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让呢?”沈南自抱臂不解,“为什么现在就我一个人坐在这?”
“那个......”嘴里含化糯米纸,宋迭嚼碎了一颗糖葫芦,模糊不清地说:“陈哥说他有事,晚点来......”余光中,沈南自的表情越来越糟糕,宋迭忙慌挽着他的胳膊说:“哎呀,反正你只是陪同,又不在名单表上,不会点到你名字的,你只需要在下面摸摸鱼就好了,而且我们坐在最后一排呢,别慌。”
沈南自皱眉:“这是慌不慌的事......”
没等他说完,宋迭就打断了他:“但你要记得将手机调成静音,我上次偷偷接了一个外卖员的电话,直接就被罚站了半节课。”
听后,沈南自“啧”了一声,抬起眼皮:“大学还罚站?逗小孩呢?”
宋迭耸了耸肩:“反正我们这个新教授做事风格就是这样。”他转了转眼珠:“不过嘛......人长得确实很帅,课讲得也很好,听说还是我们学校最年轻的教授,好像是去年才从隔壁市转过来的,但可惜了,不是你的菜。”
沈南自不明白话题的最后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他发自内心地吐槽:“你是来上课的还是来看人的?”
宋迭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上课,我很正经的好不好,看人那是......人之常情。”
沈南自睨了他一眼:“是吗?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就是喜欢比你年龄大的,这不是正好符合?”
宋迭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开玩笑,那也要分人的好吗?跟我们教授简直太恐怖了,就他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我觉得吧......远观即可。”
“而且......”宋迭附到沈南自的耳边,左右看了看,确保身边没有旁人后,才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教心理学的,很多都是性冷淡。”
听到这,沈南自觉得有些好笑,他总觉得,对于宋迭来说,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便顺嘴问了句:“那你呢?学心理学的也是吗?”
对此,宋迭只是“哼哼”两声,说了句:“我好着呢。”
调侃归调侃,沈南自终归还是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要一个几年没上课的人坐将近两个小时,属实有些为难。但奈何自己屁股刚离开板凳,就听到了上课的广播铃声,再加上宋迭一把拉住他胳膊的手,沈南自只好重新坐下。
想起来今天还欠着一个觉没有补,他对着宋迭说了句“下课叫我”就趴在桌上睡起了觉。
铃声一响,教室的嘈杂声渐渐降了下去,随之代替的是“刷刷”的翻书声,沈南自趴在桌上并没有睡着,他看着宋迭放在桌兜里的糖葫芦,将思绪飘到了别的地方。
这一年,自己都要跟那个规矩多到爆炸的面瘫生活在一起吗?就他这样,还不如直接列个清单,告诉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想到这,脑子突然浮现出前几天晚归被按在沙发上揍的场景,他不禁抖了抖身体。
简直不可理喻。
讲台上传来讲课的声音,想起刚刚宋迭说的“人很帅”,沈南自本想抬头看一眼。但转念又想,长得再帅也没用,先不说自己只喜欢年龄比自己小的,就算长得真的很合胃口,那也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
“对于上节课学习的内容,我们这节课进行临时的抽查,不过很抱歉,我今天没有带名单,那么就随机选一位同学吧,大家有意见吗?”
台下的学生没有一位敢说什么,最多也就是在低下嘀咕几声,将头埋得低一些,好让台上的这位教授不要注意到自己。
沈南自趴在桌上,听着这声音,倒是越听越耳熟,他“嘶”了一声,思考着在哪听过这样的声音。
讲台上的人不动声色地扫视了整个教室,最终眼镜片寒光一闪,将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埋头苦思的学生身上。
“坐在最后一排穿着红色卫衣的男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宋迭听后一惊,他用胳膊肘怼了怼沈南自,脸不动嘴动:“沈南自......叫到你了......”
见半天没个动静,讲台上的人放沉了语气:“站起来。”
沈南自在听到最后一排这几个字的时候就已经有种不详的预感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边抬头边慢吞吞地将屁股离开座位,“我不......”
