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莺莺听到这句话后, 她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这三天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啊。
硬座坐了七十二个小时, 她中间不敢吃也不敢喝,就怕要去排队上厕所,一回头来位置和行李都没了。
所以,她基本上没怎么去吃饭,饿了就嘴里含一颗糖,渴了就把她带的军用水壶,轻轻地抿了一口, 润润喉。
不会大喝, 就那样小口小口的一点点来,只要不会太干就行。
孟莺莺学过这类知识,她知道人体只要保持一定的水分和糖分, 就能存活下去, 而且这也是她减肥的最快方式。
她到了黑省哈市就要去驻队了, 但却不是找齐小二履行婚约的, 而是去找他退婚, 换取文工团的考核名额的。
孟莺莺是从文工团出来的,她知道文工团的考核标准。
第一是要瘦。
第二是要身体柔软。
第三是要专业素质强。
想要在文工团出头, 这三者缺一不可。
所以让自己的形象过关,这是最基本的标准,也是她接下来能不能,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好的标准。
想清楚这些后, 孟莺莺有了盘算,她倒是不着急去驻队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在去之前,她要先把自己的形象给打理好。
所以, 孟莺莺也不着急了,她等着大部队的乘客都出去后,她这才提着行李慢悠悠的下车。
哈市的天气明显比湘市凉爽,在火车上的黏腻和闷热,下来后被一阵凉风吹过,瞬间舒服了不少。
就是浑身没什么劲,她三天没吃饭,没怎么喝水,能有劲才怪了。
孟莺莺喘着气,提着行李箱和列车员打听,“同志,您知道附近的驻队招待所在哪里吗?”
列车员看到孟莺莺,那苍白如同女鬼一样的脸,被吓了一跳。
在回答之前没忍住先关切地问了一句,“同志,你没事吧?”
孟莺莺摇头,“没事。”
确认她没事,对方这才指着车站外面的桥墩子的地方。
“出了车站左拐三百米那样,就有一个招待所,不过那个是车站招待所,如果你要驻队招待所,那可有点距离了。要先坐七路公汽坐到终点站才能到驻队第一招待所,这个招待所普通人住不了,要有军属证明才行。”
孟莺莺听完,心里有了成算,她现在可没有军属证明,那就暂时住不了。
她朝着列车员道谢后便要离开。
列车员瞧着她人跟弱柳扶风一样,还提着大包行李,感觉她走路双腿都在打飘啊。
“同志,你确定没事?要不要我帮忙?”对方又问了一遍。
孟莺莺回头,露出苍白如纸的脸,扯了扯嘴角,“没事。”
列车员,“……”
更吓人了好吗?
对方犹豫了下,说,“要不要我送你去招待所?”
孟莺莺提着行李,顿时停下,她没什么力气了,所以连行李也提不动,“可以吗?”
“当然可以,为人民服务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事情。”
她把行李递过去,“同志,您可真是个大好人,等我在哈市这边安定了,一定给您颁个锦旗送过来。”
陈列车员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抄起孟莺莺的行李就往肩膀上扛,“走,我今天保管送佛送到西。”
“您真是太客气了。”
一路上,陈列车员叭叭叭,“我听着您的口音是外乡人,来咱们哈市是做什么的?”
其实,若是换个人孟莺莺或许都不会说了,但是她这么观察下来,发现安列车员很热心,而且还穿着火车站工作人员的制服。
她也就多了几分放心,“来投奔我在驻队的娃娃亲对象。”
陈列车员诧异,“你还有个对象在哈市壹零壹驻队啊?”
孟莺莺有些意外,“您知道?”
