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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双城记

    “你蠢吗宋坤,砸他相机干什么?手机也砸成这样。万一里面有重要东西呢?这些搞新闻的知道的东西可不少。等风头过去还能找羊哥换点肉吃。”宋娰母亲蠢蠢欲动。

    宋坤说:“不早说。砸都砸了。应该也不要紧,不是有胶卷和SD卡之类的吗?回头搜下百度就晓得了。先看看那记者身上还有没有监听器或者微型摄像头。身份证这些也没拿走。当时只顾着弄他没搜他身,你也不提醒!”

    “还好意思指责我。搜不搜身份证难道那记者逃得掉吗?你女儿失踪这么久怎么现在都找不到。你还是她爸吗?!!!”

    说话间,门锁传来清脆的响动。冬屿看一眼窗户的方向,远不够三个人爬出去,况且那记者身上还有伤。

    冬崇衍把她推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自己则捡起另一截木棍,男人也抓起容量瓶口防身,目光紧盯木门。一下子呼吸声都很重。

    宋坤的声音,“闭嘴。那记者怎么突然这么安分?刚不是还醒了!”

    冬屿从地上捡起两个化肥袋,丢给哥哥一个。哥哥不明所以,示意冬屿往窗边挪,若实在不行拖着这对夫妻,还能给她争取到爬窗逃离的机会。

    可这情形有必要爬窗吗?窗外还有墙,慌乱之余很容易把腿摔骨折,还会被认出来,宋娰妈妈下午才见过他们。

    冬屿手指圈住袋口,做了个套头的动作。冬崇衍摇头,盯着她直皱眉。

    不给他们商量的余地,下一秒,门锁哐当掉在地上,木门饱经风霜,一踢经就凹陷进去。电灯的光霎时冲入杂物间内,硬生生将黑暗剖开一个口子。

    先是看见一双运动鞋,沾满泥土,夺门而入,宋坤右手握着把生锈已久的镰刀,还不适应里面的黑暗,嘀咕道:“人死哪去了?”

    早就埋伏在旁边男人举起容量瓶砸他膝盖窝,冬崇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臃肿的化肥袋就往他脑袋上套。宋娰妈妈刚盯着黑漆漆的屋内尖叫一声。

    冬屿紧随其后抬手,袋子呲啦从头罩到腰,再睁眼夫妻两人已化为“铁桶僵尸”,意识到里面的人已经挣脱束缚,扭着身子要扑向他们。

    冬崇衍又往宋坤膝盖窝踹了一脚。宋坤额头撞边上,镰刀脱落在地,嘴里不断辱骂着什么,扯着头上的编织袋。

    男人回头给冬屿一个“快走”的嘴型。

    冬屿嵌入门框的手指瞬间松开,离开混乱小屋,往院墙那跑。

    局势混乱,宋坤视野受限,来不及想屋里除了记者还有别人帮他,听见墙边有动静,摸索到地上镰刀,一蓄力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扔。

    冬屿刚摸上墙头,后背发凉,凭感觉往边上一躲,很不幸,裤腿还是被疾驰而来的镰刀划开个口子。

    最锋利的部分擦过小腿,磨破皮,鲜血染红铁锈,先是无知觉的凉,然后是粘稠的阵疼,疼得她牙齿寒颤。

    带血的镰刀哐当掉地上。

    冬屿用胳膊撑起身体爬到墙头,拖着还在流血的小腿跳下。膝盖受了力,手掌内侧被墙右玻璃片划出一条血痕。

    她低头,掌中血线已经从腕侧流到小臂,还好最终翻出来了。

    那边,冬崇衍扯着获救的男人从墙上一跃而下,抬眼就看见冬屿右腿上的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面前骂道:“卧槽,那狗东西。就应该多踹几脚的。”

    他面无表情看向浑身狼狈的记者,“来来来!你看看。谁害的!”

    男人:“怎么说话的。说得我没担当一样。你以为我想啊?我倒真想帮你妹挡着,畜生不当人我哪有办法,谁能料到。我也有女儿啊,就跟她差不多大。也在上学。”

    冬屿说:“别闲聊了。等会人家就追上来了。”

    冬崇衍冷笑,“闲聊?”

    他俯身弹她脑门,“还有没有良心。这是在关心谁,嗯?”

    男人:“你妹妹说得对啊。这荒郊野岭的还是人家的地盘,全是田间小路连打个车都打不到。赶紧找条公路,打个出租车回市区最要紧。我有几天没回家了。”

    也没少遭罪,男人长发乱蓬蓬,长满虱子,掌纹是黑的,指甲缝里都是泥土灰尘,像是流落街头的艺术家。若不说,没人看得出是个记者。

    冬屿回神问:“忘了问你叫什么?又是哪的记者?”

    “裴斌。”男人挠着头,伸手找冬崇衍要了打火机,点燃手里那根皱巴巴的烟说:“至于是哪里的,小孩就别知道这么多了。不重要。”

    冬崇衍眯眼,“姓裴的,你说那宋坤知不知道是我们把你弄出来的。”

    裴斌耸肩,“当时都乱成一锅粥了,谁有这么多闲情思考,就算知道里面不止一个人又如何,袋子着套头呢,他们又没看见你们。除非调监控。这荒郊野岭的又哪有监控给他们调?”

    冬屿打断他们,“我看见手电筒的光了。赶紧走吧。”

    天彻底黑了,田野间视野朦胧,手电筒的光芒从远处刺穿白雾,也不知后面的人追到哪了。

    冬崇衍背着冬屿闯入高粱地,这样血迹到泥土上就不明显。裴斌左右张望,小心翼翼踱步,下巴处的胡渣很久没清理了。

    后边的人还在追,冬屿趴哥哥背上,胳膊抱着他的脖子,睫毛下垂。

    天公不作美,偏又下起蒙蒙细雨,小腿上的血痕受雨水刺激隐隐作痛,她一声不吭。

    冬崇衍把外套脱了盖她脑袋上,冬屿一愣,感觉好点了,手电筒的灯光越来越近,三人不敢动,蹲在高粱地的一角,被高粱的枝叶遮挡。

    隐约听见宋坤的声音离他们不远。

    “跑哪去了?看地上的血迹应该是跑不出去的。”

    “下雨了。家里的衣服还没收。烦死了。逮不到那死记者肯定去报警。”

    宋坤冷笑,“报警?该砸的都砸了。他有证据吗?我还说是他拐跑我们女儿然后反咬一口的!你说他怎么就这么能耐,半死不活的还把我俩都暗算了。”

    裴斌听他这么污蔑,眼神化刀想揍人,冬崇衍给了他一个你敢上就把你先揍了的表情。裴斌无语,他又不是白痴。

    手电筒的光依旧在高粱地里晃悠。时间越久,冬屿受伤的那条腿越麻,现在也不能处理,她只能想,再忍忍。

    一时的疼痛算不了什么,唯有坚持如一才能化险为夷。

    宋坤夫妻在高粱地里搜寻一会没找到,只能

    就此作罢。

    三人保险起见在高粱地里待了一会才离开,就这点功夫,细雨变成雨点,泥土化为泥浆。

    冬屿抬头望天,黑云滚滚,一派下暴雨的前兆。

    田地间气压低,水泥路上更是一辆车都没有。

    裴斌蹲地上苦等,“怎么回事,出租车呢,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连出租车都没有。”

    冬崇衍呵呵,“出租你大爷,滴滴打车。”

    他拿出手机。

    裴斌以过来人的模样“噫”了一声,“你这小孩怎么出口成脏,跟谁学的?”

    冬崇衍翻了个白眼,“我都成年了。再说我小孩试试看。看见没,她才是小孩。货真价实的小鬼。”

    冬屿瞥眼看他,倒挺淡定,“你之前偷的那些车牌呢?”

    “你不说要放下吗?”

    “放哪了?”

    “忘了。抽烟的时候找地埋了。不然怎么翻墙……无所谓,丢几块牌子而已,急的人又不是我。”

    冬屿无言。

    裴斌好奇,“什么车牌?”

    冬崇衍:“滚。”

    没等多久,打的车停在路边。

    冬崇衍说:“走了。”率先拉开车门。师傅确认手机尾号。其余两人坐在最后一排。

    安定下来,冬屿才有空检查手掌上的伤。相比于小腿,手上淤痕轻很多,大多是刚才动作太迅猛留下的,掌中有几道细长的划痕,皮肤一白就很明显。

    哥哥看了眼反光镜,说:“先去药店买点药处理下伤。不然你外婆又要说我。”

    裴斌看向车窗外,“最讨厌台风天,这雨还越下越大了。要赶紧回家。失联这几天,我女儿一定担心死了。”

    冬崇衍面无表情,“给我妹的事处理好你爱回哪回哪。打车的钱、买药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裴斌哑口无言:“……”

    “行行行,先欠着,给我个联系方式。”他继续说。

    冬崇衍问:“你兜里没钱?”

