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几个月没见到哥哥了,又在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生活了这么久,攒了好多话想说。
吃完饭后,哥哥又和他们一起去了旁边的蛋糕店。
琳琅满目的甜品柜前,哥哥问:“今年打算买个什么样的蛋糕?”
蒋知贺随口说:“冰淇淋的。”
辛嘉树说:“去年就是冰淇淋蛋糕,今年我想尝尝别的。”
蒋知贺就说:“那换个别的冰淇淋口味。”
辛嘉树:“换口味也还是冰淇淋,我想吃奶油的。”
蒋知贺:“行,那就奶油味冰淇淋。”
辛嘉树:“……”
哥哥在一旁笑了:“猜拳吧,赢的人选。”
因为这个蛋糕是两个寿星共同拥有,所以每年都得充分考虑彼此的意见。
辛嘉树正要听哥哥的话和蒋知贺猜拳,哥哥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屏显,对两人说了声抱歉,才接起来。
辛嘉树一听到哥哥说抱歉,就很自觉地往旁边让开了几步。
他知道这是工作上的电话,不能随便听。
以前父亲每次回家,总会接到这样的工作电话,小时候的辛嘉树还不太懂事,会任性地抱着父亲的腿撒娇,想挤进他怀里和电话那头的人打招呼。
然后就会被父亲毫不留情地扯下来,沉着声音让他去外面等着。
后来辛嘉树长大了,知道了父亲的工作性质,就再也没有那样捣过乱了。
一旦看到父亲接电话或是和其他大人交谈,他都躲得远远的。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一年之中他能看见辛维舟的次数其实很少,即使是这种站在门外等待父亲处理公务的时刻,都屈指可数。
而且,辛维舟从来不会在接电话之前跟他说抱歉。
“什么事?”哥哥接起电话,眉头很快蹙起,“照片?”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
几秒后,哥哥的神情平静下来,声音听不出情绪:“嗯,你发过来。”
然后通话就结束了。
哥哥垂眸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缓慢滑动。
大概是在处理什么紧急事务。
辛嘉树这样想着,立刻收回视线,习惯性地闭紧嘴巴,一句话都不多问,专心地挑选蛋糕。
片刻后,哥哥温和的声音重新在耳畔响起:“怎么样?分出胜负了吗?”
辛嘉树摇摇头:“在等你打完电话。猜拳要有裁判,不然肯定是知贺赢。”
哥哥就笑了,忽然提议:“其实也不用猜拳。小树第一次住集体宿舍,可以额外买一个你喜欢的蛋糕,请室友们一起吃。”
辛嘉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对哦,忘了还有室友。”
哥哥又调侃地问:“有没有不想邀请的室友?”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的蒋知贺蓦地看了他一眼。
辛嘉树对此浑然不觉,在认真思考后回答:“没有,他们人都很好。”
虽然他觉得自己跟周越不是很合得来,但如果唯独不邀请对方,好像不太好。
他会给周越分蛋糕的。
哥哥听完后,轻轻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依然很温柔,像儿时那样夸奖他:“小树跟室友相处得很好。”
接着,哥哥语气平常地问:“等会儿回学校之后,小树要去图书馆吗?”
今天下午没有课,通信小组也没有活动,辛嘉树本来是打算在寝室看书的。
但寝室和图书馆没什么区别,图书馆的学习氛围还更浓厚一些,如果有眼熟的学长学姐在,随时可以问他们问题。
所以他点点头:“嗯,去图书馆。”
辛嘉树想起没完成的课业,一不小心又开始神游天外,落在甜品柜上的视线逐渐失焦。
所以,他也就没有看见身旁的蒋知贺,目光早已从蛋糕上移开,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窗外,金黄的秋叶倏地被大风吹起,打着旋儿在空中翻滚。
寝室里,许光手指翻飞,正在和论坛上的匿名网友疯狂对线。
这回不止是一个匿名网友了。
因为这次的帖子标题和主楼的照片实在太有煽动性,所以这种往常其实没有多少人会参与的八卦吃瓜帖,今天以惊人的速度被顶成hot,格外扎眼地飘在首页上。
学生们接二连三地涌进来。
【前排吃瓜。】
【卧槽这大款好帅,别管了我宣布这就是自由恋爱!】
【真的假的?我跟这学弟接触过,感觉不像这种人啊。】
【虽然这个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但是从玻璃反光可以看出来,男生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楼主,这一点你打算怎么编,你不会要说那是介绍人吧?】
正在狂戳键盘的许光猛猛点头,恨不得把赞摁烂。
而且许光仔细看了,坐在嘉树旁边的人应该是他的发小蒋知贺,那个身形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他觉得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楼主是在恶意诽谤,可惜很多人就是没有眼睛。
【跟xjs一个院的,他确实过得蛮拮据,平时都是吃食堂,突然去校外吃饭,手里还有一块看起来就很贵的表,说真的,很难不得出标题的结论吧?】
【这算违纪吧?学校管不管?】
【这是不是那个在追纪学长的学弟啊?上回还有人说,他就是找冤大头,现在想想,还真说对了。】
对个屁啊对!那肯定是同一个人在造谣搞事!
