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早餐，其实更像是一团半透明的胶状物质，里面镶嵌着几颗圆润的、散发着淡淡蓝光的颗粒，看起来有点像某种果冻。
这是诺卡斯常用的食材之一，据说蕴含着丰富的能量，能快速补充体力。
以前都是诺卡斯帮他加热好，递到他手里。
但今天诺卡斯走得匆忙，只在餐桌上留下了一张字条，告诉他加热的方法。
方叙白按照字条上的指示，将那团胶状物质放进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容器里，按下了侧面的按钮。
容器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表面亮起一圈淡红色的光。
没过多久，嗡鸣声停止，红光熄灭。
方叙白打开容器，一股带着淡淡甜味的气息飘了出来。
原本半透明的胶状物变成了乳白色，那些蓝色的颗粒则像星星一样，在里面缓缓闪烁。
“看起来……还行？”方叙白拿起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口感很奇特，软糯中带着一丝弹性，甜味很淡，恰到好处，并不腻人。
咽下去之后，肚子里很快就升起一股暖意，原本因为做噩梦而有些空落落的身体，似乎也充实了一些。
他慢慢吃着，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诺卡斯今天早上离开的时候，脸色好像比昨天好了一些，但那股潜藏的，却似乎更加浓重了。
尤其是他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深沉得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让方叙白莫名地有些发怵。
还有他说的话……要去处理事情，可能晚点回来。
是去处理那些暴躁的污染物吗？还是……去做别的？
方叙白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抛开。
想那么多也没用，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待在这个相对安全的公寓里，等着诺卡斯回来。
就在这时，放在客厅角落的一个金属装置突然发出了“滴滴”的声响。
那是一个类似对讲机的东西，诺卡斯说过，这是他和异常事务局联系的终端，偶尔也会用来接收一些重要的消息。
方叙白愣了一下，放下勺子，走到终端旁边。
终端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的黑色影子。
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喂？”
终端里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类似电流干扰的杂音，夹杂着某种……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方叙白皱了皱眉，把终端拿远了一点。
过了几秒，一个极其沙哑、扭曲的声音从终端里传了出来，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带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和压抑：
“……叙白……”
是诺卡斯的声音！
但方叙白却瞬间僵住了。
这绝对不是诺卡斯平时的声音！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折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诺卡斯？你怎么了？！”方叙白的心脏猛地一沉，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终端里的杂音更响了，咀嚼声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被硬生生咬碎。
过了好一会儿，诺卡斯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比刚才更加沙哑，更加断断续续：
“……我……暂时……回不去……”
“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方叙白追问，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有点……意外……”诺卡斯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暴戾，“……可能……要几天……”
几天？
方叙白愣住了。
“那你……”
“……别担心……”诺卡斯似乎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正常一点，但那股痛苦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我拜托了……斯莱瑟……让他……过去照顾你……”
方叙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提高了音量，“你让他来照顾我？！”
他没听错吧？
昨天诺卡斯提到斯莱瑟的时候，那副厌恶到极点、恨不得把对方撕碎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就放心让斯莱瑟来照顾自己了？
这太反常了！
“……嗯……”诺卡斯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痛苦了，“……只有他……方便……”
“可是……”
“……听话……”诺卡斯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还有一丝……恳求？“……待在……家里……等我……”
话音刚落，终端里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剧烈的杂音，像是信号被强行切断了一样。
屏幕上的黑色影子剧烈地扭曲了几下，然后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诺卡斯？诺卡斯！”方叙白对着终端喊了几声，但里面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终端彻底安静了下来。
方叙白拿着终端，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诺卡斯的声音，他的痛苦，他的安排……
一切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不安。
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会那么痛苦？
又为什么……要让斯莱瑟来照顾自己？
无数个问题在方叙白的脑海里盘旋，让他心乱如麻。
……
城市边缘的一片废墟之中。
粘稠的墨色雨水早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暗红色的雾气。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而在这片废墟的中心，盘踞着一团巨大的史莱姆。
它的体积比之前吞噬污染物时大了不止十倍，如同一个覆盖了半个街区的、不断蠕动的湖泊。
半透明的银色身体里，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黑影在缓缓流动。
