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驰亦依旧注视着杯口,听到他说的话,眼皮都不带掀一个,只是淡道:“厨房上面第二个柜子里面有蜂蜜条,去拿一条。”
听到后,沈南自转身回到厨房,从柜子里拿了两条过来。他撕开后给自己挤了一条,又递给傅驰亦一条,见他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便有些震惊地说:“你别跟我说你不需要。”
傅驰亦说:“我觉得不酸。”
沈南自无力吐槽,只能将剩下一条拆封的也挤进了自己的杯子里,顺便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真心感叹:“你牙口还挺好。”
听到这,傅驰亦才回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那应该比不上你。”
沈南自挤蜂蜜条的手一顿,知道他是指在包厢咬他那一口的事情,本想毫不留情地怼回去,但怕老古董一个不高兴,又把自己按腿上了,最终得不偿失,屁股还得遭殃,于是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算了,这次就放他一马。
加了蜂蜜的柠檬水被中和了酸味,果然就更好入口了,水都快喝一半了,见他还在看自己杯子的杯口,沈南自心生出一个猜想,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有洁癖?”
其实按照这样的说法,沈南自也有,因为他从来不喝其他人的东西,就连酒杯在经自己口后,被别人拿了起来,他都觉得膈应。
但刚刚也不知道被什么冲昏了头脑,拿起对方的水杯就往嘴里送,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整个人已经被酸意汹涌袭击了。
见傅驰亦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点明确的态度都不给,沈南自就默认了自己的猜想,思索了一下说:“那你告诉我柠檬片在哪,我帮你重新泡一杯,保证跟这个一样酸。”
“不用。”又沉默了片刻,傅驰亦摇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表示无大碍。
“哦,好吧。”沈南自暗道可惜,这才将“给他多泡几片,看什么时候能酸到他”的坏心思掐灭。
柠檬水风波过后,沈南自又抱着杯子窝在沙发上,心里盘算着,是再去别的俱乐部试一试,还是干脆认清事实,就此放弃。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陈让之前在电话里跟他说的那句话。
太难了,真的太难了,他这么想着,便也说出了声,默默念叨着:
“烦......”
傅驰亦刚开始还没注意到他在说什么,他将小孩手中喝完的空杯抽走,准备拿去厨房刷一刷,但当凑近听到他嘴里嘟囔的话后,又渐渐停下了动作,从上向下无声地凝视着他。
沈南自正深思着,手上一直摩挲的东西突然被抽走,他愣了一秒,抬头,便与站在面前俯视自己的傅驰亦碰上了视线。
怕他误会,沈南自张了张嘴,立刻解释:“我、我没骂你啊!”
傅驰亦盯着他那因为思索而皱成一团的小脸,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就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唇角就已经无意识地弯了起来。
沈南自见他那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心情别提有多差了,他甚至觉得这笑跟火上浇油没什么区别,于是干脆一翻身,准备下沙发回房,眼不见为净。哪知腿刚一动,傅驰亦就用身体拦住了他的去路,直接将他整个人硬生生地按回了沙发上。
“你干嘛!”力量上的绝对压制,让沈南自的内心狂躁至极,他没好气地说:“我烦着呢,睡觉去了。”
“我帮你。”
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都怔住了。
傅驰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对方的一个表情而改变想法,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一时的改变就去答应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麻烦事。
而沈南自也同样没想到,在自己这早已放弃的选项,却在此刻从对方的口中主动听到。一瞬间,他感觉内心五味杂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着这三个简单的字品味了半天,喜悦与兴奋才渐渐涌上来,他眨了两下眼睛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你真的愿意奉献自己的身体?”
明明只是做试衣模特,却被沈南自一张嘴说成了这样,傅驰亦感觉自己额头突突地跳,紧接着,他又回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冷声说:“假的,后悔了。”说完就转身拿起杯子往厨房走去。
“那不行。”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的火苗,沈南自可不想它这么快被浇灭,于是当即就对着他的背影说:“我听到你答应了。”
怕这个老古董有所顾虑,他又补充:“不过你放心,只是他姐对模特的要求比较高而已,别看诉求那么奇怪,但拍的绝对都是百分百健康纯洁的照片,不会真的要你......”