“是啊。”陈列车员说,“我有个外甥就在壹零壹驻队呢,他年纪轻轻就提干了。”
提起这个,他一脸骄傲,“听说在壹零壹驻队留下的人,都是前途无量。小同志,我看你那个娃娃亲对象,既然也在壹零壹驻队,那你将来就等着享福吧。”
孟莺莺笑了笑,没接自己的那一茬,只是恭维他,“那您家后生出息,将来您也跟着享福。”
陈列车员说,“那可不,我姐有这个小儿子给她长脸,导致我们整个陈家都是脸上有光的。”
二十三岁就提干了,这多年轻啊。
将来他们老陈家说不得还要出一个大将军呢。
可惜,不姓陈,要是姓陈不姓齐就更好了。
当然,这话陈列车员是不好往外说的,送了孟莺莺去了招待所后,他便提出告辞。
孟莺莺和他道谢,拿了自己的出行证明,去了招待所的前台询问了办理入驻条件。
需要出行证明,介绍信,以及火车票这三个证件。
除此之外,一晚上一块二的住宿费,孟莺莺听完有些心疼。
她爸当时走的时候,给她留了四百七十三块五毛五,后面给她爸买药,办理后事,请人上门帮忙,一共用了一百二十块左右。
她又买了车票,一张车票三十五块和路上的开销,她爸留的这部分钱,只剩下三百零七块。
临行前,月如当时给她塞了两百,她还没没打开,全部都塞到了胸口,也就是说她现在全部家当加起来,还有五百零七块。
听着多,但是她在没工作,没房子,要吃喝的情况下。孟莺莺知道这些钱其实坚持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本来想住两天的心思,也变成了一天,“同志,我先住一天。”
对方熟练的收钱,拿着证明确认无误后,给孟莺莺开了一间房,“二楼左边第一间房。”
孟莺莺道谢,这才去了房间,先把身上的小黄鱼和钱贴身放着,就算是去卫生间洗漱,她也没离开过眼皮子底下。
等洗漱过后,她换衣服的时候,这才觉得不对劲。
孟莺莺提着那宽大的衣服,在腰上比了又比,“这衣服怎么这么大了?”
她喃喃道。
腰身都大了一圈,上衣是裤子也是。
原身胖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觉得宽松的衣服遮肉,孟莺莺穿的衣服几乎都是对方的。
所以当她瘦下来后,在穿以前的衣服就特别明显了。
孟莺莺这才反应过来去照镜子,只见到镜子中原本丰腴的女同志,如今瘦了不少。
一张巴掌大的脸,眼睛大大,下巴尖尖,肤色雪白,吹弹可破。
当真是漂亮极了。
甚至,还和她上辈子的那一张脸,在慢慢重合了。
孟莺莺摸了摸脸,她喃喃道,“竟然长的这么像。”
如果不说她甚至都要以为,她们两个是同一个人了。
她摸完脸,又摸了摸腰,腰也瘦了一大圈了,唯独胸前的肉,还是鼓囊囊的。
孟莺莺有些哭笑不得,“真是会瘦。”
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瘦。
这就是去了文工团,她们考核标准在严格,也挑不理来啊。
人瘦了这么多,衣服也大了,不太好穿,她没法子只能现场改起来,把衬衣的往裤子里面扎了下,这才勉强能穿进去。
衬衣扎在腰间,越发显得腰细腿长。
她没急着睡觉,而是想提前通知了孟小二,她担心自己明天提着行李去驻队别扑空了,到时候才麻烦。
这才找到招待所的电报机,和报务员了解了发电报的收费后。
便让报务员帮她发了一封电报,“明早九点见 孟莺莺”
发电报是按字数收费,一个字七分钱,她连标点符号都不敢用,就这都还问她收了六毛三分钱。
发完电报后,孟莺莺想了想,又去给孟家屯大队部打了电话,因为是外省的长途电话,还要多收三毛钱。
可惜,她打过去后,赵月如不在,大队部的人帮她喊了一声。许是过了五分钟那样,招待所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孟莺莺一接起来,那边就传来了赵月如连珠炮一样的声音,“莺莺,你到了吗?”
孟莺莺几乎能想到,那边月如激动的样子,她点头,“到了,刚到。”
听到这话,赵月如瞬间松口气,“那就行那就行,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就担心你在火车上一个姑娘家,别被人欺负了去。”
孟莺莺听到这话,那种到陌生地方的忐忑,瞬间消失殆尽,“月如,我这边很好,没问题的。”
“你那边呢?”
