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在颈侧的呼吸顿了两秒, 落在肩侧的头却没有移动丝毫距离。
贺元晟刚想说些什么,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便被人抓住了,温热的, 带着陌生的触觉从指尖传来, 随着放缓的呼吸声, 一寸寸收拢, 直至完全攥紧。
出乎意料地,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 眼皮轻阖, 在一片被包裹的气息中,贺元晟对上了骆钦文早已睁开的眼。
可能是刚睡醒, 又或者是出于其他缘故,骆钦文看他的眼神没有往日里那般平静, 反倒和攥紧他手指的掌心那般,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温度。
贺元晟呼吸顿了顿。
“没装睡。”骆钦文说完便很快松开了他的手,柔软的发丝划过下巴,肩膀的重量轻了许多, 贺元晟听他说:“刚刚是真睡着了。”
声音有些哑,莫名地让人头皮发麻。
摩挲着温热的指尖,贺元晟没去看他,更没打算讨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嗯”了声后,他低下头,盯着早已暗下的手机屏幕看了几秒。
迟来的警惕性在肢体接触后才反应过来似的, 盯着没来得及批阅的文件,贺元晟皱了皱眉,主要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解。
或许是太熟悉骆钦文身上的味道, 又或者是经过今晚两人的关系确实拉近了几分,可远远不到,能让他做出推开骆钦文额头,这样亲密的举动——
太过了。
思索之际,身旁的骆钦文将衣服递了过来:“穿上。”
贺元晟愣了愣。
接过的那瞬,微凉的指尖就被温热的体温包裹了,贺元晟盯着外套看了几眼,不动声色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在工作?”骆钦文看了眼他的屏幕。
贺元晟回过神,摇了摇头:“看看文件。”
“什么文件?”像是很好奇,骆钦文凑过来了些:“这么晚了,谁还给你……”
不满的声音在看到标图后戛然而止。
“其实这件事不用着急,”骆钦文语气一顿,伸手划了下屏幕,极其自然地替他将文件关了:“新数据中心的选址问题海威他们自己会解决。”
看着他的举动,贺元晟下意识勾了勾唇角,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很快按熄了屏幕。
“之前我让任嘉盛和你联系,是因为我怕你生气,”见他没什么反应,骆钦文想了想,低声解释:“不是想干扰你工作。”
哪壶不提提哪壶。
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将手机放回口袋,贺元晟语气顿了顿:“骆总,这是我职责范围内的事。”
一声“骆总”说出口,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贺元晟能感受到骆钦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沉默片刻后,他也抬眼看了过去。
双目对视,贺元晟在他脸上看出了几分茫然。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收回视线,贺元晟面不改色地朝他笑了笑:“改天我和乔杰请你吃饭。”
骆钦文盯着他看了几秒:“好。”
之后两人便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天色渐白,医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坐在身旁的骆钦文突然站起身:“我先回酒店拿点东西。”
贺元晟也很快跟着起身,说了声好。
目送骆钦文离开后,贺元晟坐回了原位,他看了眼放在身旁的外套,沉默片刻后,伸手拿了过来。
温热的衣服早就失温,连带着那股气息也随着消毒水的味道而渐渐消散。
——
接到乔杰的电话时,贺元晟正准备找个地方洗簌,乔杰闻言说:“你直接过来我这儿吧,刚刚我买了早餐回来,牙刷,毛巾什么都有。”
贺元晟想了想,拒绝了:“嫂子刚生完小孩我就不来打扰了,我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晚点给你带午饭过来?”
“哪里需要你带饭,”乔杰叹了口气:“你不是来出差吗,不忙工作呀?”
贺元晟:“这两天不忙。”
知道他是怕自己忙不过来,乔杰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叹了口气:“那你先去休息一下吧,等会儿随便买点就行,记得选个好点的酒店,哥们给你报销。”
贺元晟闻言笑了笑:“行。”
“那谁呢,”乔杰问:“你老板……”
“他叫骆钦文。”
“骆钦文,骆钦文,骆钦文,”乔杰跟着他小声念了几遍:“他还在那吗,要不要我过来?”
“他先走了。”贺元晟很快出了医院大门。
“啊?”乔杰愣了一下:“怎么先走了,我还没和他道谢呢。”
“有事先回去了,”医院旁酒店很多,贺元晟顺着马路走:“我和他说了过段时间你请他吃饭,到时候你来安排?”
“也行。”乔杰不再纠结这个:“那你到酒店后跟我说一声。”
贺元晟应了声,和乔杰聊了几句后就挂了电话。
没走多久,贺元晟在一家酒店停了下来,昨晚到现在他都没休息,酒店很安静,即使是白天也昏昏沉沉的,贺元晟刚一进酒店门,立马就有了睡意。
打起精神开了间房。
好不容易以为能睡了,接过房卡时却被前台告知要等到十二点之后才能入住,贺元晟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一定要等到十二点之后吗?”
前台犹豫地点了下头:“酒店规定是这样的。”
贺元晟很想问她,为什么不提前说,但知道大概率是因为自己情绪不高,看了看眼前年纪轻轻的小女生,他将话憋了回去。
转头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沙发,他问:“我能在这休息一下吗?”