“把嘴闭上。”傅驰亦打断了他,扭头说:“我答应你了。”
-
第二天,沈南自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不是楼下的,而是自己卧室的。
昨天晚上因为解决了模特的难题,他兴奋地连打了几盘游戏,没想到一激动熬过了头,睡得比平常还要晚。这会正补着觉,卧室的门却被人敲了又敲,他小声咒骂了一声便起了身,完全没有意识到为什么此刻会有人来敲门。
“起床吃饭。”傅驰亦看着头发如“蓬草丛生”般杂乱,睡眼惺忪的沈南自,丢下一句话就转身下了楼。
沈南自一时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再回过神的时候,傅驰亦已经走到了一楼的厨房,这时他才重新扑回床上看了眼手机。
星期日。
日子都过昏了头,早就不知道今天究竟是周几,在他眼里,每天的变化除了外面的气温外,就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想起第一天傅驰亦跟他说周末会在家的话,沈南自顿时觉得,自己昨天还不如去陈让家过一晚,也好逃避与这个面瘫相处的第一个周末。
都被叫醒了,他也就没再去睡回笼觉。
一是因为想到要跟傅驰亦呆一整天,就没心情睡。二是因为知道睡了以后,某个人肯定还会把自己叫醒,而且方式绝对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温和。
于是他认了命,转身去洗了漱,最后,就这样顶着刚睡醒的鸡窝头,打着哈欠慢吞吞地走了下去。
下楼的时候,客厅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傅驰亦亲手做的饭菜,照例荤素营养搭配,色香味俱全,沈南自看了一眼就去厨房拿了餐具,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等傅驰亦坐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不是不明白要等人的道理,他只是不太想跟某个人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所以吃完后,他就自顾着将碗放进了厨房的水槽,并且很自然地从冰箱里拿出前不久买的可乐,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接着就这样悠哉悠哉地走回了客厅,打开电视,像一只猫一样瘫在了沙发上。
这时,正好手机来了电话,沈南自一看来电人是陈让,便用手一滑动,接通了。
“怎么,看你今天没来夜睨,放弃了?”电话那头的声音让人分不清是嘲笑还是关心。
沈南自举起手中的冰镇饮料喝了一口,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说:“解决了。”
“可以啊,有新人选了?”
“不是。”沈南自想到昨天晚上傅驰亦一口答应自己的事情,再悄悄瞥了一眼还在餐桌上吃饭的人。当看到他旁边空落落的座位时,一瞬间竟觉得自己“放碗不认人”的行为有些过分。
好一会没个动静,陈让疑惑地“喂”了一声,沈南自这才回过神来:“就是你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他答应我了。”
这下轮到陈让沉默了,空气凝滞了几秒后,他声音提高,故作感叹:“还真跟你说的一样。”
“我说什么了?”沈南自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个人看起来正经,其实——”陈让学着他的语气重复:“特别骚包。”
沈南自听到他这么说,吓得赶紧捂住手机的扬声器,心虚地看了一眼还在慢条斯理吃饭的人,确定对方没有听到后才小声对着电话,满脸怀疑地问:“我这么说了?”
“嗯。”陈让不经意地说:“不过也是,这样的人我也见过不少,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可能他只是想看你求他的样子,这叫什么来着......”陈让思索了一下:“哦对,满足征服欲,男人都这样。不过还好,只是这个的话,倒也不会让你受到多大的伤害。”
要是平常,沈南自也就笑笑附和一句或者跟着吐槽一句,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陈让的话,竟然让他听得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于是抿了抿嘴唇说:
“没有,我没开口,是他主动答应的。”
比起沈南自说的话,陈让更加在意的其实是另外一点,他停下手中的事情,对着手机迟疑地喊道:“沈南自。”
“嗯?”沈南自视线随着电视上的人物走,心思却不在上面,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犹豫了好久,陈让才缓缓开口:“你刚刚是在帮他说话......?”
听后,沈南自直接愣了几秒,当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后,便快速地说了句“我没有,怎么可能”,接着就以最快的速度挂断了电话。
看着被自己熄灭的手机屏幕,他咽了咽口水,小声喃喃:“开什么玩笑呢......”
此时的傅驰亦已经吃完早饭,并将桌上的盘子陆续端进了厨房,沈南自一看,发现桌上还剩下一个装肠粉的空方盘,便起身想着多少要帮个忙。
他是第一次做端盘子这种事,偏偏思想还不专注。
脑子里正回想着刚刚电话中陈让说的话,一个不注意便被前方的木椅脚绊倒。
“啪嚓”一声,盘子瞬间碎裂在了地上,当然,人也顺势摔倒在了碎片旁。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沈南自一低头,便发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除了一地碎片以外,还有一双灰色的拖鞋,只不过那原本干净的拖鞋上,此刻却被沾染了星星点点的油渍。
他抬起头,便对上了傅驰亦冷冷俯视他的那双眼。
不用傅驰亦开口,就连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蠢成这样,于是在心里想“算了算了,骂就骂吧”。
可事实上,傅驰亦看都没看那被摔碎的盘子一眼,只是盯着沈南自,沉下声音对他说:“先起来。”
沈南自扶着椅子站起身,他没敢看傅驰亦,而是从桌上抽了一张纸,拿起垃圾桶开始收拾地上的碎片,傅驰亦见他这样,眉头便皱了起来,他直接上前,拉着他的胳膊走到客厅的一个拐角。
“我不是故意的。”沈南自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见傅驰亦黑着的脸色完全没有任何好转的趋势,他不禁猜想“难不成这个盘子是他家祖传的?”