她其实想问的是赵月如和周劲松,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赵月如脸红了红,还有些热,“我和周劲松说好了,等他眼睛拆了纱布,我就和他去领结婚证。”
孟莺莺有些讶然,“这么快啊。”
“不快不行。”赵月如说,“莺莺,我爸妈这周就要下放了,我如果不和周劲松结婚,也要和他们一起下乡的。”
“如果我也去了,那我们全军覆没了,我留着在外面,还能去照顾下他们。”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赵月如倒是成熟了不少。
孟莺莺也为她高兴,“好啊,等你和周劲松结婚的那天,你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不过,不是打这个,等我安定后,我在给你单独留个电话,或者是电报号码。”
赵月如点头,“莺莺,我结婚这种大事情肯定要和你说的。”
“莺莺,你在那边要好好的啊。”
“钱你也担心,如果不够,你和我说,我在给你邮寄一些。”
“你对自己好点,知道吗?”
孟莺莺眉目温柔,鼻头酸涩,“我知道的月如。”
“任何时候,我的背后都有赵月如,对吗?”
赵月如点头,“那是必须的。”
“就像是我的背后有孟莺莺一样。”
挂了电话,孟莺莺好久都回不过神,就好像月如还在她身边一样。
发了一会呆,肚子传来一阵咕咕叫,孟莺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饿狠了。
她便在招待所食堂,下了一碗香喷喷的阳春面,吃完面喝了汤,胃里面踏实了几分。
这才回到房间休息。
火车上三天没怎么合眼,比起饿死,孟莺莺更担心自己困死啊。
孟莺莺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封电报,瞬间在驻队激起来了千层浪。
当驻队话务室的电报机,发出一阵嗡名声,一张白纸被吐了出来。
负责电报机的报务员,在看完上面的字后,顿时震惊道,“齐连长的那个娃娃亲对象发电报过来了。”
这话一落,像是第一水珠溅到了油锅里面,顿时沸腾了起来。
“我看看她发了什么?”
当大家伙儿看到电报机上面,那一张白纸上写的字后,瞬间明了。
“齐连长这个娃娃亲对象,明天要来驻队找他啊?”
“这还说了时间呢,看到没?”有个话务员指着那纸张上的字,“这里写了,九点。”
“对方九点就要来这里找齐连长了。”
“可是,齐连长这边都退伍了,她还怎么找?”
这下,话务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之前祁团长说,好像关于齐连长的事情,都告诉他。”
“告诉我什么?”
祁东悍刚训练完,一身训练服,露出精壮结实的臂膀,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
随意地擦汗,举手抬足间那浓浓的荷尔蒙,几乎要倾泻出来一样。
他这一问,原先闹哄哄的话务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祁团长。”
“齐连长的娃娃亲对象发了电报。”
祁东悍在听到这话后,他擦汗的手一顿,信步走到电报机面前,“她电报上写了什么?”
他所到之处,原先还挤在一起的人,瞬间纷纷退出一条路。
祁东悍看到这一幕并不意外,他这人在驻队名声不太好,大多数人都敬畏他,害怕他。
不过他不在意。
“说是明天九点要来找齐连长。”
祁东悍抬头看了一眼报务员,报务员立马把电报上的纸递过来,“这是她发过来的电报。”
祁东悍接过电报纸,当看到上面的字后,在孟莺莺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间,“明天早上九点来驻队?”
“对,电报上是这样写的。”李报务员觊着祁东悍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祁团长,齐、长明退伍了,那他这个娃娃亲对象明天找过来怎么办?”
祁东悍收了电报纸,“我来接待。”
他立在桌前,桌子才到他劲瘦的左□□侧,他手指也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淡声道,“如果你们这边再次接到,齐长明娃娃亲对象的电话和电报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李报务员敬礼,“收到。”
祁东悍点头,将那一张电报纸拿上离开,道了一声,“麻烦。”
他这话一落,李报务员顿时又有些受宠若惊,“祁团长,严重了。”
祁东悍离开后,拿着那张电报纸,看了片刻,有了成算。便和陈师长告假,“领导,我请一个假去去找下齐长明。”
“怎么了这是?”
祁东悍把电报纸递给他看,“齐长明的对象孟莺莺,明天上午九点要来单位找齐长明了。”
这下,陈师长的脸色顿时肃了几分,“齐长明怎么和你说的?怎么处理孟莺莺这个娃娃亲对象?”
