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已经13:43了,屋里光线昏昧,唯一亮着的台灯都跟快没电似的,投出的一小片暖色光线笼罩出一个圆圆的光圈。
整个宿舍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影在光圈里将手里的哑铃反复举起又放下。
指纹解锁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突兀。
门一开,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哗啦”几声,阳光倾泻而入,少年清亮干净的嗓音不客气地道,“这么大太阳都没能把你俩尸体晒回温?快起来,我给你们带饭回来了,再睡午饭变宵夜。”
话音落下,对着窗户的两张床上的被子里蠕动了几下,过了几秒,其中一床被子中缓缓伸出了根有气无力的中指。
“这么有骨气?那我替你们吃算了。”边悦溪将手里拎着的几份烤肉饭往桌面上一搁,一边快速揭开餐盒盖子,夸张地深吸一口气,“真不起?那我先吃小白这份吧~”
三秒后,两颗鸡窝头从被窝里钻出来,林叙白和陆琛眼神涣散,前者呢喃咒骂,“……畜牲。”
“诶~小白乖儿子!”边悦溪把饭盒一盖,给俩人丢过去,笑得灿烂,一颗小虎牙在太阳底下闪闪发亮。
一边起身冲还在举铁的沈骁说,“骁哥,你别太宠了,下次直接开窗开门练,晃死这俩懒虫。”
沈骁放下哑铃,咧嘴笑起来时显得牙很白,“下次一定。”
陆琛慢吞吞地下床,觑了边悦溪一眼,栗色蓬松头发,皮肤白皙,还有颗小虎牙,一双小狗眼笑起来眉眼弯弯,跟月牙似的,一脸纯良,他是怎么做到……小嘴淬了毒一般?
林叙白和陆琛两人吃饭的间隙,边悦溪到浴室洗了个脚,躺床上睡了一觉。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闹铃声响起,边悦溪起床穿鞋,“你们继续瘫着吧,我出门了。”
正在给游戏本开机的林叙白满脸错愕,饭都不往嘴里送了,“不er,你不是才回来吗?!床都没捂热吧?”
陆琛也蹙眉,“你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
“比我脸还干净的是我的钱包。”边悦溪打了个哈欠,咧嘴露出小虎牙,“接了个讲座,结束得去趟图书馆,有文献要看。”
“别太卷了,现在就连我们体育学院都知道你的大名了。”沈骁说。
边悦溪脸色发红,“不、不至于的。”
“至于!刚开学就拿了一堆‘迎新杯’运动奖,社团图书馆阅览室哪哪儿都有你,小某书和大眼睛一搜a大,紧接着你的照片就出来了。你问问在座的,哪个没被半路拦住打听过你?”陆琛轻笑,“而且我们三个可都是不同专业哦。”
边悦溪更羞赧了,语塞,“害……”
他确实跑图书馆和阅览室比较勤,但也不至于吧……
“蒜鸟蒜鸟,我儿子挣钱养家不容易,你们别为难他了。”林叙白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门一合,寝室内寂静了好一会儿,等人走远了三人才说话。
林叙白:“我们给悦溪一点钱吧,他安排这么密,肯定是没钱使了。”
陆琛摇头,“他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会要的。”
沈骁:“我们找个信封装起来,装作是某个匿名好心人捐给他的?”
陆琛:“……会被他拿去交给学院找出‘好心人’或者捐给更有需要的人。”
林叙白十指插.入小白毛,脑袋都要挠成鸡窝头了,“他到底为什么那么需要钱?明明平时那么拮据,也没太多花钱的地方……”
三人又陷入了沉默。
这个问题边悦溪从未提及过,他们也都很自觉,谁也没有问。
沈骁:“可能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吧。”
林叙白有些烦躁:“就算家庭条件不好,他自己打工挣的钱完全够覆盖生活费了!根本用不着这么见缝插针做兼职,哪有他这样只见挣钱不见花钱的啊!挣来的钱像投无底洞了一样!”
陆琛轻叹一声,“算了,别纠结了,真到了需要帮助的地步,他会跟我们说的。”
……
a大校园占地面积很大,光校区都分东南西北四个区,有的校区甚至不在本市,不同学院的上课地点更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校园巴士定点定路线发车,大多数学生更愿从上一届学姐学哥手里买一台二手小电瓶车。
边悦溪望向路边停着充电的两排车:一排电瓶车,一排自行车。
又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运动手环,一秒计算完毕:电瓶车比自行车快5-7分钟,但这个距离贵约5.8元,一顿早餐钱……
他果断扫了一辆自行车,朝着南校区蹬去。
现在距离上课的时间是半小时,选自行车是有赌的成分在里面的。
边悦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弓起背卯足了劲儿地往前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背上都浸出了汗,踏板都要绞出火星子了,他抬眼,嘴唇扬了起来。
他方向感不太好,平时都是通过地标性建筑记地点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只要拐过前面这个弯,他就到目的地教学楼了。
而时间还剩5分钟。
他猛地一拧车把,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自行车龙头也瞬间调转方向。可也就是这一瞬,一道人影猝不及防地闪现在眼前——
“砰!”