    裴斌:“不是你…身上就剩一点现金你还要搜刮呢。相机手机还被抢了。还好这次带的是工作机,里面什么都没有,不然我死都不会走。”

    见冬崇衍无语。

    裴斌还挺得意,“你懂什么叫职业素养吗?相机里的SD卡我来之前也处理过。谅他们在一堆破铜烂铁中也捞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冬崇衍面无表情,嘴边最终汇聚了四个字:“记得还钱。”

    裴斌顿时不吱声了。

    轿车驶过一个十字路口开始减速,路上车辆稀少,不断听见街边卷闸帘落下的声音。师傅打转向灯,冬屿侧头就看见巷子里的药房。

    快要打烊的样子,玻璃门里面的光线不是很暗,药房牌子是墨绿色的,边缘生锈,中央写着:仁济药房”四个字。

    冬屿下车,雨越下越大,她抬起哥哥的外套挡雨,冬崇衍扫完钱就抬起胳膊下来,嘴里叨叨着,“傻愣着干嘛,进去啊。”

    雨水淋在伤口上不好受,尤其是腿上,她每走一步小腿处便会传来刺痛,好不容易结痂的口子化开,有种很淡的腥味。

    冬屿面容苍白,被裴斌与冬崇衍一左一右夹着朝着药房跑去。

    雨下大了,雨幕变成烟灰色,宛若一曲疯狂的管弦乐。一门之隔,药房里安静,还能听见轻微的排气扇声音。

    店里守着的寸头男生显然不觉得这么晚会有人来,躺在折叠椅上打游戏。手机里不断传来眼花缭乱的音效,一场战役打到白热化,短兵交接,尤其猛烈。

    随着屏幕上游戏结束。

    他叹气,手机盖脸上,又输了。

    寸头男生扭头。路梁放就坐他旁边,腿搭在塑料凳上,嘴边叼着根棒棒糖。

    男生盯了他一会,叹气,“唉,我还以为你不会去。毕竟对你来说挺无理取闹的。”

    “呃,”路梁放操控小兵攻塔,“不是你求着我去?”

    都知道说得是哪件事。全市摄影大赛一年只有一次,这次主题是人像。他们学校摄影社长苏莉为此费了番劲,地点选在甜品店,想请路梁放当模特。

    路梁放都不认识这人,半点兴趣都没,若不是朋友喋喋不休在身边求了很久,压根不会松口,也不会参与。

    男生说:“没办法,我跟莉莉从小玩到大。见不得她挫败。拍照而已,就当为校争光了。你还加了社会实践分。又没什么损失。主要她很高兴,你知道吗?莉莉说这次不仅能拿奖,还能把裴佳邈气个半死。谁让裴佳邈说她装。哦对了,学生会主席大选马上也要来了,你也帮我投苏莉一票呗?我不想她输给裴佳邈。”

    路梁放又呃了一会,“舔狗懒得说你。”

    对方坦然,“谁舔了?纯友谊。你以为人人都跟你跟唐灏他们一样有钱?年级多少女生体育课来偷看你心里没点数吗?就我最普通。那又怎样。苏莉高兴就好。”

    说到这,他低声央求,“反正票在你手上也没用。就投她吧。”

    路梁放:“你是摔了腿还是摔了脑。去医院复查时记得一起看看。”

    男生说:“事不过三。最后一次。看在你同桌我腿瘸了的份上。以后我妈店里你们随便坐,西瓜薯片包有的。”

    “现在什么天气?”

    “冬天。”

    “再去挂个精神科。”路梁放建议。

    男生嘿嘿,“好。那你是答应了吗?”

    路梁放极其冷漠,“不答应。滚。”

    男生放下手机,正欲与他纠缠,腿上石膏却被椅子下的脚枨卡住。

    也是在这时候。

    门突然被推开,机械女声叮咚一声,以很冰冷的声线说:“欢迎光临”。外头的雨点清晰一瞬,又被隔绝。

    “来客人了。”他嘀咕。

    这个点还有人进来买药。

    第15章 双城记

    冬屿听见熟悉的声音,第一反应不是寻找他在哪,而是低下头,盯着地板上的水渍,光影从苍白的货架上掠过。

    哥哥的外套还耷拉在头发上,阴影笼罩她的面庞,五官看不清晰,只会觉得她很消瘦,肌肤很白。

    收银台边的寸头男生不免多看了她几眼,“买什么?”

    哥哥把她头上外套取下,对着收银台说:“要双氧水、一包棉签……再拿盒云南白药吧?你们需要吗?”

    裴斌:“我要。先欠着你。”

    哥哥:“没问你,闭嘴。”

    裴斌:“没大没小的。你老师怎么教的?”

    哥哥呵呵冷笑,“我又没考上大学。你管我?”

    裴斌:“…………”

    路梁放丝毫不受影响,又开了把游戏,冬屿坐公共塑料凳上,要是扭头应该就能看见他的侧脸。

    这里灯泡亮度跟出租屋里差不多,要是故作不经意间是不会被察觉。

    为什么又要怎么想?

    糟糕。

    她垂下眼帘,心生很孤独的情绪。

    寸头男生想去拿药,可尝试挣扎半天,石膏还是卡在那,绝望地说:“路…你帮忙拿一下呗。我脚又被卡住了。这破石膏究竟还要多久才能拆。”

    路梁放很快就回答了他,“下辈子。”

    但还是将手机丢到一边,恹恹插兜走到最里面的货架。冬屿愣了一会,忙跟上去,跟他身后跟只小鸭子似的。

    路梁放在最里面停下,她终于抬头视线掠过他下颚,快的难以捕捉。

    路梁放没看她,只问:“要哪种双氧水,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冬屿眼底挣扎。

    他随手拿了一瓶。

    “棉签呢?”

    “也是小包的。”她声音毫无起伏。

    路梁放把他们要买的都丢到收银台,走进去继续打游戏。男生终于把脚从椅子下抽出来,一瘸一拐走过去扫二维码,问:“有会员卡吗?”

    冬崇衍:“没。”

    “办一个?有优惠。”

    “不办。没钱。”冬崇衍很果断。

    男生悻悻,帮他们结好账就弯腰拿袋子把药装里面。冬崇衍拿出双氧水丢给冬屿,抬起下巴,“自己去那边

    凳子好好处理一下。”

    冬屿伸手,淡声说:“棉签。”

    很快,棉签也有了。

    冬崇衍手机在口袋里响了好一会,他不耐烦,转头按接通。冬屿一听电话里的烟嗓,还有那句熟悉的“阿衍”,便知道是他黄毛兄弟打来的。

    冬屿无言。车牌的事还有完没完了……

    哥哥出去接电话。裴斌也嫌里面闷,推开玻璃门,去外面抽烟。

    留下一句:“好了说一声。”

    药房里只剩下三人,室内昏暗又寂静。冬屿虽不认识收银台那个留寸头的男生,但刚听他们对话,这是路梁放同桌。

    同桌啊……

    她垂下眼,撕开棉签包装,用棉签末端戳开双氧水的纸模,闻到刺鼻的味道。

    小腿处伤口又传来刺痛感,冬屿把裤腿卷起,仔细将药水涂抹到上边。兴许是不适应药水的冰凉,指尖颤了颤。

    纸巾被鲜血晕染。

    收银台边的男生随口一问:“你这怎么弄的?好多血。”

    冬屿淡声说:“摔的。”

    男生抬头,“有点像被利器划出来的。”

    冬屿顿住。过了一会才说:“算是吧。”

    她回答的相当敷衍。

    男生扭头见外面两个抽烟的男人,不免有些惋惜。路梁放坐回原来的位置,背对着他们,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应该是没有印象了。

    冬屿敛眉侧眼,只看见他脑袋对着上边的排气扇,腰背挺直,发旋那么清楚,黑发也那么松散。

    她想一直坐在这,听头顶排气扇的声音。城市雨声吵闹,时光却很安静。好像有只蜗牛在爬。

    又想起《恋爱的犀牛》有句宣言——“反对菠菜,拥护带壳的蜗牛。”

    为什么要反对菠菜?

    为什么要拥护蜗牛?

    冬屿握棉签的手一用力,随之而来的痛感把她疼醒了。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绪,像是咬中一颗青梅果,酸中还带着涩疼。

    路梁放突然站起来,对男生说:“走了。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男生问:“喊你回家?”

    路梁放拖长尾音,“是呢。不然又要给我请家教。”

    男生笑道:“学校见。希望下周就可以把这破石膏拆了。”

    “呃…那算了。还想看你带石膏踢球。”

    对方大声说:“路、梁、放!!!”

    路梁放不予理会,推开收银台边上的小门。冬屿刚好处理完腿上的伤,拿着双氧水出药房。

    她握住门把手,注意力集中不起来,最近好像总是这样。强行让自己思考。为什么要反对菠菜?为什么要拥护带壳的蜗牛?纷乱的思绪纠缠在一起,似解不开的绳结。

    还没用力推门,冬屿的手就跟另一只手重叠,不小心触碰到。陌生的触感总令人记忆深刻。两人同时收回手,一触即离。

    怦怦——怦怦——

    他头一回低头。看了冬屿一眼。

    冬屿知道,要是这时抬头就能对上他的视线,只需稍加停留就能看到路梁放瞳仁多黑,头发多松软,还有脖颈边蔓延的青色血管,近距离才能看见搏动。

    要不要这样?好纠结。

    你现在又是怎样的想法呢?