他们这里是驻队,可不能做到欺负老百姓的事情。
就怕孟莺莺是个烈性子,接受不了齐长明宁愿退伍,也要退婚的消息。
别到时候再驻队血溅三尺就麻烦了。
祁东悍,“之前我和他说了,让他单独出点血,给点赔偿金。”
“但是他说,他工资都上交给他妈了,驻队这边只压了他一个月工资。”
祁东悍扯了扯唇,透着几分凉薄,“这点补偿金想要退婚,糊弄人家女孩子,怕是不能够吧?”
陈师长对于下面的人工资是多少,也是一清二楚,“那确实不够,你提前和齐长明联系下,问问他这边的补偿金是多少。”
“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让你靠一张嘴去和人家小姑娘谈判。”
祁东悍嗯了一声,转头原本想去给齐长明去电话的,转念一想,话务室的八卦,他前脚打完电话,后脚电话内容怕是都能传遍整个话务室了。
想到这里,祁东悍收拾了东西,趁着晌午休息时间去了一趟齐家。
他到时候,陈秀兰在高高兴兴的给齐长明收拾东西,“长明啊,你回来了好,我给你舅舅都商量好了,暂时把你调到民政所去,等你在民政所做一段时间,你舅舅那边铁路上招人,就把你送到铁路去。”
“这是铁饭碗而且还稳定,将来谈婚论嫁也能多点筹码。”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旁边的叶樱桃,叶樱桃其实有些尴尬。
她是送齐长明回来的,她以为陈秀兰能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陈秀兰竟然当着她的面,讨论齐长明谈婚论嫁的事情。
这让叶樱桃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着母亲这般功利化,而且还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他有些为难地喊了一声,“妈。”
陈秀兰扫了一眼叶樱桃,心知肚明,“妈知道你喜欢叶同志。”
一句话让叶樱桃和齐长明都差点跳起来。
叶樱桃不明白,陈秀兰这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看上了,还是没看上她?
倒是齐长明忙摆手,“妈,你别说了,别毁了人家叶同志的名声。”
陈秀兰心说,叶樱桃都跟着她儿子一起回家了,这还有什么名声?
但是当着对方的面,她自然是不会说的。
她还想在说两句,外面传来敲门声,齐长明逃命是的走开,“我去开门。”
徒留叶樱桃和陈秀兰两人在一块。
这二人各有算计。
谁都没有开口。
外面,齐长明开了门,在看到是祁东悍过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意外,“头儿,你怎么来了?”
祁东悍拿着新收到的电报,拍在了他的脸上,单刀直入,“孟莺莺明天上午九点来驻队。”
这话一落,齐长明顿时吓了一跳,“这么快?”
他上午才把退伍手续给办完,第二天孟莺莺就要来驻队找她了。他要是晚半步,还不被孟莺莺给抓个正着啊。
“你想清楚怎么补偿没?”
祁东悍单刀直入,这让齐长明有些招架不住,他下意识道,“我还没和我妈说。”
“说什么?”
陈秀兰听到外面的动静,便走了出来,在看到是长身玉立,英姿勃发的祁东悍。
原先冷淡的神色瞬间变了下,热情迎接,“祁团长啊,哪一阵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啊??”
在陈秀兰看来,她一直认为自家儿子优秀,但是比起来祁东悍怕是还要差一截了。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但是祁东悍在驻队却已经是团长的位置了。
哪怕是自家儿子现在退伍了,陈秀兰也舍不得和祁东悍这个大腿闹掰。
瞧着那精明世故的样子,这让叶樱桃暗暗咂舌。
她这个未来婆婆是真不好对付。
面对陈秀兰的热情,祁东悍不置可否,他只是公事公办的把电报递过去,“孟莺莺要来驻队找齐长明,我来问问他补偿金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总不能明天我去见孟莺莺的时候,空口白牙去欺负人家小姑娘吧?”