“会”字还没说出来,看到台上笔直站着的人后,这一尾音直接拐了十八个弯,最后睁大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张了张嘴说了句字正腔圆的:“我草......”
那个面瘫怎么在这?
他这话一出来,首先震惊的是旁边的宋迭,他抬头看向沈南自,右手暗自拉了拉他的裤腿,示意他别再乱说。前排的同学也都纷纷扭头看向除台上的傅教授以外,唯一一个矗立在教室的人。
傅驰亦显然也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心绪,只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眯着眼微微地笑:“我能理解,也许是我的课太过于枯燥,所以才会让你有想要睡觉的冲动,但——”
“骂人就有些夸张了。”
你在台上我在台下,你是老师我是学生,这种情况下,还能说什么?
沈南自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红着耳朵低下头,攥着拳说了句:“抱、抱歉。”
傅驰亦一只手托着书,一只手摊开,很大度地接受了他十分不走心的歉意,随后他将书放在讲台上:“那么请问,你现在可以开始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沈南自木讷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真是孽缘,哪哪都能碰见,见了鬼了。
“我的第一个问题,根据概念组织的激活扩散模型,概念组织的基础是什么?”
他的专业不是这个,更别说自己就没怎么听过课,沈南自偏头看向一旁的宋迭,试图寻求帮助,但宋迭却默默地偏过了头,虽然手上一直在飞快地翻书,但那怎么看都是也不知道答案的样子。
草。
越是沉默越是尴尬,沈南自努力镇定下来,尝试忽略讲台上站着的那个男人,半秒后,他像是知道正确答案一样重新抬起头,嘴上却一本正经地回答着:
“我不知道。”
按他过去上学的经历,这个时候应该让自己坐下去,接着点下一个同学了吧,他心里祈祷着这样尴尬的情景能不能快点过去。
但某个人根本不按套路走。
傅驰亦完全没有要轻易放过他的意思,他正视着台下的人,言辞清晰地说:“书本第七章,翻到了告诉我。”
愣了一秒后,沈南自忍着快要吐血的心,愤愤地将宋迭手中的书抽了过来。
看傅驰亦这个架势,显然一副不回答出来就不让坐的架势,他只好迅速地查找目录,再根据目录快速地翻着书页,视线在自己完全没接触过的知识中来回穿梭,半分钟后,他抬起头看向了讲台上的人。
傅驰亦盯着他不明意味地笑,眼神上挑,示意找到了就说出来。
沈南自咬牙:“语义相关性。”
傅驰亦既没说对也没说错,甚至连个点头摇头的动作都没有,而是要求:“连带着题目,完整的说一遍。”
......
题目是什么来着?
沈南自咽了咽口水,在脑子里不断地回忆刚刚听到问题,可不管他怎么想,都难以记起刚刚傅驰亦说的题目,最后只好重新看向傅驰亦,心里期望他别再纠结这个问题,放过自己。
再说了,不是都知道自己不是这里的学生吗?
傅驰亦对上了他的眼神,心领神会,意外地没有再为难,只是淡道:“坐下,我再复述一遍。”
沈南自在众人的视线中快速坐下,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在胳膊里再也不抬起。
如果没有看错,刚刚傅驰亦绝对笑了。
他丫的就是故意的。
一想到这,沈南自就气得拧了宋迭的胳膊一把。
宋迭被他拧得差点当众叫出了声,他将沈南自的手拍掉,一双偏褐色的眼睛水雾雾的,却大气不敢出:“你干嘛。”
沈南自盯着他看了一会,接着偏过头,一字一顿地说:“好好听课,书上的问题你都不会,干什么吃的。”
这下宋迭明白了,这是“报复”他刚刚躲避的眼神呢。但沈南自说的也是事实,他只好点了点头,认命道:“行,我听课我听课。”说着便翻开了手旁的笔记本。
“哎,等下。”沈南自按住他翻本子的手。
“嗯?”想起他刚刚说的话,宋迭瘪嘴说:“这算是你打扰我的啊。”
“我先问你个事。”沈南自用余光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人,又转头用及其怀疑的眼神看向宋迭:“你刚刚说......他是最年轻的教授?那他多大了?”
