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选?
这是强行要逼着孟莺莺嫁给孟墩子。
这样的话, 不管是孟莺莺,还是孟莺莺身后的房子, 他都打算一次吃掉。
毕竟,孟莺莺嫁给孟墩子,孟墩子就能少出一笔彩礼了。
听听他这算盘,打的真是噼啪响。
孟莺莺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种无耻的人,她被气的发抖。
孟三叔在也没忍住,他一把把孟莺莺扯到自己身后,高山一样的人, 立在孟莺莺的面前, 给她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危机。
他摸着腰间的杀猪刀,怒喝一声,“大哥, 你当我是死的不成?”
“二哥走的时候, 让我护着莺莺一场, 现在, 二哥上山, 请你们都让开一条路。”
“不然,我这杀猪刀可不认人。”
这下, 原先还在孟莺莺面前,嚣张的不行的孟大伯,当看到那明晃晃的杀猪刀时,他的脸瞬间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
他下意识地往后躲避了几步, “老三,你何必这样,老二死了,为了一个孟莺莺, 你和我们孟家全族的人闹翻,划算吗?”
孟三叔摩挲着刀,瓮声瓮气道,“我不知道划算不划算,我只知道,答应了二哥的事情就要去做。”
“我再问最后一句,二哥出殡上山,你们还要拦着路吗?”
孟三叔扫过的位置,大家都低着头,不说话。
孟三叔大概心里有数了,转头冲着孟莺莺道,“他们不抬,我们来抬。”
“我抬前面,你抬后面。”
“孟莺莺,你爸上山,我们送他最后一程。”
他回头扫了一眼孟大伯,故意扬声道,“我想,你爸要是知道,让孟家族人他们来抬棺,怕是也能恶性的活过来。”
这话说的大家义愤填膺,但是却碍于孟三叔的刀,只能隐忍下去。
他们想看孟莺莺笑话,想知道这几百斤的棺材,就孟莺莺和孟老三两人,怎么抬的起来。
更何况。
哪里有女人抬棺的,这不是笑死人了?
“老三,你别胡闹了,自古以来,你见过女人抬棺吗?”
孟大伯想要劝,孟三叔唰的一下子,从肚子前面拔出一把杀猪刀,朝前一挥,怒喝一声,“没见过,但是今天见过了。”
“他孟百川身前,在我们孟家屯帮过多少人,结果他死了,你们这些人就忘本了吗?是,女人不能抬棺,但是她孟莺莺有选择吗?你们给了她选择吗?”
“她没有。”
“既然这样,那你们都闭嘴!”
凌厉的杀猪刀,削掉了孟大伯的头发加耳朵皮,刺啦一声,孟大伯捂着耳朵开始痛苦的哀嚎。
谁都知道,若是孟三叔在狠一些,怕是削断的就是孟大伯的脖子了。
周围乱做一团。
孟家人去扶孟大伯,而邻居们实在是看不过眼。
“我给百川叔抬棺,小时候我饿的要死的时候,他给我扔了一斤猪皮,靠着那一斤猪皮我活了下来,”
“还有我,我当时病的快死了,我爹妈都不管我,是百川叔送我去赤脚医生那,拿了一颗土霉素给我,我这才活了过来。”
“我也来,那年我掉落河里面,是百川叔在寒冬腊月的天气,跳进去救我的。”
孟百川这人活着的时候,做了不少的好事。如今,他死了,没人抬棺,显然是惹了众怒。
在这一刻,这些人甚至忘记了,孟大伯的威胁。
眼看着这些邻里都要出来帮忙,他们本人愿意,但是家里的老人和妻子,却不同意。
怕他们得罪了孟大伯,他不止是孟氏宗族的族长,还是大队长,在这种情况下。
不管怎么看,得罪对方都是不划算的。
于是,虽然站出来了四五个人,但是最后能帮忙的只有一两个。
看着他们还战战兢兢的样子,一边说这话,一边被家里人拽着阻拦,生怕惹火上身的样子。
孟莺莺深知,如果真让他们抬棺了,赶明儿他们被孟大伯报复,就是他们记恨她和她爸爸的时候了。
想清楚这点后,孟莺莺便拒绝的干脆,“谢谢诸位叔叔婶子,大哥大姐。”