那是被它吞噬的、尚未完全消化的高阶污染物。
“嗬……嗬……”
史莱姆的中心，发出一阵类似喘息的、非人的声响，银色的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它在吞噬。
疯狂地吞噬着周围所有的污染物。
无论是低阶的、如同烂肉般的存在，还是高阶的、拥有着复杂形态和智慧的怪物，在它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银色的身体每一次收缩、扩张，都会卷起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周围的污染物瞬间吞噬殆尽，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该死……】
一个清晰而狂暴的念头在史莱姆的意识中回荡。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它在升阶。
因为和妈妈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妈妈身上那股纯净的、属于“根源”的气息，滋养了它的本源，让它突破了一直以来的瓶颈，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进化。
这本该是好事。
强大的力量在体内奔涌，那些曾经需要费些力气才能解决的高阶污染物，现在只需一口就能吞噬、消化。
但代价是……
它失去了控制形态的能力。
现在的它，只能维持着这种最原始、最强大的史莱姆形态，根本无法凝聚成人类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
它不能回去找妈妈了。
以这种形态回去，只会吓到妈妈。
妈妈那么胆小，那么脆弱，看到它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害怕的。
【……妈妈……】
想到方叙白，史莱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吞噬的动作也慢了半分。
【……妈妈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会不会饿肚子……】
【……会不会……被别的东西盯上……】
无数个担忧的念头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它体内的力量更加狂暴，吞噬的速度也更快了。
必须尽快恢复。
必须尽快变回人形，回到妈妈身边。
可是……
它能感觉到，这次升阶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想要完全掌控这股新的力量，恢复人形，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
这几天里，妈妈怎么办？
外面的污染物因为妈妈的气息而变得越来越狂暴，公寓的防护虽然能挡住低阶的东西，但万一出现高阶的污染物……
不行。
绝对不能让妈妈出事。
【……斯莱瑟……】
一个名字在它的意识中浮现出来。
那个长虫。
那个敢觊觎妈妈、敢在妈妈身上留下气味的混蛋。
史莱姆的身体猛地一缩，散发出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狂暴的气息，周围剩下的几个高阶污染物瞬间被它撕碎、吞噬。
它厌恶斯莱瑟。
厌恶他身上那股廉价味道，厌恶他看向妈妈时那副贪婪的样子，更厌恶他那半人半蛇的、不伦不类的形态。
如果可以，它恨不得现在就找到斯莱瑟，把他一口吞噬，连骨头渣都不剩。
但是……
现在，它没有别的选择。
斯莱瑟是异常事务局的人，实力不弱，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妈妈的存在。
让他去照顾妈妈，虽然会让它感到极致的烦躁和愤怒，但至少能保证妈妈的安全。
斯莱瑟不敢在这个时候对妈妈做什么。
而且，有斯莱瑟在，那些觊觎妈妈气息的低等污染物，也会被他清理掉。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长虫……】
史莱姆的意识中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好好看着妈妈……】
【……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我会把你……一点一点……慢慢撕碎……】
银色的史莱姆再次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身体猛地扩张，将周围最后一片区域的污染物彻底吞噬。
等待。
它需要等待。
……
方叙白在客厅里坐立不安。
诺卡斯的电话像一块石头，在他心里激起了千层浪。他不放心诺卡斯的状况，更对斯莱瑟的到来感到抗拒。
那个红发的半蛇人，虽然看起来很活泼，对自己也很“友好”，但方叙白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尤其是他看自己的眼神，炽热得让人心头发毛。
诺卡斯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会放心让那样一个人来照顾自己？
就在方叙白心烦意乱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叮咚——”
急促而响亮的铃声，在安静的公寓里显得格外突兀。
方叙白的身体瞬间绷紧。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开门，而是下意识地凑到猫眼上，向外看去。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斯莱瑟。
他依旧是那副惹眼的打扮，红色的短发在楼道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脸上挂着灿烂得过分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大束……花？
那是一束颜色极其鲜艳的花。
斯莱瑟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对着猫眼的方向挥了挥手，笑容更加灿烂了，甚至还对着猫眼眨了眨眼，显得格外……活泼？
方叙白犹豫了一下。
现在这种情况，他能不开门吗？
诺卡斯特意拜托了他，而且以斯莱瑟的力气，他就算不开门，对方也能轻易破门而入。
与其那样，不如大大方方地让他进来，至少还能保持一点“和平”。
方叙白叹了口气，打开了门。
“嗨！方叙白！”斯莱瑟立刻热情地打招呼，把手里的花递到他面前，笑容灿烂，“送给你的！好看吗？”
方叙白看着那束散发着诡异光芒的花，嘴角抽了抽：“这是……什么？”
“花啊！”斯莱瑟理所当然地说，“我在低污染区采的，是不是很漂亮？那里还有很多比这更漂亮的呢！”
他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走进了公寓，还顺手关上了门。
方叙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又抬头看了看斯莱瑟。
斯莱瑟的身后，还背着一个看起来很大、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你……”方叙白刚想问他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就被斯莱瑟打断了。