声音淡淡的,但是架不住他这人,人高马大气势足,这般站在门口也不进来的样子,就足够让陈秀兰胆战心惊的。
陈秀兰语气一顿,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转头去看了一眼齐长明,齐长明下意识解释,“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只是,他话还未落下,就被陈秀兰给打断了,“进屋说。”
“祁团长,您也进来说。”
看的出来,齐长明这个儿子在陈秀兰面前,是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祁东悍心知肚明,他立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就在这里说,把你们的补偿条件说出来。”
说到这里,他抬眸直接看向陈秀兰,语气淡淡,“如果明天孟莺莺去驻队找人,我和她谈的不妥当。届时,我会把驻队的责任摘出来,到时候孟莺莺会上门来,亲自和你们谈判。”
这是在威胁。
不,也是在替孟莺莺争取权益。
祁东悍这话一落,陈秀兰脸色是真的变了,这一次是害怕。
“祁团长啊,当初地址留的是驻队,这怎么能把孟莺莺在往我们家里带呢?”
祁东悍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孟莺莺这是和驻队有订婚?”
“还是和你儿子齐长明有订婚?”
两句话,瞬间让陈秀兰堵的说不出话来,她还想狡辩。
“妈!”
齐长明受不了,不想自家母亲在往日的领导面前这么丢人,他大吼一声,“给补偿金,不然你还真想孟莺莺闹到我们筒子楼啊?”
光祁东悍在门口站的这会,周遭的邻居,不少都把门给打开了,竖着耳朵听呢。
在听下去,不出半天所有人都要知道,齐长明有个杀猪匠家的娃娃亲了。
陈秀兰也没想到,自家这个儿子竟然还发话了,她含糊了一句,“你不是还有一个月工资没拿吗?就把你那个月工资给她就是了。”
这话一落,屋里屋外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陈秀兰。
甚至,连叶樱桃这个外人,都觉得陈秀兰有些过分了。
陈秀兰见大家都看她,下意识地解释,“孟莺莺一个乡下来的姑娘,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这是真看不起人啊。
祁东悍盯着她看好一会,“你确定你儿子就只值,一个月五十三块的工资?”
“如果是,那我就按照这个赔偿金去谈,谈不拢,那也和部队没有任何关系。”
当初要不是齐长明把地址留的是驻队,驻队怕影响不好,他压根不用参与进来。
这下,陈秀兰立马急了,“这怎么能行呢?”
她还想在说什么。
却被齐长明给打断了,“我去拿钱。”
他直接进屋去把往日母亲藏钱的匣子,给打开了,也不知道是多少,随意的抄了一卷钱,就那样递给了祁东悍。
“头儿,我现在只能拿的出这么多钱,如果不够,或者说孟莺莺那边不同意,您在和我说就是,我在来凑。”
祁东悍扫了一眼那一卷子大团结,少说在三百以上。
只是,他还没接过来,陈秀兰就过来抢,“齐长明,你疯了是不是?”
“你是不是疯了?”
“她孟莺莺一个乡下杀猪匠的女儿,她能值这么多钱啊?”
这些钱加起来小四百块,几乎是她和自家爱人小半年的工资了。
齐长明没让陈秀兰抢到,他直接把钱塞到了祁东悍的手里,朝着他鞠躬,“头儿,拜托你了。”
看到儿子这样,陈秀兰瞬间安静了下去。
祁东悍却没接那钱,而是问,“确定?这钱给孟莺莺的,不反悔?”
齐长明说,“不会。”
“头,你放心的把这钱给孟莺莺吧,如果她觉得不够,我在来想办法。”
陈秀兰还要嚷嚷,齐长明吼了一声,“钱钱钱,就知道钱,你真想让孟莺莺找到我家来是吗?”
这下,陈秀兰瞬间鹌鹑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见到自家儿子,齐长明发脾气的时候。
上一次还是齐长明要入伍,她不同意,齐长明硬刚全家去办理了入伍手续。
“我能问下吗?”
叶樱桃忍不住打断了下,“孟莺莺是谁啊?”
她是明知故问!
这下,现场门里门外,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毕竟,闹了这么久,他们也想知道孟莺莺是谁啊。能够让陈秀兰这个精明世故的女人,都拿这么多钱出来。
那一瞬间。
陈秀兰看着叶樱桃的目光,恨不得活活生吃了她。
可惜没用。
叶樱桃微笑地看着她,“阿姨,孟莺莺是谁啊?”
