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猫儿一样的碧眸微眯了下。
下一秒， 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人群之中。
时伊眨眨眼睛。
透过落地窗的反射，看到路芜砚已经悄声无息地站在她身后。
“嗨。”她转过身，礼貌地， “老师好。”
这土系的空间转换也太好用了吧！
她有些思念绝对空间里的黏土宝宝了。当然， 主要是思念黏土宝宝的土系水晶。
不过这人怎么直接就上来了？
学院不是不让他们在普通人面前展现异能吗？
“时伊……是吗？”路芜砚顿了顿， 道，“云烟族的。”
他刚升上A级不久， 教过的学生也不多。
但她在体能课上近乎完美的复刻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哦，还有那天在他课上胆大包天谈恋爱的那个火系小少爷……陈烬。
听说从禁闭室接出来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火系前段时间还派人专门来找他调查了解过详情。后来发现陈烬竟然是处于从S级晋升到2S级的突破过程中，简直欣喜若狂， 用岩浆好生温养着了， 还给路芜砚送了一面锦旗。
“对。”时伊问，“老师怎么在这里？”
“应该我问你。”路芜砚道， “这是我的A级任务。”
“啊？”
时伊顿时警惕起来。
这怎么会是别人的任务？
她苦苦熬了一夜， 都已经摸到些门路了，也有信心能抓住这个异种去和学院邀功……
功劳不会最后都记到路芜砚的名下吧？
她强调：“我都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
“他们？你……”路芜砚微蹙眉，视线落在她小臂和脖颈上的伤口。
鲜红的血痕在白皙肌肤上看起来很是明显。
话音截住， 他顺势放下背包，掏出绷带和药，向她示意：“先包扎。”
时伊道了谢。
她还是识货的，看出路芜砚带的都是进化者学院出品的高级药物， 价值不菲， 能消毒止血助修复， 还能短暂地提升身体抗力。比她带的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仔仔细细地涂了，又拿那医用绷带随便地缠伤口。因为没系统学过包扎，又只能单手动作， 手法相当地粗糙，看得路芜砚眉心微跳。
路芜砚抿唇：“……这样起不到固定效果。”
“没事。”
反正血已经止住，时伊没太当回事。
“我来吧。”
但路芜砚还是直接解开了那纱布，取了新的，上手动作起来。
毒宝本来把自己当绷带来着，现在很不高兴地冲他龇牙咧嘴，净示些别人看不到的威。
土系向来稳重踏实，事事谨慎，做什么都有种一板一眼的感觉。就比如现在，他表情认真，动作利落，却自始至终没有触碰到她的任何一寸皮肤。
时伊听云楚说过，土系是进化者学院中规矩最多的族系。吃穿用度项项有讲究，甚至现在都还是很注重三媒六聘，订好婚事后，两人婚前连见面都很少……
她敛眸望过去，发现路芜砚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偏向一侧，让吐出的气浪避开伤口方向。
包扎完毕，他迅速后退一步，和她保持了应有的社交距离。
“你什么时候来的？”路芜砚问，“掌握什么信息了吗？”
“来了两三天了吧。”她话说得含糊，“信息嘛，掌握得也还挺多。”
说着，抬起眼：“A级任务，就老师您一个人吗？”
学院向来是按自身等级分配任务，云烟族只有云楚一个B级，时伊不想太出头，便一直保持C级，也就一直接不到更高级的任务。
云亦之前曾经惋惜过那个B级任务没有顺利完成，说完成的话他能扬眉吐气地给族人们发一笔奖金呢。
B级任务尚且如此。
A级任务得发多少好东西啊？
路芜砚显然是个聪明人。
“嗯。”他也抬起眼，“你是什么级别？”
有戏！
“不重要。”时伊浅浅漾出一个笑，她直截了当地道，“路老师，我要参加这个A级任务。我掌握的情报对这个任务非常重要。”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弯弯眼眸，“老师应该还没找到突破口吧？”
挺敏锐的学生。
路芜砚没说话。
确实如此。
第一人民医院的死亡率一直比别的医院要高。
不仅是病患，还有医护人员。
有猝死的，有出现医患纠纷致死的……还有很离奇的，比如在楼梯上不小心滑了一跤摔死的，在消毒间整理物品时通风系统故障而中毒窒息的，电梯故障时心脏病突发死亡的，处理标本时不慎感染而死的……
