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叙白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自在,心里的不安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终于意识到,斯莱瑟之前的那些“友好”和“活泼”,或许都只是表象。
他看自己的眼神,那种炽热的、专注的光芒,根本不是看朋友的眼神,更像是……看猎物,或者说,看一个……可以孕育后代的对象?
这个认知让方叙白浑身发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声音还是忍不住有些发颤:“斯莱瑟,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我是男性。”他一字一句地说,清晰地表达着自己的性别,“而且,我喜欢的是女性,人类女性。”
他以为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他对生小蛇没有任何兴趣,更对斯莱瑟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感到排斥和恐惧。
然而,听到他的话,斯莱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原本亮红色的头发似乎都暗淡了几分,眼神里的炽热被一种冰冷的、愤怒的光芒取代,像是被点燃的引线,随时可能爆发。
他死死地盯着方叙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冰冷而粘稠。
方叙白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心脏砰砰直跳。
来了。
他就知道不对劲。
斯莱瑟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半蛇人,对他的想法,绝对不单纯。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而压抑,那些原本在地板上爬行的小蛇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愤怒,纷纷停下动作,蜷缩成一团,不安地吐着信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方叙白甚至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不知道斯莱瑟接下来会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对方此刻的情绪非常糟糕,甚至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就在方叙白以为斯莱瑟会爆发的时候,他的脸色却又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速度缓和了下来。
愤怒和冰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歉意的、无辜的表情,甚至还有一丝……委屈?
“啊……抱歉抱歉!”斯莱瑟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慌乱和不好意思,他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是不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啊,方叙白,你别生气。”
他的态度转变之快,让方叙白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我不太会用通用语表达,”斯莱瑟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沮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养更多的小蛇,就像……就像家人一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和“小心翼翼”的讨好:“你别生气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方叙白看着他这副样子,愣住了。
是……他想多了吗?
真的是斯莱瑟的通用语不好,表达有误?
可是……刚才他的眼神,那种愤怒和冰冷,绝对不是假的。
方叙白的心里充满了困惑和怀疑。
他看着斯莱瑟那张写满“无辜”和“歉意”的脸,又想起了刚才那瞬间的冰冷和愤怒,一时间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
但无论如何,斯莱瑟现在的态度是缓和的,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没……没事。”方叙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下次……注意点用词就好。”
“嗯嗯!我知道了!”斯莱瑟立刻用力点头,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那……我们继续看小蛇?它们很喜欢你呢。”
他指了指那些重新活跃起来、又开始朝着方叙白的方向爬行的小蛇。
方叙白看着那些可爱的小蛇,心里的不安却并没有完全散去。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斯莱瑟的转变太过刻意,刻意得像是在掩饰什么。
但他现在没有证据,也没有能力去深究。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方叙白点了点头,重新蹲下身体,和那些小蛇互动起来,但这一次,他的心里始终紧绷着一根弦,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全身心地投入了。
【妈妈……】
【没关系……】
【现在还不急……】
【你迟早……会是我的……】
【无论是你……还是……我们的……小蛇……】
斯莱瑟像是找到了新的讨好方式,整条蛇都透着一股刻意的乖巧。
他绕着方叙白转了半圈,暗红色的蛇尾在身后轻轻摆动。
“你看,”他献宝似的抬了抬尾巴,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得意,“现在这样其实不算什么,等我这次蜕皮之后,鳞片会变得更亮,颜色也会更深,像浸透了血的玛瑙,比现在好看十倍。”
方叙白正逗着那条黑色的小蛇,闻言抬头看了一眼他的尾巴,有些惊讶:“你们真的会像普通蛇一样蜕皮?”
“当然啦。”斯莱瑟挺了挺胸膛,红色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们可是正统的蛇族后裔,蜕皮是很重要的成长仪式。每蜕一次皮,力量就会增强一分,形态也会更完美。”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到时候,我的尾巴会变得更修长,更有力,缠绕起来也会更……舒服哦。”
最后那个词,他说得又轻又暧昧,尾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音,像是蛇吐信子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方叙白下意识翻了个白眼,然后移开视线,假装专注地看着手里的小蛇:“听起来……确实和蛇的特性一模一样。”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斯莱瑟与其说是半蛇人,不如说是一条拥有了人类外形的蛇。习性、特征,甚至某些小动作,都和他认知里的蛇类高度吻合。
“那是自然。”斯莱瑟得意地笑了笑,尾巴尖轻轻蹭了蹭方叙白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方叙白微微一颤。
“对了,”方叙白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你说你住在低污染区?那里……和这里很不一样吗?”