    她没有抬头,只是默不作声把门推开。眼前玻璃门不知不觉间起了水雾。

    她眼中总是像蒙了一层雨,看起来清冷忧郁,耳边的发丝飞跃,勾住袖间的褶皱。

    手一用力,门推开了。

    冬崇衍挂断电话回头,看自家妹妹站台阶上,神情恍惚不自然。

    他问:“里面那小子缠着你办卡了?”

    冬屿怔然摇头,刘海乱飞,飘雨落她睫毛,脸颊上每处细绒毛都是湿的。

    思绪被拉回来的瞬间。身边那抹虚幻的身影瞬间消散,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人。从寸头男生跟她的搭话一直到与路梁放在门口撞上,都是脑海中的幻想。

    很遗憾。

    守店的男生当然不会探听她隐私,路梁放给她拿好药就没离开过收银台,那么两人的手就更不可能会放在同一个门把手上了。

    她并无羞愧,只是感到迷茫。

    为什么要幻想一个陌生人?

    冬屿随即又很失落。都没有好好去看你一眼。

    她告诉哥哥:“就是想到学校的事。我跟我同桌之间关系好像出现了点问题。但影响不大。”

    冬崇衍切了一声,“还以为多大的事。不就是个同桌吗?相处的不好你换个就好了。我哥们长得凶跑得慢总替我抗揍,晚上不也照样出去喝酒。”

    冬屿:“…………”

    你俩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揍的吗?

    她说:“嗯。没事。反正我也不介意。”

    冬崇衍半开玩笑:“这世上还有你介意的?”

    冬屿愣住,似想起了某个人。脚下的影子缓慢拉长。她盯着脚底下的光圈罕见地没有回话。

    一门之隔,药房里的对话有一搭没一搭。外面的人能听个大概。

    “路梁放。”

    “有话直说。”

    “刚进来买药的女生还挺漂亮。你注意到了吗?”

    路梁放说:“忘了。谁拿药需要看脸的?”

    该怎么说你呢,其实还撞见过不止一次,学校、路上、便利店,可惜扮演的角色都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冬屿牵强对着哥哥笑,淡然说:“人都有介意的。要看是谁。”

    哥哥转头又去听电话了。

    裴斌抽完烟,才想起身上的伤还没处理,把烟头丢在一旁,接过冬屿手中的袋子坐石阶上简单涂抹了一番,叫住冬屿,“之前跟你们说的那些听进去了吗?”

    冬屿嗯了一声。

    裴斌问:“你们今晚也是为宋娰而来吧?”

    冬屿说:“我听她学校的人说她父母进过戒毒所,本来是不信的,来试探一下。不过看她父母的反应,好像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裴斌猜测,“要么只是普通的离家出走,要么就是被‘舵瑟拉’上面的人绑架了。也奇怪,一个高中生身上有什么能被他们看中,据我所知宋坤夫妇在这个组织里只是个简单的打手。”

    前一种情况是在能想到的地方去找。后一种情况就超出她这个年纪的范畴。

    她有创伤应激,内心深处有道自我保护机制,听到这个熟悉的犯罪集团就会发自内心的厌恶、痛苦、伴随有生理性反应。最开始几年,席少英还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

    冬屿呼吸急促了也许,问裴斌,“这么重要的事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也不怕坏事?”

    裴斌说:“所以我也后悔,这事就不该说,特别是跟你们。但那个时候也没办法,我还想活着出去见我女儿。人人都有犯蠢的时候…我错了,但事已至此,也不能把你们关起来。心里知道就行,好吗?”

    他背影有一瞬便沧桑,指尖的烟灰飞入雨帘,顷刻就被黑暗吞没。

    冬屿说:“放心。我从小接受禁毒教育呢。”

    “你叫什么?”

    她回:“冬屿。山与的屿。”

    裴斌看着她又看了会冬崇衍,突然笑了,目视迷糊的雨夜,“我看见你和你哥总会想起那年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就是621爆炸案结束那天,很多人质获救后躺在医院,大部分小孩家里都有钱,少数家庭条件一般,医院血库就倾斜向那部分有钱人。”

    “我听我同事说这事就想着草芥人命啊,普通人的命就不是命,好不容易拿到证据发出去了,该罚的罚,该落马的落马。结果那群傻逼有气没处使,把我刚放学的女儿给堵了。”

    “我女儿在学校人际关系可好了,她那几个小闺蜜当时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到我前面说一起去救她,和你们现在这样。有时候真会想,你们这些小孩也真是的,总是让家长担心。”

    冬屿愣住。

    谁能想到当年替自己出了这口气的,是眼前的男人。她一时心绪复杂,久久不能平静,又怕说太多。

    冬崇衍掐掉烟,“其实我不认

    识那宋什么娰。”

    他又说:“你也不用还钱了。显得我心亏。还不够买一包烟的。”

    裴斌:“……”

    “微信记得加,说到底也是你们帮了我。我有空介绍我女儿跟你妹认识,同龄人,我女儿跟谁都玩得好。”

    冬崇衍丢给他一包烟,裴斌拖着半残的身躯到街边打车,很快渐行渐远。她看着跟乞丐一样的男人消失在雨夜中,自言自语,“这世界还挺大。”

    冬崇衍吐了几个烟圈,对冬屿说:“峪平就这么大,该遇见总能遇见。我哥们现在在派出所呢,要我接他。你去不?”

    冬屿想都不想,“不去。”

    那时候动静这么大,就算被偷车牌的不报警,肯定会有路人报警。他也不担心他哥们把他给供出来。

    过了会,她又说:“算了。还是去吧。闲着也是无聊。”

    冬崇衍倒很懂她,冷笑,“要钱?”

    冬屿否认,“要手机。”

    第16章 双城记

    今晚派出所可热闹,醉酒的、走丢的、身份证被偷的,椅子边坐满人。椅子对边的蓝白墙,黄毛跟一众花臂男抱头蹲在地上,不仅没一点改过自新的自觉,还在左顾右盼。

    民警道:“又是你,老油条了。这次为什么要打架?”

    黄毛被揍得鼻青脸肿,花臂男也同样不好过,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没有说话。

    一个偷车牌、一个改装车,供出来都没好果子吃。

    民警又问了一次。

    黄毛道:“还能为什么?就我哥们抢了他婆娘呗,他不敢找我哥们的麻烦,就跑过来找我的麻烦!警察同志,你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

    花臂男一听差点气笑了,“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他偷了自己兄弟的婆娘,还在这狡辩,隔壁老王当爽了吗?我跟我一众兄弟就是看不起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才会出手!”

    他说得正义凛然,黄毛一脸无语,怕不是在派出所都能一脚踹飞他。

    民警:“还在这嬉皮笑脸?派出所是你们嬉皮笑脸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打架?知不知道自己对社会秩序造成了多不良的影响。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化解的恩怨可以私下里好好说,为什么要动手动脚呢?万一打到别人怎么办?别人就活该受你们牵连是不是?”

    黄毛与花臂男暗自用眼神较劲,谁也看不起谁,民警无奈,只能先带进调解室里。黄毛却站起来阻止,“警察同志,我和那谁已经和解好了,就不麻烦你了,我是真不想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纠缠啊,是他自己找上门污蔑我哥们。我只是在法律允许的范畴上正当防卫。一定不会再打了。”

    花臂男忍无可忍,很想让他自己听听这话是不是左脑打右脑,脏话到喉间还是咽下去。对黄毛挤出个“友善”的笑容。

    民警道:“这就对了,你们互相说声对不起,再友好抱一个事情就解决了,这次是没损坏公物,伤的也不重,不然还要赔款。”

    “对不起。”几乎是从俩人的牙缝中挤出来的。冬崇衍刚带冬屿走进派出所,就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口袋里的烟都放下了。

    黄毛烟嗓一开,“阿衍。”

    花臂男看见他就气得咬牙切齿。民警瞥了眼冬崇衍,并无太大反应,这帮人单打独斗地来又拖家带口地走,办案多的早已见惯。最近辖区的事情太多太复杂,无暇顾及这些地痞流氓。要他们在调解书上签了字才放出派出所。

    冬屿原本在一旁吉祥物,民警临出门前突然提醒她,“看你这么小岁数应该不大,读书的年纪。少跟他们鬼混在一起。即便读不了,女孩子出去学一门技术养活自己,也比现在好。”

    “……”冬屿愣了好一会。

    她从不在乎旁人的目光,觉得没必要解释,礼貌性说:“谢谢。”

    对方欣慰。殊不知只是误会。

    两波人是分先后走的,怕遇上又起矛盾,冬崇衍特地选了小路。

    黄毛接过他递来的烟,夹在手指间点燃,意犹未尽,“好哥们,不愧兄弟我拼命护着你,这次那些牌子卖了多少钱?我们晚点拿去喝个酒。气死那群臭傻逼。不就是几块牌子又不是命根子。”

    他看向冬屿,大嗓门收了点,“不过…你妹妹不是也来了,她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我买给她。”

    冬崇衍告诉他牌子没了,顺带扯了点谎。黄毛眼睛先是睁大,骂了几句,然后逐渐缓和下来,嘟囔道:“没了就没了吧。下次再偷。”

    冬屿忍不住了,“你们还有下次?”

    黄毛:“为什么没有?”