一次两次，其实都不算奇怪。
但整体来看每年的比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学院按照数据检测情况，发布了此A级任务。
后来也有进化者来尝试，却从来没找到副本的进入方式，便被归结于概率问题，玄学问题，风水问题等等。
长久以往，任务便被列入“历史遗留问题”清单当中，点名由金木水火土五大族系派人专项攻坚了。
路芜砚也来了几天了，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他望向面前的女人。
……她是如何和异种交上手的呢？
时伊心情激动，面上平静。
她就知道。
作为进化者，根本不需要像蓝星人一样有那么多的休息。尤其是自然进化者，本身就是奔着完成任务来的，怎么可能会在医院睡着？
但不睡着就压根进不去啊。
“我可以给你任务权限。”路芜砚很干脆，他声音清凌凌地，“也可以将任务奖励分享给你。你只要把信息告诉我就好。”
“好的老师！”时伊立即拿出学生卡，“我会努力的，不辜负您的期望。”
学生卡和路芜砚的教师卡交叠一下，时伊立刻挂在了任务栏上面，瞬间得到了所有的任务信息，也加上了路芜砚的好友。
这时，视野值透过落地窗，捕捉到一个急匆匆从住院楼里往外赶的白大褂洋葱头。
“先等下，”时伊一指，“我要找他问点事。”
路芜砚迟疑了下，时伊催促：“快点，一会儿找不着人了。”
终于，他指尖轻触上她衣角：“需要有接触才可以移动。得罪了。”
时伊：……
土豆正慌慌忙忙地在电动车棚找他的车呢，头一低又抬，面前突然蹦出个人来。他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还好是大白天，没尖叫出声来。
“嗨，土豆。”时伊笑得明媚，“昨晚睡得怎么样呀？”
“……警官？”土豆抚着自己胸口，“吓我一跳。昨天我睡得……好像还行？”
“嗯，是我的功劳。”时伊毫不客气地认下自己的功劳，“今天陪我们去几个地方。”
“你们？”
时伊指路芜砚：“我搭档。”
路芜砚指了指自己的黑色口罩：“这个是进化者学院的特殊用品，戴上之后普通人看不到我的。”
他顿了顿：“虽然和我没关系。但作为老师，我还是要提醒你，进化者不该打扰普通人的生活。”
土豆歪头：“哪儿呢你搭档？”
时伊手指一晃，指远了：“……那边呢。有点远。他忙别的事儿去了。”
“我今晚还要上夜班呢，好不容易休息一下。”土豆哭丧着脸，“警官大小姐，您找别人呗？”
“你昨晚休息得蛮好了。”时伊再次强调，“是我的功劳。”威逼又利诱，“你不想解决医院闹鬼案啦？解决之后这可就是完美的工作呢。”
土豆稍一动摇，便被时伊推走了。
她在后面赶着土豆，跟赶鸭子上架差不多，把他赶回医院。一路跟着他探听医院各种秘事八卦，要了解医生护士们的性格家境和成长经历，要了解有没有什么爱恨情仇，还要询问人事档案的位置……
土豆工作时间虽然短，但大部分问题竟然都还能回答个七七八八，一边苦着脸，一边尽心尽力地配合她。不愧是她选中的天生牛马。
路过食堂，几个医生吃着盒饭聊天。
“听说了吗？昨晚肝胆外科的梁主任值班时猝死了。”
“听说了。他才评上主任不久呀……”
“讣告发出来我才知道他才四十出头，头发都那么白了，哎。”
“是啊。听说死时表情很痛苦，其他医生发现的时候吓得晕了过去。”
土豆给时伊指那梁主任的照片，她认出来，那就是昨晚她在梦里看到被剖腹的教授。
时伊沉默着走过那片叹息。
路过住院区，时伊看到昨晚在梦境中瘫痪在床的护士。
她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那个小女孩的病房外发呆。
那病床已收拾得干净，床头留下一只可爱的小熊。
“小月坚持得够久了，走了也是解脱。”旁边有人安慰她，“别难受了。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嗯……”那护士低声道，“小月走的时候，想拉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害怕，没敢碰到她。”
她看着自己的摊开的手心发怔。
小女孩的母亲急匆匆跑回来，她熬红了一双眼睛，去病房里拿那小熊，出来时见到护士，突然想起什么，塞给她一张卡片。