“我爸的棺材我和我三叔来抬。”
旁人一听顿时皱眉,要劝,“孟莺莺,这棺材怕是很重,你们两个人抬不起来。”
孟三叔开口了,“棺材不重,我二哥活着的时候,便猜到了有这一天,他死了无人抬棺,便提前做好了准备。”
“选了最薄的一副棺材,就是为了我和莺莺两个人能够抬的动。”
孟莺莺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孟三叔,她的眼里还含着泪水。
“你别看我,是你爸让我瞒着你的,他说他死了,你留下来风波多,都要你去面对,而你自小被养的娇,没出过力气,又是女儿家身子,怕你抬不动。”
“便选了一副最轻最薄的棺材。”
说到这里,孟三叔哽咽的几分,“他说,他没能活着保护你,便在死后能保护你一次是一次。”
孟莺莺听到这话,眼泪瞬间下来了。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选择的这一副薄薄的棺材啊。
他至死,都在为闺女孟莺莺考虑。
想她轻点,想她别太累,怕她抬不动。
他考虑了所有,唯独没考虑自己。
薄棺材入葬,意味着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泥土腐蚀。
孟百川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他不在乎。
他不在乎自己身后事,他不在乎自己死后,那一个躯壳会不会被腐蚀。
他只在乎,他的莺莺啊,别压着累着了。
“别哭。”
孟三叔安慰孟莺莺,“这样来看,你爸当时做这样的选择是对,他选了一副薄棺,让我们这些至亲的人来抬。”
“这才是对的。”
“莺莺。”
孟三叔第一次对孟莺莺好声好气,“去拿一副毛巾垫在肩膀上。”
孟莺莺照做。
孟三叔见她过来,对着门外的天空高喝一声,“抬棺。”
“送孟百川上山!!!”
这话一落,孟莺莺便蹲下来,和孟三叔一起,一前一后的抬起棺材。
孟三叔在前。
她在后。
孟三叔承担了大部分的重量,即使小部分的重量,在孟莺莺肩头,对于她来说,这也是极重的。
赵月如几乎看到,孟莺莺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绯红起来,连带着鬓角都是滚落的汗珠。
“莺莺,我来帮你。”
赵月如下意识地要上前帮孟莺莺抬,却被孟莺莺拒绝了,她摇摇头,棺材的重量压的她有些说不出话。
但是拒绝的态度却很明显。
这一副薄棺,要至亲的人来抬。
那么这条路在难走,孟莺莺都会走下去。
因为孟百川走了九十九步,那么最后一步,由孟莺莺来走完。
在难。
她也要坚持下去。
许是孟百川在天上看着孟莺莺,这也给了孟莺莺无尽的勇气。
下一瞬,她扛着肩膀上的扁担,就那样直直的站起来,她笑着,眼里含泪,冲着门外高喊一声。
“爸,不孝女孟莺莺送您上山!”
这话一落,周围有不少人都忍不住落泪了。
“百川身前,没白疼这孩子啊。”
“就冲着她能做到,好多儿子都做不到的地步,孟莺莺值得入孟家族谱。”
显然,孟莺莺一个外嫁女,在这种注重宗族的村子来说,她连入族谱的资格都没有。
这话一落,孟大伯捂着流血的耳朵,就忍不住冷笑一声,“还入族谱,一个外嫁女,她有什么资格入族谱?”
“她如果真嫁给墩子,那她会以儿媳妇的身份入族谱,但是如果她不嫁,她这辈子也只是孟家一个外嫁女。”
“对于这种外嫁女,是没有资格入族谱的。”
“更何况,她这才刚抬了两步而已,能不能抬着棺材上山,这还是两说,诸位。”
孟大伯用破旧的毛巾,捂着耳朵,冲着在场的众人冷笑一声,“也别高兴的太早。”
“我丑话说在前面,一会那棺材落下了,谁敢来帮忙抬棺,那就是与我孟氏宗族为敌。”
孟莺莺身后的两层楼房,他们要定了。
孟百川留给孟莺莺的私房钱,他们也要定了。
孟莺莺这个当事人,他们也要定了!