    冬屿:“被父母发现就完蛋了。”

    “我没有父母。”他说。

    影子倾斜,三人走到巷子的尽头,地上堆满杂物箱,混着着雨水的泥浆。

    冬屿沉默了,低头走了两步察觉出不对,明明光是对着眼前的,面前的青石板却是漆黑一片。她停住脚步,面前窜出一大群男人,为首的自然是花臂男,身边小弟缠绕,看来在这儿蹲守了许久。

    他冷笑,“小兔崽子,终于逮到你了,让你好跑。所里暂且放了你一马,这回可是没人能帮你,老子的车牌也是你说偷就偷的?”

    黄毛面无表情,“不就几块车牌,至于吗?车牌没了还能再装。这么晚了你还想再进一趟局子啊?”

    花臂男指着他鼻子,怒道:“老子装了多少次牌?!!你们偷了多少次我问你!当我傻逼呢?牌子呢?还不还回来,想死了是不是?”

    冬崇衍轻描淡写,“丢了。”

    花臂男更气了,“我看你是真想死了,身边居然还有个小女生,怎么了,是你家人吗?你这种没妈的孤儿居然还有家人?”

    没料到这帮人这么难缠,冬崇衍把自己的手机交给冬屿,让她往反方向跑。

    花臂男冷笑,“哦,想多了,老子不欺负小女生,谁欠我的谁来还!”

    他们一拥而上,围住黄毛和冬崇衍。冬屿也不留恋转身就跑,可惜腿上还有伤,跑不了多远也被逮住。

    她双手被人钳制,动弹不得,抬头望着圈住自己手臂的混混,小腿处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面色也逐渐变得苍白。

    小混混轻佻地笑:“这小妹妹生得怪漂亮。可惜了,可惜了,有个这么不着调的家人。”

    冬崇衍终于急了,喊道:“让她走。与她无关。东西我还给你们就是。小岛快走啊!”

    “原来她叫小岛。”

    花臂男呵呵冷笑,“现在终于知道错了?晚了!老子不要了!给我揍他们。让他妹妹好好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个货色!”

    好不容易停的雨又下了,冬屿双手被控制住,努力挣扎也无济于事,恍惚记起很久之前好像也有这种感觉,无力到令人窒息。

    该恨哥哥吗?他这人一直都是这样混球,恨与不恨改变不了什么。

    冬屿放弃挣扎,闭眼不去看地上的哥哥。好在这些人确实做到了恩怨分明,只针对冬崇衍和黄毛,没有对她下手。

    一群人围殴,结果可想而知,冬崇衍和黄毛狼狈地靠在一起,胳膊额角到处都是淤青,指节磨破了皮,石砖上血水与雨污搅和在一起,让人难以目视。

    冬屿悄悄看过去,却发现哥哥的眼神有些闪躲。也是了,最狼狈的模样被至亲之人目睹。怕就是这么难堪。

    花臂男从始至终只是叫人控制住冬屿,不让她报警或者帮忙。见目的已经达到,他打了个手势让收手。冬屿恢复自由后立马跑向冬崇衍,鞋袜已然全湿了。

    花臂男轻蔑道:“两个废物估计这一生也就这样了,需要偷你爷爷的牌子才能苟活。今天给你们一个教训,要下次被逮到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

    “你叫阿衍是吧?一窝子老鼠生不出一只凤凰。老子今天不对你妹妹下手是我还有成年人的底线,但这底线也不是一直有的,不要试图挑战!”

    他回头看着一众兄弟,笑呵呵,“好好的一个礼拜天,遇上两只街边老鼠,真扫兄弟们的兴,走

    ,去吃夜宵吧!不管了。该乐呵就乐呵。”

    昏暗的巷子里,只剩三人,两人背靠背影子孤零零。冬屿弯下腰,取出剩下的棉签、云南白药递给他,一声不吭。

    冬崇衍讽笑着问:“你是不是很后悔…怎么有这么个一事无成的哥哥?别人的哥哥都那么很优秀那么那么风光无限。”

    冬屿沉默一会,说:“你好多废话。以后还偷人家车牌吗?”

    对方愣了一会,嘴硬道:“偷。”

    冬屿无言:“看来还没打够。”

    冬崇衍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冬屿竟也有些放松。雨水洗刷两人脊背,地上黑漆漆一片。

    她原本是后悔跟着哥哥一起来的,可想了又想,也放下悔意。无论好与坏,一帆风顺还是一路坎坷,都是一种人生经历。

    你慢慢走,慢慢看,慢慢体会。

    既然选择走到这一步,就继续向前走,不要回头。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简单在外面吃了餐饭,兄妹二人终于回到家。

    冬屿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开始回忆起药店里的一切。

    路梁放是因为同桌才答应一个叫苏莉的女生去拍照,那个女生跟裴佳邈有隔阂,两人都要去竞选学生会。

    他同桌跟苏莉的关系非同寻常。

    而这些都发生在一中,古乐怡应该会很喜欢听。

    自己在六中,隔了一所学校、几个十字路口、几里。

    已经忘却是从何时何地开始关注到他,又是为什么要在意一个毫无交集的人。

    她只知道,他的名字过于拗口,以至于念不出来。

    无法说出口的XXX藏在心底化为小L。偷偷把你记住。不让别人发现。

    那时被那几个地痞流氓控制住,有点绝望,冬屿却能不合时宜想起他,想起他桀骜不驯,要是在这肯定是另一个结局。

    被人知道肯定会很失望。

    小L,能不能出现。

    小L,能不能帮帮我和我哥。

    小L,一会不见,我好想见你。

    好奇怪,为什么会想一个陌生人。

    好遗憾,为什么我们还是陌生人。

    幻想中的他没有出现,少女的悸动败给了胆怯。青春这条路明明是一个人走,可接下来的每一页都会有他的痕迹。

    路遥知马力的路,栋梁的梁。

    最后一个字的含义听上去好悲情。

    可我还是希望——

    是“放肆”的“放”。

    第17章 双城记

    周一返校,班上同学不是在摆座位就是讨论统考成绩,冬屿本来就备受关注,很多人见她背着书包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都在默不作声猜测。

    “腿怎么了?”老秦问。

    冬屿回答:“周末出去玩摔的。”

    老秦担忧:“要注意安全,一中那个失踪的女生到现在都没找到。放学家长能来接最好来一下,看你走路挺不方便的。”

    外公出事,爸妈都在老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冬屿嗯了一声,老秦带着课本去别的班上课了。

    上完第二节 课是大课间,学生们要下去跑操,平时爱说话的孟初从早读到现在一声不吭,有意避着冬屿。十班学生很快也发觉到了这个小细节,暗自议论。

    “那谁谁跟那谁谁怎么不一起走了?考试前不是玩得还挺好的吗?”

    “我也奇怪,冬屿就在旁边,孟初却跑去拉着田萱婷去小卖部,吵架了?”

    “不会是校园墙上的事吧?她用小号说了她坏话被发现了?早就听说孟初的虚荣心有点重。”

    “不是说转校生没有手机吗?”

    下了跑操,大多人都成群结队,冬屿独自走在校园的马路上,面色淡然,周围的目光有可怜、有同情、更多的还是不解。

    学生的世界很奇怪,喜欢三五成群,喜欢成群结队,讨厌因为落单而产生的尴尬。

    冬屿始终淡然。

    她不喜欢在没意义的事情上耗。

    孟初有孟初的算计。她也有她想要的。

    不是名声、不是旁人目光,更不是成为校园里红红火火的风云人物。

    无聊。

    下节课是自习,冬季班上开着空调又闷又热,很容易睡着。田萱婷趴桌上不省人事,孟初跑办公室去问题目。

    冬屿感到有点困,搬了张凳子到走廊,把试卷放凳子上,蹲在墙边写题。教室外吹着冷风,偶尔路过几个巡逻的领导。

    她背靠墙面鼻梁上戴着黑框眼镜,脖颈还裹着围巾,嘴唇微微张开,呼出的水雾顷刻消散不见。

    函数画到一半,开始走神。冬屿转着笔尖,抬起胳膊撑住脸颊,脑海中浮现一抹身影。

    他背后是雨夜。

    他面容比较模糊。

    他叼着根棒棒糖坐椅子上打游戏,头发很松散。

    突然很想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是不是也在教室外面写题?

    冬屿凝视走廊外的天,阴沉沉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气势。一中的教学楼在远处安静矗立。

    她看了很久,心想天气不太好。与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

    时光慢慢走,我不敢看你。

    因为太羞涩了。

    “冬屿。”

    有人在边上喊她。

    冬屿猛然回神,是年级主任。

    “你就是冬屿吗?”

    对方特地确认了一次。

    冬屿从凳子边站起,朝他的方向去,不止看见年级主任,还看见他边上眼神闪躲的孟初,虽不明所以,还是嗯了一声。

    年级主任说:“跟我来趟办公室。有事找你。”

    冬屿收拾了下凳子上的试卷。

    孟初抱着统考试卷回班与她擦肩而过,在门口停住脚步,做了下心理建设还是忍不住回头,只看见冬屿淡然自若的背影。

    年级组办公室很安静,打印机在角落里安静地印着试卷答案,一些课代表就守在旁边看。

    主任不仅是年级主任,还是他们班上的一位任课老师,平时总喜欢大声跟学生说话的缘故,收获了“大喇叭”的外号。

    冬屿冷静下来,应该是统考成绩的事……虽然是转校生,成绩也是绕不开的话题。

    可年级主任把她拉进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却是:“孟初都跟我说了。没受太大影响吧?我看你学习成绩比较波动。转来六中有一段时间了,都没空找你好好聊聊。”

    冬屿:“?”