“小月画给你的，她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女人露出个哀伤的笑容来，她抚了抚护士的肩膀，“不要难受。谢谢你这段时间的付出。”
小护士打开那张卡片。
卡片上是小女孩和护士一起手拉手，站在花丛中。
两个人都在开心地大笑。
下面有稚嫩的笔迹。
【deng我好了，和姐姐一起玩。】
眼泪突兀地滴落在卡片上。绽放成一朵小小的花。又连忙用手掌小心翼翼地蘸干了。
“我不明白。”那护士怔怔地，不知道在问谁，“为什么我那时候不敢拉住她的手？”
“她明明朝我伸出手了……”
“明明已经没力气了，还是朝我伸出手了。”
她哽咽着，“我却一动不动，装作没看到。”
“我一动不动。为什么？”
“我明明知道，我以后再也拉不到她的手了啊。”
哭声在身后愈来愈大。
时伊沉默着走过那片哭声。
……
手术室门口，一对夫妻齐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祈祷。
“哎，”土豆叹口气，“他们的孩子出车祸了，需要肝脏移植。”
时伊脚步顿住：“是匹配到了吗？流程是怎么走的？”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土豆挠挠头，“要问器官移植科。”
“行。”
事情都了解得差不多，时伊总算放了土豆自由。他擦擦冷汗，一溜烟儿地蹿了。
走的时候还说：“警官晚上也会在这里的对吧？今晚也能保证我睡个好觉对吧？”
“对对对。”时伊道，“放心好了。”
“现在可以把所有信息告诉我了吗？”路芜砚终于有机会开口，他道，“这样我心里也会有数一些。”
“好。”时伊指了指院长办公室的方向，“换个地方说？”
指尖再次触上她衣角。
眼前一晃，出现的却不是院长办公室。
“这是我建立的临时安全室。在地下100米，相对安全。”路芜砚道。
地下100米……
时伊望过去。
墙面被夯筑得平整如镜，泛着湿润的陶土光泽，顶部有蜂窝状的透气孔，陶土搭的架子上摆了些必要的医疗用品，书籍，甚至还有几盆小花。
防水做得很好，温度也非常适宜，冬暖夏凉。
真爽。
她又开始琢磨黏土宝宝的事情了。
两人坐在长桌对面，时伊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自己的经历，一切细节都没有放过。
“原来要睡着才可以啊。”路芜砚已经摘下了口罩，他拿着纸笔一一记录，沉思道，“这么说来……有些像S级幻境中的镜像副本。需要找到幻境的源头才可以破解。在那之前，你不要再有自我伤害的行为。”
“但也不完全是镜像。”时伊道，“如果是镜像的话，我和异种受伤的位置应当相反。但我扎在它右侧脖颈，我受伤的也是右侧脖颈，一模一样的位置。就像是我替它承受了伤害一样……更像是，伤害反弹？”
“唔。”路芜砚垂眸思索着，下意识地转了圈笔，又写下几个字。
时伊看了一眼。
他的笔迹简直像打印出来的一样，规整漂亮到几乎完美的地步。
变态啊。
“关于幻境的源头，我也有了些想法。”她继续道，“我认为……这个医院应当存在贩卖人体器官的非法事件。但信息太少了，还要再进去仔细搜寻下，才能确定。”
“极有可能。”路芜砚道，他思索着时伊讲的割开她前男友的事情，蹙眉道，“异种的恶意非常大……任务危险程度比我想象的还严重。在我完成之前，你不要离开此处。”
……
时伊抬眼凉凉地看他：“呦。”
叫声老师是抬举你，这么嫩的长相，完全就是只小猫咪。
路芜砚不傻，他明显感受到对方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刚刚总归算得上礼貌、客气，现在是明显地冷漠、不满。
还有嫌弃。
他撕下一张纸，一边在纸上唰唰地写着什么，一边直白地道：“学院的奖励会分给你的。这个任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危险，我不能保证自己可以顺利完成，当然也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老师，”时伊微微挑起眉，绽出一个甜美的笑，“您的责任心也不要太强了。”
虽然叫了“老师”。
但显然不是对待“老师”的态度。
“我的安全当然由我自己保证啊。”时伊随意地支起双手，道，“进了医院，异能完全消失，级别高低又有什么区别？您的腿脚功夫再好，也不过是反弹得更厉害一些。”
话语很冒犯，眼神也直白地很冒犯。
但路芜砚没有生气。他很认真地倾听她的想法。