她又问了一句。
她倒戈了,从之前巴结陈秀兰,变成了在戳陈秀兰的短处。
叶樱桃跟着齐长明,上门这短短两个小时,彻底看清楚了陈秀兰的为人。
她确定。
自己就算是眼馋齐长明的家世条件,她也不能嫁给齐长明了。
这个男人立不住,还有一个胡搅蛮缠,精明世故的婆婆。
叶樱桃盯着齐长明做备选对象,那是奔着过好日子来的,而不是嫁进来被婆家管教,被婆婆算计磋磨的。
看着叶樱桃,丝毫不畏惧的和自己对视,陈秀兰深吸气,又深吸气,强行把怒气给咽了下去,“樱桃啊,你问孟莺莺做什么啊?”
“你才是我齐家认可的儿媳妇啊。”
那个一直看不上叶樱桃的陈秀兰,在担心孟莺莺上门后,把事情闹大了去,显然要在孟莺莺上门之前,就把叶樱桃按在她家。
坐死了叶樱桃是她家儿媳妇这件事。
而十分钟之前,陈秀兰还在高高在上的,当着叶樱桃的面去提起齐长明谈婚论嫁的事。
却唯独不提叶樱桃。
她们二人都心知肚明。
叶樱桃可不承认,齐家这火坑谁爱跳谁跳去,反正她是不跳了。
“不对吧阿姨,我怎么听着你们谈话,那孟莺莺好像是你家齐长明的娃娃亲对象啊?”
惊天一声巨雷响。
陈秀兰僵住了。
齐长明傻眼了。
叶樱桃仿佛没看见一样,还在一顿输出,“既然齐长明同志有了娃娃亲对象,阿姨,您在让我来给您当儿媳妇,这似乎不合适吧?”
“毕竟,这说轻点是无知,说重点那可是忘恩负义,一男许两家了,你说是吧,阿姨?”
陈秀兰气的在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之前还巴结她,想嫁给齐长明的叶樱桃,会反口反的这么快。
“叶樱桃!”
她几乎是咬着后牙槽,憋着一口气喊出来的。
“我在呢。”
叶樱桃口腹蜜剑,“阿姨,您甭喊我,我能听到,我可是听从组织命令,监督着您可不能犯错了啊。”
“毕竟,好女不二嫁,好男也不应该二娶才是。”
“您说是吧,齐长明同志?”
齐长明也没想到,叶樱桃怎么转变的这么快,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樱桃就提出告辞。
“祁团长,您是回驻队吗?捎我一程可好?”她笑眯眯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之前搞大事的样子。
这话一落,陈秀兰的脸青了,齐长明也恍不多让。
要知道,叶樱桃之前是扒着他们家齐长明的,这转头怎么去扒着祁东悍了?
真不要脸啊!
祁东悍看穿了叶樱桃的处境,他没答应,也没否认。
叶樱桃顺杆爬,就跟着祁东悍的步子出来了。
陈秀兰和齐长明还要捏着鼻子出来送。
更甚至,陈秀兰现在狗急跳墙,自家儿子的那个娃娃亲对象,一传出去,这几乎是绝了,她儿子在想娶大领导女儿的心思。
而现在叶樱桃就是她最好的儿媳妇对象。
既比孟莺莺强,而且还能堵着孟莺莺,来找她儿子的履行婚约由头。
当盘算清楚后。
陈秀兰心里立马有了成算,她甚至还出来相送。
在临走之前,她当着众人的面。
不,更准确地说是当着祁东悍的面,就那样亲切的抓着叶樱桃的手腕。
“樱桃啊,我知道你误会了,我们家长明那娃娃亲对象,是他还没出生就定下的,这是老封建啊,现在是新时代了,连带着主.席都说过,新人新事新社会,鼓励自由恋爱,你和我家长明的事情,我都晓得了。”
她绵里藏针地拍了拍叶樱桃的手背,“你放心,阿姨只会认你这个儿媳妇。”
叶樱桃面色一僵,第一次被陈秀兰的不要脸给打败了。
“阿姨,我不掺和了,免得到时候孟莺莺同志,觉得你们不厚道,外人也觉得我横刀夺爱。”
这话说的陈秀兰面色笑容顿了下,而叶樱桃似乎不想和她掰扯了,转头逃一样离开了。
看着叶樱桃离开的背影,陈秀兰冷笑一声,一回头看着还蒙在鼓里的傻儿子,“叶樱桃想攀高枝了,你个蠢货。”