随着,孟百川这话一落,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家只能跟着孟莺莺和孟三叔抬棺的节奏,一路出了孟家的门。
在往岔路口去。
孟莺莺其实也听到了孟大伯的话,但是她已经没空搭理了,她现在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艰难。
这一副身体胖而虚,自小娇生惯养,连水都没挑过,更别说重活了。
而这会抬棺。
哪怕是最薄的一副棺材,也有两百来斤,她和孟三叔一人一半,那木头扁担落在肩膀上,火辣辣的疼。
每一步都像是绑着千万斤石头一样。
随着孟莺莺行走,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一样,但是不能停,她不想去答应孟大伯的条件。
也不想嫁给孟墩子。
更不想让外人来抬棺。
在孟莺莺嗓子呼啦啦的冒烟的时候,突然,本来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瞬间开始下起了豆大的雨滴。
“下雨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孟百川真是好福气,上山的时候,竟然能落下一场雨。”
“这是老天都来祝贺啊。”
“不是说上山的时候下雨,说明后人会很好吗?”
“百川就孟莺莺一个闺女,那是不是说孟莺莺未来前途无量啊。”
这话一落,大家顿时面面相觑,不敢在继续下去,生怕得罪孟大伯。
孟大伯听到这话,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他们乡下最是相信风水。
双方已经撕破脸到这个地步,他肯定是不希望孟莺莺未来前途无量的。
毕竟,孟莺莺前途无量,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
孟大伯不顾耳朵上的伤口,迎着大雨就跟着冲到了孟莺莺面前,他冷眼旁观。
孟莺莺扛着棺材的末尾,沉重的管材压弯了她的肩膀,白皙的面庞也被雨水泥泞打湿了去,成了花脸。
尽管抬棺很是吃力,她却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只是,踩在泥水里面颤抖的小腿肚,谁都能看的出来,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孟大伯等到孟莺莺踩着泥泞,摔倒的那一瞬间,他这才出声,“莺莺,大伯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答应嫁给墩子,我们这些人都会帮你抬棺。”
孟莺莺双臂撑着扁担,用着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泥泞,她抿着唇,抬头,雨水打湿了她乌黑的发丝,她执拗道,“我不需要。”
她又强行让自己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但是谁都能看的出来,她是强弩之末。
孟大伯追上来,“孟莺莺,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求我。”
“我帮你抬棺。”
他像是熬鹰一样,一点点把孟莺莺给熬死,熬到驯化的地步。
一寸寸打断她的脊梁,只有这样孟莺莺才会归顺他们。
一点点把她身上继承的东西,主动谦让出来给宗族。
是打一巴掌,也是甜枣。
哪怕是到这一步,孟大伯还是不希望和孟莺莺闹翻了去。毕竟,一个对宗族感恩的年轻人,对宗族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当然,他们也是要脸的,不想主动做出抢人遗产吃绝户的事情。
孟莺莺扯了扯嘴角,“我!不!需!要!”
眼看着孟莺莺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是拒绝,这让孟大伯有些气急败坏,“孟莺莺,你就瞎逞强,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到最后,你坚持不下去了,要想棺材上山,让你爸入土为安,你还不是要过来求我?”
孟大伯穿着蓑衣,站在雨地里面,再次冲着身后的人喊,“谁敢帮孟莺莺抬棺,谁就和我孟家宗族为敌!”
这些重复的话,是赤果果的威胁。每一次都落在大家的耳朵里面,不断的打消他们想要帮忙的心思。
果然,那些想要上前的人,再次把脚又缩了回去。
他们担忧地看着雨地里的孟莺莺,一步,两步,三步,谁都知道,孟莺莺坚持不下去了。
她以女儿身和孟三叔一起,两人抬棺,能走这几百米,已经是很厉害了。
孟莺莺也坚持不下去了,她有些头晕眼花,胸腔里面火烧一样,双腿惯铅,抬不动,她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啊。
但是不行。
她身上还有她爸的棺材,她不能倒。
她倒了,爸爸就要摔下去了。
那么多人等着看他们家笑话,等着她屈服,她不能倒。
靠着这个信念,孟莺莺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要倒了。”
不远处,祁东悍开着车,他摇下车窗,露出一张过分英挺的脸,剑眉凤眼,笔挺口直。
当真是称得上一句骨相优越,五官俊美。
他看着外面,断断续续的雨势下,年轻的女人披麻戴孝,浑身湿透,扛着一个比她大两倍的棺材。
“什么要倒了?”