虽然异能消失，但他和她之间还是有质的区别——级别是领悟力，是慧根，是潜力值。
而真正的能力，都是在实战之中培养的。
而她，显然没怎么经历过实战。
路芜砚平静地望着她，选择了沉默。
“现在又不是在您的体能课上。”时伊道，“这个狗屎异种狠狠地挑衅了我。我一定要百倍千倍地偿还回去——我再也不打算退让了。”
她恶狠狠地：“我要报复回去。”
报复是她的自由。
路芜砚没有资格阻止她。
他终于颔首，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说着，他把双肩包背上，重新戴好口罩。
时伊松了口气。
她刻意不提自己的C级，想来路芜砚也记不住。说不定还以为她是个B级呢。
她往前走一步：“那我们去院长办公室睡……”
路芜砚的身形就在眼前瞬间消失了。
他刚刚写的那张纸飘飘忽忽地，落在时伊手中。
【但你毕竟是C级。我作为老师，不能让我的学生用生命去冒险。抱歉。】
【感谢你的信息。24小时内，如果我能活着出来，奖励也会一并平分给你。如果我没有活着出来，安全室会自动把你传送回进化者学院。】
【再见。】
标准规整近乎完美的字。
仿佛能听见他毫无感情的清凌凌的声音。
她说了那么多，他是一个字儿没听进去啊。
时伊简直心梗：“路芜砚！！！”
喊吧，喊破喉咙也出不去了。
……
这个无敌死板无敌固执的金渐层！！！
时伊烦躁得要爆炸。
她一脚飞踢在那陶土柜上，陶土柜异常坚硬，晃了晃，连个裂痕都没有。
但这么一晃，上面露出了一本卡通模样的书籍。
封面吸引了时伊的注意力。
上面画着一个眼熟的，丑丑的小人。
《黏土宝宝使用指南》
……？ ！！！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立即取下那书，直接就地坐下看起来。
书很薄，没多少页，时伊一目十行地迅速看完，然后深深吸一口气。
她巡视整个安全室，大概有了思路。
小手伸出来摸上一遍。
【给我尝尝】
医用绷带？刀削面。
高级药品？双皮奶。
各种书籍？千层蛋糕。
几盆小花？Q/Q糖。
其他各种丰富的食品、试剂更不必说，统统收入囊中。
……
她连那陶土架子都当做威化饼干吃了进去。
整个安全室全部被她洗劫一空。
现在，她的【绝对空间】里才是真正的安全室了。
最后，时伊心念一动。
手上抓住了一个银发的Q版成霖。
黏土宝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薄唇微抿，海蓝色的眸恨不得能现场绞杀她，显然对自己经常被喊出来丢进去的方式非常不满。
他不知什么时候偷偷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把时伊给他做的小裙子束之高阁了。
时伊一把揉乱他的头发。
“原来你有这么强的能力呢，之前怎么不说？”
“书上说，要先给你起个名字，还要好好‘疼爱’你呢。”
她笑容甜美，眼神却完全不怀好意，黏土宝宝呼吸一窒，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还朝她放了个技能——水泡泡。
“唔。”水泡泡在空气中碎裂，时伊看着黏土宝宝那张脸，莫名有些口渴起来，她道，“你就叫‘小水’吧。”
“小水，走咯。”她将路芜砚写的那张纸塞给他，贴上他脸颊，笑嘻嘻道，“陪我找这个人睡一觉？”-
路芜砚给自己连打了三针。
想在这样的地方睡着，对天然警觉的自然进化者来说绝非易事。要用极重的药，让自己完全失去意识才可以。
他在医院长期无人使用的杂物间里，用陶土造了个坚硬的长方形盒棺。
刚巧能容下一人，翻身都有些困难。
他小时犯了错误就会被族中长老罚在这种盒棺里面反思。刚开始会害怕，恐惧，现在反而觉得安心。好像在这里才可以踏实地睡去。
他早就想好。
如果在任务中死去，这就是他为自己打造好的坟墓。
路芜砚闭上眼睛。
药劲上来了。
意识开始慢慢涣散之时，身上猛地一沉。
女人跌入他的怀抱之中。
他浑身一震，睁开眼睛，却在药物作用下迅速地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终于渐渐地回笼。
黏腻的、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匹配成功。”
“恭喜你们获得新身份：恩爱夫妻。”-
作者有话说：[抱抱]52红包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