边悦溪只听得一声闷响,只觉一阵颠倒,反应过来时已经连人带车翻在路边了。
他顾不上别的,赶紧起身去扶人。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边悦溪在那人身边蹲下来,赶忙检查对方有没有哪里受伤。
半躺在地上的人……很长一条,看样子个子不矮,头发半长,乱糟糟地扎在脑后,身上穿的t恤皱巴巴的。
像他妈做的酸菜,边悦溪不合时宜地想。
“你……没事吧?”边悦溪偏了些头,想看清对方的表情。
但对方把头垂得很低,脸上还带着黑色口罩,声音也很低,且含糊,听不清音色,“没事,你走吧。”
“真没事?”边悦溪不放心地问,他抿了抿唇,看向他被蹭破了的手腕外侧。
他们学校遍铺沥青路,车跑着倒是省力,人一摔就掉层皮。
“嗯。”这人垂着眼,还是不看他,“你快走吧,你这么急,应该有事。”
边悦溪想了想,迅速将背上的双肩包拎到身前,拿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咬开笔帽,快速在本子上“唰唰”写下什么,撕下来递给他,“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一定联系我。”
“那我先走了。”他跨上自行车,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一长条还是半躺着没动,但似乎拿起了那张纸,在看上面的内容。
边悦溪赶时间,也没时间细看,连忙踩着脚蹬子走了。
……
赶到正确的教学楼时,运动手环上的数字正正好好跳到整数,边悦溪把自行车往楼脚一撂,一刻不停地往楼上爬,一踹着气踏入阶梯教室时,差点一脚踩在老师脚后跟儿上。
就为了避开这一脚,他就晚了一步。
“在我后面进来的都算迟到。”站在讲台上的小老头面色严肃,一边用中指扶了扶眼镜,“扣3分平时分。”
边悦溪:“……”
小老头抬眼望向紧跟着自己进来的人,“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边悦溪哪能说啊,他试图讨价还价,弯着一双眼睛赔笑,“老师,就一秒,要不是怕踩你脚后跟儿,我一准儿走您前面。”
“你完全可以踩我。”小老头翻开花名册的动作近乎无情,一边问他,“马上开始上课了,你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
边悦溪心里盘算着本次兼职要飞走的钱,心里一阵肉疼,小小声说了个名字。
他没注意到,不仅多媒体前的小老头想知道他的名字,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居然有不少人对他的名字感兴趣,一听到他说话,都停下手里的活动,竖起耳朵捕捉信息来了。
阶梯教室里的课不是公共课就是选修课,来上课的并不是固定某一专业的学生。
“大点声。”小老头戳穿他,“别以为声音小就能混过去。”
“法学院,程野。”边悦溪的心完全死掉了,木然地报出金主的名姓,又机械般走到一个空位坐下来。
屁股才一落座,旁边座位的女同学就小声跟他打起了招呼,“你好,程野,你学法的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嗯?”边悦溪心里还在担忧自己的兼职费能不能顺利拿到,答得心不在焉。
“程野,我们上节课的作业小论文里包含了几个我拿不准的法条,你能给我讲讲吗?”
边悦溪刚要坦白自己只是个代课的,学的是工科,这时,肩膀又被人戳了戳。
他转过头去,身后是一个长相魁梧的男同学,对方肤色较深,有几分体育生的味道。
男生长得粗犷,说起话来倒是细腻,甚至连耳朵尖都是粉红色的,“就是……我有一个朋友犯了点事儿……”他一边讲述案情,一边瞟着老师的方向,最后问,“你怎么看?”
边悦溪还没开口,身旁的女生不乐意了,“我先问的!”
两人一齐看向边悦溪。
边悦溪干笑两声,摸了摸鼻子,把自己代课的事儿说了,“抱歉,帮不了你们。”
女生大方一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加个联系方式吧?”
边悦溪想想,说不定对方还能给他推荐兼职呢,掏出手机扫了码。
后桌的男生一看,立即急了,东张西望又抓耳挠腮一会儿,总算想出个辙儿,“哥们儿,你要不把我也加上呗?不然我跟老师举报你。”
边悦溪只当他是开玩笑,一边扫他码一边笑,“这事儿可太大,得告到中.央”
……
一下课,还没回宿舍边悦溪就连忙联系金主,把迟到的事儿报备了一下。
他当时是在兼职群里接的活儿,两人直接通过群聊建立的临时私信,连个好友都没加。
对方很快回复:【你好,为什么迟到?】
还要刨根问底,看来不是个好打发的主儿……边悦溪手机都捏紧了,打字回复:【在路上骑车撞了个人,耽搁了点时间,抱歉,你可以扣一些费用。】
检查了一下,边悦溪又把“些”改成了“点”,这才发出去。
等待对方回复的时间无比煎熬。
对话框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俩字儿:【不用。】
边悦溪悬了一天的一颗心落了地,由衷回复:【谢谢。】
又是“叮咚”一声,对面又发来一条:【你有哪里受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