“到现在还没明白。”
齐长明不怎么信,毕竟,这一段时间叶樱桃对他嘘寒问暖,而且他退伍的时候,别人都没来送他。
叶樱桃却来送他不说,还跟他回了家。
看着儿子这幅样子。
陈秀兰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哪怕是不喜欢叶樱桃,这个心眼多的儿媳妇了,她现在也没有过多选择了。
如果祁东悍那边没把孟莺莺给拦住,真让她找上门来了,而叶樱桃就是她做的第二手准备。
想到这里,陈秀兰便掰开了,揉碎了和齐长明说,“你从现在开始立马去你舅舅家躲几天。”
“你舅舅住在铁路局家属院,这种地方外人进不去,孟莺莺就是想要找你也找不到。”
“第二,这几天我去和叶樱桃接触下,尽快把你俩的结婚证给办下来。”
齐长明还有些不愿意。
陈秀兰抬头,厉声喝道,“你傻不成?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挑三拣四?你有一个娃娃亲对象的消息泄露出去了,你以为这一个院儿里面住着领导家的闺女,有几个能看上你的?”
“没了她们,现在叶樱桃是你能接触的最好条件对象。”
见齐长明还有些不知所谓。
陈秀兰当即拔高了声音,“你不娶文工团的叶樱桃,难道你还想娶乡下的那个孟莺莺不成?”
比起孟莺莺,显然齐长明更倾向于叶樱桃一些。
见他不反对,陈秀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送齐长明往外走,“你抓紧时间去你舅舅家,我和你舅舅打好招呼了,这几天你先别露面了。”
“那我爸呢?”
齐长明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事从头到尾他都没看到他爸出现。
陈秀兰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爸这段时间出差了,不然你以为我能做这么多事?”
说到这里。
陈秀兰催促,“你赶紧去你舅舅家,趁着你爸回来之前,把你和叶樱桃的婚事办了,到时候你爸就算是想挑理,也挑不出来了。”
齐长明不吱声,心里乱遭遭的。
既是对孟莺莺要来的厌烦,还有对叶樱桃变化的不知所措。
他不明白。
叶樱桃怎么变化这么快?
外面。
叶樱桃随着祁东悍出去后,祁东悍是开了驻队的吉普车过来的,当去了车门口时。
祁东悍并没有拉开车门,而是突然说了一句,“我不回驻队。”
他要去国营饭店,给明天见面的孟莺莺,买一些吃食。
三天的火车过来,人怕是都要饿瘦了几斤。
叶樱桃顿了下,她多聪明的人啊,她试探地问了一句,“祁团长,这是讨厌我?”
因为讨厌她,所以连车都不让她上。
祁东悍摇头,抬脚上车,声音淡淡,“不讨厌,但是也不喜欢。”
说完这话,他便上了车子开车离开,一气呵成。
完全不给叶樱桃解释的机会。
徒留,叶樱桃站在原地,她长长地叹口气,“我没对你使心机啊。”
她只是把心机都用在了齐长明身上了。
可惜,齐长明没看明白,倒是祁东悍看明白了。
真是罪过。
祁东悍真没说谎,他确实没回驻队,而是选择去了国营饭店,准备了买些好东西。
驻队伙食不好。
孟莺莺千里迢迢过来,怕是还是饿着肚子的。
既然他们这边不地道,祁东悍自然想在礼数上周全一些。
做些弥补,那个还未见面,就被所有人都欺负嫌弃了一遍的女同志——孟莺莺。
另外一边。
孟莺莺一口气在招待所睡了八个小时,她是被饿醒的,她揉了揉肚子,去找到招待所的食堂,只是这个点食堂却过了时间。
“同志,我们招待所晚上八点钟不供饭了,你去国营饭店问一问,若是运气好,还能买到大肉包子。”
孟莺莺有些为难,“国营饭店离这里远吗?”