    说了什么。她脑子是真转不过来。

    “怎么了吗?”她问。没听懂。

    年级组任说:“就那个六中校园墙,平时那上面就总对学校老师领导不尊敬,无法无天了简直,高中生就应该好好学习,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考上985211吗?太不像话了。”

    冬屿恍然,想起这墙上确实是在传一些自己不好的事。还都是假的、谣言。她倒没什么。孟初对此却很在意。

    她回答:“还行吧。我没手机。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知道也忘记了。”

    主任一时哑然,看冬屿神情也不像很在意,从始至终毫无波澜。

    她不会因谣言而怀疑自己。

    也不会因一次考试失败而沉浸其中。

    人生的路一直是向前的,最重要的是坚定自己。

    主任说:“这我就放心了。你也别担心,这件事学校老师会处理,我倒要看看是哪几个学生在那跳!无论你曾经与那个造你谣的同学有什么矛盾都不是他搞这些乱七八糟事的理由。该写检讨写检讨,该停课停课。高中生要有高中生的样子。快高考了还不抓紧时间写题。”

    冬屿也感到意外,年级组的老师在处理这件事上倒滴水不漏,她知道关于自己的一些谣言内容就有前男友、上床、酒吧。对面的人一字不提,只提学业。

    她说了句谢谢老师。或许是对这个转校生的特别关照,主任亲自来帮她分析全市统考成绩。

    电脑屏幕上是这次联考的全市排名,前十名九个是一中的,剩下一个是实验的,没一个是六中的。

    主任叹气,指着最顶上那个名字对她说:“这个学生是一中的,叫路梁放,基本每次统考都是他第一,我比较奇怪,因为听他们老师说这个学生喜欢打游戏、上课就睡觉。不过你别学他,他家里有钱应该是请了人补课。”

    她心中有种异

    样的感觉。即便猜到他成绩不差,亲眼看见还是会走神。

    “不过这个实验的学生很努力,你得向她学习,她之前也跟你一样偏科,但是不懂的问老师加上爱刷卷子有写错题本的习惯,成绩也自然而然上去了。”

    “我看你也是偏科,理科成绩不好但是作文分还挺高的,努把力考个一本还是没问题的,唉,我也不指望你们这届能出状元了。加油吧。”

    冬屿说:“好。”

    回班自习课已经下课了,孟初坐座位上,神情总有些拘谨,见冬屿回班,她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头扭过去。

    冬屿也未曾料到校园墙上的事会被孟初捅到年级组去,最终由年级组介入。

    毕竟在学生眼里校园墙的地位一直是很高的,不仅能给枯燥的高中生涯提供乐子,还能随意蛐蛐讨厌的人。维护是共识,除非伤害到本人。

    她心绪一时有些复杂,但孟初没有主动说什么,冬屿也无言。

    把凳子搬进来,眼镜收回眼镜盒。摄影社的人跑进来宣传全市摄影大赛的事,可惜班上同学都围在多媒体面前玩植物大战僵尸,无人在意苍白的组员。

    戴眼镜的成员低头叹息,一个扎着侧马尾的女生在他们前面停下。

    冬屿问:“我可以看看吗?”

    对方一愣,连声道:“可以可以可以。”

    六中漂亮女生不少,但像冬屿这般忧郁高冷还是头一回见,非常有记忆点。

    她接过看了一会,又问:“当摄影模特有什么要求吗?”

    对方生怕冬屿改变主意,“没有没有。反正也轮不到我们拿奖,谁来都行,就应付一下比赛去混点社会实践分,真的不亏。衣服场地都是我们准备好,你来个人就行。”

    “我们本来是有模特的,也是我们社的,一直都是她当模特。但那人最近跟王者上认识的男朋友分手了谁都不想理,直接罢工了。我真是服了。至于吗。”

    冬屿笑道:“美人为情所困,怎么不至于?”

    对方语调变得刻薄,“男的长得太丑,还是网恋,怎么听怎么离谱吧。”

    他朋友撞他胳膊肘,“说话小心点。等会她骂你了。”

    “她又不在。”

    冬屿说:“行吧。我留个电话给你们。”

    对方狂喜,旋即又担忧,“同学你腿还行吗?”

    “过几天就好了。”

    下一节的上课铃又响了。

    最近晚自习放学是哥哥来接,虽然冬屿老早就说自己一个人回去,但冬崇衍怕昨晚那群地痞流氓跑到她学校来纠缠,说来接她一段时间。

    这边冬屿一出校,远远就看见脖子上挂串佛珠的黄毛,他穿着七分裤,手拿一根打火机一包烟,黄色锅盖头醒目,周围学生都对他退避三舍。

    冬屿走过去问:“我哥呢?”

    黄毛操着大烟嗓说:“你哥哥说要给你一个惊喜。跟我来。”

    冬屿哦了一声。背书包跟在他旁边。

    六中学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在校门口看见这黄毛,纷纷猜测他和冬屿的关系。摄影社成员看见了只祈祷这俩人关系能稳定,走在后面的孟初和田萱婷互相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好奇。

    没关系,冬屿身上的猜测已经够多了。她喝着牛奶,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走到小山岗,柏油路和高楼大厦淡出视线,路上学生稀少,灌木从水泥缝隙中挣扎而出。

    电线杆与夜色融为一体,上边贴着寻人启事和房屋出租,满目都是旧时记忆。

    冬屿望着寻人启事上宋娰的脸,垂下眼帘问:“他来这干嘛?附近还有酒吧?”

    看她在,黄毛也不抽烟,只是手插在兜里,抬起小拇指指着某处,“进去不就知道了?怎么会带你去酒吧?这胡同里有家理发店,我和阿衍经常来。”

    冬屿侧眼。

    的确看见一条胡同,光线很暗,地砖翘起,时不时能听见野狗的叫声。

    不过还没等两人走进去,就听见一个女生的声音。

    她将书包护在前面,情绪激动,“你们想干嘛?是裴佳邈叫你们堵我的?我跟你们说我男朋友是一中体育队的,信不信我给他打电话。明明是裴佳邈的错,她不仅做我瓜条挂我还让人堵我。至于吗?一群社会人,是来读书的还是来败坏一中风气的?”

    是古乐怡。冬屿神情微动。

    自宋娰的事情线索中断以后,就没有要去再找古乐怡的打算,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似乎每次遇见她都会有麻烦。

    “堵你?我们这叫堵你?你懂什么叫堵吗?”

    另一个女生抱着手说:“解释多少遍了你不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我不理解你脸皮怎么就这么厚,都说一中无人在意你男友无人在意你男友。只有你自己当回事,觉得全一中女生都暗恋你男朋友是吧?很难评啊,那路梁放算什么?段宗修有跟他比的资格吗?很无语啊。”

    “佳佳都不打算理你了,你还在背地里说佳佳坏话,挂你不是你活该?为什么不去给佳佳道歉?”

    第18章 双城记

    女生抬着下巴,身边站着一堆男男女女,有一中的,也有许多外校的。外边套着冬季校服,看起来气势很足。

    古乐怡被困里面,往左往右都走不掉,“我为什么要给裴佳邈道歉?”

    女生上前一步,揪住古乐怡衣领冷笑,“到现在都不肯承认自己错了。那你就硬觉得自己是对的呗。你看全校除了你自己还有谁站你这边?”

    “你是怎么骂佳佳的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么口无遮拦,佳佳脾气好但不代表我们没脾气,你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还给你,你怎么就这么贱,段宗修难道没喊你消停吗?”

    古乐怡挣扎着不说话,奈何对方力道太大,只能任人宰割,她腿上原本就打了石膏不方便走路,这么一会,拐杖哐当落在地上。

    站她身边的一众男生纷纷看过来,夹起肩,虽没有下一步动作,古乐怡还是怕了。

    “哦,你放心,这里没人稀罕打你。就是单纯看你不爽,空间挂条上哪条不是你自作自受?佳佳都懒得理你,在这之前都不认识你也不屑于认识你,就你这种看不懂人脸色的在这得寸进尺,真以为全世界都想害你呢?”

    黄毛站胡同口斜着的阴影边听了会,手从牛仔裤口袋中拿出,随意问:“这堆小孩在这叽叽歪歪什么呢,吵死了,是你们学校的吗?”

    冬屿:“校服都不一样。”

    她转而说:“不过被他们围在里面的那个女生我认识,之前帮过我小忙。”

    沉默一会,也不知该不该过去,毕竟是她们之间的矛盾,各占一词,这次躲过了还有下次,纠葛始终存在。

    她正思考,身边的黄毛已经走过去了,踢了一脚石头,差点砸中说话女生的胳膊。

    女生愤然回头。

    黄毛扬着下巴吊儿郎当,“干嘛呢?小妹妹。一进来就看见你在这动手动脚的,霸凌同学呢?”

