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岁禾牵着男朋友的手, 一路果真没再摔倒。
待夜间值班的工作人员检查过他们的证件，确认无误放行后，许岁禾和商砚辞走出灰色高墙。
刚一出来, 便能明显感觉到不同。
熙攘人声远远传来，城市璀璨的灯火与夜空星河相映成辉，车水马龙，热闹而繁华。
许岁禾有点迟疑地朝灯火璀璨处望了望，莫名觉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躁动。
对许岁禾心思向来把握准确的商砚辞，这一次却没能及时察觉到他的迟疑。
——商砚辞的注意力, 全都落在了那只与他家小乖十指相扣的手上。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牵手。
他曾牵着蹒跚学步的小乖，看他歪歪扭扭地迈步。
也曾在静谧午后, 握着小乖的手, 带着他一笔一划，在纸上写下他们两人的名字。
他们是彼此再熟悉不过的人。
如今只是牵个手而已，他应该淡定, 平静, 习以为常。
可是……商砚辞想, 还是不一样的。
十指相扣, 掌心相贴。
这是恋人之间的牵手。
——他和小乖，如今已经是恋人了。
车子停在不远处，几步就到了, 可兄长却仿佛没看到似的, 仍在往前走。
许岁禾忍不住歪头, 困惑出声：“哥哥？”
商砚辞倏然回神。
他是那种英俊且不失坚毅冷峻的长相。沉默不言时, 给人一种极为可靠的沉静力量感。
哪怕此刻心不在焉，也叫旁人看不出分毫异样。
但许岁禾不是旁人。
前方灯火通明，脚下树影婆娑。
少年停下脚步, 漂亮清湛的桃花眸盈着灿烂灯火与璀璨星河：“你是不是紧张了？”
商砚辞垂眸，还未回答，身前他那可爱的小恋人便已自顾自地偷笑起来，神色狡黠，眉眼弯弯，像只成功偷吃到烤鸡的小狐狸：“哥哥，你这么喜欢我呀。”
“嗯。”
面上微微发热，但商砚辞却没有迟疑：“很喜欢。”
许岁禾得意哼哼：“我就知道！”
手指勾勾缠缠，小情侣幼稚地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好半天，才想起正事，打开车门上车。
眼见着车门马上就要冷酷无情地关上，一直屏息敛声飘在两人身后的污染物‘陆文’：“？”！！！
还有我啊！
你们忘了我了吗？！
‘陆文’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祂还惨的污染物了。
沦为俘虏就算了，毕竟是祂技不如人。
自己把自己捆起来也可以理解，为了活命嘛，不丢人。
但你们这对小情侣完全把祂给忘了，这是不是就有点太过分了？
要知道，因为出口处有工作人员守着，为了不给许岁禾添麻烦，刚才‘陆文’一出绥禧妇产医院，就特意把自己的身形给隐藏起来。
还有，祂知道商砚辞和许岁禾刚刚确定关系，正黏糊着呢，还特意放慢了步伐，只远远缀在后面。
——简直不能再知情识趣了。
结果呢，他们竟然把祂给忘了！！
早知道祂就……余光瞥见身上染血的青翠枝蔓，‘陆文’的懊恼想法戛然而止。
尽管这枝藤蔓是祂自己主动捆上的，但祂可不信，能隐秘到让施予都把性命栽进去的藤蔓会那么简单地就被祂挣脱。
想到此处，‘陆文’暗自舒了口气。
幸好没轻举妄动。
抬眸，果然，副驾驶座上的蓝眸少年背对着恋人，朝祂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钓鱼执法失败，许岁禾悄悄撇了撇嘴。
不过——
“哥哥。”
许岁禾望向商砚辞，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忆起攀缘在楼房残垣上，点缀着柔软白色花朵的翠绿藤蔓。
浓厚的雾气将一切遮掩，一开始，许岁禾确实一点也没注意到藤蔓的存在。
可当风起雾散，明明目光还未触及到蜿蜒的枝蔓，那种莫名的预感却奇异地击中了他。
那是很重要的、绝不能忽视的存在。
是……母亲么？
‘陆文’已经上车，并把车门关好。商砚辞启动车子，长久相伴的默契下，哪怕许岁禾仅是轻轻唤了一声，他却轻易洞悉了其后隐藏的忐忑不安。
“小乖，别担心。”
同样有所猜测的黑发青年放缓了声音：“叶前辈说，‘她’暂时无法离开绥禧妇产医院。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许岁禾抿了抿唇，半晌，他低声应道：“好。”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望着车窗外飞掠的夜色，少年眸色渐渐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他会得到答案的。
灯光交织划过，为锋利逼人的容颜镀上一层辉光，少年仿佛一柄出鞘利刃，凛然惊绝。
商砚辞忽地庆幸自己正在开车，不然，他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
打过方向盘，拐进右边道路不久，红灯亮起。强迫自己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前方道路上的黑发青年踩下刹车。
