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周围一时之间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蒋晁也不敢多说什么。


    而门外的裴青衍,此时正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门外,他紧盯着面前紧闭的门,手指还停留在门板上,指尖止不住地颤抖。


    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钝器击中,闷的喘不过气。


    蒋晁望着殿下在僵直的背影,在廊下等了许久,久到廊下的日头都移了寸许。


    “殿下。”


    身后蓦地传来魏渊的声音,裴青衍恍然惊觉自己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脚步声。


    猛地转回身,正对生魏渊毫不躲闪的目光,清冷温润,如同冬日里的一汪蒸腾的汤泉。


    裴青衍忽然就觉出了几分挫败,目光躲闪避开了他的眸子。


    “殿下。”,身前的人俯首:“小女的药已经煎好了,在下这就送进去。”


    裴青衍听见那句“小女”手掌蓦地攥紧,紧接着却又无力地松开,张了张嘴,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手掌徒劳地在空中抓了抓,想要摸折扇的手蓦地落了空。


    手掌中什么都没有。


    魏渊直起身子,从他身边擦过时突然停住了脚步,声音擦着裴青衍的耳畔响起:“殿下,昭昭无论是谁,现在都是我的妻,殿下身系万民,淮陵水患未除,殿下理应主持大局,而非……心系在下的妻女。”


    裴青衍嘴唇翕动,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猛地转过身,提起步子,踏过游廊,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却在转过转角时骤然停下了脚步。


    双拳紧握,猛地抬起,却又在离墙紧紧毫厘时停下,手臂因为用力而不住地颤抖,最后又缓缓地落了下来。


    ——叮!


    指间的玉扳指竟生生被捏碎了。


    碎裂的玉石在地上滚了两圈,随后就没了声息。


    裴青衍仅仅只是立住了一瞬,就猛地转会身子,朝着内室走去。


    “殿下!”,蒋晁突然跪在了裴青衍面前,试图提醒裴青衍:“殿下!殿下还是随属下回府吧!殿下此番进去也只会伤了魏夫人的心……”,却不想又惹怒了他。


    “不对!”,他的双眼通红,仿佛能渗出血来,一脚踹开了蒋晁:“滚开!昭昭是我的妻!”


    他的脚步越走越急,却在抬眼看见内室门外的人影时骤然停住了脚步。


    魏渊站在门边,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食盒,门开着一个缝隙,刚好是能送进去一碗药的大小,他轻轻推动门扉,里面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出来。


    “昭昭,殿下走了。”,门里却除了轻微的抽泣声什么都没有。


    魏渊叹了口气,柔声道:“昭昭,将药给绾绾喝了,还有……”,他话音忽地一顿,半掩的食盒又再次打开,从中拿出了一盘糕点。


    轻轻推动门扉,将餐盘递了进去:“昭昭,若是饿了,就吃些糕点,再来差人告诉我,不要饿坏了自己。”


    忽然又补了一句:“绾绾病着,也要人照顾,昭昭不能再病了……”


    裴青衍认识那盘点心,以往他在别院时谢杳总是做给他吃,不过他并不喜欢,那点心模样精致,做起来极为费时费力,他总说让她不要操劳,但是她总是不听,索性也就不管了,那点心大多也都没入过口。


    谢杳那时也只会垂首安安静静地在他旁边低语:“我喜欢给殿下做些吃食。”


    裴青衍倏地攥紧了手,猛然想起来,谢杳原来说过:“这些点心是阿娘小时候总是做给我吃的,阿娘是淮陵人,我幼时跟着阿娘回过一次淮陵,那时就很喜欢淮陵的点心,之后阿娘就总是做给我吃。”


    那时的谢杳垂着头,耳畔上不自觉地就粘了几分红:“阿娘说,淮陵的女儿会给自己的心上人送上自己亲手做的点心。”


    淮陵!


    裴青衍猛然回过神,谢杳从一开始就和他说过,她的外祖家在淮陵!


    他再次抬眼看向内室,门缝里漏出一缕衣角,延着门框缓缓下滑,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表哥,我后悔了……”


    “若是我从没有喜欢过他,若是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外室,是不是就不一样了?谢家不必因为我落人口舌,表哥也不必如此担惊受怕……”


    “什么太子妃我都不稀罕,我只想要他离我远一点。”


    “他就不能放过我吗……”


    “我恨他……”


    裴青衍看着门缝里漏出的一点衣角,隐约能看见她瘦小的身子,手臂圈着双膝团坐在地上,头颈低垂,落在她的手臂上,后背抖动着。


    还有!