前台连忙点头:“可以。”
道了声谢,贺元晟径直走了过去。
刚坐上沙发,贺元晟就皱起了眉,这里估计很久没打扫了,沙发空隙里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味道,他皱着眉将外套拉开,下巴无意识地往外套抵了抵,就那一瞬间,鼻息间涌入了一股很淡的味道。
柑橘味。
脑海里倏然出现骆钦文那张脸。
贺元晟愣了愣,片刻后,他从衣领里抬了起来,结果没过多久,又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尚未开封的薄荷糖,骆钦文给的。
盯着看一会儿,贺元晟陷入了沉默。
脑海里浮现出骆钦文离开医院前的神情,他大概是生气了,或者说,是该生气的,毕竟没人能忍受付出后还要看人脸色。
没这个道理。
更何况骆钦文是什么身份。
吃了颗薄荷糖,贺元晟清醒了许多,不再想这些事,睡意驱散了没多久,可能是前台看他实在辛苦,小跑着过来告知他刚刚收拾出了间空房。
贺元晟连忙起身道谢,重新换了房卡后,径直上了电梯。
到了房间,顾不上洁癖,贺元晟脱了外套倒头就睡在了床上,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强打起精神给乔杰发了消息,又怕自己待会儿睡得太沉,还特意定了几个闹钟。
做完这些后,贺元晟很快睡着了。
——
闹钟响起的时候,贺元晟的头仍埋在被子里。
周围的窗帘都被拉上了,房间灯没开,温度恰好适宜,尽管头埋在被子里有些喘不上气,但贺元晟还是不想起床。
挣扎了许久,才伸手勉强将闹钟按了。
攥着手机,侧过脸又闭上了眼,窗外的光线随着风洒了进来,勾勒出床上那人优越的身形,长腿,窄腰,穿着衬衣的肩膀隐约露出健身后的痕迹,不过分厚重,也不会显得单薄。
贺元晟被这缕光线照了一会儿,最后皱着眉睁开了眼,躺在床上愣了一会儿,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腕表。
十一点过几分。
估摸着时间还早,贺元晟起身径直进了浴室,将温度调得低了些,任由不冷不热的水珠落在身上,贺元晟清醒过来。
没有换洗衣服,只好将就着穿。
洗簌完之后,贺元晟给乔杰发消息,问他和任粟想吃什么,也不知道乔杰怎么安排的,任粟这时候是不是该吃月子餐了,贺元晟对此一窍不通,只期望乔杰早点回他消息。
可一直等到他退了房,乔杰都没回。
皱了皱眉,正准备打电话过去时,乔杰心有灵犀地拨来了电话,没等他说话,乔杰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醒了呀,快过来吧,不用买饭了。”
恍惚间听到任粟和谁说话的声音,贺元晟愣了愣:“有人来看嫂子了?我现在来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乔杰兴致勃勃地笑道:“你快来吧,来了我有话和你说。”
贺元晟被他感染,也跟着笑了笑。
挂了电话,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经过一家花店时,贺元晟脚步停了下来。
“要买花吗?”店主问。
像是想到了什么,贺元晟笑着点头:“给刚生完孩子的妈妈买什么合适?”
“康乃馨吧。”看了他一眼,店主笑着说。
贺元晟不太懂这些,让她帮忙选一选。
其实他和任粟平时很少接触,到目前为止连个微信都没加过,至于为什么要买花,可能是因为觉得母亲真的很伟大外,或许还受骆钦文昨晚那束花的影响。
想到这,贺元晟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
沉默之际,店主很快将花包了起来,结完账之后,贺元晟抱着花出了门,结果没走多久,身后便传来店主的声音。
贺元晟回头看,有些意外地盯着她手里的一支玫瑰花看了一眼。
“店里有活动,”女店主朝他笑了笑:“白送的。”
说完,便将花递了过来。
惊讶地接了过来,贺元晟说了声谢谢。
抱着花和另一支开得正艳的玫瑰花走在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贺元晟后知后觉太过醒目,于是立起大衣衣领,脚步加快了些。
根据乔杰发来的病床号贺元晟上了电梯,刚出电梯就看见了在电梯旁打电话的乔杰。
不知和谁打着电话,眉眼间都噙着笑。
乔杰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他,连忙笑着朝他轻轻招了招手,用口型和他说:“过来。”
贺元晟脚步一顿,走了过去,也用口型问他:“怎么?”
乔杰递给他一根烟,指了指手机,示意他听。
贺元晟腾出手将烟接了过来,没点燃,陪着乔杰站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贺元晟就明白了乔杰为什么这么喜笑颜开。
“元晟你听到了吗,”挂了电话后,乔杰难掩激动地搂了搂他的肩膀,“我真没想到开庭前老何会愿意和我见面。”
老何就是乔杰的老板,两人因分家闹了不少矛盾,其实一家企业,撤资分家是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最后闹到要打官司是谁都不想的。
如果真能在开庭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贺元晟都替他开心。
“嫂子知道吗?”贺元晟任由他搂着,两人往病房里走。
“知道,任小乔也听到了。”乔杰喜笑颜开地眯了眯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锤了锤贺元晟:“这事还是要谢谢你。”
“谢我?”贺元晟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无功不受禄,这事和我还有关系?”他看了看乔杰脸边依旧明显的伤,打趣道:“谢我一拳把你打醒了?”
“去你的。”乔杰笑骂一声:“你不说还好,一说我脸就疼。”
贺元晟也跟着笑了下,换了只手抱花:“那你谢我什么?”
“应该说谢骆钦文。”乔杰边说着边搂着他单手推开了门,贺元晟脚步一顿,没等他理解乔杰是什么意思,门推开的那瞬,一抬眼,便看见了坐在一旁削苹果皮,正和任粟有说有笑的骆钦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