“不远,出门右转走个三百米就是,你一看到那招牌,就知道是国营饭店了。”
孟莺莺和对方道谢,这才顺着路去了国营饭店,夜色下,国营饭店外面停着两排二八大杠自行车。
唯独一辆军用吉普车,格外惹眼。
为此,孟莺莺还多看了两眼,这才进去。
只见到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背对着她,正对着小黑板上写的菜,冲着里面的人招呼,“我找刘厨,让他给我留一只烧鸡。”
对方探头出来,恍然大悟,“刘厨让您去后厨呢。”
祁东悍嗯了一声,轻车熟路的撩开后厨的帘子,便跟着进去。
孟莺莺只隐约瞧了一个背影,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对方的话她却是听见了。
心说任何年代有关系都好用啊。
都这个点了,她连饭菜都买不到,对方却还能买到单独留的烧鸡,只能说,人和人之间差距太大了。
孟莺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她也有些馋,烧鸡啊。
她来这里一个半月了还没吃过呢。想着自己减肥也减下来了,便想放纵一次奖励自己。
“同志,这里还有烧鸡吗?”
她走到窗口那问了一句。
胖服务员看了一眼她,摇头,“这烧鸡是我们刘厨留给自己的人的,不对外出售。”
孟莺莺有些失望,“那现在还有饭菜吗?”
“还有一个馒头一个花卷,你要吗?”
孟莺莺抿着唇,“没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都这个点了,我们国营饭店都准备关门了。”
孟莺莺蔫蔫道,“那就馒头花卷吧。”
胖服务员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白馒头一毛一个,花卷一毛一一个,两个一起加起来一共要□□票。”
孟莺莺低头,把攥在手心里快要焐热钱和粮票递过去。
胖服务员收了,扔过来一个油腻的小竹牌,上面写了一个数字,“等一会,我去给你拿。”
对方进了后厨,显然到了关店的时间,连带着没卖完的馒头和花卷,都给收到了后厨去。
孟莺莺在旁边等,饭店内气味太大,说不上香也说不上臭,混着点烧鸡味和抹布味儿,前者香的她流口水。
后者熏的她想吐。
孟莺莺便躲到了旁边的窗户口,既能透气,也能瞧着窗口服务员拿馒头和花卷出来。
等了片刻,那个胖胖的服务员出来,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同志,你的馒头花卷。”
孟莺莺嗳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取了过来,没急着吃,而是揣在了怀里,就那样出了门子。
这国营饭店里面的气味,她真是一会就受不了。
出来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外面九点了天黑了也没啥人。
原先停着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也都走的差不多了,唯独一辆高大的吉普车,还留在那。
孟莺莺知道这车就是之前买烧鸡那个同志的。
实在是对方穿着那一身绿军装,宽肩窄腰腿长的,这是天生的衣架子,就是想忽视都难。
对方似乎还没出来。
孟莺莺这才大胆放心的走到车子旁边,她歪着头看着车窗,鼻子下面似乎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烧鸡味,她咽了下口水,“驻队的待遇这么好吗?”
“都能买烧鸡吃!”
“等我去驻队入编了,我天天买烧鸡吃,吃一只丢一只!”
说完这话孟莺莺也知道自己是想多了,就是去了驻队,入了文工团的编,也不可能吃一只丢一只。
想到这里孟莺莺叹口气,从怀里拿了一个馒头出来,凶巴巴地咬了一口,煞有其事,“嗯,烧鸡味的馒头真好吃。”
这是狠起来连自己都骗了。
也不怪孟莺莺这样,她来到这里后,为了减肥几乎没尝过肉味。后面她爸出事,她就更没心情了。
如今换了个地方人,也瘦了下去,想吃吧又买不到,可不就是馋。
孟莺莺溜达达的来,溜达达的走,“馒头啊馒头,烧鸡味的馒头。”
“这日子也是富贵起来了,有奔头。”
等她走了。
祁东悍这才摇下车窗,夜色下他盯着孟莺莺清瘦纤细的背影,满脑子都是馒头啊,馒头,烧鸡味的馒头。
他喃喃,“馒头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