    魏渊抬起来的手臂,穿过门缝落到了谢杳脸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手指擦过他的耳垂:“昭昭,都过去了,昭昭不管是魏昭还是谢杳,现在是都尉府的儿媳,昭昭想恨殿下就恨,我魏渊担得起。”


    “表哥!”,那扇半掩的门板突然被打开,谢杳猛地扑倒魏渊身上,环着了魏渊的脖子,力气大的魏渊都险险退了一步才撑住她的身子。


    魏渊头轻轻后仰,稳住了身子:“昭昭,别哭。”,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擦过谢杳的背。


    裴青衍的脚步不稳,猛地后退了一步,身子不稳地又向后踏了几步,靠在窗子上发出不小响声。


    “殿下!”,蒋晁焦急开口,上前扶住裴青衍。


    但是裴青衍却突然甩开了手臂,脚步仓皇,甩着袖子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魏渊微微偏头,余光看到裴青衍的动静,稍微转了转身子,背对裴青衍,将谢杳抱进自己怀里,二人头颈相贴,嘴唇擦过谢杳的耳垂:“昭昭,同我回家吧。”


    ==


    魏渊所说的家是都尉府。


    三日后魏渊带着绾绾还有谢杳回了都尉府,这三天,裴青衍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半点踪影都没有。


    魏老夫人听闻谢杳要回来甚至亲自来迎接。


    魏渊先是将绾绾接过来,又回首搀着谢杳下了马车。


    谢杳一下了马车,就看见周围零零星星站了十余人,除去侍女外,还有都尉府魏夫人,谢杳的舅母,魏渊的娘。


    谢杳乖巧地走到魏老夫人面前,微微福身,唤了一声:“祖母。”


    “诶。”,魏老夫人从魏渊手里接过她的手,捏了捏她消瘦的指节,提起步子就往屋里走:“怎的又瘦了,快进屋。”


    魏夫人只是浅浅扫过魏渊和谢杳,视线并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而后径直地去寻绾绾的身子,待抱起绾绾,将头颈埋进绾绾的胸膛时,才抬起眼,目光似无意般掠过谢杳苍白消瘦的脸,几乎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随即又垂眸,对着绾绾柔声道:“祖母的心肝儿受苦了……”


    心疼简直溢于言表,谢杳瞧着又忍不住垂下了头。


    绾绾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有些精神不好,但仍旧十分会哄人。


    脸色潮红,被魏夫人抱起来,小手攀着魏夫人的肩膀,用力地向上挺直了身子,小脸贴着魏夫人脖颈,声音甜腻腻的:“祖母不难过,绾绾一点也不难受,绾绾见了祖母就全好了。”,说完还不忘朝谢杳伸手,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阿娘……”


    一句话到底是逗笑了魏夫人,抱着绾绾应和道:“好!祖母带绾绾吃糕点好不好?”


    “好!”,小孩子提起来吃食就连脸色都变得好看了许多。


    祖孙二人连带着往屋里走,谢杳抬头看了看魏渊,勾唇笑了笑,眸子里全是感激。


    进了屋里,魏夫人哄着孩子,魏老夫人抓着谢杳,唯独魏渊成了落单的那个,谢杳看着魏渊晃了一圈,而后就独自站在了门口,不知道在眺望着什么。


    魏老夫人还抓着谢杳的手腕,有一句没一句的絮叨:“你们表兄妹能有今天,也算是我们魏家的福分,只是你那个爹……唉!”


    魏老夫人提起来这事也是不住的叹息,当年她和魏渊成亲,谢家并没有来人,魏老妇人就怪罪到今天,祖母那日气得抓起她的手道:“昭昭,往后淮陵魏家就是你的家,还回什么劳什子京城,与你那父亲断的干干净净!”


    其实也不能怪罪父亲,毕竟谢家都以为她死了,魏家派往京城的人都被魏渊拦了下来,父亲至今都不知道她还活了。


    谢杳回握着祖母的手腕,看着魏老夫人瞳孔中泛起了泪花,也忍不住叹息。


    她知道祖母是在为母亲难过,母亲年纪轻轻就早亡,父亲没过多久就再娶了新妇,谢家和魏家早就断了联系,若不是她自顾自地跑来了淮陵,又在渡口偶遇了表哥,只怕是谢杳和祖母今生都不会再见了。


    只是好在淮陵并没有她和太子的传言,只是她想不到,裴青衍会来淮陵。


    谢杳望向门外,没有看见魏渊的身影,忽然就有些心慌,只是在祖母面前,到底是垂下了头,压下了那份心慌。


    待到食过晚饭,绾绾缠着魏夫人不愿意走,哄得魏夫人喜笑颜开,抱着绾绾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魏老夫人年纪大了,自然也折腾不了太久,谢杳哄着祖母睡下,就带着巧月往魏渊的院子走。


    魏渊在他们还没成婚时就搬了出去,她在外也都是化名魏昭,平日里也大多宿在水镜阁,若不是最近出了这趟子事,她也不会回都尉府的。


    巧月提着灯笼,树下人影跟着晃动,路过小花园时谢杳忽然就撇到了一院的荼靡,抓着巧月要去瞧瞧。


    才走进去,就看见树下站着一个身影,负手立于一树荼靡花下,一袭月白锦袍衬得身量修长,却掩盖不住衣袍上几处细微的褶皱,背影更是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直和孤寂。


    他缓缓转过身,面容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异常苍白,眼下浓重的青黑,唯有那双眼睛,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谢杳心中一慌,猛的熄灭了巧月手中的灯笼。


    那个身影,莫名与裴青衍有几分相似。


    正准备猫着腰悄悄潜出花园,身后却乍然响起脚步声。


    “昭昭原来喜欢荼靡?”,声音里透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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