    “不懂就少……”

    话说到一半梗在喉咙里。

    看清说话人的脸,从头到脚都是社会闲杂人员的样。他黄头发银耳钉,是那种蹲在酒吧门口抽烟的,是那种会对路人吹口哨的。

    到底都是学生,会很害怕真正的社会闲杂人员,一时鸦雀无声,神情都变得不自然。

    帮忙镇场子的男生直接走掉,留下一句:“哥们回去打游戏了,再见。”

    剩下的几名女生互相对视,虽心里不服气,还是松开古乐怡的衣领,暗骂一声晦气,挽着胳膊走了。

    她们走前郑重其辞,“我们没有霸凌她,只是在扯一些个人私事,你看见有谁打她了吗?一直是她自己找事。”

    胡同中回荡着女生们的话,手挽手的背影顷刻间消失不见,仿佛此地什么都没发生。

    古乐怡狼狈地捡起自己的拐杖,无处宣泄地情绪在空中乱飞。到达一个临界点,她再也控制不住,靠在墙角哭。

    黄毛对女生之间的事没半点兴趣,只是回头看了冬屿一眼。

    冬屿走过去,古乐怡抬头看见是她,强忍着不哭,喃喃道:“好奇怪,为什么总会被你撞见狼狈的时候……我感觉我要完了……好绝望……”

    冬屿意有所指,“刚刚那是我哥哥的朋友,我本来放学是跟他来找我哥哥的,没想到看见你了。还挺巧,不过他们还会在学校找你麻烦吗?”

    古乐怡敏感地抱住自己,眼神空洞,“我不知道。但我好害怕……她们都挂我,好长好长的挂条,好多人转发。我吃饭都能听见高一的那些人议论我,明明我没错,是裴佳邈……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欢段宗修了,她这样做会让我难过。”

    说到这,她停顿了许久,绝望地问冬屿:“我不大明白……是不是我错了……我不该招惹裴佳邈的。我要被孤立了,以后没人跟我玩了,一中喜欢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抓着头发,一直抓着头发,直至凌乱。

    古乐怡本以为骂几句裴佳邈把气出了这事就过去了,但事情的发展远超出她想象。

    裴佳邈的朋友看不得她受委屈,这样的朋友不止在她身边,还有各班各年级各校,想巴结她的亦或是见风使舵的路人。

    与古乐怡关系一般的朋友会陷入两难境地,心理感知到的孤单感会形成一个无限内耗怪圈。

    错了吗?

    可大部分人都没有恶意,只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但学校闲言碎语在课间乱飞,总能伤到人的。

    冬屿淡然说:“没关系。我学校也有很多人讨厌我。不一定要被所有人喜欢,在自己的圈子闪闪发光也很厉害。”

    古乐怡不解,“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会被讨厌?”

    冬屿说:“理由很多。讨厌有时是无缘无故的。”

    古乐怡胳膊颤抖:“可我还是害怕她朋友放学找我……我爸妈每天都要加班,没时间接我……我男朋友最近训练,要很晚才下训。”

    冬屿微笑,“没事。我可以来接你。一中与六中其实也不远。反正下晚自习作业都写完了。”

    黄毛原本是不打算插嘴,听到这却沉默了一会,问:“你不要你哥来接你了吗?”

    “不要。他看起来就不靠谱。”

    “……”黄毛点头,“这倒是。”

    古乐怡呆愣了许久,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紧盯着冬屿的面庞久久都没说一句话。

    她就不怕得罪裴佳邈吗?

    俩人之间的关系真的熟到这地步了吗?

    冬屿神情淡然,在心中对她说了声抱歉,背后的灯光一盏一盏亮起。

    小L,原谅我有私心。

    这是我能想到靠近你的唯一正当理由。

    门推开,冬崇衍从理发店走出来,他胳膊上挂着件毛呢外套,嘴里叼着根烟,冬屿最开始没认出来,直至男人走到面前,才反应过来。

    这是他说的惊喜。

    他剃了个寸头,原本不是这样,是那种比较时髦的锡纸烫。脖子上挂个铁戒指就能加入潮人阵营。剪短了一时看不习惯。

    “帅不?”哥哥问。

    冬屿回答:“像刺猬。”

    “你懂什么?这叫洗心革面。”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兄弟都不信。

    之前约定过当模特,冬屿以为拍摄时间至少是周末,没想到他们直接选在今天中午放学。

    大课间就有摄影社的成员跑过来通知她,冬屿叼着块面包正在写题,抬头打了个OK的手势。

    十班很多学生侧目,都猜测这种行为会不会遭遇她校外的黄毛男友毒手。一时植物大战僵尸都没来得及关,被巡逻的年级组逮个正着。

    游戏gameover。

    冬屿波澜不惊,只是低头在错题集的扉页上写字,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在写什么。孟初有几次偷偷往旁边瞥,都只看到冬屿的胳膊,尴尬的同时又感到失望。

    其实她写的简单,就只是这次的全市统考排名。

    姓名:冬屿。高二(10)班。

    班级排名是第26名。

    年级排名是第420名。

    全市排名是第2100名。

    多希望有一天都能变成第1名,和你一样。这样就算最后我们BE了,也不会觉得可惜。

    忙碌的上午学习在教学楼偏移的影子中结束。

    冬屿打电话跟外婆说了,午饭就随意在学校解决,她吃不惯食堂,从小卖部买了个蓝莓夹心面包拿到手里,展开摄影社男生塞给自己的纸条。

    这是一个山庄,地址有点偏,她不熟悉路。

    在校门口打了辆出租车,司机很热情地问她上不车,正好是一路。

    冬屿原本还在奇怪这司机怎么热情得像黑车,上车一看是拼车。

    跟她拼车的两名学生都是一中的,冬屿最开始没注意,直至关上车门透过窗户反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好吧少爷也是会坐出租车的。

    相遇总是措不及防,不需要太多的铺垫。何况俩人都不认识。冬屿盯着倒影微微愣住,从书包里拿出mp4和耳机线对着后视镜,不敢正面去看他。

    今天的光线很好,难得出了一会太阳,冬屿盯着窗外掠过的景,心思却不在上边。

    他同伴问:“你同桌是不是又求着你学生会竞选主席投苏莉了?”

    路梁放说:“他哪天不求?”

    “他哪天都求,也求我。你别答应他了,让他自己一个人投个痛快。”

    路梁放问:“怎么?”

    “投裴佳邈的话。她闺蜜说请我喝奶茶。哈哈哈哈。”

    “……”

    路梁放不客气,“你们两个都滚。”

    冬屿构思过很多与他们相识的场景,像小说里那样,一个契机就能以后放学一起走,可真正有机会又说不出一句能被注意到的话。路梁放跟朋友聊着,冬屿低眸玩着耳机线,地方到了就下车。

    很尴尬很傻很讨厌。

    可能这就是暗恋。

    她回头看了眼远去的出租车,想继续听歌,一摸口袋里空空如也,后知后觉mp4和耳机线一起落在车上了。

    算了。也找不回来了。

    还在出租车上的男生挪了下位置,突然感觉自己压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问路梁放:“这东西是你的吗?”

    路梁放说:“不是。”

    男生说:“那就是刚刚那个女生落下的。”

    他好奇把耳机往右耳边靠,自言自语道:“还响着呢,这什么歌,怪好听。哥们你听听。”

    路梁放抓着耳机听了一会,对他说:”你怎么会蠢成这样,这是英语听力前奏。”

    “……”男生沉默一会,“成绩好了不起啊!”

    将mp4关机,交给正在开车的师傅。师傅说每个月都会有人在他车上落点东西。

    冬屿来到目的地,摄影社的人等候多时,他们把衣服交给她,让她去更衣室。

    拍摄前还在说:“同学你放心!反正也拿不到奖。水就完事了,能水就水,我们社每个人都很水,就是为了混个社会实践分。不需要有心理压力。”

    冬屿在走神,半梦半醒间嗯了一声,闪光灯咔嚓,他们本着也“不要水得太明显”的态度特地多拍了几张,没太敷衍。

    照片很快就洗出来了。贴在学生摄影展上,评委们来了一波又一波,扶着眼镜对着墙上一排排照片打分。

    苏莉势在必得,脸上洋溢着笑。

    六中摄影社长被某组员的情感问题折磨得痛不欲生,按着太阳穴早早离场。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六中是第一名。

    第19章 双城记

    苏莉不可置信,市六中无论是全市统考还是各类比赛一直都是垫底的,从不在考虑的范围,现在却莫名其妙拿了个第一。

    她走过去,扒开拥堵的人群,望见墙上的照片当即就愣住。

    这个女孩她见过的,当时在甜品店。

    不算是一眼难忘,而是会给人心底留下一种很朦胧的印象。

    照片中的

    冬屿身穿日系制服,撑着一把透明伞,背后就是斑马线。她面着镜头的目光始终淡然,气质忧郁清冷,像是座休眠雪山。

    即便如此冰清玉洁,却还是能感受到无限生命力。

    摄影展在各校综合楼都有场地,一中950班正在上体育课,天晴无云。

    这段时间天气反常,不是狂风暴雨就是间歇性晴天,一群男生刚打完羽毛球来浩浩荡荡综合楼,顿感到清风习习。

    “来来来,都看我们路小少爷的帅照,下面有多少女生的联系方式。”

    唐灏说:“没有女生的联系方式,只有我的联系方式,哥们快点加,我要和你cpdd。”

    “闭嘴吧你!”