“诺卡斯那家伙跟你说了吧？”斯莱瑟走到客厅中央，好奇地四处打量着，像是第一次来一样，虽然他昨天才来过，“他有点事，让我来照顾你几天。”
“嗯。”方叙白点点头，把那束诡异的花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他……跟你说他怎么了吗？”
“没有啊。”斯莱瑟回过头，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那家伙神神秘秘的，只说让我过来看着你，别让你乱跑，也别让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靠近你。”
他的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方叙白却从他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兴奋？
【妈妈……我来了……】
斯莱瑟的心里在疯狂地欢呼。
【诺卡斯那个家伙果然出事了！真是天助我也！】
【现在，妈妈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看着方叙白，眼神里的炽热几乎要溢出来，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昨天离开的时候，他还在担心诺卡斯会报复，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
诺卡斯居然自己出事了，还把妈妈托付给了他！
这简直是老天爷都在帮他！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斯莱瑟故意凑近了一些，“怎么？不欢迎我吗？”
“没有。”方叙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只是……有点突然。”
“嘿嘿，习惯就好。”斯莱瑟也不介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对了，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把背包卸下来，放在地上，拉开拉链。
方叙白好奇地看了过去。
下一秒，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从背包里，探出了一个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几条颜色各异的小蛇。
它们都很小，只有手指粗细，长度也不过十几厘米，看起来小巧玲珑，一点都不可怕，反而有点……可爱？
“这是……”方叙白惊讶地看着那些小蛇，语气里充满了好奇。
“嘿嘿，喜欢吗？”斯莱瑟得意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从背包里拿出一条白色的小蛇，放在手心里，“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养的小家伙们。还没完全异变，很温顺的。”
那条白色的小蛇在斯莱瑟的手心里盘踞着，吐了吐分叉的舌头，用那双黑色的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方叙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
方叙白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起来。
他慢慢走过去，在斯莱瑟面前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条小白蛇，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斯莱瑟立刻点头，把自己的手心递到方叙白面前，“轻轻摸，它很乖的。”
方叙白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小白蛇的身体。
冰凉的，光滑的，鳞片细腻得不可思议，一点都不扎手，反而有种丝绸般的触感。
小白蛇似乎很舒服，在他的指尖蹭了蹭，还轻轻吐了吐信子。
“哇……”方叙白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好可爱。”
看到他的笑容，斯莱瑟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心里的愉悦感和占有欲几乎要爆棚。
【妈妈笑了……】
【妈妈喜欢小蛇……】
【太好了……】
他又从背包里拿出几条小蛇，放在地上。那些小蛇也不怕生，在地板上缓慢地爬行着，偶尔会凑到方叙白的脚边，用脑袋轻轻蹭他的裤腿，显得格外温顺。
方叙白彻底被这些小家伙们吸引了，之前的不安和烦躁也暂时被抛到了脑后。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和那些小蛇互动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斯莱瑟坐在一旁，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眼神专注而炽热。
他看着方叙白因为和小蛇互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因为害怕弄疼小蛇而小心翼翼的动作，看着他眼底闪烁的、纯粹的喜悦光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暖而满足。
【妈妈……】
【你看，我们很合适的……】
【你喜欢小蛇，我可以给你带来更多……】
【我们可以一起养很多很多……】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滋生、蔓延。
“方叙白，”斯莱瑟突然开口，“你好像很喜欢这些小蛇？”
“嗯！很喜欢！”方叙白点点头，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托着一条黑色的小蛇，小家伙正乖巧地趴在他的手心里，“它们好乖啊。”
“是吧？”斯莱瑟笑了笑，眼神变得有些灼热，他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诱惑般的意味，“那……你一定会更喜欢……自己生的小蛇吧？”
“自己生的……小蛇？”
方叙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斯莱瑟刚才说什么？
自己……生的？
小蛇？
方叙白猛地抬起头，看向斯莱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斯莱瑟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但眼神里那抹炽热的、毫不掩饰的欲望，却让方叙白的心脏瞬间沉了下去。
他没有听错。
诺卡斯之前确实给过他一个语言法术，让他可以无障碍地理解这个世界的语言和文字。
所以，斯莱瑟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自己。
生的。
小蛇。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荒谬到极点、也诡异到极点的句子。
他是个男的。
一个彻头彻尾的人类男性。
怎么可能……生小蛇？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