车子里面的周劲松有些不解,他眼睛看不见,便问了一句。
“我看到一个女人抬棺,却被自己至亲的人欺负。”
祁东悍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是年幼时期不好的回忆。
一如现在这样,一样的场景,无非是不一样的人。
当年没人愿意帮他母亲,这一次,他愿意去帮帮她。
想到这里,祁东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开了车门,迎着大雨走了出去,果决至极。
周劲松想要阻拦,但是喊了几声,却没喊住,只能无力的捶着车窗。
“瞎了,真没用!”
前面。
孟莺莺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她两眼发黑,浑身发颤。
雨滴被风吹散,如同她这个人一样飘摇。
孟大伯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追了上,追到孟莺莺的面前,打量着她狼狈的样子,他冷笑一声,旋即高扬着眉毛,“孟莺莺,你没有选择了。”
孟莺莺还没开口,前面的孟三叔就忍不住骂道,“大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拿亲弟弟抬棺的事情,来威胁莺莺?”
他和孟莺莺就是在怎么想的周到,也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毒辣,下作的亲人。
直接威胁了所有人,不允许抬棺。
孟大伯被骂了,他也不生气,反而冷眼看着孟老三走不开身的样子,他淡淡道,“你个傻子,我不和你说。”
孟百川生前和孟三叔的关系最差,属于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就互相骂架的那种。
但是孟百川死后,孟老三这个傻子却为他抬棺。
孟大伯嘲讽道,“老三,你在怎么厉害,这会也没办法了。”棺材在他身上,除非他把棺材丢掉,来和自己闹一场。
可是,孟大伯就是算准了,孟老三无法腾开手,这才敢上前弄这样的一出。
逼的就是孟莺莺。
不可为不阴狠毒辣。
孟三叔抬棺动不了身体,他呸了一声,“畜生!”
周围一阵噤若寒蝉,无人敢帮他们说话,也无人敢开腔。
孟大伯被骂了不止不生气,反而冷眼斜睨着一片得意,他在等,等孟莺莺摔倒的那一刻,他在出手。
到时候就是携恩以报,不管是孟莺莺还是她身后的房子,再或者是她本人的婚姻。
孟大伯都势在必得。
孟莺莺从头看到尾,她没说话,因为她快坚持不住了,豆大的雨滴打在她身上,她在发抖。
更难受的是身上,还有着沉重的棺材。
她咬牙,眼睛发红,一言不发。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没力气,到了这个地步,她的视线已经模糊了,肩膀上骨头仿佛要裂开一样。
她开不了口。
一开口她就泄气了,那棺材就要落地。
孟大伯看在眼里,他走到孟莺莺面前,步步紧逼,“莺莺啊,我知道你和老三提前找好帮忙抬棺的人了,但是有用吗?”
“你承认吧,我没发话没人敢帮你!”
这话一落,大家都把头低了下去,他们不忍心在看,那个被欺负的孟莺莺了。
丧父,失母。
抬棺上山还要被百般刁难。
孟墩子到底是不落忍,他想象到孟百川对他的好,当即便要站出来帮忙,但是却被孟玉柱给死死的拽住了,“你疯了?你要和爹作对,你想被赶出孟家?”
孟玉柱是孟大伯的亲子。
而孟墩子则是孟大伯的养子,在孟家孟玉柱的地位高高在上,而孟墩子就是那地里面的老黄牛。
被孟玉柱拽着的孟墩子,死死地盯着孟莺莺,最后又无力的把肩膀给垂落了下去。
像是年幼的他,到现在为止还是无力反抗养父。
孟玉柱喃喃道,“墩子,我和你是获利者,我们没有资格站出去。”
他父亲要是成功了,那么二叔留下的一切东西,都归他和孟墩子。
而孟大伯似乎就是要看到这一幕,周围一片安静,反抗的孟墩子被劝住了,其他人连头都不敢抬。
孟大伯还在步步紧逼,拍手鼓掌,“你看孟莺莺,你没有选择。”
“无人帮你抬棺!”
车上的祁东悍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一把推开车门,裹挟着一阵疾风骤雨,三两步走到了棺材前,精准无误的扶着孟莺莺即将要摔倒的身体。
将她攥到自己的怀里,如同铁钳一样钳住了她,确认她有了支撑。
他转头将目光对准孟大伯,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锋,字字铿锵,“一群人欺负一个人?”
“无人敢帮她抬棺?”
“那——我敢抬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