    路梁放拧开矿泉水盖,瞥了眼说话的那几人,“你们都死。”

    唐灏说:“好的!记得看广告复活我。”

    “没人想复活你。”

    说话间,男生们已经来到了摄影展公示处。在这之前已经围了些上同一节体育课的外班女生。她们人手一根烤肠,看见路梁放本人先是呆愣,随后纷纷低头偷笑。

    “我路哥居然不是第一,太丧心病狂了,评委审美堪忧啊。”

    “感觉苏莉会气死了,难怪她最近这几天心情不好。往年都是我们学校第一,实验第二。”

    “还好吧,这照片确实挺好,主要是这女生本身……嗯……气质很特别……是六中的啊我还以为是实验的。”

    路梁放放下手中的水,目光在照片上多停留了一会。照片中的女孩睫毛微垂,好像在想着谁。他也没多想,看几眼准备离开,“没什么可看的。回去吧。”

    这会打下课铃,很多男生从教学楼窜出,其中有几个拿马克笔直奔这边。之前就有人说,年级一些学生喜欢拿马克笔去涂宣传栏上优秀老师和月考学生的脸,被抓到不仅不知悔改还说好玩。

    他们盯上综合楼这边的照片墙,不敢碰路梁放这个硬茬,其余学校的就遭了殃。

    “这男的长这么抽象,刚从夜店出来吧。”

    “这女的可以当你老婆。”

    “这位兄弟也是,衣服不错,人一言难尽啊。”

    “什么情况,我们学校竟然不是第一!不是往年……”

    他突然不说话了。

    同伴说:“你想被苏莉那边的人打成孙子,就继续大嘴巴。”

    “第一名倒是个美女,不过是六中的,那个每年给我们垫底的学校。我听朋友说那里好多太妹和社会哥,这美女估计成绩不好,不过长成这样就能去钓富二代了,谁在意她学习好不好。”

    这么说着,他打开笔盖,从冬屿的照片开始下笔。

    还没碰到,膝盖窝就被人踹了一脚。

    他吃痛跪倒在地,马克笔飞到角落垃圾桶边,发出“叮”地一声。“谁啊?有病吧,这么爱多管闲事。”

    路梁放居高临下,“是我啊。怎么了?”

    男生神情一变。

    路梁放继续说:“你管我呢?”

    有资格吗?

    一中最惹不起的就是他这群人了。

    “我想起来了,上次唐灏进步之星好不容易进宣传栏准备拍照发给老爹,结果大头照被这哥们涂了,啧,兄弟几个都准备找你你怎么就自己送上门。”有个人说。

    男生一脸冤枉,“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那肯定不是我干的。”

    唐灏笑道:“哦,你爱干不干。我找的就是你麻烦。”

    冬屿不知一中的那些事,听见拿奖还挺意外,她原本是对这些课外比赛毫无兴趣,又不知怎么改变了主意,兴许是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吧。她总是会走神。

    摄影社成员也都挺高兴,“水都能水到第一,还是太有实力了。”

    “周末要不要去团建一下,新同学你来吗?”

    冬屿说:“可我不是你们社的。”

    “没关系,这次也是多亏了你啊。”

    冬屿还是摇头,“我也想,只是我妈周末不让我出去。”

    这是事实,况且席少英肯定会在这周末前回来,要知道她出去玩又要大发雷霆。

    对方叹气,“好哦,可惜了。那你有没有想要加入礼仪队的打算?我们社里有名额,原本是想让夏心去的,她最近身中情伤,怕是提不起兴趣。不过你们都去也可以,跟团委老师说一声就好,应该会同意的。”

    一旁写试卷的孟初笔尖停顿。冬屿没有注意,询问他,“我们学校礼仪队是只需要周一升国旗去,还是平时也需要站岗?”

    她初中礼仪队一周五天站校门口轮流罚站,校徽边还要别个塑料假花,学校说这是排面,一般学生都觉得她们尴尬。往后几届都没人愿意去礼仪队。

    “平时不用啊。就是出席重大场合。比如运动会什么的。你知道吗?今年一中操场装修,说是运动会要跟我们学校联办。六中这个破学校哪都不好,就是地方大,操场也大,嘿嘿,想看看一中的漂亮妹妹。”

    冬屿愣了许久,心下一动,“进礼仪队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男生想了想,“你身高应该够了,填表就行了。到时候我们社的人会帮你把表递上去,应该还有面试,不用你太操心!通过率还是挺高的。算是辛苦你这次帮我们了。”

    其实大部分学生都不在意什么摄影大赛,这种乱七八糟的课外活动只有参加的人在意。但十班学生都没想到,冬屿会因此进礼仪队,转校没多久风评还这么差的前提下,不免纷纷侧首。

    高中最有滤镜的两个地方一个是礼仪队一个是体育队。礼仪队人数就十多个,各年级只会招一次,门槛不低。

    大多数学生都懒得去争取。

    或许年少时曾都幻想过站升旗台上被万众瞩目,你意气风发,底下大多数学生听上边讲话听得不耐烦。但朋友、老师、牵挂的人也站在下面,偶尔抬一次首,目光对上,会觉得阳光如此明媚。

    想想也只是想想,人站底下无聊时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做个白日梦又付不出什么代价。

    冬屿的想法是:能进礼仪队席少英肯定会高兴。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风风光光?

    若再幸运,运动会那天他应该能看见,看不清脸就看不清脸吧,被看见就好了。

    田萱婷羡慕道:“冬屿啊,你都要进礼仪队了。”

    冬屿还淡定,“也不一定吧。”

    孟初一声不吭,一笔一画都下笔极重,看得出来心照不宣。

    晚自习下课,大家都走了,冬屿独自写了会错题集,将笔放进笔袋里准备回家,不经意间又把眼镜盒从抽屉里拿出来,她看见课桌里面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展开就一句话:

    对不起。你原谅我好吗?

    这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合上家门,冬屿发现家里的灯光很暗,鞋架上多了两双熟悉的鞋,是爸妈从老家回来了。

    她很奇怪,明明大家都在家,为什么灯光却这么暗?

    换好拖鞋,她在客厅餐桌边看见了席少英。一段时间未见,妈妈憔悴了很多,说话声音虽跟往日一样严厉,却隐约有点沙哑。

    “小岛,你外公脑溢血住进市医院了需要花钱,妈和你外婆也需要过去守着,没空煮饭。你自己在学校解决,家里最近可能没多少钱,你省着点用。”

    好的,冬屿知道了原因。

    “还有,你爸爸可能要去外地打一段时间的工,不会待在家,你要是想他了就给他发短信别打电话,怕影响他工作。”

    怎么这么突然?冬屿愣住了。

    本想说摄影大赛和学校礼仪队的事,看家里情绪这么低迷,选择什么都不说。

    她很平静地接受家里的变故,因为这样才能不给他们带来的麻烦。

    爸爸边安慰着妈妈,久久看着冬屿,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外婆从头到尾一句话也不说,冬屿看见她坐在阳台摇椅上织围巾,背影孤单而惨淡。她一直

    织着围巾,毛线球却似乎越织越多,永远没个完,像今年冬天的雨一样,太漫长了。

    凌晨两点,冬屿被渴醒,从床上爬起摸索到眼镜盒,找了许久才找到拖鞋。走到客厅,看见父母卧室的门底下还亮着,靠近就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能不能过段时间再走?冬洪实。我爸刚好住院,他身体本来就不怎么样,好怕挺不过去,我最近真的需要你……”

    爸爸的声音很沙哑,“少英,他们也需要我。有些东西不是我能违背的。你也知道,你难道不想为小岛……”

    席少英打断,“可是这很危险啊。”

    沉默了许久,席少英说:“算了。你去吧。今晚别睡一起了,我抽根烟,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又是一阵沉默。

    爸爸说:“好。”

    房门打开,冬屿刚接完水,就跟爸爸打了个照面。她目光懵懂,冬洪实久久望着她,安静地合上房门。

    冬屿不是很能听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什么“他们需要我”,“有些东西不是我能违背的”。怎么了?难道他们说的去打工其实另有隐情?

    她很聪明,很快察觉到不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睡不着吗?”

    “被渴醒了。”

    沉默一会。

    冬洪实说:“小岛。”

    “嗯?”

    “你想去钓鱼吗?就我们俩。”

    他没有问冬屿刚刚听见什么。

    冬屿愣了许久,缓缓点头,也有很多想要倾诉的。

    夜晚是最适合倾诉的时候了。

    第20章 双城记

    钓具放在楼下杂房里,需要去拿。

    沿途阴暗,冬屿穿过一排排电动车,差点被脚下充电线绊住。拉开走廊上的灯才感觉好些,不知不觉手上沾满墙灰。

    杂房木门就像老家门扉,她拿钥匙解开锁,一推开,就能听见刺耳的一声。空气中的尘埃肉眼可见,游离在视野内。

    冬屿打着手电筒,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钓鱼竿、鱼桶、椅子。

    爸爸在外面等她。

    他今天似乎总在走神,抬头看着某个方向,那是妈妈的卧室,一直亮着。

    冬屿拿好东西准备离开,无意间踩中角落处的黑布,扭头看见一个庞然大物,被很多东西遮盖着,她很疑惑这是什么,怎么之前没见过?

    是房东的东西吗?

