真想学傀儡术,那也还是有别的地方能去的。”乐游老祖试图找补:“放眼整个三寻境,也不是只有灵枢宗她们一家会傀儡术的呀。”
岑再思不语,岑再思只是抱臂盯着她看。
乐游老祖受到怀疑,立刻从袖间找出枚巴掌大的土色令牌,不由分说地塞进岑再思的手中,掷地有声道:“你还可以去玄沧剑派!”
岑再思垂眸看向手中那块似乎颇具岁月痕迹的木质令牌,这令牌一面刻了朵线条凌乱的半绽莲花,另一面则端端正正地由上而下刻着三个上古文字:璇玑观。
没听说过。
她看看手中令牌,璇玑观,再看看乐游老祖,忍不住问:“玄沧剑派?”
这是什么指鹿为马?字数都不一样。
乐游老祖却挺直腰板,肯定道:“就是玄沧剑派。”
“璇玑观本是明洲一个小宗门,弟子不多,上下都修习傀儡一道。约莫三百年前的魔潮侵袭,魔域诞生了新的魔尊冲杀境西,璇玑观的新一代弟子死伤惨重,后继无力,老观主舍身相护门人,留下重伤。
“璇玑观在明洲的发展资源本就受限,遭受此番打击后更是心灰意冷。老观主撒手人寰后,为了保全剩余门人,新的观主晏无箴最终决定连人带观地全体主动合并入了玄沧剑派。如今,正是玄沧剑派十二峰中的玄傀峰。”
这种情况在境西其实并不少见。
魔气入侵的危机永远存在,大宗门世族尚有抵御之力,小宗门却一次重创都经受不起。岑家也曾接收过几个小宗门,族内的外姓长老们一半来自于散修,另一半就来自于那些小宗门。
乐游老祖隔空轻点那枚古旧令牌,语气难得严肃道:“我早年尚未化神之时游历三寻境各处,与曾经的璇玑观主曾有交游,机缘之下得到了这枚令牌。你若真心要修傀儡一道,我便传讯给玄沧剑派,你执此令牌去嵘洲学就是,不必非得远渡境东。”
【啊……】随身老奶幽幽道:【我听懂了,这不就是家里长辈劝你不要出省读大学,省内学校她有认识的导师,毕业就业也都认可吗?】
岑再思听不懂,但岑再思听得懂随身老奶没事就刻薄两下的语气。
她问:【不应该去?】
随身老奶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过来问她:【先不说应不应该。但你要知道,妹妹,傀儡道并不是你眼下最好的选择。】
她是天生雷灵根,又吸收了金阙玄雷,于雷法一道肉眼可见地前途无量。
不管是心无旁骛地专修雷法,或是辅以修剑,都比分出心思和精力去修习傀儡道要来得更为有利。
一个修士的精力是有限的,短短千百年,想要走出条通天大道,那就必须取舍,更需学会专精一道。
越昙也难得严肃地问:【妹妹,你为什么执意要修习傀儡道?】
【如果只是为了做些洞府洒扫、灵田耕种的工具,你在岑家自学的傀儡水平已经足够。在你家老祖与境东灵枢宗素有旧怨的情况下,专修你的雷法,或是转修剑道,再或是别的什么,都比死磕傀儡一道要更明智的多。
【你年少便结成极品金丹,正是从心择道、万物自由的时候。
【不必拘泥于你先前少年时所学,哪怕是从头再来彻底更换道途都是可以的。你仍然执意要修习傀儡道吗?】
岑再思垂眸默默了片刻。
乐游老祖见她不语,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正在斟酌利弊。于是又躺回那朵云上,灌了口灵酒,摆着手变回先前那种懒懒的模样道:“你先回小年山,自己想几日,等想好了再来找我。修士的时间如此漫长,任何决定都不必急于一时。”
她才说完,岑再思却抬起脸,咬字清晰道:“不,就请老祖为我传讯嵘洲吧。”
同一时间,她在识海中说:【是,我执意要修习傀儡道。】
原因其实很简单。
傀儡和法器一样,分天、地、玄、黄四阶。天阶之上,又有圣阶。
【传说中,圣阶傀儡玄机无穷,不止外在,连经脉肺腑都与寻常修士一般无二,可容修士神魂,甚至不需傀儡丝牵引,便能够自行修炼。】
【越昙前辈,你当真甘愿在我一个小小修士的识海中待一辈子吗?】
六岁的岑再思就深深地明白着一个道理。
这个道理也是衔云老祖拉着手告诉她的。
——没有人、没有修士、更没有哪个能称霸一方的大能修士,会甘愿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停留一辈子。
随身老奶,或者说越昙仙尊,千年之前便是叱咤修真界的传奇修士。
她违抗过天道、封印过魔尊、教养过天才,搅风搅雨、爱憎轻狂,传奇的故事诵遍三轮月华,难道因为只剩一缕残魂,千年之后便甘愿在她识海的方寸之地中寓居余生了吗?
随身老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久到岑再思几乎以为随身老奶不会回答她了,这位曾经的越昙仙尊才终于发出声干涩的轻笑:【原来如此啊。】
她要修习傀儡道,是为了亲自制作一个躯壳,来容纳她的残魂。
原来是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