宋迭“嘶”了一声,用笔戳了几下自己的下巴,想了一会说:“好像是......二十九岁,反正没到三十。”
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直直地劈到了沈南自的头上。
当看到沈南自一脸震惊的表情后,宋迭小声问:“你怎么这个反应?”
为了确保自己没听错,沈南自重复了一遍:“二十九?”
宋迭不假思索地点头:“对啊,二十九。”他不知道沈南自在想些什么,但还是主动解释道:“虽然只是副教授,但二十九诶!已经很厉害了!”说着说着又有些伤感:“我二十九的时候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呢,能达到他一半的水平就不错了……”
但其实,宋迭不知道的是,沈南自并不是惊讶于傅驰亦在这个年龄所获得的成就,而是对年龄本身感到讶异。
这个面瘫居然只比自己大六岁!?看面相,他一直默认至少三十岁打底啊,竟然也是二十多岁吗!?
沈南自默默趴回桌上,脑中却一直回荡着宋迭不停强调的“二十九”,在独自消化了一会后,他抬头开始重新从上到下地,审视讲台上那位穿着衬衫的男人。
利落的头发、方正的银框眼镜、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灰色衬衫、黑色的西装裤,干净的皮鞋。
好像也挺正常。
但自己为什么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呢?沈南自就这个问题想了大半节课,最终得出了答案。
——说话太老套,做事风格像我爸。
这时沈南自又想到刚刚上课前宋迭说的话,突然之间,他又觉得什么“学心理的都是性冷淡”这种狗屁言论貌似还是有些道理在里面的。
毕竟傅驰亦长得确实就像那种会压抑自己,不近男女色,内心古板封建的那种人。
终于熬到下课,即使已经毕业了,但当听到铃声的那一刻,他还是瞬间放松了心情。
沈南自不再纠结傅驰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等宋迭收拾好东西后,便跟他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商超,准备买箱啤酒,顺便给自己买些零食。
宋迭看着沈南自那红色推车里堆叠得满满的零食,故作思索:“最近也没闹饥荒啊......”他指了指那车里的零食小山问:“我是记得你是喜欢吃零食,但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沈南自一边想着“你懂什么,这是给自己留的退路”,一边说:“家里没了,懒得出去。”
“哦,好吧。”宋迭点了点头。
正拿着货架上番茄味的薯片,沈南自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拿起一看,发现是“面瘫”给他发的消息。这是他在刚刚上课的时候给傅驰亦起的新备注,他倒是觉得这个名字再适合他不过了。
面瘫:什么时候回家?
沈南自谎话张口就来:早不了,我朋友要带我参观学校。
沈南自刚把下句话编辑完,就猝不及防地接到了傅驰亦的电话。为了防止对面听到商场广播的声音,他捂着手机摸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
接通电话,对面来的第一句就是
“学校有什么好参观的?”
沈南自有些心虚,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手中的薯片,低着眼睛道:“他说学校中间的湖里有天鹅,晚上灯光亮了好看。”
说完他就后悔了。
不就是去朋友家吃个饭,又不是去泡吧,自己为什么要编这样的谎话来应付?
可话一说出口,再变就彻底没有什么可信度了,所以在听到傅驰亦问自己现在在哪的时候,只好硬着头皮说:“还在学校。”
突然间,他意识到傅驰亦现在可能也在学校,要是让自己过去找他怎么办?那岂不是彻底露馅了?但转念一想,他这个人这么严谨,应该不会再学校这种地方单独见自己,毕竟被落下话根损失的也只会是他。
果不其然,对面简单回了句“嗯”就挂了电话。
对面将电话挂断后,沈南自看着手机屏幕沾沾自喜,他将手机放回口袋,一边伸手拿着最上面一层限定口味的薯片,一边笑着说:“搞定。”
“搞定什么?”
忽然间,一只紧绷的小臂出现在了他的脸侧,拿下了他手中刚刚碰到的薯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