    冬屿走过去揭开一角。随即——指尖泛白。

    “还没找到吗?要不还是我进来找算了。杂房里堆的东西多了……”爸爸的话还没说完。

    冬屿眼底挣扎,“不用了。我找到了。”

    她站起来,关上杂房的门。

    脚底的影子瘦而长,形同鬼魅。

    雨后屋檐下长满青苔,冬洪实接了个电话,楼道口的声控灯亮了又熄,挂在晾衣绳上的被褥静静地飘。

    冬屿出来了。

    “最近时间在学校怎么样?开心吗?”他挂断电话。

    冬屿回神,把桶和椅子交给爸爸,“算开心的。我们学校摄影大赛拿了奖,我是模特。”

    “小岛好厉害。之前要找的朋友找到了吗?”他又问。

    冬屿过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古乐怡,回答:“找到了。她还记得我。”

    冬屿似想到什么,突然回头问:“爸,你还记得宋娰吗?”

    冬洪实一愣,“这是谁?你朋友吗?”

    “新闻上失踪的那个女生。你忘记了吗?当年给我输血的那个小学同学。”

    “是她啊……我记不得名字了,这孩子也是……唉,希望没事吧。最近事情又多又乱,我都没往那方面想。”

    “因为摊车被城管缴的事情吗?”

    沉默许久。冬屿抱着钓鱼竿,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父亲。

    冬洪实低头看着她的影子,“嗯”了一声说:“运气不太好,车好像拿不回来了。你外公这个时候还住院了。家里急着用钱,我只能去外面赚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冬屿轻声,“要去多久?”

    “应该一个多月吧。很快就会回来。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小岛要照顾好自己,其实我还有很多话要叮嘱你,却发现人情绪到达极致的时候说什么都很苍白,那就说点最朴实的。你在学校过得开心一点,别跟你那不着调的哥四处鬼混,外公外婆年纪大了记得多看着点,还有你妈……你妈虽对你很严厉,但她很爱你,要是偷偷谈了男朋友的话……记得别被她发现了。”

    冬洪实明明认真说着,又总在走神。人行道上父女两人的影子相互依靠着,却总有一方影子黯淡。

    “若家里实在遇到了很难解决的事,就去公安局找一个叫江华联的叔叔,这是爸爸朋友,他会帮忙的。”

    冬屿记下这些,抬头问:“爸,你摊车真的拿不回来了吗?”

    冬洪实只当她是不舍,沉声,“拿不回来了。”

    拿不回来了。

    “……”

    冬屿回头看了眼家的方向。

    可自己刚才在家里杂房,亲眼所见的便是那辆“被缴”的摊车。

    完好无损,就藏在黑布后。

    爸爸为什么要说拿不回来?

    那只有……他欺骗了所有人,那天压根没出摊,车也不可能被缴,而自己在半醒看到的那个鸭舌帽男人就是他本人。

    她神情不变,眼底却多了抹复杂的情绪。

    “我明白了。”

    但还是想问:“爸,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吗?”

    走了许久,两人终于来到河边,架好折叠椅,这是很晴朗的夜晚,风很安静,桥洞下波光粼粼。

    冬屿认真起来,似乎很想知道答案。

    冬洪实手放在她肩膀上,笑着说:“小岛,这世间的善恶并不绝对,人性与罪恶可能同时存在,就看你以怎样的价值观去看待。在你心目中我是一个好人吗?”

    他撒了饵料,水面上接连噗通几声,鱼钩在空中闪了一瞬光,落入水中。

    冬屿垂眼,“算吧……但我想听你亲口说。”

    在问出一个问题的时候,她心中其实早就有了答案。

    “那我觉得我应该不算。你看你外婆成天对我恨铁不成钢,逢年过节去拜年家里亲戚也总拿我当坏榜样。我很坏,不是一个很拿得出手的父亲,也很难会让你在同学面前骄傲地……”他半开玩笑。

    冬屿打断,“这都是在旁人眼中,他们以他们的眼光来衡量你,对你的了解也是浅薄的。但是爸,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吗?无愧于自己、无愧于社会。”

    爸爸声音很轻,“是。”

    神情又很挣扎。

    那这就够了。冬屿垂下眼,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动静,没有去看他。

    她这么聪明,早就猜到什么,此事无非就两种情况,也是两个极端,既然需要瞒着家里人撒下弥天大谎,一定很重要。

    只是想听他亲口确认。

    “注意安全。”她在心底说。

    脑海中儿时的记忆开始刺痛,桥洞下的河水变成工厂汹涌燃烧着的火焰,爆.炸物离火焰很近。孩子们双手被捆,这个场景她曾做过无数次噩梦,也被无数次推到枪林弹雨前被毒贩拿枪指着,那一瞬间,记忆里有个人瞳孔骤缩。

    只不过面容太过模糊,她看不清。

    但随着噩梦的频率渐长,心理保护机制的削弱,那张脸也不再模糊。

    她看见了。

    是他的爸爸。

    他当时也拿着枪与警方对峙,身边毒贩好像很信任他。

    “张哥,继续跟这些条子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直接点掉剩下的炸药送他们升天算了,还有那几个抓到的条子卧底,我刚叫几个兄弟给他们注射完高纯度海.洛因,呵呵,可有的他们好滋味。”

    男人声线冰冷,“‘牧师’跟‘天使’刚从墨西哥到边境线,别跟他们耗时间,保证货物和我们人的安全,至于这些卧底和人质……”

    他看见了远处的狙击手,面无表情,“‘牧师’让你们把他们被抓来的意义,不就是为让我们不折在这鬼地方?”

    毒贩呵了一声,“他们

    还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可惜咯,我们在条子那边也有人,围了这么久,估计现在都还以为‘天使’老大在我们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可悲。”

    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似乎是麻木,他瞥见地上卧底警察,指尖颤抖,想要扣动扳机结束他们的痛苦。

    被注射了大量的海.洛因,卧底们四肢肌肉痉挛,瞳孔剧烈缩小,他们痛恨地望着眼前男人,嘴边连续不断地谩骂,眼底却隐有泪光。

    只剩下他了……

    头目“天使”和“牧师”的临时变卦早就宣告了这次行动的失败。不仅卧底暴露接近一半,甚至还有大量无辜人员被卷进来。

    也只有他了……

    还没被“牧师”发觉端倪。

    不要扣动扳机,不要于心不忍,会被发现的……

    毒贩们点燃剩下的爆.炸物跑出工厂,徒留忍着剧烈痛苦的卧底们不顾一切扑上去,以血肉之躯把捆在爆炸.物旁的人质挡在身下。

    冬屿最不幸的是被毒贩单独拎出来谈判。

    最幸运的也是被当成谈判筹码。

    这样就不会回头,看见爆炸的一瞬间。

    硝烟四起,一颗子弹打穿了钳制住她的人的眉心。

    无名之辈化身成一串冰冷的数字,最终照片彻底变得黑白,他们的家人那时候不懂,还在祈祷能够顺利归来。

    迎接他们的却是轰动全国的621工厂爆炸案、还有工厂外整晚不眠不休的救护车鸣笛。爆炸的黑烟盘旋在每个人心底,太疼了,疼得至今都不愿再回忆。

    冬屿此刻突然记起零星片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按着喉咙干咳,手臂苍白。桥洞下的黑水沉寂,似乎在酝酿着某种风暴。

    冬洪实吓坏了,“怎么了?”

    “没……没怎么。”

    冬屿剧烈喘气,好不容易缓和下来,按耐住眼角酸涩。

    她说:“爸,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冬洪实闻言松了口气,说:“还以为你老毛病犯了,想着要不要再去找找那个心理医生。你放心,爸肯定会帮你找。”

    可家里现在没钱。

    冬屿勉强地笑着说:“没事。我很好。我还要进学校礼仪队呢。”

    “你刚刚这样是想到他了吗?”冬洪实问。

    冬屿回答:“嗯。”

    “能讲讲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跟我不在一个学校,偶然撞见过几次,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关注他。他成绩很好,家里很有钱,长得挺帅,我还不认识他,也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爸爸笑道:“没关系。长大总会认识的。现在努力变好不就是为了未来更好地相遇?小岛,你的人生还很长,无论你现在好不好都不会影响未来的无限可能。”

    “希望你以后会遇见良人,希望那时候你带到我面前的男生跟你现在说的是同一个,也希望他不是你的遗憾。”

    “你不说我早恋吗?”

    “我又不是你妈。况且你们也不认识怎么恋?”

    “我哥也会说。”

    “你哥自己读高中早恋都被叫过家长。还是我去的。那女生家长可凶了。办公室几个老师拦都拦不住。”

    “……”冬屿顿了一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父女俩人安静地坐河边钓鱼,老半天没一条鱼咬钩,兴许是要空军了。

    冬屿站一块荒凉的石头上告诉爸爸学校的人是怎么给她拍照的,她抬起胳膊给自己打光,脚步稳健。隔壁钓鱼佬也纷纷凑过来,有一搭没一搭与他们聊天。

    夜晚很美好,寂寞的灵魂在城市中寻找自己的家,桥洞上的萨克斯也依旧在空旷的街道流浪。

    纵使离别也叫人感到幸福。

    爸,希望你能平安。

    小L,希望你是我的良人。

    冬屿后来站在席少英跟哥哥身边与爸爸告别,没有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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