屏幕前的许光气得头都红了,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打算挨个怼回去。
结果他刚写完一条攻击力拉满的回复,按下发送键,屏幕上就弹出了一条醒目的提示。
【您要回复的帖子不存在。】
许光正要泄出去的一口气,瞬间梗在喉咙口。
虽然他是在看到这个帖子的第一时间就点了投诉举报,这个处理速度也不算太慢。
但是!
能不能等到他怼完之后再删帖啊!!
……他真的要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许光攥着手机无能狂怒了一会儿,开始纠结要不要把这个帖子的事告诉应该还不知道的辛嘉树。
毕竟这次的造谣已经很严重,而且明显是有个神经病一直咬着嘉树不放,以后说不定还会整出别的事来。
就在纠结的时候,他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
辅导员问他:“许光,你在寝室里吗?”
许光说:“在的,怎么了老师?”
辅导员又问:“周越在寝室吗?”
他们系的辅导员平时讲话都是笑盈盈的,算是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今天的语气却很不一样,听起来特别严肃。
许光一愣,回答道:“不在。”
电话那头就静默了一瞬,像是捂住了话筒。
几秒钟后,辅导员的声音再度传来:“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
许光说:“他出去吃饭了,应该快……”
说话间,寝室门开了。
许光循声瞥过去一眼,当即改口道:“啊,他刚刚回来了。”
电话立刻挂断了。
许光懵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但因为心里还堵着一口气没消,这会儿看到室友回来,瞬间忘了辅导员的插曲,忍不住抱怨道:“周越,你看论坛了吗?卧槽,今天有个神经病在里面发癫。”
虽然现在他们寝室四个人里面,周越算是比较边缘的那一个,和他们来往不多,但怎么说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多多少少有点情谊在吧。
结果周越听到后脚步一顿,语气不善道:“什么叫发癫?”
许光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他在问发生了什么,立刻道:“就是论坛有个神经病,在空口造嘉树的谣!嘉树跟别人正常吃顿饭都被他说成是什么傍大款,天啊这是什么上古词汇,这人是从清朝挖出来的僵尸吗?我奶奶都不这么说话了!”
周越:“……”
许光猛地看到他脸色不对,下意识问:“你怎么了?吃坏肚子了?”
周越没回答他,反而冷笑了一声:“你怎么知道辛嘉树不是那样的人?”
许光不假思索道:“他当然不是啊!大家好歹相处了这些日子,为人什么样心里还没数吗?”
周越就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许光,你也是gay吧?你喜欢辛嘉树?”
什么gay?!他只是个臭直男!!!
……等等。
许光忽然反应过来了。
他张了张嘴,难以置信地问:“那帖子不会是你发的吧?”
周越说:“关你屁事。”
许光的头瞬间又红了:“我靠你有病吧周越!嘉树哪里惹你了?你这样乱造谣,你就不怕挨处分吗?”