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很少,除了这间公寓和窗外那条流淌着沥青的街道,几乎一无所知。低污染区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比他现在所处的环境要安全、要正常得多。
斯莱瑟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新的话题:“当然不一样!低污染区可比这里好多了!虽然也有污染物,但数量很少,而且等级很低,很容易处理。”他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那里有真正的植物哦,不是这种会发光的苔藓,是有叶子、会开花的植物!还有干净的水源,虽然不能直接喝,但看起来是透明的!”
他越说越兴奋,红色的头发仿佛都变得更鲜艳了:“而且,低污染区的建筑也更完整,不像这里到处都是废墟。有时候运气好,还能找到一些‘旧时代’的东西,比如……嗯,会播放音乐的盒子?”
方叙白听得有些入神。
会开花的植物,透明的水源,播放音乐的盒子……这些听起来,简直像是他原来的世界才有的东西。
一股莫名的向往涌上心头,但紧接着,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从太阳穴传来!
“嘶——”方叙白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按住了额头。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斯莱瑟兴奋的脸在他眼前晃动,变成了无数个重叠的影子,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他的耳膜,嗡嗡作响。
【母亲……】
【来……到我这里来……】
【低污染区……有你想要的……】
那些熟悉的、令人烦躁的幻听又出现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刺耳。
方叙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用力晃了晃头,试图驱散这些声音和幻象,但无济于事。疼痛和眩晕感越来越强烈,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你怎么了?”斯莱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收敛了笑容,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方叙白?你脸色很难看。”
“没什么……”方叙白咬着牙,声音有些发颤,“可能……有点累了。我想……去休息一下。”
他实在撑不住了,只想赶紧躺下来,或许睡着了就好了。
“好,那你快去休息。”斯莱瑟连忙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我就在客厅,不会打扰你的。”
方叙白没有力气去深究他眼神里的含义,他撑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卧室。每走一步,都感觉天旋地转,耳边的幻听也越来越响。
他一头栽倒在床上,连鞋都没脱,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方叙白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躺在床上,脸色烧得通红,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即使在昏睡中,他的眉头也紧紧地蹙着,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斯莱瑟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他。
红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收缩,变成了竖瞳,闪烁着蛇类特有的、冰冷而专注的光芒。
妈妈……睡着了。
而且,看起来……对他毫无防备。
斯莱瑟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喜悦涌上心头。
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了美梦一样,爬上了床。
然后,他的蛇尾缓缓地、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了方叙白的身上。
冰凉的、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蛇尾,先是轻轻地环住了方叙白的腰,然后慢慢向上蔓延,绕过他的胸膛,最后向下,连他的小腿也一并圈住。
蛇尾的肌肉收缩,将方叙白的身体紧紧地贴在自己怀里。
方叙白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烧得迷迷糊糊的他,并没有醒来,只是下意识地往那片冰凉的来源处靠了靠。
斯莱瑟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妈妈……在靠近他!
妈妈在主动亲近他!
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将他淹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方叙白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和他蛇尾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热……妈妈的身体好热……
但这种热度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安心和满足。
他微微收紧了蛇尾,将方叙白抱得更紧了些。冰凉的鳞片贴着方叙白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
斯莱瑟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方叙白的脖颈。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着方叙白身上那股浓郁的、带着热度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香味,形成了一种让他疯狂的味道。
【妈妈……】
【我的妈妈……】
【终于……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
他的舌头忍不住轻轻舔了一下方叙白的脖颈。
滚烫的皮肤,带着一丝咸涩的汗水味道,却无比美味。
斯莱瑟闭了闭眼,强行压下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不行……不能吓到妈妈……
就像现在这样,抱着妈妈,感受着他的体温和气息,就很好。
他就这样抱着方叙白,一动不动,脸上带着满足而痴迷的笑容,竖瞳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时间一点点过去。
斯莱瑟的兴奋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安。
方叙白的体温……好像越来越高了。
他的脸色红得像要燃烧起来,呼吸也变得更加微弱、更加急促,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斯莱瑟的心猛地一沉。
他能感觉到,方叙白身上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正在迅速枯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