这么想着,便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傅驰亦,那个......”
“手伸出来。”傅驰亦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淡声下令。
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沈南自又不想在他帮忙拍摄前惹他生气,于是只好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举在了他的面前。
扫了一眼后,傅驰亦声线冰冷,言简意赅:“抬高。”
低沉有力的声音传到耳畔,沈南自的肩膀微微抖了抖,他又将停在胸口前的手,按照要求往上举了举。
可傅驰亦并不满意,他干脆拧着眉,语气凌厉地说:“我没说停,就一直抬。”
沈南自低着头垂下眼,不断地颤抖着手向上举,只觉得越往上手心就越凉,整个上半身皮肉发紧,正当想着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面前的人再次开了口:
“还没看到?”
“嗯?”沈南自抬眼,不解地看向他。
“看我做什么?”傅驰亦拉开面前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印有白色十字架的红色小包,一边打开检查里面的用具是否齐全,一边惜字如金地提醒:“手,自己看看。”
沈南自将头抬起,这才发现自己的这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了。
痛是没有感觉到的,但是血却已经从伤口处漫出了许多,因为不停地上举,不少血水甚至顺着他的小臂流了下来。新鲜的血液从划口处不停地冒出,绕在整根手指上,看起来有些瘆人。
傅驰亦将小包打开,从里面拿出碘伏和创可贴,见他一直举着不放,便说:“看完了就放下来。”
“哦......”
等沈南自将那只破了口的手放下后,傅驰亦就带着他去沙发上简单包扎了一下。
他包扎的时候,沈南自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的侧脸,嘴里有话却说不出来,等包扎完,他刚想说什么,傅驰亦就又对他说:“这几天注意,别碰水。”
“知道了。”沈南自看了眼他那双拖鞋,以及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狼藉,总觉得这么放着也不太好,便“咳”了一声:“我等会帮你收拾,你去忙吧。”
傅驰亦再次皱起眉头,就当沈南自以为他是要开始跟自己算摔盘子的账的时候,他听到对方压低了声音,厉声道:
“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懂?”
沈南自摇头,只觉得他还是生气,便想从源头上解决问题,于是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我赔你一个。”
傅驰亦沉默了几秒,终究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拿出的包扎用品原封不动地收拾好,起身放回了原处。
沈南自见他不回答自己,便认死理般追着问:“你生气了?”他指了指那些碎片,低声说:“我会把那块地方恢复原样的……”
这次,傅驰亦终于忍无可忍,他将抽屉一关,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沉下声音说:“盘子不是活物,它没有知觉,也感受不到疼痛。”他避开伤口,握住刚刚帮沈南自包扎好的那只手的手腕,用了点力,蹙眉对他说:“你难道也感觉不到吗?”
沈南自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他不明白傅驰亦到底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于是也不管自己被捏得有多难受,依旧倔强地抬起头说: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一个盘子你至于吗?帮你整理你不许,赔你一个也不要,你到底想怎么样?要不要我去拿胶水给你粘回去?”
因为生气,他说话的时候瞪圆了眼睛,活像只被逼急的小动物,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它扑上来狠咬一口。
“盘子的事情,我不怪你。”发现好好说话似乎没多大用处,傅驰亦没再揪着这个点说什么,而是松开了握住他的那只手,毫无温度地说:“但你听好。”
“如果因为你个人的原因,导致伤口恶化,就自觉主动来二楼书房,我会根据具体情况,在你可接受范围内,给你一个深刻的教训。”他顿了顿,加重了声音:
“若是在后面被我发现故意隐瞒,那到时候我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除了伤口处理以外的任何后果,你自己承担,明白?”
在沈南自眼中,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霸王条约”,他也知道所谓的“任何后果”里,大概率还包含了承受对方怒火这一点,但现在,他也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只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回话。”傅驰亦眯起眼睛,严肃道。
刚伸出的爪子被勒令收回,沈南自郁闷道:“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