周越就笑了一声:“处分?他做这种事败坏学校形象才会挨处分吧。”
许光受不了了,他发现跟这种神经病根本没办法讲道理。
他又开始无能狂怒了。
正在许光搜肠刮肚想找词儿攻击回去的时候,寝室门忽然被推开了。
没人敲门,是直接被推开的。
许光和周越都猝不及防,转头望过去。
先进来的人是辅导员。
她迅速扫了一眼寝室里面,目光在周越身上停了一秒,扭头对外面的人说:“白色衣服的是周越。”
又对许光小声道:“许光,你先跟我出来。”
许光一脸茫然,但顺从地起身。
往外走的时候,他看见辅导员身后站着几个穿着夹克衫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普通。
在许光望过去的时候,为首的中年男人还朝他客气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们就走进寝室,关上了门。
再然后发生的事,对许光来说就像做梦一样。
他站在外面的走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问一旁的辅导员:“老师,那几个人是谁?”
起先辅导员还不肯回答他。
后来大概是自己心里的震惊也憋不住,才小声告诉他:“是部队里的人。”
许光呆住:“啊?他们为什么要来找周越?”
总不会是因为那个帖子吧?
辅导员就更小声地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擅自拍摄传播了什么涉密信息,还有侮辱诽谤军属,居心不明,所以要带他回去调查。”
?
什么意思。
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卧槽。
卧槽。
卧槽。
!!!!!!
许光的头红完之后又开始地震了。
他站在走廊上,脑袋嗡嗡响。
旁边的辅导员估计也在嗡嗡响的余韵中。
两个人安静地嗡嗡响了一会儿,寝室门就开了。
那几个陌生人走了出来,连同周越一起。
其实这一幕乍一看没什么特殊的,这几个穿着皮夹克的人神情很平常,为首那个人在离开时还拍了拍许光的肩膀,语调温和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同学。”
但是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周越,脸白得像个鬼。
如果许光没看错的话,他的腿好像在抖。
其实许光自己的腿也是抖的。
他魂不守舍地飘回寝室,就看见周越书桌上的东西几乎空了一半——电脑不见了,一些专业书和笔记本等个人物品也都不见了。
许光大脑一片空白,目瞪口呆地站在寝室里,正在尝试消化自己室友的家庭背景。
忽然间,门又被推开了。
没敲门,直接开。
……卧槽夹克大哥们不会是突然反应过来要把他也带走吧?!
许光正想高举双手大喊他是良民他什么也不知道,转头看见来人,才猛地松了口气。
是蒋知贺。
辛嘉树和他关系很好,连带着许光也见过蒋知贺几次,勉强算是认识。
许光大喘气了一下,主动道:“是你啊蒋哥!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等等,不对。
嘉树和他是发小,所以……
许光的大脑又开始疯狂消化了。
与此同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蒋哥的脸色冷得吓人。
高大的身影像座山一样压在门口,下颌线条紧绷着,浑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军训时盯着他们站军姿的教官还浓。
蒋知贺叫他的名字:“许光。”
许光一个激灵,条件反射道:“到!”
然后,他看见蒋哥似乎扯了下嘴角。
薄唇扬起一个分明的弧度,可那双深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笑意。
一张纸被丢了过来。
蒋知贺问:“这些是你发的?”
许光接住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上面都是这段时间所有跟嘉树有关的帖子里,他的账号发过的话。
其中当然也包括了那些给里给气的社死发言。
许光不忍直视,痛苦闭眼,立马道:“对,但是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帮嘉树……”
蒋知贺打断了他的解释,声音很平淡:“嗯,谢谢。”
许光如蒙大赦,连声道:“不用不用!主要是我当时真的以为嘉树家庭条件不好,毕竟家里都不给他生活费,我想不好怎么反驳,所以才会那么说——”
蒋知贺说:“你知道家里没给他生活费。”
许光愣了一下,点点头。
蒋知贺又说:“周越也知道。”
许光又点点头。
蒋知贺最后问:“还有谁知道?”
这回许光不敢点头了。
虽然眼前人看起来很平静,声音也没什么起伏,但他无端地觉得脖子好凉,汗毛倒竖。
许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纪、纪学长?我不确定……但是纪学长帮嘉树申请过助教津贴,应、应该也知道吧。”
然后,许光再一次看见蒋知贺笑了。
他又说了一声:“谢谢。”
话音落下的同时,这道极具压迫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许光视野里。
砰地一声,房门被重重摔上。
窗外,被风震落的叶子陡然掉下树梢。
图书馆里的书桌前,辛嘉树正低头专心地看书。
只是看着看着,他忽然打了个喷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