就在商砚辞还在纠结要不要辜负这恰到好处亮起的红灯时，歪头观察车窗外行人的许岁禾困惑喃喃：“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刚从绥禧妇产医院出来时，感受到的那种弥漫在四周的奇异躁动感再一次出现。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许岁禾自言自语，并没有想从商砚辞那里得到什么答案，但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自家兄长神情有些不自然。
“哥哥？”
少年敏锐地投去目光。
前方红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商砚辞轻叹一声，解答了许岁禾的困惑：“小乖，污染防控局和部分污染物合作了。”
……
浔海市污染防控局，门前台阶上。
“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地面都要被你的鞋底磨穿了。”
看着走来走去，仿佛屁股后面有狗撵着的路书泽，荀拂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小禾要过来吗？你怎么回事？不欢迎他？”
“我哪有？”路书泽喊冤：“半年多没见，我也是很想小禾的！”
“那你怎么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荀拂拧眉，眼神怀疑。
路书泽沉默了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担心么……”
“？”
荀拂更加不解：“担心什么？”
“污染防控局和部分污染物合作了。”
路书泽忆起当初那个站在树下，眼中带着执拗的少年，又想叹气了：“我记得小禾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以他的性格，肯定也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他这次陷在绥禧妇产医院，好不容易出来……”
“却发现事情已经弄得差不多了，他基本上没怎么参与，对吧？”
荀拂接话。
路书泽忙点头：“你这不是知道吗？”
荀拂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想法太多了，朋友。”
路书泽一怔。
“他们过来了，让本人给你解释吧。”荀拂回头招呼道：“小辞、小禾，这里！”
刚停好车，把一直老老实实坐在后座椅上的‘陆文’交给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许岁禾和商砚辞就听到荀拂的声音。
几步走过去，大半年没见的蓝眸少年眉眼弯弯：“好久不见啊，荀拂姐姐，还有路队长。”
荀拂无语中掺杂着暴躁的神情温和下来：“好久不见。”
目光在路书泽和荀拂之间移动几个来回，许岁禾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荀拂冷哼了声，将他们之前的对话讲给许岁禾。
许岁禾听完，不由得呆住。
啊？是这样吗？
荀拂和商砚辞对视一眼，默默走到一旁给他们腾出空间。
“小禾？”
见蓝眸少年听完便陷入沉思，始终没得到答复的路书泽有点担忧。
许岁禾迅速回神：“我没事。”
“路队长，谢谢你。”
没有迟疑，回过神的许岁禾第一时间郑重道谢。
路书泽愣住：“怎么突然道谢？我也没做什么……”
“我知道，路队长你是担心我。”许岁禾认真道：“如果处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你，你肯定不会考虑那么多。”
“但是你放心吧，我没有感到失望或者是有落差感什么的。”
少年说到这里，神采飞扬，眼眸也亮晶晶的：“当然，我也不会妄自菲薄！”
“虽然污染防控局和污染物合作的时候，我还陷在绥禧妇产医院里，没能参与进去，可是我知道我自己的重要性！”
“我是人类和污染物之间的纽带。正是因为有我的存在，沧渊才愿意坐下来，和污染防控局好好谈一谈。当然啦，我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利益交换，比如能让堕落者保持理智的方法啦，能供污染物栖身的环境啦……”
许岁禾身披月色，眉眼间尽是少年意气，最是耀眼不过：“但这些都不能抹去我的存在啊，我很重要的好嘛！”
路书泽安静地望了他一会儿，终于笑起来，神情轻松：“是我想多了。”
“好了，顾局和沧渊前辈还在三楼等着你们呢，别让他们多等。”
趁着许岁禾不注意搓了把蓬软乌发的青年恢复了往日的不正经：“让长辈久等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啊，小禾小朋友。”
“嘁，这还不是因为你。”
朝路书泽做了个鬼脸，许岁禾几步迈到商砚辞身旁，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进污染防控局：“放心吧，小禾小朋友一直是个好孩子。”
少年神色骄傲，脚步轻快。
在他身后，浔海市灯火璀璨，交错穿行的车流铺成一条瑰丽而浪漫的银河，与万里星空相交辉映。
不知不觉间，一个新的时代已然开启。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